钦定四库全书
续资治通鉴长编巻二百二十九
宋 李焘 撰。
神宗
熈宁五年春正月辛巳朔,御大庆殿受朝。己丑,废内物料库入御厨,从编修三司敕孙亶请也。诏鄜延路经略使赵卨询问降羌,如有愿归夏国者,先以名闻,诸路准此,仍牒宥州,令于逐路界首交割。初,上论西人内附者,或以胁廹,非其诚心,欲令愿归者从之,不愿者随便措置,可以省粮食,免检察,且足以示广大推恩,乃下诸路详议,已而有是诏。此据朱本,新本因之。去年十二月戊午,縁狤胜事已诏诸路,此葢重出,或此诏但令先以名闻,与前诏异也
其后知原州种古言:「招降蕃部,可用为乡导,不当问其愿归,葢汉官多恶蕃部,恐廹胁令归,即反害恩信」,上曰:「如王广渊计,但欲遣归,葢广渊与韩绛不相能」。安石曰:「今绛已被斥,留得蕃户,陛下亦必不以此为功,纵遣去,亦不复加绛罪,不知广渊为此何意?」上曰:「欲表见绛所为皆非」。安石曰:「陛下但当论利害,不当探人未必然之私意,臣固尝论留得此辈无所利,但恐为患。臣近见张守约言,古渭一带属戸多饿死者,今边障极虚,中国久来熟戸,尚不暇救恤,乃更欲招夏国老弱收养,岂为得计?」上曰:「中国人固多,诚不頼夏人。然言者谓收纳夏国人,使彼人少,即于彼有害」。安石曰:「陛下欲弱彼,则先须强此。欲害彼,即先须利此,令陛下所御将帅一心奉陛下所欲为,然后可任以整缉邉事。邉事各有条理,然后可以挠夏国。今熟户饿死,将帅不能救恤,陛下尚不得闻知,如何乃能困夏国?臣愚以谓方今所急,在知将相之情,以道御之,使不敢偷惰欺谩,然后邉可治邉可治,则如秉常者,虽欲扫除,极不为难。若未能如此,即无困夏国之理。人主计事,当先校利害。若利害果合如此,恐不须妄疑。其人心有所挟如此,则人人各懐形迹,孰敢复为人主尽力。如西事之初,陛下谓臣及韩绛皆欲以西事为已功,故有此言。臣以此于西事,不能不存形迹,然事至不得已,亦不敢嘿嘿,葢人臣之义,量而后入,故不能先事极争,先事极争,则无后事之验,臣终身受妨功害能之嫌,臣以为如此害于臣智,故不敢。然懐不能已,固尝论奏,非特臣所懐如此,前日执政大臣,例皆如此。今日计事,陛下尚疑有倾韩绛者,则谁复敢不避形迹,为陛下计事?」陈瓘尊尧集邉机门论安石云云,四年五月二十日,又二十六日,又六月十二日。五年正月九日,又六月二十六日。瓘论附六月二十七日。
上曰:「王广渊每事輙言宣抚司过失,如赵卨多夺韩绛所与酬奬人官职,然至降羌事,则以为但当善遇之,必得其用,广渊则专欲遣归」。安石曰:「陛下不当怪。广渊屡奏宣抚司过失,方庆州兵未变,广渊数为韩绛言,如此役使兵士非便,绛屡诋毁广,渊以为不忠,陛下亦疑广渊,后果如广渊所奏,广渊反降两官,广渊岂能内无不平之心?内无不平,则其言自然如此。陛下以种古为晓蕃情,今令问蕃人,愿归者听归,岂有蕃人不晓蕃情者?若蕃人晓蕃情,即无縁有归,而尽被杀戮之理」。上曰:「恐边吏欲其归,不免多方迫胁」。安石曰:「若遣归果被杀戮,则岂惮内徙?除内徙外,何事可廹胁?兼此事闗衆有何急切?乃非理廹胁,不畏为人所言?」上曰:「问之无伤,要须别遣人问,佥欲令计㑹地界人往」。上曰:「如张宗谔即欲遣归」。文彦博曰:「王文郁乃欲存留,安石令计㑹地界人与邉吏聚问,必不敢非理廹胁」。上又言:「王庆民前奏招到人袒膊杀贼甚力,后乃言不可存留,止为人情,反复难信」。安石曰:「彼若诚心内附,已受官职禄赐,即为我袒膊杀贼,固本分事,如王庆民所言者是也。彼若父母妻子皆在彼,乃为人虏掠而来,欲望其尽心杀贼,即无有此理,如前日结星是也。此非但不可望其杀贼,亦恐更为内患。种古但云:可为乡导,即不知如此人乃能为贼乡导,今若推恩问,愿留者留,去者去,即留者皆为我用,去者亦必懐惠,异时讨伐固宜有为内应报徳,如食秦缪骏马,盗袁盎侍儿之类,则我虽遣去,未为不得其用也」。自其后知原州,种古云至「不得其用」也,皆日録正月二十四日事,朱本附九月,今因之。但朱本多所删削,如安石存形迹等语,皆依日録添入。
府州言:「宁化军送北界西南靣都招讨府牒,称南朝兵骑越境,施弓矢,射伤辖下人,其牒中官号有犯庙讳嫌音者」。诏河东缘邉安抚司劾元承牒官吏,仍移牒北界招讨府,依理施行。辛卯,同管勾外都水监丞程昉言:「塞决河,当増市芟草三百二十万,乞举官四员,置场于懐衞州及举官一员提举,并优立赏格」。从之,仍给常平司钱十万缗,所差官盘置及八分以上取㫖,其馀草数委转运司召人进纳,毋得抑置。先是,朝廷委河北转运司计置稍草,本司必欲科配百姓,且言不尔必败事,及议安置塲地,又言别无处所,乞㑹问提举塞河所。至是,中书召问昉,昉乃有是奏。
甲午,诏自今赐同天节斋筵于尚书省。丁酉,赵卨言西贼数至绥徳城,抄掠牧放,既奉朝㫖通和,不敢追袭,乞牒宥州诘问夏国,令止絶。诏卨依庆厯七年正月指挥,遇有人马杀逐出界,仍牒报宥州。卨又乞牒宥州催打量绥徳城地界,王安石请勿催,上曰:「今不催,即邉事未解,严又恐彼谓可便得岁赐,故不急」。安石曰:「彼必有定计,催之不能使移易定计,徒示汲汲,生其骄易。且岁赐,须降誓诏,降誓诏,须待地界了当,彼自当汲汲」。上曰:「彼既云依命,或不须计㑹,便令人往打量,如何?」安石曰:「彼若诚肯退二十里地界,则理须计㑹彼首领,分擘界至,彼若尚首䑕,讵聴我打量?」上乃从安石言。 赐权发遣江淮等路发运副使皮公弼银绢二百,仍赐敕书奬谕。初,公弼言漕运渉淮,有风波之险,乞开洪泽河六十里,稍避其害,诏委公弼提举,至是功毕,人以为便故也。四年十一月壬寅,始开河。
侍御史知杂事邓绾言:「内侍押班李若愚以劳绩求官,其子,违祖宗旧制,且内臣侥求乱法,不可长」。从之,若愚寻言于枢宻院,乞解押班,文彦博云:「若愚恐有人欲倾夺其位者,故求罢」。王安石白上:「前宻院与若愚子转官,臣不见条贯,不许,故进呈札,与宻院。宻院若已删去此条,即合札与中书云:「本院已删去此条,即中书亦不管宻院所删当否,更但须理㑹。却云:特依皇城司条贯,所有不许回授恩泽条贯,令今后遵守施行,若愚既非勾当皇城司,如何用皇城司条贯?既是已删条贯,如何却令今后遵守施行?缘事有违法,非但臣所不敢遵行,虽检正官亦皆以为不允,臣茍不言,是违法,阿近习义,所不能为,非于若愚有利害与夺不知,若愚辞差遣何意?」上曰:「若愚言,为废前省奏人,故乞罢」。安石曰:「前省不奏人干,若愚何事,闻宻院说,恐有倾夺其位者」。上曰:「若愚为与程昉不相得」。安石曰:「此非臣所知也」。
戊戌,王安石以试中学官等第进呈,且言黎侁、张谔文字佳,第不合经义,上曰:「经术令人人乖异,何以一道徳?卿有所著,可以班行,令学者定于一」。安石曰:「诗已令陆佃、沈季长作义」。上曰:「恐不能发明」。安石曰:「臣每与商量」。季长,钱塘人,安石妹壻也。黎侁,未详邑里。二月十八日戊辰,前衡州推官黎侁为光禄寺丞、崇文院校书。七年五月卒。月张谔武昌人,沈括《笔谈》详之。司马光熈寜五年正日记,有㫖令曽布撰诏书付直史馆进从来所解经义,委太学编次,以教后生。
己亥,诏自今奉祠太庙,命宗室使相已上摄事。先是,侍御史知杂事邓绾言:「伏见著令,郊庙大祀,常以宰臣摄太尉,受誓致斋,动经累日,中书政事多所废滞。祭祀之礼,于古则专以宗伯治神,于唐则宰相之外,兼用尚书、嗣王、郡王,下至三品以上职事官通摄,而本朝车驾行大礼,亚献、终献亦有以亲王及宗室近亲摄事者。方陛下讲修百度,政府大臣翊赞万机,而又使之奉郊庙四时献享之礼,实恐淹废事务。欲乞明诏有司,凡四时郊庙大祠,专使宗室近亲兼使相者摄上公行事」。故有是诏。 赐河东经略司银绢各二十万,召人赊买,收本息封桩,以备邉费。 是日,王安石留身,白上,以「郭逵激智缘使攻王韶,又谢景温亦害韶事,今秉常方弱,正合经营,外国之功虽不足贪,然陛下欲大有为,则方外国可以兼制之,时不可失,不宜为人所坏」。上曰:「外国功非所贪,然须圗难于易,以弭患难」。因问安石何以处此,安石请即用韶帅秦,徙逵他处,上曰:「韶轻易,如兰山族才来请料钱,便言举属内附」。安石曰:「韶但急于见知,故不为髙逺,若肯就招纳,即言内属,亦不为过,考其前后计事,乃无遗策于衆人窥伺倾侧之中能立事,不可谓无气略,比赵卨尤胜」。上曰:「且更待其有功」。欲用吕公弼代,逵曰:「公弼易驱策,委以韶事,必尽心」。安石亦称公弼可用,上曰:「与何官?」安石曰:「向来罢枢宻使,亦无显状,又经受遗诏,当与节度使或宣徽使乃可」。上曰:「与宣徽使」。安石又白上:「陛下向欲移王广渊,如何?」上曰:「冯宗道体问得庆卒尚危疑,未可易帅也」。
辛丑,陜西转运副使、太常少卿母沆知泾州、祠部郎中赵瞻复权陜西转运副使。沆子娶吕大防女,大防新知华州,沆乞避亲也。寻召大防判流内铨,大防以父老乞终华州任,以便私养。许之。大防召判铨,乃正月二十九日,今并书。
司天监灵台郎亢瑛言天久隂星失度,宜罢免王安石于西北,召拜宰相,斥安石姓名,署字,引童謡证,安石且为变,仍乞宣问西南京留台张方平、司马光并都知、押班、御药,㸔详所奏,及禀太皇太后,上以瑛状付中书,安石遂谒告,冯京等进呈,送英州编管,上批令刺配英州本城。安石翼日乃出,林希野史亢瑛上书论五纬失度,建月久隂,政失民心,强臣专国,行有大变,王安石大怒,送英州编管,既行,又追而大黥其靣,𨽻牢城枷,顷而遣之,瑛受黥,长呼曰:「瑛为百官所言,冀国家改政事以消变,乃为朝廷忠谋,何罪而黥乎?使瑛言不验,虽腰斩以谢衆,亦未晚」。慨然自若。
録皇城使郭庆子实为左侍禁,宰为右侍禁,以庆与西贼战没也。 尚书右丞致仕何郯卒。
壬寅,诏罢给西京蚕盐,令民止输钱。先是,转运副使陈知俭言:「京西九州军,岁给蚕盐一百九十三万斤,为钱四万八千二百五十缗,然以盐赋民数竒零,民多不愿请者,乞止令输钱,又募商人入抵当请射此盐,増钱为五万四千缗,其所兑蚕盐,合折价并脚乘路费钱,乞令制置解盐司别封桩,聴省司移用」。故有是诏。 诏两浙察访李承之,先体量本路灾伤同监司一靣擘画赈济以闻。 成都钤辖司言,昨威州为蕃贼侵凌,而知西山、覇州董永锡等领兵驱逐出界,乞加旌赏。诏永锡等加检校官,仍赐茶彩。 上批:「近中书画㫖施行事,止用申状,或检正官取索到文字,此事体不便,可检㑹熈宁三年条约遵守」。先是,三年有诏,须急速公事,方得用申状施行也」。王安石白上:「近缘河上事急速,所以只用申状行,且用申状施行,亦必得㫖乃如此,即于事体未有所伤理分,不为专輙,但要事务早集而已,非过也。臣窃观陛下所以未能调一天下,兼制外国,止为不明于帝王大略,非谓如此小事有所不察也」。上曰:「天下事只要赏罚当功罪而已,若赏罚,或以新近之故与疎逺,所施不同,则人不服」。安石曰:「臣自备位以来,每自省念,惟断法官罪与在外官失出入人罪不同,葢以谓不如此,即法官不可为,非敢私之也,他即不省觉,乞宣谕,令臣得以思愆」。上曰:「法官即当如此」。安石曰:「法官之外,不知陛下所见闻何事?」上曰:「朝廷固无阿私,但外方亦未免有用意,不均事,如勘河决事,乃独遣程昉」。安石曰:「陛下已令分析,但恐有说。縁昉开漳河,后来又在京师提举淤田,当以此故不勘,兼程昉要作第五埽堤被外监丞不肯,所以致河决,昉恐不当勘」。上曰:「如此亦合声说」。安石曰:「若不当勘,又何须声说?纵失声说,亦有何利害?未得为阿私伤政体」。上曰:「程昉性行轻易,昨上殿说:中书每有河事必问臣,臣说了方㑹得,闻张茂则亦被昉廹胁,云已得中书意㫖,令如此作文字,外官被昉廹胁,可想见。然才干却可使,但要驾驭尔」。安石曰:「中书所以用程昉者,为河事无人谙晓,又无人肯担当故也。塞河是朝廷事,非臣私利。陛下试思中书所以委任程昉,不知有何情故,曾葢庇却程昉何等罪恶,不知陛下闻得程昉复有何负犯?」上曰:「闻昉所举买草官,悉是内臣揽作文字人」。安石曰:「陛下所闻,臣恐亦未必实,岂有许多人悉是揽作内臣文字人?就令如此,中书亦无由知,但转运司买梢草不得,须至委昉,委昉即须许之举官。臣愚以谓先王使人用冯河,冯河之人不择险阻,轻于进取,然其用之,乃不害国,如昉是也。若是妨功害能,肤受浸润之人,虽能便辟伺候人主眉睫间,最能败坏国事,恐如此人,乃合觉察。今陛下于此辈人,乃似未能㸃检,陛下修身齐家,虽尧舜文武亦无以过,至于精察簿书刀笔之事,羣臣固未有能承望清光。然帝王大略,似当更讨论。今在位之人有事韩琦、富弼如仆妾者,然陛下不能使之革靣,契丹非有政事也,然夏国事之极为恭顺,未尝得称国主。今秉常又幼,国人饥馑困弱已甚,然陛下不能使之即叙,陛下不可不思其所以此,非不察于小事也,乃不明于帝王大略故也。陛下以今日所为,不知终能调一天下兼制外国否?臣愚窃恐终不能也。陛下若谓方今人才不足,臣又以为不然,臣蒙陛下所知,拔擢在羣臣之右,臣但敢言,不欺陛下。若言臣为陛下自竭,即实未敢,縁臣每事度可而后言,然尚或未见省察,臣若自竭,陛下岂能察臣用意,此臣所以不敢自竭,臣尚不敢自竭,即知馀人未见自竭者。忠良既不敢自竭,而小人乃敢为诞谩,自古未有如此而能调一天下兼制夷狄者。如臣者又疾病,屡与冯京、王圭言,虽荷圣恩,然疾病衰惫,耗心力于簿书期㑹之故,已觉不逮,但目前未敢告劳,然恐终不能上副陛下责任之意」。上黙然良久,乃曰:「朕欲卿録文字,且早録进」。安石曰:「臣所著述多未成就,止有训诰文字,容臣缀缉进御」。上批见御集正月二十三日日録録此段亦在正月二十三日。
明日,安石又白上:「程昉七月八日自淤田所离京赴河上,第四、第五埽乃七月八日决,兼昉自从提举修漳河,即不曾管勾,第四、第五埽所以不曾取勘」。上以为然,安石又具言昉所举买草官五人者姓名,且曰:「陛下昨谓揽作内官文字者,必髙晦也,晦尝以所为诗来见,臣与语亦惺惺,干得粗事。今既许昉举官,止要能买草耳,髙节上士,岂肯就昉求举?但能买草,即昉非谬举。若所举人曾揽作内臣文字,恐未合罪昉,或作过败事,然后罪昉可也。中书所以用昉,止为河事,不然,交结昉,将欲何为?」上曰:「程昉何用交结?」安石曰:「今议河事,如李立之辈计料八百万工,朝廷必不能应副,即立之辈自不肯任后患,而张茂则与程昉独肯任此,比之懐奸自营之人,宜见念察,如李若愚言,恐程昉谗害,乞罢押班,臣与王圭并曾问昉,皆言与若愚无隙,若其有隙,不知是何时有隙?如何今日乃始乞罢押班以避昉?」上曰:「若愚不为程昉乞罢押班」。安石曰:「臣但见宻院如此说」。上曰:「宻院只是料其如此,昉不曾有此言」。安石曰:「不然,陛下何以知昉与若愚有隙?」上曰:「为淤田司事异同,有文字」。安石曰:「陛下自令若愚体量李师中、王韶,中书见其不实,乃具前后情状,乞别差官,不然,则朝廷赏罚为奸人所移,安用彼相?」既沈起体量王韶果无一罪,文彦博反谓沈起附㑹,又谓王韶之势,赫赫于闗中,陛下以此不能无疑,故夺韶一官。当是时,韶实无一罪,后因韩缜打量韶所言,荒地始明白,然陛下未尝究问从初体量不实之人,昨王韶奏生羌举种内属,陛下便以为不合如此,况蕃戸既受官职,请料钱,不肯属夏国,即是举种内属,纵似矜功,未为诬罔,陛下即已非其如此,至于妨功害能,罔上不实,即一切不问,如此即人孰肯为陛下尽力?尽力有何所利?」上曰:「王韶非不㧞擢」。安石曰:「妨功害能,沮害国事,而陛下任用,名位过于王韶者,何可胜数,则王韶受㧞擢,未为优过,亦未足以劝人为忠」。此二十三日日録此,両段更须删修。
癸卯,诏:「自来修河差兵官领兵士,不过一二百人,名为防虞,实不足应事。今开修二段河所聚人夫十馀万,复以场地廹窄,聚一处功役,可差髙阳闗路钤辖康庆、大名府路都监髙政各领兵一千,于役所驻札」。甲辰,诏权提㸃江南西路刑狱、提举常平仓金君卿落权字,仍赐勅书奬谕。先是,君卿奏:「昨王直温、苏澥同议科定役钱,召募人押钱帛纲入京,每一万贯匹支陪纲钱五百贯足。本司询问曾押纲乡户衙前之家,皆不愿行,遂用熈宁三年十二月并四年六月中书指挥,选得替官貟使臣人员管押施行,仍以向者王直温等陪纲钱数太多,相度每紬绢万匹,止支钱一百缗足,钱万缗支钱七十缗足,募到官五十馀员管押及差人船上京交纳,并不差乡戸衙前,乞自今依此」。故有是诏」。于是王安石白上曰:「此事诸路皆可行,但令监司稍加意许,令指占好舟,差壮力兵士及时遣行,则替罢官,人人争应募之不暇,茍或不然,则虽详立法度,亦无益于事也」。知太原府刘庠言:「昨负粮入界及运修寨木植,防拓义勇,欲乞等第,量免来年支移折变」。诏:「无和籴州军,据刘庠所定,免七分支移者,与免八分,五分者免六分,四分者免五分,其下等戸全免折变,太优幸,令止免其半,仍并作二年免放」。 诏蠲陜西、河东诸路熟戸蕃部弓箭手见欠贷粮。
乙巳,枢宻使文彦博言:「继圣堂乃祖宗燕射之地,今为造弩桩所,运斧斤,置炉鍜,䙝黩至甚。乞移置他所,或归有司」。从之。
丙午,延州言夏人集兵界上,恐以地界延袤为说,先自立堡寨。枢宻院言:若于二十里内作堡寨,须止约。王安石曰:「未降誓诏,不须止约,彼必已有定计,方欲通和,决不肯尔,或犹倔强,非止约可禁,兼约二十二日㑹议,今已二十六日,降指挥亦无所及,但当委自延州应接」。上从之。
丁未,知邠州、光禄卿、直昭文馆张靖知陜州,避王广渊也。 枢宻院言:「本院守阙贴房补破食贴房阙,新条试行遣公事,自后试拣已是,难得合格,今后逐房副承㫖,欲每遇大礼,许保引亲属两名充守阙。贴房主事、令史一名,书令史两遇大礼一名,及十六岁以上,召命官二人为保,遇有破食贴房阙,一例试补,如阙数少,所试合格人多,即别编排,不为黜落数。如试不中,又不该编排,但及三次以上,在院习学及三年周者,并勒出院。其子孙弟侄,出院之后,复能习学进长,候合保引人年分,更许保引一次,盖所以使人才有可搜择,而激厉来者,非如向时止据见在守阙人数,于累试黜落之馀,短中求长而已,非独如此,又保引者别无沮劝,不肯公心引致。欲令后一试便中者,所保引令史、书令史升一名,再试中者,两人以上升一名,主事以上合升一名者,候出职日减一年磨勘,如所引人三试不中勒出院者,并及二人以上,令史、书令史降一名。主事以上出职,日展一年磨勘,本院令史欲参用三班使臣、流外选人,与隔间收补,仍以十人为额。使臣取殿直以下至借职,曾经一任流外选人三考以上者充,每一阙取两人赴院,于所阙房试,公事,满两月,拣一名充资,序髙者补令史,次者补书令史,不中者与指射差遣,内刑房有阙,亦许选取曾任刑法选人使臣充」。从之。 延州以夏人牒来,上牒称:「除绥州外,各有自来封堠濠堑,更无整定」。上批:「差官照认地界文字,且令未要发去」。文彦博、吴充因言:「诸路不须打量,况自来争竞,亦不因地界,多縁邉吏侵彼」。王安石曰:「侵争之端,常因地界不明,欲约束邉吏侵彼,亦须先明地界,彼所以有此言者,惟欲速了耳!陛下当察人情,缓急而应,彼既自急,即我当以缓应之,我以缓应彼,彼自当急而就我」。上以为然,又曰:「恐不须问彼,便可自立界至」。安石曰:「如此即不可,彼牒称免见,频损要盟,有伤大体,今及未降誓诏以前,不与先定界至,降誓诏后,若彼却有争占,不可便与絶好,便与絶好,则伤国体,不与絶好,则彼已得岁赐,于应报未肯汲汲。宜令延州牒宥州,云:今来界至,虽不全要整定,然自来亦有封堠,濠堑不分明,及全无封堠濠堑处,须合差官重别修立,若不计㑹夏国首领,又虑邉臣或以侵占久逺,却起争端」。上从之。二月辛酉,实録书折克隽事,更须参考。
先是,曾孝寛为王安石言,有军士深诋朝廷,尤以移并营房为不便,至云今连隂如此,正是造反时,或手持文书,似欲邀车驾陈诉者」。于是安石具以白上,文彦博曰:「近日朝廷多更张,人情汹汹非一」。安石曰:「朝廷事合更张,岂可因循?如并营事,亦合如此。此辈乃敢纷纷公肆诋毁,诚无忌惮,至言欲造反,恐须深察,又恐揺动士衆为患」。呉充曰:「并营事已久,人习熟,何缘有此?近来惟保甲事,人情不安。昨张琥亦言军士一日两教,未尝得赏赐,而保丁才射,即得银楪,又免般粮草夫力,军人不如也」。安石曰:「禁兵皆厚得衣粮,未尝在行阵,顷陛下与十分支粮,非不加䘏也。今朝廷教诱保丁,于军士有何所负而遽敢怨望者?以军士怨望,遂一不敢有所为,乃是衆卒为政,非所以制衆卒也」。上曰:「如此,即与唐庄宗无异矣」。充曰:「如庆州事,令属戸在前,募兵在后,当矢石者属戸也,于募兵无所苦而反何也?」安石曰:「募兵与属戸同出战,其劳费等,至遇贼取功赏,则惟属戸专之,募兵皆不预,至令贫窘无以自活,则其为乱固其所也,岂与教诱保丁事类?」上曰:「宣抚司所以致军人怨怒,非一事,如夺骑士马,使属戸乘之。又一降羌除供奉官,即差禁军十人,当直与之控马。军人以此尤不平」。安石曰:「如此事恐未为失,葢朝廷既令为供奉官,即应得禁军控马,如何輙敢不平?如汉高祖得陈平,令为䕶军,诸将不服,令尽䕶诸将,乃不敢言。小人亦要以气胜之,使其悖慢之气销,但当深察其情,不令有失理分而已」。上言:「太祖善御兵」。又言斩川班事,安石曰:「五代兵骄,太祖若所见与常人同,则因循姑息,终不能成大业,惟能勇,故能帖服,此辈大有所为,然恃募兵以为国,终非所以安宗庙社稷。今五代之弊,根实未能除」。上曰:「如庆卒柔逺之变,頼属戸乃能定,庆卒所以不敢复偃蹇者,惩柔逺之事,恐属户乘之故也。然则募兵岂可专恃?」朱史乃以呉充、张琥所言系之三月二十二日韩绛贬后,误矣。史官初不知王安石因禁卒诋并营事,故专以募兵为不可恃,其言殊激切不平,非主韩绛崇奬蕃部也。今依日録,仍见于此。
上欲得诋毁军士主名,枢宻院请责殿前、马歩三帅,安石请委皇城司,上曰:「不如,付之开封府。乃令安石召元綘至安石第谕意,不知究竟何如,当考。林希野史云:初,司马光贻书王安石,阙下争传之,安石患之,凡传其书者,往往隂中以祸,民间又伪为光一书,诋安石尤甚,而其辞鄙俚,上闻之,谓左右曰:「此决非光所为」。安石盛怒曰:「此由光好传私书以买名,故致流俗亦效之,使新法沮格,异论纷然,皆光倡之」。即付狱穷治其所从得者,乃皇城使沈惟恭客孙杞所为,惟恭居常告杞时事,又语常渉乘舆,戏令杞为此书以资笑谑,狱具,法官坐惟恭等,指斥乘舆,流海岛,杞弃市,以深禁民间私议己者,其后探伺者分布都下,又明年,曽孝寛以修起居注侍上,因言民间往往有怨语,不可不禁,安石乃使皇城司遣人宻伺于道,有语言戯,笑及时事者,皆付狱,上度其本非邪谋,多寛释之,保甲民有为匿名书揭于木杪,言今不聊生,当速求自全之计,期诉于朝,安石大怒,乃出钱五百千,以捕为书者,既而村民有偶语者曰:「农事方兴,而驱我閲武,非斩王相公辈,不得休息!」逻者得之付狱,安石以为匿名书者必此人也,使鍜錬成狱,民不胜榜掠,而终不服,法官以诟骂大臣,坐徒三年,上笑曰:「村民无知」。止令臀杖十七而已。开封推官叶温叟在府不及一岁,凡治窃议时事及诟骂安石者三十馀狱,林希所云,须细考之。七月己亥、闰七月癸酉,皆有匿名事,当并考。又四年三月己酉,孝寛乞立赏捕扇惑保甲人,与此相闗。
戊申,度支副使、兵部郎中楚建中为天章阁待制、陜西都转运使。王安石以谢景温害王韶事,欲罢之。上问:「谁可代景温者?」王圭言:「建中可用」。上许之。安石因请与建中转职,又言:「建中强干,与苏寀、荣諲不类」。故有是命。寻命景温知襄州,又改曺州。景温知襄州在二月一日,改曺州乃三月二日,今并书。
诏编拣添修弓弩供备库使胡拱、西京左藏库副使王文质各迁十资。提举官、入内副都知张若水,东上閤门使李评赐金帛有差。先是,军器库弓弩岁久多损折不可用。上闵科买工作,勤人力而费国财,乃命有司料简整治,数年得二十馀万,故赏评等。 贺州别驾种谔量移潭州。上批:「谔已经大赦,可使过岭北也」。此据御集。
己酉,试校书郎王安礼为著作佐郎、崇文院校书。安礼先掌河东机宜,吕公弼荐于朝,谓材堪大用。代还,召对称意,欲遂加峻擢,兄安石辞之,乃有是命。林希野史云云,已附注四年十月壬申。
王安石白上:「西事稍定,宜经制邉防,须先定大计,以次推行,不可临时采衆人议论,如此必无成」。上曰:「当先部分百姓,令习兵」。安石曰:「诚当如此,仍减屯戍之卒,积财谷,严纪律」。上曰:「邉头屯戌,近已大减」。冯京曰:「惟蔡挺奏减」。上曰:「郭逵殊不肯减」。安石曰:「太祖时,将帅或令儿男乞増兵,不许,至哭泣出国门,若纵将帅自便,则朝廷无定计」。上曰:「太祖时,将帅亦岂尽过人,但能以道御之而已」。上曰:「言王韶事当应副,足可经制」。张守约言:「若欲取横山,当令所备处重,则横山轻而易举。今兰州界近凉州,即取横山为易」。安石曰:「此葢王韶本谋」。上言:「古渭建军及城,武胜为便」。又曰:「韶亦须更得人助之,如欲招旧勇,敢作新勇敢,殊未安」。安石具论其不然,且曰:「此枢宻院与郭逵妄奏惑上也」。招敢勇事,三月十四日、四月十七日,更详之。
上又论:「流品限人非是。闻旧为吏人,虽作诸司使副,见旧所服事官,不与同坐,此何理?」冯京曰:「此条贯」。安石曰:「此但是弊法,非有义理,王命之则成矣,岂复当计其初贱?」京曰:「此辈或经笞挞」。安石曰:「今或名位显,所为合服重刑者,岂少如此,人自为可贱,若以地势卑贱小过为人笞辱,但为不幸,非义当不齿之人」。上意亦以为然,安石曰:「古人立贤无方,如陛下自医工技温杲为职官,职官虽多,然如温杲者自少。自木工技,杨琰为殿直,殿直虽多,然如琰者自少」。上曰:「风俗既成,人各不自知理分,如琰自不敢与内臣同坐饮食,自以为本贱故也」。备要云:春正月,置京城逻卒。
废北京永济县、沧州饶安县为镇,忠州桂溪县入垫江。
是月,命皇城司卒七千馀人廵察京城,谤议时政者,收罪之。此据司马光日记,系五年正月末事,今附见此,更详考之。十月戊辰冯京云云,葢指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