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资治通鉴后编卷一百八十三刑部尚书徐乾学撰
元纪三十一起柔兆敦牂正月,尽强圉协洽六月,凡一年有奇
顺帝
至正二十六年春正月癸未朔,张士诚以舟师驻君山,又出兵自马䭾沙溯流窥江阴,呉守将以闻,王亲督水军及马步兵往救之,比至镇江,敌已营瓜洲,掠西津而遁,乃命康茂才等出大江追之,别命一军伏于江阴之山麓。翌日,茂才追至俘子门,遇敌舟五百艘,遮海口,乘潮薄呉师,茂才督诸军力战,大败之,获楼船二十馀艘,斩虏甚众,有弃舟登岸者,伏兵又掩击之,乘胜逐北,覆其巨舰无算,获斗船十八艘,杀溺死者过半,凡虏将校四百人,卒五千馀人,时宋龙凤十二年也。 辛卯,呉王命按察司佥事周祯等定议按察事宜,条其宪纲所当务者以进,谕之曰:「风宪纪纲之司,惟在得人,则法清弊革,人言神明,能行威福鬼魅能为妖祸,尔等能兴利除害,辅国裕民,此即神明,若阴私诡诈,蠧国害民,此即鬼魅也。凡事当存大体,有可言者,勿缄黙不言,有不可言者,勿沽名贾直,茍察察以为明,苛刻以为能,下必有不堪之患,非吾所望于风宪矣。 呉王命中书省録用诸司劾退官员,省臣傅巘等奏曰:「今天下更化,庶事方殷,诸司官吏,非精勤明敏者不足以集事,此辈皆以迂缓不称职,为法司劾退,岂宜复用?」王曰:「人之才能,各有长短,故治效亦有迟速。夫质朴者多迂缓,狡猾者多便给,便给者虽善办事,或伤于急促,不能无损于民。迂缓者,虽于事或有不逮,而于民则无所损也」。命复用之。 己酉,以崇正院使博罗沙为御史大夫。 壬子,以旺扎勒穆知枢密院事。 是月,以沙兰达哩为中书左丞相。 命燕南、河南、山东、陜西、河东等处举人㑹试者,增其额数,进士及第以下递升官一级。 二月癸丑朔,立河淮水军元帅府于孟津县。 呉湖广参政张彬率指挥胡海洋等讨辰州,周文贵攻破其垒。文贵党刘七自益阳率众来援,彬复击败之,文贵等乘暮风雨而遁。 丁卯,四川容美洞宣抚田光寳遣其弟光受,以元所授宣抚敇印降于呉。呉王以光寳为四川行省参政兼容美洞军民宣抚使,仍为置安抚元帅以治之。 呉处州青田县山贼夏清连、福建陈友定兵寇庆元县,浙东按察佥事章溢召所部义兵击走之。 己巳,呉置两淮都转运盐使司,所领凡二十九场。 癸酉,呉徐达请以指挥孙兴祖守海安,平章常遇春督水军为高邮声援,王从之,复敇达曰:「张士诚兵多有渡江者,宜且收兵驻泰州,彼若来攻海安,则击之」。 呉、湖广、潭州卫指挥同知严广率兵至茶陵江口击诸寨,悉平之。 甲戌,诏天下以比者逆臣博罗特、穆尔图卜坚、特穆尔乐迪斯等干纪乱伦,内外之民经值军马,致使困乏,与免一切杂泛差徭。 库库特穆尔自京师还河南,欲庐墓以终丧,左右咸以谓受命出师,不可中止,乃复北渡居怀庆。初,李思齐与察罕特穆尔同起义师,齿位相等。及是库库特穆尔总其兵,思齐心不能平,而张良弼首拒命,孔兴、托埒伯等亦皆以功自恃,各怀异见,请别为一军,莫肯统属,衅隙既开,遂成雠敌。时有孙翥、赵恒者,憸人也,为库库谋主,畏江南强盛,欲故缓其行,乃谓库库曰:「丞相受天子命,总天下兵,肃清江、淮,兵法欲治人者先自治。今李思齐、托埒伯、孔兴、张良弼四军坐食关中,累年不调。丞相宜调四军南出武关,与大军并力渡淮。彼若不受调,则移军征之。据有关中四军,惟丞相意所使,不亦善乎?」库库欣然从之。孙翥、赵恒以下,据庚申外史修入。
庚辰,呉王以张士诚将徐义自海道入淮,援高邮,又闻库库特穆尔欲南攻两淮,复遣使谕徐达曰:「张士诚由高邮啸聚,以有呉越。高邮盖其巢穴也,大军攻之,彼必来救。今闻徐义兵已入海来援,王保保亦将兵南来,吾料王保保马步,必假道天长,徐义舟师或由鄱阳湖,或出瓠子角,或出寳应以趋高邮,二军茍合,不可不备。然军之胜败在主将贤否,王保保虽拥重兵而千里远来,其势必敝。徐义很愎自用,军无纪律,以我节制之,师当之,可以必胜。尔但秣马厉兵,谨俟其至。然库库特穆尔虽受命肃清江、淮,实无意南征也。 辛巳,呉下令禁种糯稻,其略曰:「曩以民间造酒醴,糜费米麦,故行禁酒之令。今春米麦价稍平,予以为颇有益于民,然不塞其源而欲遏其流,不可也。其令农民今岁无得种糯,以塞造酒之源」。 是月,明玉珍有疾,召其臣僚谕曰「西蜀险塞,汝等同心协力,以辅嗣子,可以自守其勉之」遂卒,年三十有六。葬于江水之北,自僭号至是凡五年。子升立,年始十岁,改元开熙,母彭氏同听政。玉珍为人,颇尚节俭,好文学,蜀人经李喜喜,残暴之馀,赖以粗安。然好自用,昧于远略,而嗣子暗弱,政出多门,国势日衰。 三月丁亥,白虹五道亘天,其第三道贯日,又有气横贯东南,良久始灭。 庚寅,呉王令徐达自泰州进兵取高邮、兴化及淮安。 甲午,库库特穆尔遣关保、和尔齐统兵从大兴关渡河以俟。先札付调关中四军张良弼、托埒伯、孔兴,俱不受调。李思齐得调兵札,大怒,骂曰:「乳臭!小儿黄髪,犹未退而反调我,我与汝父同乡里,汝父进酒犹三拜,然后饮汝于我前,无立地,而今日公然称总兵调我耶!令所部曰:「一戈一甲不可出。武关王保保来,则整兵杀之。自是东西构兵,相持不解,而国家大事去矣。此事据庚申外史修入。
乙未,廷试进士七十二人,赐赫徳布哈、张栋等及第、出身有差。 监察御史玉伦普建言八事:一曰用贤,二曰申严宿卫,三曰保全臣子,四曰八卫屯田,五曰禁止奏请,六曰培养人才,七曰罪人不孥,八曰重惜名爵。帝嘉纳之。 丙申,呉命江淮行省平章韩政率兵取濠州。 呉命中书严选举之禁,初令府县毎岁荐举,得贤者赏,滥举及蔽贤者罚。至是,复命知府、知县有滥举者,俟来朝治其罪,未尝朝觐者,岁终逮至京师治之。 先是,呉徐达援宜兴,令冯国胜统兵围高邮。张士诚将余同佥诈遣人来降,约推女墙为应。国胜信之,夜遣康泰率兵千人逾城而入,皆为所杀。王闻之,怒责国胜。既而达自宜兴还,益督兵攻之。至是,遂抜其城,戮余同佥等,俘其官将一千二百人,士卒二千馀人。王命悉遣戌沔阳、辰州,仍给衣粮有差。 丁未,呉王以书谕徐达曰「近大军下高邮,可乘胜取淮安,兵不在众,当择其精者而用之。宜以步骑一万五千、舟师一万,水陆并进,勿失机也。其馀军马,悉令常遇春统领守泰州,海安应援江上。 夏四月癸丑朔,明升遣其学士虞封聘于呉。 乙卯,呉王以玉辂太侈,定用木辂。 丙辰,呉徐达兵至淮安,闻徐义军在马骡港,夜率兵往袭之,破其水寨,义泛海遁去。舟师进薄城下,其右丞梅思祖等籍军马府库出降,达宿兵城下,民皆安堵。命指挥蔡先、华云龙守其城。 初,至正十一年,黄河大决,省部募才能之士,俾召集民丁疏浚之。扬州人王宣挺身自荐,朝廷以为淮南、淮北都元帅府都事,赍楮币至扬州募丁夫,得三万馀人,就令宣统领治河,数月而工成。时徐州芝麻李起兵据州城,因命宣为招讨使,率丁夫从总兵伊蘓复徐州。寻授宣淮南淮北义兵都元帅,守马陵,调滕州镇御,且耕且战,以给军储。又移镇山东。田丰兵侵益都,宣子信从察罕特穆尔援之,破田丰,复令宣与信略其旁郡,遂据沂州。至是,以兵袭海州,入据之。 戊午,呉徐达由瓠子角进兵攻兴化,克之,淮地悉平。 庚申,濠州李济以城降于呉。先是,韩政兵至濠,攻其水帘洞月城,又攻其西门,杀伤相当,城中拒守甚坚。政乃督顾时等以云梯炮石四面攻城。时孙德崖已死,城中度不能支济,及知州马麟乃出降。呉王尝曰:「濠州乃吾家乡,张士诚据之,我虽有国而无家也」。及复濠州,曰:「今日有国有家,我志遂矣」。呉王以下采国初事迹。
辛酉,诏立皇太子妃斡济喇逊达哩氏。 壬戌,呉王遣人赍书,谕宿州吏民,「以桑梓之邦,不忍遽兴师旅,尔等宜体予怀,毋为自絶」。 徐州守将、同知枢密院事陆聚闻徐达已克淮安,以徐、宿二州诣达军请降,呉王甚喜,以聚为江淮行省参政,仍守徐州。 甲子,呉王发建康,往濠州省陵墓,命博士许存仁、起居注王禕等从行。遣使谕徐达曰「闻元将竹贞领马步兵万馀,自柳滩渡入安丰,其部将漕运自陈州而南,给其馈饷。我庐州俞平章见驻师东,正阳修城守御,宜令遣兵巡逻,絶其粮道。安丰粮既不给,而竹贞远来之军野无所掠,与我军相持,师老力罢。尔宜选刘平章、薛参政部下骑卒五百并庐州之兵,速与之战,一鼓可克也。不然,事机一失,为我后患」达闻命,即统率马步、舟师三万馀人,进取安丰。 丁卯,呉江淮行省参政、守徐州陆聚遣兵攻鱼台,下之。又遣兵取邳州,于是邳、萧、宿迁、睢宁诸县皆降于呉。 呉王至濠州,念考妣始,葬时礼有未备,议欲改葬。问博士许存仁等改葬,典礼对曰:「礼,改葬易常服用缌麻,葬毕除之。今当如其礼」。王怆然曰:「改葬虽有常礼,父母之恩岂能尽报耶?」命有司制素冠、白缨衫,䘭以粗布为之。王禕曰:「比缌为重矣」。王曰:「与其轻也。宁重时有言改葬,恐泄山川灵气,乃不复启葬,但增土以培其封。冢旁居民汪文、刘英于王有旧,召至,慰抚之,令招致邻党二十家以守,冢复其家。 戊辰,方国珍遣经厯刘庸等贡金绮于呉。 濠州父老经济等谒见呉王,王与之宴,谓济等曰:「吾与诸父老不相见久矣,今还故乡,念父老乡人,遭罹兵难以来,未遂生息,吾甚悯焉」。济等曰:「久苦兵争,莫获宁居。今赖主上威德,各得安息,乃复劳忧。念」王曰:「濠吾故乡,父母坟墓所在,岂得忘之!」诸父老宴饮极欢,王又谓之曰:「诸父老皆吾故人,岂不欲朝夕相见!然吾不得久留,此父老归,宜教导子弟为善,立身孝弟,勤俭养生,乡有善人,由家有贤父兄也」。济等顿首谢,王又曰:「乡人耕稼交易,且令无远出,滨淮诸郡尚有冦兵,恐为所抄掠,父老等亦宜自爱,以乐高年」。于是济等皆欢醉而去。 辛未,呉左相国徐达克安丰。初,达率师至安丰,分遣平章韩政等以兵扼其四门,昼夜攻之不下,乃于东城龙尾坝潜穿其城二十馀丈,城坏,遂破之。实都竹昌、左君弼皆出走,呉师追奔十馀里,获实都及禆将贲元帅而还。竹昌、左君弼并走汴梁。至日晡时,平章竹贞率官军来援,政等复与战于南门外,大败之,竹贞遁去,凡得兵四千,马千匹。又遣千戸赵祥以兵追至颍,获其运船以归。遂置安丰卫,留指挥唐胜宗守之。 戊寅,呉王将还建康,谒辞墓,召汪文、刘英赏以绮帛、米粟,曰:「此以报宿,昔相念之德」。又谓诸父老曰:「乡县租赋,当令有司勿征,一二年间,当复来相见」。于是父老皆再拜谢而退。五月甲申,呉王自濠州还至建康。 甲辰,以托克托巴哈为御史大夫。 六月壬子朔,汾州介休县地震。平遥县大雨雹。绍兴路山阴县卧龙山裂。 己未,命知枢密院事玛噜以兵守直沽。命河间盐运使拜珠、曹履亨抚谕沿海灶戸,俾出征夫从玛噜征讨。 丙寅,诏英宗时谋为不轨之臣,其子孙或成丁者,可安置旧地,幼者随母居草地,终身不得入京城及不得授官,止许于本爱满应役」。 皇后肃兰哈氏生日,百官进笺,皇后谕沙兰达哩等曰:「自世祖以来,正宫皇后寿日,不曾进笺,近年虽行,不合典故」。却之。 秋七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徐沟县地震,介休县大水,石州大星如斗,自西南而落。壬午,呉王遣使以书与库库特穆尔曰:「曩者尹焕章来,随遣汪何报礼,留而不遣,今复千里裹粮,远争江淮之利,是阁下弃我旧好而生新衅也,兵势既分,未免力弱,是以博罗虽无馀孽跳梁于西北,而凤翔、鹿台之兵合党而东出,俞寳拒战于乐安,王仁逃归于齐东,幽燕无腹心之托,若加以南面之兵,四面并起,当如之何?此皆中原将士来归者,所说,岂不详于使臣复命之词,足下拘留不遣,果何益哉?意者阁下不过欲挟天子令诸侯,以效魏武,终移汉祚,然魏武能使公孙康擒袁尚以服辽东,使马超疑韩遂以定关右,皇后、太子如在掌握中,方能抚定中原,阁下自度能垂绅搢笏,决此数事乎?恐皆出魏武下矣!倘能幡然改辙,续我旧好,还我使臣,救灾恤患,各保疆宇,则地利犹可守,后患犹可弭,如或不然,我则整舟楫,乘春水之便,命襄阳之师,经唐邓之郊,北趋嵩汝,以安陆沔阳之兵掠德安,向信息,使安丰、濠泗之将,自陈汝𢷬、汴梁、徐邳之军,取济宁、淮安之师,约王信海道舟师,㑹俞寳同入山东,加以张李及天保努腹心之疾,此时阁下之境,必至土崩瓦解,是拘使者之计,不足为利,而反足以为害矣!惟阁下与众君子谋之,毋徒独断,以遗后悔」。 丙申,库库特穆尔遣朱珍、卢旺屯兵河中,遣关保、和尔齐合兵渡河㑹竹贞、商皓,且约李思齐以攻张良弼。良弼遣子弟质于思齐,思齐与良弼拒守,关保等战不利,思齐请诏和解之。 丁未,呉王以淮东诸郡既平,遂议讨张士诚,召中书省及大都督府臣谓曰:「张士诚据姑苏,数侵扰吾近地,为吾门庭之寇,不可以不讨,诸公其熟计之」。右丞相李善长对曰:「张氏宜讨久矣,然以臣愚观之,其势虽屡屈而兵力未衰,土沃民富,又多储积,恐难猝抜,宜俟隙而动」。王曰:「彼淫昏益甚,生衅不已,今不除之,终为后患。且彼疆域日蹙,长淮东北之地皆为吾有,吾以胜师临之,何忧不拔!况彼败形已露,岂待观隙耶?」左相国徐达曰:「张氏骄盈暴,殄奢侈,此天亡之时也。其所恃骁将如李伯升、吕珍之徒,皆龊龊不足数,徒拥兵众,为富贵之娯耳。其居中用事者,黄、蔡、叶三参军,皆迂阔书生,不知大计。臣奉主上威德,率精锐之师,声罪致讨,三呉可计日而定」。王喜,顾达曰:「诸人局于所见,独尔合吾意,事必济矣」。于是命诸将简阅士卒,择日启行。 呉江淮行省平章政事、楚国公廖永安卒于苏州。 是月,太白经天者再。 八月庚戌朔,呉拓建康城。初,旧城西北控大江,东尽白下门,距锺山既阔远,而旧内在城中,因元南台为宫,稍卑隘,王乃命刘基等卜地,定作新宫于锺山之阳,在旧城东白下门之外二里许,增筑新城,东北尽锺山之阳,延亘周围,凡五十馀里,规制雄壮,尽据山川之胜焉。 辛亥,呉王以伐张士诚,祭告大江之神。 壬子,呉命中书左丞相徐达为大将军,平章常遇春为副将军,帅兵二十万伐张士诚。呉王御㦸门,集诸将佐,谕之曰:「卿等宜戒饬士卒,毋肆虏掠,毋妄杀戮,毋发丘垄,毋毁庐舍。闻张士诚母葬姑苏城外,慎勿侵毁其墓」诸将皆再拜受命。遂为戒约军中事,命人给一纸。将发,王问诸将曰「尔等此行,用师孰先」遇春对曰「逐枭者必覆其巢,去鼠者必熏其穴,此行当直𢷬姑苏、姑苏,既破,其馀诸郡,可不劳而下矣」王曰「不然。士诚起盐败,与张天麒、潘元明等皆强梗之徒,相为手足。今不先分其势而遽攻姑苏。若天麒出湖州,元明出杭州,援兵四合,难以取胜。莫若出兵先攻湖州,使其疲于奔命,羽翼既披,然后移兵姑苏,取之必矣」遇春犹执前议,王作色曰「攻湖州失利,吾自任之。若先攻姑苏而失利,吾不汝贷也」遇春不敢复言,王乃屏左右,谓达、遇春曰「吾欲遣熊天瑞从行,俾为吾反间。天瑞之降,非其本意,心常怏怏。适来之谋,戒诸将勿令天瑞知之,但云直𢷬。姑苏天瑞知之,必叛从张氏以输此言,如此则堕吾计中矣。 癸丑,呉大将军徐达等帅诸军发龙江。辛酉,师至太湖。己巳,常遇春击败张士诚兵于湖州港口,擒其将尹义、陈旺,遂次洞庭山,王闻之,喜曰:「胜可必矣!」癸酉,进至湖州之毗山,又击败其将石清、汪海,擒之。士诚驻军湖上,不败战而退,指挥熊天瑞果叛降于士诚。甲戌,师至湖州之三坐桥,其右丞张天麒分兵三路以拒呉师,参政黄寳当南路,院判陶子实当中路,天麒自当北路,同佥唐杰为后继,徐达率兵进攻之,有术者言今日不宜战,常遇春怒曰:「两军相当,不战何待?」于是达遣遇春攻黄寳,王弼攻天麒,达自中路攻陶子实,别遣骁将王国寳率长枪军直扼其城,遇春与黄寳战,寳败走,欲入城,城下钓桥已断,不得入,复还力战被擒,天麒、子实皆不敢战,敛兵而退,士诚又遣司徒李伯升来援,由荻港潜入城,呉军复四面围之,伯升及天麒闭门拒守,达遣国寳攻其西门,自以大军继之,其同佥余得全、院判张得义、陶子实出战,复败走。士诚又遣平章朱暹、王晟,同佥戴茂、吕珍,院判李茂及其所称五太子者,率兵六万来援,号二十万,屯城东之旧馆,筑五砦自固。达与遇春、汤和等分兵营于东阡镇南姑嫂桥,连筑十垒,以絶旧馆之援,李茂、唐杰、李成惧不敌,皆遁去。士诚婿潘元绍时驻兵于乌镇之东,为吕珍等声援,呉师乘夜击之,元绍亦遁,遂填塞沟港,絶其粮道。元绍,元明之弟也。士诚知事急,乃亲率兵来援,达等与战于皂林之野,又败之,虏其戴元帅及甲士三千馀人。戊寅,以李国凤为中书左丞,陈友定为福建行省平章政事。 九月己卯朔,张士诚复遣其同佥徐志坚以轻舟出东阡镇觇呉师,欲攻姑嫂桥,常遇春与之战,㑹大风雨,天晦甚,遇春令勇士乘划船数百突击之,复破其兵,擒志坚。 甲申,李思齐兵下盐井,获川贼余继隆,诛之。礼部侍郎满尚宾、吏部侍郎掩笃喇哈自凤翔还京师。先是,尚宾等持诏谕思齐开通川蜀道路,思齐方兵争,不奉诏,尚宾等留凤翔一年,至是始还。 丙戌,以方国珍为江浙行省左丞相,弟国瑛、国珉、侄明善并为江浙行省平章政事。初,国珍虽以三郡献于呉,实未纳土,特欲假借声援以拒朝廷。及帝屡加命,国珍益骄横,终不肯奉正朔。 乙未,呉王命朱文忠帅师攻杭州,谕之曰:「徐达等取姑苏,张士诚必聚兵以拒,今命尔攻杭州,是掣制之也。我师或冲其东,或击其西,使彼疲于应战,其中必有自溃者,尔往,宜慎方略」。 己亥,以中书平章政事实埒们为御史大夫。 明升遣使聘于呉,使者自言其国之险固与富饶,呉王笑曰:「蜀人不以修德保民为本,而恃其险且富,非为国长久之道。且自用兵以来,商贾路絶而乃称富饶,此岂自天而降耶!」使者退,王因语侍臣曰:「吾生平务实,不尚浮伪,此人不能称述其主之善,而但夸其国之险,固失奉使之道矣。吾当遣使四方,戒其谨于言语,勿为夸大,恐取笑于人。如蜀使者之谬妄,当以为戒也」。 辛丑,孛星见东北方。 乙巳,呉左丞廖永忠、参政薛显将游军驻湖州,之德清遂取之,获船四十艘,擒其院判锺正及叛将晋德成。 张士诚自徐志坚败,甚惧,遣其右丞徐义至旧馆觇形势,将还报呉,常遇春以兵扼其归路,义不得出,乃阴遣人约张士信出兵,与旧馆兵合力来战,士诚又遣赤龙船亲兵援之,义始得脱,与潘元绍率赤龙船兵屯于平望,别乘小舟潜至乌镇,欲援旧馆,遇春由别港追袭之,至平望,纵火焚其赤龙船,军资器械一时俱尽,众军散走,自是旧馆援絶,馈饷不继,多出降者。 呉湖广参政杨璟命指挥副使张胜宗讨湘乡易华,斩之。 周文贵复攻掠辰州诸郡,呉王命杨璟、张彬等分兵进讨。 丙午,呉遣参政蔡哲报聘于蜀。 冬十月辛卯朔,呉徐达以所获张士诚将士徇于湖州城下,城中大震。 壬子,呉常遇春兵攻乌镇,徐义、潘元绍等拒战不胜,复退走。遇春追至升山,攻破其平章王晟陆寨,馀军奔入旧馆之东壁,其同佥戴茂乞降,呉师遂驰入。是夕,王晟亦降。 朝廷屡促库库特穆尔南征甲子,库库不得已,遣其弟托音特穆尔及部将貊高等驻兵济宁、邹县等处,名为保障山东,且以塞南军入北之路。此事兼用庚申外史修入。
呉朱文忠率指挥朱亮祖、耿天壁攻桐庐,降其将戴元帅,复遣袁洪、孙虎略富阳,擒其同佥李天禄,遂合兵围馀杭。 戊寅,呉徐达复攻升山水寨,顾时引数舟绕张士诚兵船船,上人俯视而笑,时觉其懈,率壮士数人跃入其舟,大呼奋击,馀兵竞进薄之。士诚、五太子盛兵来援,常遇春稍却,薛显率舟师直前奋击,烧其船,众大败。五太子及朱暹、吕珍等以旧馆降,得兵六万人。遇春谓薛显曰「今日之战,将军之力居多,吾固不如也」五太子者,士诚养子也,本姓梁,短小精悍,能平地,跃起丈馀,善没水。朱暹、吕珍亦善战,士诚倚之,至是皆降,士诚为之夺气。 十一月庚辰朔,呉旧馆捷至,父老进贺。王曰:「此民之福也。自是东南可定,转输之劳,亦可少苏矣。汝父老,宜戒谕百姓,各力生业,无作非义,庶可共享太平」父老皆拜谢而出。 甲申,呉徐达遣冯国珍以降将吕珍、王晟等徇湖州城下,谕其司徒李伯升出降。伯升在城上呼曰:「张太尉养我厚,我不忍背之!」抽刀欲自杀,为左右抱持,得不死。左右语伯升曰:「援絶势孤,久困城中,不如降!」伯升俯首不能言。张天麒等以城降,伯升亦遂降。张氏之败,由伯升先降,遂不能支,故呉人谓负主者曰:「李司徒!」张氏以下棌冶城客论。
呉参政、胡德济讨诸暨斗岩山寨,平之。己丑,呉徐达既下湖州,即引兵向姑苏,至南浔,士诚元帅王胜降。辛卯,至呉江州,围其城。参政李福、知州杨彛降。 呉朱文忠攻馀杭,下之。先是,文忠兵至馀杭,遣人语谢五曰:尔兄以李梦庚小隙,归于张氏,今若来降,可保不死,且享富贵。谢五答曰:「我诚误计,若保我以不死,我即降耳!文忠许之,乃与弟侄五人出降,文忠遂进兵杭州,未至,张士诚平章潘元明惧,遣员外郎方彛诣军门请纳款,文忠曰:吾兵适至此,胜负未分而遽约降,无乃计太早乎?对曰:此城百万生灵所系,今天兵如雷霆,当之者无不摧破,若军至城下,欲降恐无及。故使先来请命。文忠留之宿,明日,遣还报,而驻兵以待,元明即日以降状来,籍其土地人民及诸司军马钱粮之数以献。文忠至杭州,元明等奉士诚所授诸印,并执蒋英、刘震出降,伏谒道左,以女乐导迎,文忠叱去之,禁戢士卒,城中晏然,凡得兵二万、粮二十一万、马六百疋,执元平、章超、迪、长寿等,与蒋英、刘震皆送建康,并遣元明以下官属入朝。元明,泰州人,初与张士诚俱起盐徒,官军围高邮,士诚与十八人突围出走,元明及李伯升、吕珍与焉,三人相继以城降,士诚由是势孤,以至于亡。 先是,呉徵儒士熊鼎、朱梦炎等至建康,王命綦修公子书及务农技艺、商贾书,谓之曰「公卿贵人子弟,虽读书多不能通晓奥义,不若集古之忠良奸恶事实以恒辞解之,使观者易晓,他日纵学无成,亦知古人行事可以劝戒。其民间农工商贾子弟,亦多不知读书,宜以其所当务者直辞详说,作务农技艺、商贾书,使之通知大义,可以化民成俗」至是,书成上之,赐鼎等白金人五十两及衣帽、靴袜等物。 庚子,张士诚同佥李思忠等以绍与路降于呉、呉,命驸马都尉王恭,千戸陈清、李遇守之。 呉左丞华云龙率兵攻嘉兴,张士诚将宋兴以城降。 壬寅,呉大、蒋军、徐达等兵至姑苏城南鲇鱼口,击士诚将窦义走之。康茂才至尹山桥,遇士诚兵,又击败之,焚其官渡,战船千馀艘及积聚甚众。达遂进兵围其城。达军葑门,常遇春军虎丘,郭兴军娄门,华云龙军胥门,汤和军阊门,王弼军盘门,张温军西门,康茂才军北门,耿炳文军城东北,仇成军城西南,何文辉军西北,四面筑长围困之。又架木㙮与城中浮图对筑台三层,下瞰城中,名曰敌楼,毎层施弓弩、火铳于其上,又设襄阳炮以击之,城中震恐。有杨茂者,无锡莫天佑部将也,善没水,天佑潜令入姑苏,与士诚相闻,逻卒获之于阊门水栅旁,送达军,达释而用之。时姑苏城坚不可破,天佑又阻兵无锡,为士诚声援。达因纵茂出入往来,因得其彼此所遗蜡丸书,悉知士诚、天佑虚实,而攻围之计益备。达时督兵攻娄门,士诚出兵拒战,呉武德卫指挥副使茅成战死。成,定远人,后追封东海郡公。 甲辰,元平章。 迪长寿等至建康,呉王以其元臣,命有司给廪饩归之于元,而诛蒋英于市。以潘元明全城归降,民不受锋镝,仍授平章,其官属皆守旧职,从朱文忠节制。 十二月乙卯朔,永宁县贼饶一等作乱,呉指挥毕荣讨之,擒其元师王子华,馀党悉平。 陈友定将建宁阮德柔遣使来纳款。 呉廖永忠沈宋主,小明王于瓜步,小明王自失安丰,遂居滁州,至是与刘福通来建康,俱为永忠所害。考异:明太祖实録:洪武八年三月,书德庆侯廖永忠卒」。钱氏辨证曰:「廖永忠之卒,实録为之立传,备书其功次与其卒之岁月」。又曰:「上赙遗之甚厚,以其子权袭爵」。史家因之,无异词矣。刘辰国初事迹载永忠以僭用龙凤不法等事处死。王世贞史乘考误,援据洪武十年圣祖戒谕勲臣之词,与永乐中纪纲狱辞有廖永忠开国功臣僭犯被诛之语,谓刘辰所载为不诬,于是永忠之被诛,始著而入,皆以国史之书法为有隐矣。余偶读通鉴博论记丙午年事,云:是岁廖永忠、沈韩、林儿于𤓰步大明恶永忠之不义,后赐死博论。盖洪武二十九年宁宪王奉敕编定,既成表上之,镂版内府,其书实我圣祖所注意者,然后知永忠之被诛,虽为其僭侈犯上,实以沈、韩林儿之故也。又曰:丙丁之间,大命既集,彼一牧𥪡耳,其何能为?圣公既死,光武犹怜而葬之,且存其祀,盆子亦食均输税以终其身,圣祖何难于待韩氏而必欲翦灭之哉?永忠以小人之腹,为君子之虑,一旦沈林儿以逢上指论功之日,使所善儒生窥瞰上意,可谓果于诬上而巧于要君矣。圣祖对廷臣讼言之,以逆折其邪心,厥后卒以不义赐死,圣祖之心事,百世而下,昭然如日月之中天,永忠有掩面于地下而已。然则圣祖之诛永忠也,何以不明正厥辟,而以僭犯为辞?曰:念其兄也,念其功也,正其辟则弗可以袭矣,杀其罪以存其嗣,忠厚之道也,于国史则讳之,于博论则彰之,其又何居?曰:国史讳之为一时也,博论彰之,为万世也。然则今之史家,刋落龙凤之事,使元宋之际,不得比于秦楚之月表,此后世媚臣腐儒之所为,而岂圣祖之志哉?今按明祖之于龙凤,乃奉其年号,北面而事之者,虽曰急而相随,亦其主矣,博论直称韩林儿,是何言哉?光武之于盆子,待之以不死足矣,若明祖之于龙凤,则非其伦,明祖欲救安丰,刘文成云救出来发付何处?此言是也。安得云圣祖何难于待韩氏耶?实録欲讳𤓰步之沈,而并讳永忠之诛。公羊曰:讳莫如深,国史之志也。辨证盛称太祖之光明,而不得不存博论之所载。公羊曰:定哀多㣲辞,钱氏之意也,要皆为其本朝回䕶耳。若异代观之,则固有公论矣。庚申外史曰:小明王出居滁州,至是朱镇抚具舟楫迎归建康,小明王与刘太保至瓜洲渡,遇风浪掀舟没,以瓜步为瓜洲,误也。其舟楫迎归,盖得其实,风浪掀舟,即当时之所托以掩饰者尔。朱镇抚不知为何人,刘太保即福通也,此事情状,暧时不可臆度,然小明王之死,即非出于太祖之意,而呉之臣下无不以此为快心者,谁复罪永忠之不义耶?孟子言圣人之所同曰:「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也」。呜呼!此岂三代以下之所及也哉!
李文凤曰:秦氏暴虐,陈胜、呉广斩竿揭木,以为天下先,虽寻就覆亡,后之议者犹曰秦民之汤武也,元运将终,庚申,君无道,民不聊生,韩氏父子君臣起义,号召天下,云合响应,群雄并争,不谋而同,然当是时,据河南,荡山东●、赵魏跞上都,入辽东,略关西,下江南,大扺尽宋之将帅,不谓之中国之汤武,不可也。天命有德,真人龙兴,定鼎建业,处汉呉二强冦之间,东西扫荡,从容指挥,元之不能以匹马只轮临江左者,以有宋为捍蔽也,韩氏君臣非特有功于中国,其亦大有功于我明也乎?草泽崛起,不无凭依鬼怪,与夫暴戾纠纷之气,象然建国十有馀年,其间所以能自立,要必有可纪者,惜载籍泯泯,莫究万一,得则为王,失则为虏,悲夫!
呉群臣上言:「一代之兴,必有一代之制。今新城既建,宫阙制度,亦宜早定。王以国之所重,莫先庙社」。遂定议以明年为呉元年,命有司营建庙社,立宫室。甲子,王亲祀山川之神,告以工事。己巳,典营缮者以宫室图来进,王见其有雕琢竒丽者即去之。 庚午,蒲城洛水和顺崖崩。 是岁,监察御史圣努额森萨都实哩等言:「昔奸邪构害丞相托克托,以致临敌易将,我国家兵机不振由此始。钱粮之耗从此始,生民涂炭从此始,盗贼纵横从此始设。使托克托不死,安得天下有今日之乱哉!乞封一字王爵,定谥及加功臣之号」。朝廷皆是其言。以时方多故,未报而国亡。
二十七年春正月癸巳朔,呉王始称呉元年。 乙未,绛州夜闻天鼓鸣,将旦复鸣,其声如空中战斗者。 戊戌,呉王谓中书省臣曰:「吾昔在军中乏粮,空腹出战,归得一食,虽甚粗粝,食之甚甘。今尊居民上,饮食丰美,未尝忘之,况吾民居于田野,所业有限,而又供需百出,岂不重困?」于是免太平府租赋二年,应天、宣城等处租赋一年。 呉戴德等兵至沅州,围其城凡六日,守将李兴祖出降。兴祖即李胜也。 庚子,松江府嘉定州守臣王立中等诣呉、徐达军降。 辛丑,呉王谓中书省臣曰:「古人祝颂其君,皆寓警戒之意,适观群下所进笺文,颂美之词过多,规戒之言未见,殊非古者君臣相告以诚之道,今后笺文,只令平实,勿以虚辞为美也」。 甲辰,呉王遣使与库库特穆尔书,责其拘使不还之罪,且讽之以关中张、李及俞寳、王信生衅可虞。又曰:「若能遣汪何、钱祯等还,岂惟不失前盟,亦可取信天下。不然,是又开我南方之兵,为彼后时之战患。阁下虽深谋如莽、操,诡计如懿、温,英雄满前,何以取生?古云:功被天下,守之以逊,富有天下,守之以谦,况其为臣者乎!」阁下其深思之。 库库特穆尔与关中构兵,互相胜负,终不解。帝又下诏和解之。库库乃戕杀诏使恬霞努等,而跋扈之迹著矣。是月,李思齐、张良弼、托埒伯自㑹于含元殿基,推思齐为盟主,同拒库库之师。 二月丁未朔,库库特穆尔遣左丞李二,以徐州兵驻陵子村,呉参政、陆聚令指挥傅友德御之。友德率兵二千馀,挽舟至吕梁,伺其出掠,即舍舟登陆击之,杀禆将韩乙,其兵败去。友德度李二必益兵来斗,遂还城,闭门,令出兵陈城外,皆卧枪以待,有顷果至,友德令鸣鼓,我师奋起,冲其前锋,众大溃,多溺死,遂擒李二及其将士二百七十馀人。 壬子,茗洋降贼周瑞卿叛呉。浙东按察佥事章溢遣其子元帅存道合平阳、瑞安总制孙安兵讨之,斩瑞卿,获其党六十馀人。呉置两浙都转运盐司于杭州,设场三十六。 乙卯,呉王闻陵子村之捷,谓都督府臣曰:「此盖库库之游兵,故以此饵我,使我将骄兵惰,掩吾不备。古人之戒,正在于此。善战者,知彼知此,察于未形可语。安丰、六安、临濠、徐、邳守将,严为之备。 庚申,以七十为中书平章政事,裕噜巴哈为御史大夫。 乙丑,以詹事裕噜特穆尔为御史大夫。 呉王遣使陈州,以书谕左丞左君弼曰:「曩者兵连祸结,非一人之失。予劳师暑月,与足下从事,足下乃舍其亲而奔异国,是皆轻信群下之言,以至于此,虽悔何及!今足下奉异国之命,御彼边疆,与予接壤,若欲献计,帅师侵境,其中轻重自可量也。且予之国,足下父母之国,合肥之城,乃足下丘陇桑梓之乡,宁不思乎!天下兵兴,豪杰并起,岂惟乘时以取功名,亦欲保全父母妻子于乱世。今足下垂白之母,糟糠之妻,天各一方,度日如岁,足下纵不以妻子为念,何忍忘情于老亲哉!倘能幡然而来,予当尽弃前非,待以故旧,则于天理人心,举无不顺矣」。君弼得书,犹豫不能决。王乃归其母于陈州。 呉陆聚遣兵攻宿州,擒其佥院邢瑞等一百四十一人。 丁卯,江西行省遣兵㑹湖广行省千戸徐兴攻平江濑寨,伪镇抚杨五以寨降。 三月丁丑朔,莱州大风,有大鸟至,其翅如席。 库库特穆尔遣兵屯滕州以御王信。 呉参政蔡哲自蜀归,具言蜀自明玉珍丧后,明升暗弱,群下擅权,因图其所经山川厄塞之处以献。 戊子,思、阮两界军民安抚使黄元明以其地内附于呉。 丁酉,呉下令设文武科取士,令曰:「应文举者,察之言行以观其德,考之经术以观其业,试之书算、骑射以观其能,策以经史时,务以观其政事。应武举者,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俱求实效,不尚虚文。然此二者,必三年有成,有司预为劝谕,候开举之岁,充贡京师」。 沂州流民千馀家还灵璧,虹县复业王信追至宿迁,杀之,因大掠而还。馀民走入两县境上乞食,呉王闻而怜之曰:「王信不仁甚矣!民虽死,其如天道何!」乃遣人赈济之。呉以黔阳县前元帅蒋节为靖州安抚使,俾讨平山寨,且耕且守,从参军詹允亨言也。 呉参政杨璟进兵取澧州石门县,故陈友谅守将邓义亨率众降。 庚子,京师大风自西北起,飞沙扬砾白,日昏暗。 夏四月丙午朔,呉上海县民钱鹤皋作乱,据松江府,徐达遣骁骑卫指挥葛俊率兵讨平之。初,王立中以城降,达就令守府事,既而王命荀玉珍代之,未㡬,达檄各府验民田,徵砖甃城,鹤皋不奉令,号于众以倡乱,众皆从之,遂结张士诚,故元帅府副使韩夏秦施仁济聚众至三万馀人,攻府治通判赵儆仓卒不能敌,同妻子十八人赴水死,玉珍弃城走,贼追杀之,鹤皋自称行省左丞,署旗以元字刻砖为印,伪署官属,令其子遵义率小舟数千走苏州,欲归张士诚以求援,至是,达遣俊讨之,兵至连湖,荡望见遵义所率众,皆操农器,知其无能为也,乃于荡东西连发十馀炮,贼皆惊溃,溺死者不可胜计。兵及松江城,鹤皋闭门拒守,俊攻下之,获鹤皋,槛送大将军斩之,施仁济等脱走,率其党五千馀人突入嘉兴府,劫库藏军需而出,海宁卫指挥孙虎等率兵追击,悉擒之。 辛亥,呉王以先考忌日诣庙祭毕,退御便殿,泣下不止。起居注:詹同再三慰王王曰:「往者吾父以是月六日亡,兄以九日亡,母以二十二日亡,一月之间,三丧相继,人生值此,其何以堪!终天之痛,念之罔极,愈呜咽不胜。 壬子,呉王谕起居注詹同等曰:「国史贵乎直笔,是非善恶,皆当书之。昔唐太宗观史,虽失大体,然命直书建成之事,是欲以公天下也。朕平日言行可纪之事,是非善恶,汝等皆当明白直书,不宜隐讳,使后世观之,不失其实也」。 乙卯,呉中书平章政事俞通海卒。徐达之围姑苏也,檄通海以兵来㑹通海,至桃花坞,为流矢所中,创甚,归建康,王诣其第,问曰:「平章知予来问疾乎?」通海已不能言,王挥涙而出。及卒,临哭甚哀,赠光禄大夫,追封豫国公。 己未,方国珍既入贡于呉,复阴泛海,北通库库特穆尔,南交陈友、定呉师伐姑苏,国珍拥兵坐观,屡假贡献,觇胜败为叛服计。王以国珍反覆,以书数其十二过,且谕之曰:「尔能深烛成败,高览远虑,自求多福,尚可图也」。国珍得书,不报。 丁卯,呉浙江行省平章李文忠言嘉兴、海宁、海盐等沿海州县,皆边防之所,宜设兵镇守。王命文忠调兵戌之。 呉潭州卫遣兵攻易华馀党所据山寨,克之。 五月丙子朔,白气二道亘天。 姑苏之围,呉王初不欲烦兵,第困服之,至是久不下,乃以书遗张士诚曰:「昔王莽之亡,隋之失国豪杰乘时蠭起,及天命所在,必归于一,岂容纷然?虽有能者知王业无成,亦当革心归命,以全身保族,若汉窦融、宋之钱俶是也。自古皆然,非独于尔,若能顺附,其福有馀,毋为困守孤城,自取灭亡,为天下笑也」。士诚不报。 戊寅,以空名宣敇遣福建行省,命平章曲出、陈友定同验有功者给之。辛巳,大同陨霜杀麦。 癸未,福建行宣政院以废寺钱粮由海道送京师。 甲申,呉诸将言:「陈友定窃据闽中,擅作威福,宜乘势取之」。王曰:「今方致力姑苏,而张氏降卒新附,未可轻举,主客势殊,万一不利,进退两难,吾计之审矣。徐而取之,未为晚也」。 乙酉,以旺扎勒特穆尔为中书右丞相,辞以老病,不许。 己丑,呉湖广行省遣兵讨平江花阳山寨,克之。 辛卯,以知枢密院事实埒们为岭北行省左丞相,提调分通政院。 呉王以天久不雨日,减膳素食,仍下令免徐、宿、濠、泗、襄阳、安陆等郡税粮三年。 辛丑,库库特穆尔定拟其所属官员二千六百一十人,从之。 是月,山东地震,雨白牦。 李思齐遣张良弼部将郭谦等守黄连寨,库库特穆尔部将关保、和尔齐、商皓、竹贞引兵拔其寨,郭谦走。 六月丙午朔,日有食之,昼晦。 己酉,张士诚被围既久,欲突围决战,觇城左方见军阵严整,不敢犯,乃遣徐义、潘元绍潜出西门,欲掩袭我军,转至阊门,将奔常遇春营。遇春觉其至,分兵北濠,截其兵,后遣军与战,良久未决。士诚复遣其参政黄哈喇巴图率兵千馀人助之,自出兵山塘为援,塘路狭塞不可进,麾令稍却。遇春抚王弼背曰「军中以尔为猛将,能为我取此乎」弼曰「诺」即驰铁骑,挥双刀往击之,敌众小却,遇春因率众乘之,士诚兵大败,入马溺死沙盆潭甚众。士诚有勇胜军号「十条龙」者,皆善为盗者也,士诚毎厚赐之,令被银铠锦衣,将其众出入阵中,人不能测,是日亦败,溺死万里桥下,士诚马惊坠水,㡬不救,肩舆入城,计忽忽无所出。时降将李伯升知士诚势迫,欲说令归命,乃遣客诣士诚门告急,士诚召之入,曰:尔欲何言?客曰:吾言为公兴亡祸福之计,愿公安意听之。士诚曰:何如?客曰:公知天数乎?昔项羽喑哑叱咤,百战百胜,卒败死垓下,天下归于汉,何则?此天数也!公初以十八人入高邮,元兵百万围之,死在旦夕,一旦元兵溃乱,公遂提孤军,此项羽之势也,诚能于此时不忘高邮之厄,苦心劳志,收召豪杰,度其才能,任以职事,抚人民,练兵马,御将帅,有功者赏,无功者灭,使号令严明,百姓乐附,非直能保三呉,天下可取也。士诚曰:足下此时不言,今复何及?客曰:吾此时虽有言,亦不得闻也。何则?公之子弟、亲戚将帅罗列中外,美衣玉食,歌童舞女,日夕酣宴,提兵者自以为韩白谋画者,自以为萧曹,傲然视天下不复有人,当此之时,公深居内殿,败一军不知失一地不闻纵知,亦弗问,故沦胥至今日,士诚曰:吾亦深恨无及,今当何如?客曰:吾有一策,恐公不能从也。士诚曰:不过死耳。客曰:死而有益于国家,有利于子孙死,固当不然,徒自苦耳。且公不闻陈友谅乎?以鋭师百万与江左之兵战于鄱湖,友谅举火欲烧江左之船,天乃反风而焚之。友谅兵败身丧。何则?天命所在,人力无如之何,今公恃湖州,援湖州,失嘉兴,援嘉兴,失杭州,援杭州失而独守此尺寸之地,誓以死拒,吾恐势极患生,变从中起,公欲死不得,生无所归也,故吾为公计,莫如顺天之命,自求多福,遣一介之使疾走金陵,称公所以归义救民之意,开城门,幅巾待命,亦不失为万戸侯,况曾许以窦融、钱俶故事耶?且公之地,譬如博者,得人之物而复失之,何损?士诚仰首沈虑良久,曰:足下且休,待吾熟思之。然卒狐疑,莫能决也。壬子,士诚复率兵突出西门,索战锋甚鋭,遇春御之,兵少却,士诚弟士信方在城楼上督战,忽大呼曰:军士疲矣!且止且止!」遂鸣金收军,遇春乘势奋击,大破之,追至城下,攻之益急,复筑垒绕其城,自是士诚不复得出矣。时徐达令四十八卫将士,毎卫制襄阳炮架五座,他炮架各五十馀座,昼夜,炮声不絶,制炮,采俞本记事録
士信张幕城上,踞银椅与参政谢节等㑹食,左右方进桃,未及尝,忽飞炮碎其首而死。丁巳,皇太子寝殿后新甃井中有龙出,光焰烁人,宫人震慑仆地,又长庆寺有龙纒,绕槐树飞去,树皮皆剥。壬戌,库库特穆尔部将李守道降于呉王,命馆之于㑹同馆。 丁卯,沂州山崩。 戊辰,大雨,呉王复膳。诏免民今年田租。 癸酉,呉王诏自今凡朝贺不用女乐。呉参知政事张昶以谋叛诛,昶外示诚款,内怀阴计,与杨宪、胡惟庸等皆相善。昶有才辨,智识明敏,熟于前代典故,凡国家建置制度,多出昶手,裁决如流,事无停滞。昶自以元臣失节,心常怏怏,阴使人上书颂功德,劝呉王及时行乐,王以语刘基曰:「是欲为赵高也」。基曰:「然,必有使之者」。王不欲穷治,但斥之,焚其书。后复劝王重刑法,破兼并之家,多陈厉民之术,欲呉失人心,阴为元计,王皆不听,时帝谓昶已死,赠谥,且擢用其子,㑹李文忠平杭州,送平章超迪、长寿至建康,王释之,遣归朝,昶乃阴托二人奉表于帝,且寓书其子询存亡,㑹昶卧病,杨宪往候于昶卧内,得书藁,遂奏之,王令大都督府按问,昶书八字于牍,曰:「身在江南,心在塞北」。王始惜其才,犹欲活之,及见其所书牍,辞曰:彼决意叛矣,是不可赦」。遂诛之。 是月,知枢密院事寿安,奉空名宣敇与侯巴延达,实令其以兵援库库特穆尔。时李思齐据长安,与商皓拒战。侯巴延达实进兵攻长安,秦州守将萧公达降于思齐。思齐知关保等兵退,遣察琳等破其营,侯巴延达实奔溃。库库特穆尔增兵入关,日求决战。李思齐、张良弼等军颇不支,遂使人求助于朝廷。朝廷因遣左丞袁涣及知院安定臣、中丞明理特穆尔传旨,令两家罢攻,各率所部共清江、淮。孙翥进密计于博罗曰:「我西事功垂成,不可误听息兵之旨。且袁涣,贪人也,此非其本意。可令在京藏吏私贿其家,则涣必助我,而西事可成也」。库库如其计。涣果私布意于库库曰:「不除张、李,终为丞相后患」。于是攻张、李愈急。
资治通鉴后编卷一百八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