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沓藏书

卷一百四

钦定四库全书

资治通鉴后编卷一百四刑部尚书徐乾学撰

宋纪:一百四起柔兆敦牂七月,尽疆圉协洽四月凡十月钦宗恭文顺徳仁孝皇帝

靖康元年秋七月乙丑朔,除元符上书邪等之禁。 宋昭政和中,上书諌攻辽,贬连州,庚午,诏赴都堂。 乙亥,蔡京移儋州安置。攸移雷州。 丙子,童贯移吉阳军安置。 甲申,蔡京行至潭州,死年八十。宣和间,京师染色有太师青者,迨京之敛无棺,乃以青布条裹尸据周辉《清波杂志》子孙二十三人,分窜逺地者,遇赦不许量移。京天资险谲,舞智以御人,在人主前,左狙右伺,专为固位之计,终始持一说,谓当越拘挛之俗,竭九州四海之力以自奉道君,虽富贵之,亦阴知其奸谀不可以托国,故屡起屡仆,尝收其素所不合者,如赵挺之、张商英、刘正夫、郑居中、王黼之属,迭居台司以柅之。京每闻将罢退,辄入宫见上,叩头祈哀,无复廉耻。燕山之役,子攸实在行京,送之以诗,阳为不可之言,冀事之不成,得以自解,暮年即家为府,千进之徒,举集其门,输货僮奴,以得美官者踵相蹑,纲纪法度,一切为虚文,患失之心,无所不至,根结盘固,牢不可脱,卒以召衅误国,为宗社竒祸,虽以谴死,而海内犹以不正典刑为恨云。 丁亥,令侍从官改修宣仁圣烈皇后谤史。 辛帽,诏童贯随所至州军行刑讫,函首赴阙,贯握兵二十年,权倾一时,奔走期㑹,过于制敕,尝有论其过者,诏方劭往察,劭一动一息,贯悉侦得之,先宻以白,且陷以他事,劭反得罪逐死,贯状魁梧,頥下生须十数皮,骨劲如铁,不类阉人,有度量,能踈财,后宫自妃嫔以下皆献馈,结纳左右妇寺,誉言日闻,宠煽翕赫,庭戸杂沓成市,岳牧、辅弼多出其门,穷奸稔祸,流毒四海,死不足以偿责。 初,赵良嗣以御史胡舜陟论其罪,已窜柳州,至是,诏广西转运副使李升之即所枭其首,徙妻子于万安军。 壬辰,侍御史李光逺坐言事贬监当。 八月甲午朔,録陈瓘后。 李纲留河阳十馀日,练士卒,修整器甲之属,进次怀州,造战车,期兵集大举,而朝廷降诏罢减所起兵,纲上疏言:「河北、河东日告危急,未有一人一骑以副其求,奈何甫集之兵又皆㪚遣,且以军法勒诸路起兵,而以寸纸罢之,臣恐后时有所号召,无复应者矣」。疏奏,不报,趣赴太原,纲乃遣解潜屯威胜军,刘韐屯辽州,幕官王以宁与都统制折可求、张思正等屯汾州,范琼屯南北闗,皆去太原五驿,约三道并进,时诸将皆承受御画,事皆专达,进退自如,宣抚司徒有节度之名,多不遵命,纲尝具论之,虽降约东,而承受专达自若,于是刘韐兵先进,金人并力御之,韐兵溃,潜与敌遇于闗南,亦大败,思正等领兵十七万,与张灏夜袭金娄室军于文水小㨗,明日战,复大败,死者数万人,可求师溃于子夏山,于是威胜军、隆徳府、汾、晋、泽、绛民皆渡河南奔,州县皆空。 丙申,复以种师道为两河宣抚使,李纲以张灏等违节制而败,又上䟽极论节制不专之弊,且言分路进兵,贼以全力制吾孤军,不若合大兵,由一路进。及范世雄以湖南兵至,因荐为宣抚判官,欲㑹合,亲率撃贼,㑹以议和,止纲进兵,纲亦求罢,遂召还,以师道代之。 庚子,以彗星避殿减膳,令从官具民间疾苦以闻。 丁未,金尼玛哈、斡里雅布复分道入冦。先是,朝廷以肃王为彼所质,亦留其使臣萧仲恭以相当,逾月不遣。其副赵伦惧不得归,乃绐馀伴邢倞曰:「金有耶律伊都者,领契丹甚众,贰于金人,愿归大国,可结之以图斡里雅布尼玛哈执政以仲恭、伊都皆辽贵戚旧臣,而用事于金,当有亡国之戚,信之,乃以蜡书命仲恭致之伊都,使为内应。仲恭还见斡里雅布,以蜡书献斡里雅布闻于金主麟府帅折可求,又言辽梁王雅里在西夏之北,欲结宋以复怨于金。吴敏劝帝致书梁王,由河东之麟府,亦为尼玛哈所得,复以闻。于是金主大怒,以尼玛哈为左副元帅,斡里雅布为右副元帅,分道南侵,尼玛哈发云中,斡里雅布发保州。 戊申録,张庭坚后。 乙帽,遣王云等使金。 戊午,许翰罢知亳州。己未,徐处仁罢知东平,吴敏罢知扬州,以唐恪为少宰兼中书侍郎,何㮚为中书侍郎,礼部尚书陈过庭为尚书右丞,开封府尹聂昌同知枢宻院事。时翰、处仁主用兵,而吴敏、耿南仲欲和议不合,翰先罢,处仁又与敏争于帝前,处仁怒,掷笔中敏面南仲与恪,昌欲排去二人而代之,位讽中丞李回论之,于是俱罢。初,敏以昌猛厉可使助,已自衡州召知开封,不数月,拜同知枢宻,入谢,即陈捍御之䇿曰:「三闗四镇,国家籓篱也,闻欲以畀敌,一朝渝盟,何以制之?愿勿轻与,而檄天下兵集都畿,坚城守以遏其冲,简禁旅以备出击,壅河流以断归路,前有坚城,后有大河劲兵四面而至,彼或南下,堕吾网矣!臣愿激合勇义之士,设伏开闗,出其不意,扫其营以报」帝是之命,提举守御,得以便宜行事。未㡬,言者论敏因蔡京进用,安置涪州。先是,遣刘岑、李若水分使金军,以求缓师,岑等还,言斡里雅布索归朝官及所欠金银尼玛哈则深讳金银,专论三镇,庚申,乃遣王云往,许以三镇赋入之数。 是月,福州军乱,杀知州柳庭俊。 九月丙寅,金人陷太原府,时尼玛哈乘胜急攻,知府张孝纯力竭不能支,城遂破,孝纯被执,既而释用之、副都总管王禀及通判方笈、转运使韩揆等三十人皆被害,禀与孝纯同守太原,尼玛哈屡遣人招谕,不从,至是并力攻城,列炮三十座,凡举一炮,听鼓声齐发,炮石入城者大于斗,楼橹中炮无不坏者,禀乃先设虚栅下,又置糠布袋在楼橹上,虽为所坏,即时复成。尼玛哈又为填濠之法,用洞子下置转车轮,上安巨木似屋形,以生牛皮缦上,裹以铁叶,人在其内,推而行之,节次续进五十馀辆,皆运土木柴薪于其中。其填濠,先用大索绷濠两岸,然后置机在上,增覆如初禀,预穿壁为窍,致火鞲在内,俟其薪多,即放灯于水,其灯下水寻木,能燃湿薪,火既渐盛,令人鼓鞲其焰亘天,焚之立尽。尼玛哈又为车如鹅形,下亦用车轮,冠以皮铁,使数千百人推行,欲上城楼,禀于城中,毁眺楼,亦如鹅形,入人在内迎敌,先以索络巨石置彼鹅车上,又令人在下,以搭钩及绳拽之,其车前倒不能进,然人众粮乏,三军先食牛马骡,次烹弓弩皮甲,百姓煮萍实、糠籺、草茭以充腹,次即妻男女将毙,虽义夫慈父,无不亲食其肉,不暇相易,恐斤两轻重之不等也。城既陷,禀走入统平殿,取太宗檀香御容,以疋练系于其背,缒城赴汾水死,子合门祗候荀亦殉难焉。太原既破知磁州,宗泽缮城浚隍,治器械,募义勇,为固守之计,上言:「邢、洺、磁、赵、相五州各蓄精兵二万,敌攻一郡,则四郡皆应,是一郡之兵常有十万人也」。帝嘉之。初,泽知莱州掖县,部使者得㫖市牛黄,泽报曰:「方时疾疠,牛饮其毒,则结为黄,今和气横流,牛安得黄?」使者怒,欲劾邑官,泽曰:「此泽意也,独衔以闻,一县获免。 壬申,臣僚言:「蔡京罪恶贯盈,陛下奋独断之威,窜之海外,京滞留道涂,至长沙而死,识与不识,无不抵掌而叹。蔡攸之罪,不减乃父,燕山之役,祸及天下。骄奢淫佚,载籍所无,若不窜之海外,恐不足以正凶人之罪」。诏移万安军,行至岭外,帝遣使以手札随,所至赐死,并诛其弟翛及朱勔云。 乙亥,诏编修敇令所取靖康以前蔡京所乞御笔、手诏,参祖宗法及今所行者,删修成书。 丁丑,以礼部尚书王㝢为尚书左丞。 戊寅,命李纲出知扬州。中书舍人胡安国初为太学博士,足不蹑权门,蔡京恶其异。已,㑹安国举永州布衣王绘、邓璋遗逸,京以二人乃范纯仁、邹浩之客,置狱推治,安国坐除名。张商英相,始得复官。帝即位,召赴京师。入对,言明君以务学为急,圣学以正心为要。又言「纪纲尚紊,风俗益衰,施置乖方,举动烦扰。大臣争竞而朋党之患萌,百执窥觎而浸润之奸作。用人失当而名器愈轻,出令数更而士民不信。若不扫除旧制,乘势更张,窃恐大势一倾,不可复正」语甚剀切,日昃始退。耿南仲闻其言而恶之,力谮于帝,帝不荅。许翰入见,帝谓曰「卿识胡安国否」翰对曰「自蔡京得政,士大夫无不受其笼络,超然逺迹,不为所污如安国者实少」遂除中书舍人。及言者论李纲专主战议,丧师费财,纲遂出。守舍人刘与当制谓纲勇于报国,吏部侍郎冯澥言与为纲游说,珏坐贬。安国封还词头,且论澥越职言事,耿南仲大怒,何㮚从而挤之,遂出知通州。安国在省一月,多在告之日,及出,必有所论列,或曰「事之小者盍姑置之」安国曰「事之大者,无不起于细微,今以小事为不必言,至于大事,又不敢言,是无时可言也」人服其论。 有赤气随日出。 壬午,枭童贯首于都市。 甲申,日有两珥、背气。 丙戌,建三京及邓州为都总管府,分总四道:以知大名府赵野总北道,知河南府王襄总西道,知邓州张叔夜总南道,知应天府胡直儒总东道。罢知扬州李纲提举洞霄宫。 金师日逼,南道总管张叔夜、陜西制置使钱盖各统兵赴阙,唐恪、耿南仲専主和议,亟檄止诸军勿前。辛帽遣给事中黄锷由海道使金议和。 是月,夏人陷西安州。 冬十月癸巳朔,御殿复膳。 贬李纲为保静军节度副使、安置建昌军。 丁酉,有流星如杯。 金人陷真定府,知府事李邈、本路兵马都钤辖刘翊死之。种师道及斡里雅布战于井陉,败绩。斡里雅布入天威,军犯真定,翊率众昼夜搏战,久之,城陷,翊巷战,麾下稍亡,翊顾其弟曰「我,大将也,可受贼戮乎!」因挺刃欲夺门出,不果,自缢死。邈初闻冦至,间道走蜡书上闻,三十四奏,皆不报。城被围,且战且守,相持四旬。既破斡里雅,布胁之拜,不屈,以火燎其须眉及两髀,亦不顾,乃拘于燕山府,欲以赴井。左右持之不得入,命知沧州,笑而不答。后赐之冠𢃄衣服,邈愤大骂,金人挝其口,犹吮血噀之,金人大怒,遂遇害。将死,颜色不变,南向再拜,端坐就戮,燕人为之流涕。后谥忠壮。 戊戌,金使杨天吉、王汭来议事,取蔡京、童贯、王黼、吴敏、李纲等九人家属,命王时雍、曹朦馆之,时雍议以三镇所入租増岁币,并祖宗内府所藏珍玩,悉归二帅,且以河东宿师暴露日久,欲厚犒之天吉、汭颇颔其说,先取犒师绢十万疋以行。 朝廷既遣使讲和,金人阳许而攻略自如,诸将以和议故,皆闭壁不出,御史中丞吕好问乃请亟集沧、滑、邢、相之戌以遏奔冲,而列勤王之师于畿邑以卫京城,疏入不省。金人陷真定,攻中山,上下震骇,廷臣狐疑相顾,犹以和议为辞,好问率台属劾大臣畏懦误国,坐贬知袁州。帝闵其忠,下迁吏部侍郎。 庚子,日有赤青黄戴气。 金人攻汾州,知州张克戬毕力捍御,城破,犹巷战不克,乃索朝服焚香南向拜舞自引决,一门死者八人,兵马都监贾亶亦死之。 金人攻平定军。 辛帽,下哀痛诏,命河北、河东诸路帅臣传檄所部,得便宜行事。 壬寅,天宁节,率群臣诣龙徳宫上寿。甲辰,诏用蔡京、王黼、童贯所荐人。 丙午,集从官于尚书省,议割三镇。 召种师道还师,道行次河阳,遇王汭,揣敌必大举,亟上䟽请幸长安以避其锋,大臣以为怯,故召还之。 丁未,以礼部尚书冯澥知枢宻院事。 己酉,阅炮飞山营。 庚戌,以范讷为河北、河东路宣抚使,代种师道也。 辽故将小䩴䩮攻陷麟州,知建宁砦杨震死之。 王云遣使臣至自真定,报金人已讲和,不复议割三镇,但索五辂、冠冕及上尊号等事,且须康王亲到,议乃可成。壬子,诏太常、礼官集议金主尊号。命康王使斡里雅布军,尚书左丞王㝢副之。㝢辞以冯澥行知东上合门事,高世则充参议官,寻贬㝢为单州团练副使。乙帽雨木冰。 丙辰,金人陷平阳府。初,汾州既陷,议者谓汾之南有回牛岭,险峻如壁,可以控扼,乃命将以兵数千人屯险要。朝廷又遣刘琬统众驻平阳,以捍北边,然国用乏竭,仓廪不足,士之守回牛者,日给豌豆二升,或陈麦而已,士笑曰:「军食如此,而使我战乎?」金人领鋭师攻岭,于山上仰望官兵曰:「彼若以矢石自上而下,吾曹病矣,为之奈何?」徘徊未敢进,俄而官军溃,㪚遂越岭至平阳,琬领兵遁去,城遂陷,官吏皆缒而出,已而威胜、隆徳、泽州皆陷。 庚申,日有两珥,攻背气。 侍御史胡舜陟请援中山,不省。 辛酉,检校少傅、镇洮军节度使种师道卒。 十一月甲子,康王入辞,帝赐以玉带,抚慰甚厚。王出城北,权留定林院,候冠服礼,物成而行。丙寅,夏人陷怀徳军,知军事刘铨、通判杜翊世死之。初,经略使席贡牒铨知怀徳军,铨捧檄即日就道,夏人素闻铨名,乃屯兵绵亘数十里而围之,铨昼夜修战守之备,贼百计攻城,铨悉以术破之,后矢尽粮絶,铨度力不支,乃同翊世聚焚府库,环牙兵为三匝,出战谯门,中官军殱焉。翊世同妻张氏义不受辱,遂火其室,举家死于烈焰中,翊世自缢死,铨欲自裁,已为敌所束,缚金将遣人置之别室,将官之,铨骂曰:「死耳,我顾肯降贼耶?我若不死,决不贷汝」。遂遇害,籍谭稹家。 康王未行而车辂至长垣,为金人所却,王遂不行。戊辰,王云至自金军,言事势中变,必欲得三镇,不然则进取汴都,中外大骇,康王复入门,罢冯澥为太子宾客。己巳,集百官议三镇于延和殿,各给笔札,文武分列廊庑凡百馀人,惟梅执礼、孙傅、吕好问、洪刍、秦桧、陈国材等三十六人言不可与,自范宗尹以下七十人,皆欲与之,宗尹言最切,至伏地流涕,乞与之以纾祸,已而黄门持宗尹章䟽示众曰:「朝廷有定议,不得异论」。㑹李若水归自尼玛哈军恸哭于庭,必欲从其请,何㮚初主不与,及退,谓唐恪曰:「三镇之地,割之则伤河外之情,不割则太原、真定失矣,不若任之,但饬守备以待」。恪唯唯,梅执礼建议清野,寻召孙傅及执礼入对,议遂定。 庚午,诏河北、河东、京畿清野,令流民得占官舎寺观以居。 辛未,有流星如杯。 壬申,禁京师民以浮言相动者。 金尼玛哈自太原趋汴,官吏弃城走者,逺近相望。癸酉,至河外,宣抚使折彦质领兵十二万,与之对垒,时签书枢宻院事李回以万骑防河,亦至河上,贼发数十骑来觇,回报其帅曰:「南兵亦盛,未可轻渡」。或欲整兵俟战,有罗索大王者曰:「南兵虽多,不足畏也,与之战则胜负未可知,不若加以虚声,尽取战鼓,击之达旦,以观其变」。众以为然,黎明,河上之师悉溃,遂长驱而南。甲戌,敌众悉渡,知河阳燕英、西道总管王襄皆弃城走,永安军、郑州并降于金。斡里雅布屯兵庆源城下,欲为攻城之计,宣抚使范讷统兵五万守滑、浚以捍之。斡里雅布知有备,乃由恩州古榆渡趋大名,王云固请康王往使。乙亥,命云副康王再使斡里雅布军,许割三镇,并奉衮冕车辂以行,仍尊金主为皇叔,上尊号十八字。 丙子,王及之同金使王汭来,言军已至西京,不复请三镇,直欲画河为界,陛对殊不逊,有「奸臣辅暗主」之语,上下汹惧,即许之,且以两府二人行,唐恪既书敕,何㮚大骇曰:「不奉三镇之诏,而从画河之命,何也?」㮚不肻书,因请罢。是日,金人由汜水闗渡河,京西提刑许高、河北提刑许亢各统兵防洛口,望风而溃,京师闻之,杜门清野,诏百官疾速上城,遣冯澥、李若水使尼玛哈军,行至中牟,守河兵相惊,以为金兵至,左右谋取间道去,澥问:「何如,若水曰:「戌兵畏敌而溃,奈何效之?今正有死尔,敢言退者斩!」若水屡附,奏言和议必不可谐,乞申饬守备,下哀痛诏,征兵于四方。 丁丑,何㮚罢为开封尹,以尚书左丞陈过庭为中书侍郎,兵部尚书孙傅为尚书左丞,命成忠郎郭京领选六甲正兵所。孙傅因读丘浚感事诗,有「郭京、杨适、刘无忌」之语,于市人中访得无忌于龙卫中得京,好事者言京能施六甲法,可以生擒金二帅而扫荡无馀,其法用七千七百七十七人,朝廷深信不疑,命以官,赐金帛数万,使自募兵,无问枝艺能否,但择年命合六甲者,所得皆市井浮惰,旬日而足,敌攻益急,京谈笑自如,云择日出兵,三日可致太平,直袭击至阴山乃止,傅与何㮚尤尊信之,或谓傅曰:「自古未闻以此成功者,正或听之,姑少付以兵,俟有尺寸功,乃稍进任,今委之太过,惧必为国家羞」。傅怒曰:「京殆为时而生,敌中𤨏微无不知者,幸君与传言,若告他人,将坐沮师之罪」。揖使出。又有刘孝竭等募众,或称六丁力士,或称北斗神兵,或称天阙大将,大率效京所为,识者危之。 王云、耿延僖、高世则等从康王出城,云白王曰:「京城楼橹,天下所无,然真定城高㡬一倍,金人使云等坐观,不移时破之,此虽楼橹如画,亦不足恃也」。王不荅,行次长垣,百姓喧呼遮道,至顶盆焚香,乞起兵扼贼,不宜北去。 戊寅,进龙徳宫婉容韦氏为贤妃。 康王构为安国、安武军节度使。 是曰康王发长垣至滑州,庚辰,至相州。壬午,磁州守臣宗泽迎谒曰:「肃王一去不返,今敌又诡辞以致大王,其兵已迫,复去何益?愿勿行」。先是,王云奉使过磁、相,劝两郡撤近城民舎,运粟入保,为清野之计,民怨之,及王次磁,出谒嘉应神祠,云在后,百姓遮道諌王勿北去,厉声指云曰:「清野之人,真奸细也!」王出庙,行民噪,执云杀之。时斡里雅布军济河,游奕日至磁城下,踪迹王所在,知相州汪伯彦亟以帛书请王如相,躬服櫜鞬部兵以迎于河上,王令韩公裔访得间道,潜师夜发,磁人无一知者,迟明至相劳,伯彦曰:「他日见上,当首以京兆荐公」。由是受知,议者以为是役也,云不死,王必至金,无复还理。汤阴人岳飞,少负气节,家贫力学,尤好《左氏春秋》、孙、吴兵法,有神力,能挽弓三百斤、弩八石,学射于周同,尽其术,同死,朔望设祭于其家。刘韐宣抚镇、定,募敢战士,飞与焉,屡擒剧贼,至是因刘浩以见,王以为承信郎,遣斡里雅布、杨天吉、王汭等来议割地,欲以黄河为界,帝许之,汭又请报使,须亲信大臣,帝命耿南仲以老辞,改命聂昌以亲辞陈过庭曰:「主忧臣辱,愿效死」。帝为挥泪太息而怒南仲,昌固遣南仲使河北斡里雅布军,昌使河北尼玛哈军,昌言两河之人忠义勇劲,万一为所执,死不瞑目矣。行至绛,绛人果坚壁拒之,昌持诏抵城下,缒而登,钤辖赵子清麾众杀昌,抉其目而脔之。初,南仲与吴幵坚请割地,以成和好,故朝廷战守之备皆罢致,金师日逼,至是,与金使王汭偕至卫州,卫乡兵欲杀汭,汭脱去,南仲遂走相州,以帝㫖谕康王起河北兵入卫京师,因连署募兵榜掲之,人情始安。 甲申,以孙傅同知枢宻院事,御史中丞曹辅签书枢宻院事。 斗星不见 以京兆府路安抚使范致虚为陜西五路宣抚使,令督勤王兵入援。 乙酉,斡里雅布军至城下,屯于刘家寺。初,种师道闻真定、太原皆陷,檄召西南两道兵赴阙,㑹师道卒,唐恪、耿南仲专务议和,乃止,两道兵毋得妄动,遂㪚归,及冦傅城,四方兵无一人至者,城中唯七万人,于是殿前司以京城诸营兵万人,分作五军,以备缓急救䕶前军屯顺天门,左军、中军屯五岳观,姚弋仲统之,右军屯上清宫,后军屯景阳门,辛承宗统之,又以五万七千人分四壁守御,遣使以蜡书间行出闗召兵,并约康王及河北守将来援,多为金逻兵所获。 丁亥,大风,发屋折木。 签书枢宻院事李回罢。 戊子,金人攻通津门,范琼出兵焚其寨。己丑,南道都总管张叔夜将兵勤王,至玉津园,帝御南薫门见之,军容甚整,以叔夜为延康殿学士,时唐恪计无所出,宻言于帝曰:「唐自天寳而后,屡失而复兴者,以天子在外,可以号召四方也。今宜举景徳故事,留太子居守,而幸西洛,连据秦雍,领天下兵亲征,以图兴复」。帝将从之,领开封府何㮚入见,引苏轼所论,谓周之失计,未有如东迁之甚者,帝翻然而改,以足顿地曰:「今当以死守社稷」。及叔夜入对,亦言贼锋甚鋭,愿如明皇之避禄山,暂诣襄阳,以圗幸雍,帝不答,斡里雅布遣刘晏来,要帝出盟。 庚寅,幸东壁劳军。 诏三省长官名悉依元丰旧制。以领开封府何㮚为门下侍郎。 閠月壬辰朔,金人攻善利门,统制姚友仲御之。 唐恪从帝巡城,人欲击之,因求去,罢为中太一宫使,以门下侍郎何㮚为尚书左仆射兼中书侍郎。 癸巳,京师苦寒,用日者言,借土牛迎春。 都人杀东壁统制官辛亢宗。 罢民乘城,代以保甲。 金尼玛哈军自河阳来㑹,至城下。 甲午,驿召李纲为资政殿大学士、领开封府。 金人陷怀州,知州霍安国死之。安国被围,捍御不遗力,鼎澧兵亦至,相与共守,力尽,城乃陷,将官王美投濠死。尼玛哈引安国以下分为四行,问不降者为谁,安国曰:「守臣霍安国也」。问馀人,通判林渊,钤辖张彭年,都监赵士詝、张谌、于潜,鼎澧将沈敦、张行中及队将五人,同辞对曰:「渊等与知州一体,皆不肯降」。尼玛哈令引于东北乡望其国拜,皆不屈。乃解衣面缚,杀十三人而释其馀。安国一门无噍类。 时雨雪交作,帝被甲登城,以御膳赐士卒,易火饭以进,人皆感涕。敌攻通津门,数百人缒城御之,焚其炮架五、鹅车二。 乙未,金人入青城,攻朝阳门。 冯澥至自金军,时澥与李若水至怀州,金使萧庆等挟与俱还。 丙申,幸宣化门,帝乘马行泥淖中,民皆感泣。张叔夜数战有功,帝如安上门召见,拜资政殿学士。东道总管胡直孺将兵入卫,与金人遇于拱州,兵败被执,遂陷拱州。 丁酉,赤气亘天。 金人初至,即力攻东壁,刘延庆练边事,措置颇有法,遇夜,即城下积草数百,爇之以惊,时有议置九牛炮者,虽磑磨皆可施,于东壁用之,尝碎其云梯,诏封䕶国大将军,贼知东壁不可攻,于是过南壁,以洞子自蔽,运薪土实䕶龙河,河水遂涸,以冯澥为尚书左丞。 戊戌,殿前副都指挥使王宗濋率牙兵千馀下城,与贼战,统制官高师旦死之。 己亥,诏毁艮岳为炮石。贼复于䕶龙河叠桥取道,姚弋仲选鋭卒下临,分布弩炮,又于城上缚虚棚士众山立,箭下如雨,桥不能寸进,乃弃去。益造火梯、云梯、偏桥、撞竿、鹅车、洞子诸攻城之具。 庚子,命张叔夜签书枢宻院事,将兵入城。 贼攻宣化门,姚友仲御之。 是曰「幸东壁」。金人复遣萧庆等来贷粮,且议和。 辛丑,金人攻南壁,杀伤相当。 壬寅,诏河北守臣尽起军民兵,倍道入援。 癸帽,幸安肃门,至朝阳门,敌箭及驾前旗下,令军士三百馀人缒城出战,杀贼数百,复缒而上,命以官者数十人。贼筑望台,度高百尺,下觇城中,以飞火炮燔楼橹,将士严警备,旋即缮治。又造云梯,施大轮,以革冒之,乘罅推以叩垒,将士出钩竿拄之,使不得进,近则以钩矛取之,发火焚梯,敌数引却。复用鹅车、洞子攻北城,军士射以九牛弩,一发而贯三人,诏募人焚敌炮架鹅车、洞子及八分者,白身授团练使,馀以次授赏。张叔夜闻南壁飞石击楼橹,与范琼分麾下兵袭敌营,欲燔其炮架,遥见铁骑军士不克阵而奔,自相蹈藉,溺隍死者以千数。甲辰,大雨雪。 金人陷亳州。 遣间使召诸道兵勤王。乙巳,大寒,士卒噤战,不能执兵,有僵仆者。帝在禁中徒跣祈晴。 丙午,雨木冰。 丁未,始避正殿。 戊申,金人过登天桥,来攻通津门。 时勤王兵不至,城中兵可用者,唯卫士三万,然亦十失五六,因时令挑战,以示敢敌,金人复来,言不须帝出城,请亲王及何㮚往议,诏越王往,将行,而尼玛哈以兵来迓,王乃止,于是金人宣言失信,再遣使来趣亲王出盟。己酉,遣冯澥、曹辅与宗室仲温、士𧦞,使金军请和,既至,尼玛哈即遣还,不与交一语。 命康王构为河北兵马大元帅。殿中侍御史胡唐老言康王奉使至磁,为士民所留,乃天意也,乞就拜为大元帅,俾率天下兵入援」。何㮚以为然,宻草诏藁上之,帝令募死士,得秦仔、刘定等四人,遣持蜡诏如相州,拜王为大元帅,陈遘为元帅,宗泽、汪伯彦副元帅,使尽河北兵,速入卫,辟官行事并从便宜,仔定至,相于顶髪中出,诏王读之呜咽,军民感动。 辛亥,金人复遣使来议和要,亲王出盟。 壬子,复遣曹辅、冯澥及仲温、士𧦞使金营。癸丑,仲温、士𧦞还,云金人须亲王并何㮚至军前,金人攻通津、宣化门,范琼以一人出战,渡河,冰裂没者五百馀人,自是士气益挫。 甲寅,大风自北起,俄雪下数尺,连日夜不止。 乙帽,金人复使刘晏来,趣亲王、宰相出盟。 何㮚屡趣郭京出师,京徙期再三,曰:「非至危急,吾师不出」。丙辰,大风雪,京乃令守御者悉下城,毋得窃窥,因大启宣化门出攻金军,京与张叔夜坐城楼上,金人分四翼噪而前,京兵败走,堕死于䕶龙河,城门急闭,京向叔夜曰:「须自下作法」。因下城,引馀众南遁,金人遂登城,众皆披靡,四壁兵皆溃,金人焚南薫诸门,统制姚友仲死于乱兵,四壁守御使刘延庆夺门出奔,为追骑所杀,宦者黄经自赴火死,统制何庆言、陈克礼、中书舍人高振力战,与其家人皆被害,京城遂陷,帝恸哭曰:「朕不用种师道言,以至于此!」卫士入都亭驿,执金使刘晏杀之,军民数万斧左掖门,求见天子,帝御楼谕遣之,卫士长蒋宣率其众数百,欲邀乘舆犯围而出,左右奔窜,独孙傅、梅执礼、吕好问侍,宣抗声曰:「国事至此,皆宰相信任奸臣,不用直言所致!」孙傅诃之,宣以语侵傅,好问譬晓之,曰:「若属忘家族,欲冒重围卫上以出诚忠义,然乘舆将驾,必甲乘无缺而后动,讵可轻耶?」宣屈服曰:「尚书真和军情」。麾其徒退,何㮚欲亲率都民巷战,金人宣言议和退师,乃止。戊午,遣㮚及济,王栩使金军以请,成㮚惧不敢行,帝固遣之,犹迟回良久不决,李若水嫚骂曰:「致国家如此!皆尔!軰误事!今社稷倾危,尔軰万死,何足塞责!」㮚不得已,乃上马而战,栗不能跨,左右扶上,比出朱雀门,所执马鞭三坠地,既至尼玛哈斡里雅,布曰:「自古有南即有北,不可相无也。今之所议,期在割地而已」。㮚还,言金欲邀上皇出郊,帝曰:「上皇惊忧而疾,必欲之出,朕当亲往」。㮚喜和议成,既归都堂,作㑹饮酒,谈笑终日。 自乙帽雪大作不止,天地㝠晦,或雪未下时,于阴雪中有雪丝长数寸堕地。是夜,雪霁,彗星见,有白气出太微星。 己未,遣何㮚再往金军,诏曰:「大金坚欲上皇出郊,朕以宗庙生灵之故,义当亲往,咨尔众庶,无致惊疑」。 庚申,曰出,如火,无光」。 辛酉,车驾诣青城,何㮚、陈过庭、孙傅等从。帝望斋宫门,即下马步入一小位中,金人邀请乘马入,帝不听。二帅相见,帝与语,惟尼玛哈应答琅然,尼玛哈唯唯而已。都人自宣徳楼至南薫门立泥雪中,以俟驾回。 十二月壬戌朔,车驾留青城,尼玛哈遣萧庆入城,居尚书省,朝廷动静,并先闗白。是日,康王开大元帅府于相州,有兵万人,分为五军而进,既渡河,次于大石,宗泽以二千人与金人力战,破其三十馀砦,履冰渡河见王曰:「京城受围日久,入援不可缓」。王纳之,既而知信徳府梁杨祖以三千人至,张俊、苖傅、杨沂中、田师中等皆在麾下,兵威稍振,㑹帝遣曹辅赍蜡诏至,云金人登城不下,方议和好,可屯兵近甸毋动。汪伯彦等皆信之,宗泽独曰:「金人狡谲,是欲款我师耳!君父之望入援,何啻饥渇!宜急引军直趋澶渊,以觧京城之围」。伯彦等难之,劝王遣泽先行,自是泽不得与帅府事矣。耿南仲及伯彦请移军东平,王从之。 癸亥,车驾至自青城。士庶及太学生迎谒,帝掩面大哭曰:「宰相误我父子」,观者无不流涕」。金遣使来索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帛一千万匹。于是大括金银金价至五十千,银至三千五百金。又索京城骡马,括得七千馀匹,悉归之。 丙寅,遣陈过庭、折彦质往两河割地以畀金,又分遣欧阳珣等二十人持诏而往。珣尝上书,极言祖宗之地,尺寸不可以与人持。诏急㑹群臣议,珣复抗论当与力战,战败而失地,他日取之直,不战而割地,他日取之曲。时宰怒,欲杀珣,乃以珣为将作监丞,奉使割深州。珣至深州城下,恸哭谓城上人曰「朝廷为奸臣所误至此,吾已办一死来矣。汝等宜勉为忠义报国」金人怒,执送燕以焚死。 辛未,定京师米价,劝粜以赈民。 乙亥,康王如北京。 丙子,中书省火。 庚辰,雨雹。 癸未,大雪,寒,纵民伐紫筠馆花木以为薪。 庚寅,康王如东平府。 初,范致虚闻汴京围急,㑹西道总管王襄、陜西制置使钱盖之师凡十万入援,至颍昌,闻汴京陷,襄盖遁去,致虚独与西道副总管孙昭逺、环庆帅王似熈、河帅王倚,率步骑,号二十万,命马佑昌统之以趋汴,以僧赵宗印为参议官,致虚将大军遵陆,宗印将舟师趋西京,宗印又以僧为一军,号「尊胜队,童行为一军,号「净胜队」,致虚勇而无谋委,已以听于宗印宗,印徒大言,实未尝知兵,师出武闗,至邓州千秋镇,金将娄室以精骑冲之,不战而溃,死者过半,王似、王倚、孙昭逺等留陜府,致虚收馀兵入潼闗。

二年春正月辛帽朔,诣延福宫朝太上皇帝,命济王栩、景王把出贺。金二帅、二帅亦遣人入贺。 壬辰,金人复趣召康王,遣中书舎人张澄赍诏以行,以前此曹辅往迎,不见王而还故也。 癸巳,康王次东平府。 诏使出割两河地,民坚守不奉诏,凡累月,金人止得石州。甲午,诏两河民开门出降。 乙未,有大星出建星,西南流入于浊没。 丁酉,雨木𣲙。 己亥,阴曀,风迅发,夜西北阴,云中有如火光。 庚子,车驾复诣青城,时金人索金银益急,欲纵兵入城,帝以问萧庆,庆曰:「须陛下亲见元帅乃可」。帝有难色,何㮚、李若水以为无虞,劝帝行,帝乃命孙傅辅太子监国,而与㮚、若水等往。唐恪闻之曰:「一之谓甚,其可再乎?」合门宣赞舍人呉革亦白㮚曰:「天文帝座甚倾,车驾若出,必堕敌计」。㮚不听。 辛丑,车驾幸青城,郓王楷、何㮚、冯澥、曹辅、吴幵、莫俦、孙觌、谭世绩、汪藻皆分居青城斋宫,馀并令先归。初,帝约五日必还,至是民以金银未足,各竭其家所有献之。有福田院贫民,亦纳金二两、银七两,而金人来索不已,于是増侍从郎官二十四员再根括,又分遣搜掘戚里、宗室、内侍、僧道、伎术、倡优之家。 乙巳,籍梁师成家。 丙午,太学生徐揆诣南薰门,以书白守门者,乞达二帅,请车驾还阙。二帅取揆赴军中诘难,揆厉声抗论,为所杀。 是日,通奉大夫刘韐死于金营。韐为河东割地使,金人令仆射韩正馆之,僧舎谓曰:「国相知君,今用君矣」。韐曰:「偷生以事二姓,有死不为也」。正曰:「军中议立异姓,欲以君为正代,与其徒死,不若北去取富贵」。韐仰天大呼曰:「有是乎?」乃书片纸曰:「贞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二君,况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此予所以不敢偷生也」。使亲信持归,报其子子羽等,即沐浴更衣,酌卮酒而缢。金人叹其忠,瘗之寺西冈上,徧题窗壁以识其处,凡八十日,乃就敛颜色如生。丁未,大雾四塞,金人下含辉门剽掠,焚五岳观。 副帅宗泽自大名至开徳,与金人十三战皆㨗,遂以书劝康王,檄诸道兵㑹京城,又移书北道总管赵野、两河宣抚范讷、知兴仁府曽楙,合兵入援,三人皆以泽为狂,不答,泽遂以孤军进至卫南,先驱云前有敌营,泽挥众直前,连战败之,转战而东,敌益生兵至,泽将王孝忠战死,前后皆敌垒,泽下令曰:「今日进退等死,不可不死中求生」。士卒知必死,无不一当百,斩首数千,金人大败,退却数十里,泽计其势必复来,乃亟徙其营,金人夜至,得空营,大惊,自是惮泽,不敢复出兵,泽出其不意,遣兵过大河袭击,又败之。 二月辛酉朔,帝在青城,都人日出迎驾,而尼玛哈留不遣。金主晟得帝降,表废帝及太上皇帝为庶人。知枢宻院事刘彦宗请复立赵氏,不许。 丙寅,金人堑南薫门路,人心大恐。吴幵、莫俦自金营持文书至,令依金主诏推荐异姓堪为人主者,从军前备礼册命。孙傅等读诏号,絶两以状,恳请立赵氏,不从。 丁帽,京城巡检范琼逼上皇与太后御犊车出宫,郓王楷以下及王妃、公主、驸马,凡六宫有位号者皆行,独元佑皇后孟氏以废居私第获免。初,金人以内侍邓述所具诸王、皇孙、妃、主名,檄开封府徐秉哲尽取之,秉哲令坊巷五家为保,毋得藏匿,前后凡得三十馀人,秉哲悉令衣𬒮相联属而往。金人逼帝及上皇易服,李若水抱帝而哭,诋金人为剧贼,金人曳若水出,击之败面,气结仆地。 辛未,皇后、皇太子同诣青城,百官军民奔随号泣,太学诸生拥拜车前,哭声震天。自上皇出郊,金人逼令召皇后、太子,孙傅留太子不遣,吴幵、莫俦督胁甚急。范琼恐变生,以危言讋卫士,遂拥皇后、太子共车而出。孙傅曰「吾为太子傅,当同生死」遂以留守事付王时雍,从太子出,至南薫门,范琼力止,傅遂宿门下以待命。李若水在金营旬日,骂贼不絶口,乃裂颈断舌而死。金人相与言曰「辽国之亡,死义者十数南朝唯李侍郎一人」若水临死,无怖色。为歌诗卒曰「矫首问天公,天卒无言,忠臣效死亦何愆」闻者悲之。 是日,留守王时雍召百官㑹议所立,众欲举在军前者一人,左司员外郎宋齐愈适自外至,或问以敌意所主,齐愈冩张邦昌三字示之,议遂定,时不书议状者,唯孙傅、张叔夜,敌遂取二人往军中,太常寺簿张浚、开封士曹赵鼎、司门员外郎胡寅皆逃入太学,不书名。 癸酉,王时雍、梅执礼召百官、士庶、僧道、军民集议推戴事,时孙傅、张叔夜已出,独时雍主事,惟恐百官不肯书,乃先自书以率之,百官亦随以书,御史马伸独奋曰:「吾曹职为诤臣,岂容坐视!」乃与御史吴给约、中丞秦桧共为议状,愿复嗣君以安四方,桧不荅。有顷,伸藁就首以呈桧,犹豫伸率同僚合辞力请,桧不得已,姑书名伸,遣人驰达金军,并论张邦昌当上皇时蠧国乱政,以致倾危之罪,吴幵、莫俦持状诣军前,明曰:「赍金牒至,言已据所申奏,本国册立张相为皇帝讫,令取册寳及一行册命礼数」。 乙亥,金人取秦桧并太学生三十人,博士、正録十员,何㮚已下随驾在军前人,并取家属。 庚辰,康王如济州,时王有众八万,屯济、濮诸州,高阳闗路安抚使黄潜善、总管杨惟忠亦部兵数千至东平,王遣真定总管王渊以三千人入卫宗庙,金人闻之,遣甲士及中书舍人张澄赍蜡诏,自汴京至,命王以兵付副帅而还京,王问计于左右后军统制张俊曰:「此金人诈谋耳,今大王居外,此天授,岂可徒往?」王遂如济州。既而金人谋以五千骑取康王,吕好问闻之,遣人以书白王曰:「大王之兵,度能击,则邀击之,不然,即宜逺避」。且言:「大王若不自立,恐有不当立而立者」。 癸未,城内复以金七万五千八百两、银一百十四万五千两、衣叚四万八十四匹纳军前。 观文殿大学士、中太一宫使唐恪自杀。时金人逼百官立张邦昌,恪既书名,仰药而死。 乙酉,金人以括金未足,杀户部尚书梅执礼、侍郎陈知质、刑部侍郎程振、给事中安扶枭其首,乃下令曰:「根括官已正典刑,金银或尚未足,当纵兵自索」。戊子,夜,白气贯斗。 三月辛帽朔,帝在青城,张邦昌由南薰门入,居尚书令㕔。 丁酉,金人奉册寳立张邦昌百官㑹于尚书省,邦昌泣,即上马,至西府门,佯为昏愦欲仆,立马少苏,复号恸,导至宣徳门西阙下,入幕次,复恸,金人持御衣、红伞来,设于次外,邦昌出次,步至御街褥位,望金国拜舞,跪受册,略曰:「咨尔张邦昌宜即皇帝位,国号大楚,都金陵」。邦昌御红●还次讫,金人揖上马出门,百官引导如仪,邦昌步入自宣徳门,由大庆殿至文徳殿前,进辇,却弗,御歩升殿,于御床西侧别置一椅,坐受军员等贺讫,文武合班,邦昌乃起立,遣合门传云:「本为生灵,非敢窃位传令勿拜」。王时雍等恳奏,复传㫖云:「如不䝉听从,即当归避」。时雍率百官遽拜,邦昌但东面拱立,合门宣赞舎人吴革,耻屈节异姓,率内亲事官数百人,皆先杀其妻孥,焚所居,举义兵东门外,范琼诈与合谋,令悉弃兵仗,乃从后袭之,杀百馀人,执革胁以从逆革,骂不絶口,引颈受刃,颜色不变,并其子杀之,又擒斩十馀人,是日风霾,日晕无光,百官惨沮,邦昌亦变色,唯时雍及吴幵、莫俦、范琼等欣然以为有佐命功,邦昌心不安,拜官皆加「权」字,大抵往来议事者,幵、俦也。逼逐上皇以下者,时雍、秉哲也,胁惧都人者,范琼也,遂皆擢用,邦昌见百官称予手诏曰:「手书虽不改元,而百官文移必去年号」。权签书枢宻院事吕好问所行文书,称靖康二年百官犹未以帝礼事邦昌,唯时雍毎言事称臣启陛下,又劝邦昌坐紫宸垂拱殿以见金使,好问争之,乃止,时雍复议肆赦,好问曰:「四壁之外,皆非我有,将谁赦耶?」乃但赦城中,而选郎官为四方宻谕使。 乙巳,张邦昌往青城见二帅致谢,且面议七事:一、乞不毁赵氏陵庙。二、乞免取金帛。三,乞存留楼橹。四,乞俟江宁府修缮毕,三年内迁都五乞。五曰班师。六,乞以帝为号,称大楚帝,七乞借金银犒赏,皆许之。又请归冯澥、曹辅、路允迪、孙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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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世绩、汪藻、康执权、元当可、沈晦、黄夏卿、邓肃、郭仲荀,太学六局官,秘书省官亦从之,唯何㮚、孙傅、张叔夜、秦桧、司马朴等令举家北迁。 癸丑,金人归冯澥等,且令权止根括金帛。 丁巳,张邦昌率百官诣南薫门五岳观内,望军前遥辞二帝,邦昌恸哭,百官军民皆哭,有号絶不能止者,是曰「道君皇帝北狩,宁徳皇后及诸亲王妃嫔以下,皆行斡里雅布军䕶送,由滑州路进发。 戊午,金兵下城,尽絶我兵,分四壁屯守。张邦昌诣金营辞,服赭袍,张红伞,所过起居,并如常仪,从行者王时雍、徐秉哲、吴幵、莫俦。 夏四月庚申朔,大风吹石折木,车驾北狩,皇后、皇太子偕行,尼玛哈军䕶送,由郑州路进发,凡法驾卤簿,皇后以下车辂、卤簿、冠服、礼器、法物、大乐、教坊乐器、祭器、八寳、九鼎、圭璧、浑天仪、铜人、刻漏、古器、景灵宫供器、太清楼、秘阁、三馆书、天下州府图,及官吏、内人、内侍、技艺、工匠、倡优,府库畜积,为之一空。初,金人将还,议留兵以卫邦昌,吕好问曰:「南北异宜,恐北兵不习风土,必不相安」。金人曰:「留一孛堇统之可也」。好问曰:「孛堇贵人,有如触发致病,则负罪益深」。金人乃不留兵而去。宗泽在卫,闻二帝北狩,即提军趋滑,走黎阳,至大名,欲径渡河,据金人归路,邀还二帝,而勤王之兵卒无一至者,遂不果。 辛酉,北风大起,苦寒。甲子,张邦昌迎元佑皇后于私第,入居延福宫,吕好问谓邦昌曰:「相公真欲立耶?抑姑塞敌意而徐为之图耶?」邦昌曰:「是何言也?」好问曰:「相公知中国人情所向乎?特畏女真兵威耳。女真既去,能保如今日乎?大元帅在外,元佑皇后在内,此殆天意,盍亟还政,可转祸为福。且省中非人臣所处,宜寓直殿庐,毋令卫士夹陛。敌所遗袍带,非戎人在弗服,车驾未还,所下文书,不当称圣㫖,为今计者,当迎元佑皇后,请康王早正大位,庶获保全」。邦昌以为然,乃迎元佑皇后入延福宫,尊为宋太后,其册文有曰:「尚念宋氏之初,首崇西宫之礼,盖用太祖即位迎周太后入西宫故事,识者有以觇邦昌之意,非真为赵氏也。 郭京自都城走,沿路称撒豆成兵,假幻惑众,至襄阳,有众千馀,屯洞山寺,欲立宗室为帝,钱盖、王襄及张思正等止之,不从,㑹有自汴来者,具说京欺罔事,思正囚京,刺杀之。 丙寅,张邦昌遣其甥吴何及王舅韦渊同赍书于康王,大略言:「臣封府库,以待臣所以不死者,以君王之在外也」。王召何等饮以酒,赐予良厚。丁帽,谢克家以邦昌之命,赍玉玺至大元帅府,其篆文曰「大宋受命之寳」,耿南仲、汪伯彦等引克家捧寳跪进,王谦拒再三,恸哭不受,命伯彦司之。 监察御史马伸上书,请张邦昌易服归省,庶事禀取太后命令而后行,仍速迎奉康王归京,庶㡬中外释疑,转祸为福,且曰:「如以伸言为不然,即先次就戮。伸有死而已,必不敢辅相公为宋朝叛臣也」。邦昌读其书,气沮。戊辰,降手书,请元佑皇后垂帘听政,以俟复辟。书既下,中外犬悦,追回诸路赦文,并毁所立宋太后手书,不用。 元佑皇后遣尚书左丞冯澥为奉迎使,权尚书右丞李回副之,持诏往济州迎康王。王览书,命移檄诸道帅臣,具言张邦昌恭顺之意,以未得至京,已至者毋辄入。 庚午,太后御内东门小殿垂帘听政,张邦昌以太宰退处资善堂,群臣诣祥曦殿起居太后毕,邦昌服紫袍,独班归两府幕次,自僭位号至是凡三十三日。 壬申,在京文武百官上表康王劝进,宗泽亦以状申请,王不许。 甲戌,太后手书告天下曰:「比以敌国兴师,都城失守,祲纒宫阙,既二帝之䝉尘,祸及宗祊,思三灵之改卜,众恐中原之无统,姑令旧弼以临朝,扶九庙之倾危,免一城之惨酷,乃以衰癃之质,起于闲废之中,迎至宫闱,进加位号,举钦圣已还之典,成靖康欲复之心,永言运数之屯,坐视家邦之覆,抚躬独在,流涕何从?缅惟艺祖之开基,实自高穹之眷命,歴年二百,人不知兵,传序九君,世无失徳,虽举族有北辕之衅,而敷天同左袒之心,乃眷贤王,越居近服,己徇群臣之请,俾膺神器之归,繇康邸之旧藩,嗣宋朝之大统。汉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兴,献公之子九人,唯重耳之尚在,兹为天意,夫岂人谋,尚期中外之协心,同定安危之至计,庶臻小愒,渐砥丕平,用敷告于多方,其深明于吾志」。太常少卿汪藻所草也。 乙亥,以资政殿学士路允迪为奉请车驾进发使,右諌议大夫范宗尹副之。 戊辰,康王次新兴店。辛巳,次单州。壬午,次虞城县。张邦昌言:「谢克家回,恭闻车驾自有合办舆服仪物之属,百官有司各以其职,并宜发赴南京,以俟册礼毕,遂建朝廷,以出号令」。从之。 癸未,康王次应天府。甲申,诣鸿庆宫谒三殿,御容哭。移时翼日,王时雍、徐秉哲奉乘舆服御至南京。乙酉,张邦昌继至,伏地恸哭,王抚慰之。

资治通鉴后编卷一百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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