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资治通鉴后编卷一百三十八刑部尚书徐乾学撰
《宋纪》:一百三十八起著雍困,敦正月尽、重光单阏十二月,凡四年
,理宗建道备徳大功复兴烈文仁武圣眀安孝皇帝。
绍定元年春正月丙子朔,上寿眀慈睿皇太后册寳于慈眀殿。 庚辰,金遣完颜玛尔楚如蒙古吊慰。 二月乙巳朔,金大寒,雷,雨雪,木之华者尽死。 癸丑,金诏有司,以临洮总管圗们呼圗美,塑像入褒忠庙,书死节子孙于御屏,量材官使之。 夏四月丙寅,金亲卫军王约罗酗酒杀其孙,大理寺当以徒刑,特命斩之。 六月壬寅朔,日有食之。考异、金史哀宗纪,是年十二月庚子朔,书日食」。而六月日食不书,恐误。今从宋史理宗纪及天文志。
己酉,流星昼陨。 秋七月戊戌,荧惑犯南斗。 李全在海州,厚募人为兵,不限南北,官军多亡应之,天长民保聚为十六砦,比岁失业,官赈之,不能,继壮者皆就募。射阳湖浮居数万家,家有兵仗,侵掠不可制,其豪周安民、谷汝砺、王十五长之,亦蠭结水砦,以观成败。全知东南利舟师,谋习水战,米商至,悉并舟买之,留其柁工,一以教十,遣人泛江湖市桐油黏筏,厚募南匠,大治舭●船,自淮及海相望,至是与杨氏大阅战舰于海洋。八月,全趣青州,为严实及石小哥邀击,败走,遂夺青厓崓据之。小哥,圭子也。九月,全归海州,治舟益急,驱诸崓人习水。 冬十月戊申,荧惑犯壁垒阵星。丁巳,荧惑、填星合于危。甲子,荧惑犯填星。 十一月,李全至楚州,以粮少为辞,遣海舟入平江、嘉兴,实欲习海道以觇畿甸,然山东经理未定,而岁贡䝉古者不可缺,故外恭顺朝廷以就钱粮,因以贸货输䝉古,朝廷亦以全往来山东,得少寛北顾之忧,遣饷不辍,全日纵㳺说于朝,谓当复建阃山阳,又与金合从,约以盱眙与之,金亦遣使聘全,皆不遂。 癸酉,荧惑入羽林。庚辰,雷。 十二月辛亥,以薛极知枢宻院事,葛洪参知政事,临安府尹袁韶同知枢宻院事,端眀殿学士,郑清之佥书枢宻院事。考异宋史袁韶传云:嘉定十三年,韶为临安府尹,至绍定元年拜参知政事。薛鉴因之于是年正月书曰以袁绍参知政事。按理宗纪及宰辅表皆云十二月辛亥除同知枢宻院事,未尝有参政之拜。本传既书参政,又不言除同知,枢宻误也,今不取。
金完颜玛尔楚以奉使不职,免死除名,改命完颜纳新充蒙古国信使。 是岁,言官言:「举人程文雷同,或一字不差,其弊有二:一则考官受赂,或授暗记,或与全篇一家分传誊写,一则老儒卖文,场屋,一人传十十人,传百考官,不暇参稽。于是命礼部戒饬前申,号三日监试,㑹聚考官,将合取卷参验稍涉雷同者即落,或仍前弊,考官监试,一例黜退。
二年春正月庚辰,大理司直张衍上检验推鞠四事。诏「刑狱人命所闗,其令有司究行之。 丁亥,荧惑、岁星合于娄。 时李全反叛已著,史弥逺尚视为缓圗,人不敢言,权兵部郎李宗勉累疏及之,又上言:「欲人谋之合,莫若通下情,人多好謟,揣所恱意则侈其言,度所恶闻则小其事,上既壅塞,下亦欺诬,则成败得失之机,理乱安危之故,将孰从而上闻哉?不闻则不戒,待其事至乃骇而圗之,抑已晚矣!欲财计之丰,莫若节国用善,为国者,常使财胜事,不使事胜财,今山东之旅,坐糜我金糓,湖南、江右、闽中之冦,蹂践我州县,茍浮费泛用,又从而侵耗之,则漏卮难盈,蠧木易壊,设有缓急,必将窘于调度,而事机失矣。欲邦本之固,莫若寛民力,州县之间,聚敛者多,椎剥之风浸以成习,民生穷踧,怨愤莫伸,啸聚山林,势所必至,救焚拯溺,可不亟为之谋哉? 二月庚戌,诏岁举廉吏,或犯奸赃,保任同坐,监司、守臣其申严觉察」。 金右司諌陈规、左拾遗李大节上言三事:「一将帅出兵,每为近臣牵制,不得専辄二近侍送,宣传㫖:公受赂遗,失朝廷体。三罪同罚异,何以使人?」金主嘉纳之。三月辛卯,诏郡县系囚多瘐死狱中,宪司其具狱官姓名以闻,黜罢之。 蒙古兵入金大昌原,金枢宻院伊拉布呼以忠孝军总领完颜陈和尚为前锋,陈和尚擐甲上马,以四百骑大败蒙古八千之众,士气皆倍,自䝉古发难,二十年间,仅有此㨗,奏功第一名震国中,授定逺大将军,世袭穆昆忠孝军,皆回纥、奈曼、羌浑及中原被俘避罪来归者,鸷狠难制,唯陈和尚御之有方,坐作进退,皆中程式,所过州县,秋毫无犯,居街曲间,不闻喧杂,毎战则先登䧟阵,疾若风雨,诸将倚以为重,考异:陈桱《通鉴续编》云:蒙古兵入大昌原,金平章政事完颜哈达以忠孝军提控完颜陈华善为前锋,薛应旗因之。按《金史哀宗纪》,是年二月,以丞相完颜萨巴行尚书省事于闗中,召平章政事完颜哈达还朝,伊喇布哈率忠孝军总领完颜陈和尚忠孝军一千骑驻邠州。然则以陈和尚为前锋者,布哈也,非哈达也。又按陈华善有战功,正在是年三月,《续编》系上年三月亦误,今并正之。
夏四月庚申,诏郡县官阙,毋令艺术人、豪民、罢吏借补权摄。 五月辛巳,赐进士黄朴以下五百五十七人及第、出身。 诏户絶者许立嗣,毋妄籍没。 金陇州防御使舒穆噜都齐进黄鹦鹉,诏曰:「外方献珍禽异兽,违物性,损人力,令勿复进」。 蒙古太祖伐金,定西域攻城略地之功,谔格徳依居多。八月,谔格、徳依自和博果来㑹丧,耶律楚材以太祖遗诏召诸王毕㑹请立。
谔格、徳依、托垒监国诸王意,犹豫未决,楚材言于监国:「此社稷大计,若不早定,恐生他变」。监国乃与诸王奉谔格徳,依即位于和林东库特黙乌喇哩之地,时庶事草创,礼仪简率,楚材始定册立礼仪,俾皇族、诸王尊长皆就班列以拜,又中原新定,未有号令,长吏皆得自専生杀,楚材以为言,命禁絶之。 九月壬辰,有流星大如太白,改封朱熹徽国公,用邹兖例也。 金遣阿固岱归蒙古太祖之賵,䝉古主曰:「汝主久不降,使先帝老于兵间,吾岂能㤀也,賵何为哉!」却之,遂议伐金。冬十月,蒙古兵入庆阳界,金诏陕西行省遣使奉羊酒、币帛,乞缓师请和。 壬戌,诏台州水灾,除民田租及茶、盐、酒酤诸杂税,郡县抑勒者,监司察之。 十一月己丑,荧惑入氏。 十二月,蒙古始置仓廪,立驿传,命河北汉民以户计出赋,调耶律楚材主之。西域人以丁计出赋调玛哈穆特,乌喇黙色主之。又以史天泽、刘哈玛尔、萧扎拉为万户,分守中原。 䝉古围庆阳,金诏伊喇布哈等救之。 是岁,金复遣使聘,䝉古蒙古不受。
三年春正月甲申,追封故皇子缉为永王,谥冲安。 壬辰,知枣阳军史嵩之剏置屯田,以劳赏转两官。 金伊喇布哈等败蒙古兵于庆阳,遂觧围去。 二月丙申,日有背气。 庚戌,起复赵范、赵葵节制镇江、滁州军马。范葵时丁母忧,求解官,不许,卒哭乃俱视事。 壬子,追封故皇子释为昭王,谥冲纯。 蒙古立十路课税所。初,太祖征西域,仓库无斗粟尺帛之储,于是群臣咸言,虽得汉人,亦无所用,不若尽杀之,使草木畅茂以为牧地,耶律楚材曰:「夫以天下之广,四海之冨,何求而不得?但不为耳,何名无用哉?」因奏地税、啇税、酒醋盐铁、山泽之利,周岁可得,银五十万,両绢八万匹、粟四十馀万石。太祖曰:「诚如卿言,则国用有馀矣。卿试为之」。至是,楚材奏十路课税所设使副,二负悉用士人,如陈时可、赵昉、刘中等皆在选中,楚材因间进说周、孔之教,且谓:「天下虽得之马上,不可以马上治」。蒙古主深然之,由是文臣渐用。闰月癸酉,逃卒,穆椿夜窃入皇城,纵火焚御前军器库,卫士捕得之,磔于市。时李全欲销朝廷兵备,故遣椿为乱,于是先朝甲仗烧毁殆尽。 乙酉,太白、岁星合于毕。 三月丁酉,雨土。 五月甲寅,以李全为彰化保康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京东镇抚使,全不受命。初,全欲先据扬州以渡江,分兵徇通、泰以趣海,其下皆曰通、泰盐场在焉,莫若先取为家计,且使朝廷失盐利,全欲朝廷不为备,又不敢絶,其给乃挟蒙古、李、宋、二宣,差以恫疑虚喝,而蒙古实未尝资全兵,李宣差则青州卖药人人也,既而复遣张国明至临安禀议,全以金寳资其行,宾従所过,杨言、李宣差英略絶伦,骑射五百步,朝廷莫若裂地王之,与増钱粮,使当邉境,徧馈要津,求主其说,国眀入见,以百口保全不叛,朝廷虽知其奸,姑事茍安,不之诘,及全籴麦舟过盐城,知扬州翟朝宗嗾尉兵夺之,全怒,以捕盗为名,水陆数万,径𢷬盐城,戌将陈益、楼强、知县陈遇皆遁,全入城据之,朝宗仓皇遣干官王节恳全退师,全不许,留郑祥、董友守盐城,而自提兵还楚州,以状白于朝曰:「遣兵捕盗,过盐城县令自弃城遁去,虑军民惊扰,不免入城安众」。朝廷乃授全节钺,令释兵,命制置司干官耶律均往谕之,全曰:「朝廷待我如小儿,啼则与果」。不受制命。朝廷为罢朝宗,命通判赵璥夫摄州事。先是,士大夫无贤愚,皆策全必反而不敢言,国子监丞度正独上疏极言之,且献毙全之策有三,其言鲠亮激切,时不能用,至是,赵范、赵葵以全必反为虑,累疏力言之,史弥逺不纳。 蒙古兵围京兆,金将率师救之,为蒙古所败,城遂䧟。 秋七月丁酉,汀州宁化县曽寡妇晏氏给军粮,御漳冦有功,又全活乡民数万人。诏封恭人,赐冠帔,官其子承信郎。 武仙既归金金,复封为恒山公,置府卫州。八月,史天泽合诸军围之,金将完颜哈达率众来援,蒙古兵皆北,天泽独以千人绕出其后,合兵攻之,仙逸去,屯胡岭闗,天泽遂取卫州。 九月丙午,进封羙人谢氏为贵妃。 冬十月己巳,荧惑、填星合于室。 以赵善湘为江淮制置使。时李全造舟益急,至发塜取黏板,炼铁钱为钉,熬囚脂为油灰,列炬继晷,招沿海亡命为水手,又绐赵璥夫以蒙古为辞,邀増五千人钱粮,求誓书铁券,朝廷犹遣饷不絶,全得米,即转入盐城,以赡其众。他军士见者曰「朝廷唯恐贼不饱,我曹何力杀贼」射阳湖人皆怨,至有「养北贼戕淮民」之语,闻者太息。全又遣人以金牌诱胁周安民等,造浮桥于谕口,以便盐城往来,时史弥逺多在告,诸执政又不以为意,独郑清之深忧之,力劝帝讨全,帝乃以善湘制置江淮,许便宜从事,然犹内圗进讨,外用调停,惟赵范、赵葵兄弟力请进兵讨之。 初,蒙古使额古楞至陜西议和金,行省伊喇布哈等惧其泄事,机留之。及布哈既解庆阳之围,志意骄满,乃遣额古楞还,谓之曰:「我已凖备军马,能战则来」。额古楞还见蒙古主,白之,蒙古主怒,即与其弟托垒帅众入陜西,于京兆、同华间破砦栅六十馀所,遂趣鳯翔,金以完颜哈达及布哈行省事于阌乡,以备潼闗。 十一月丁酉,有星孛于天市垣。 丁未,流星昼陨。 十二月庚申,诏録用孔子四十九代孙灿。 李全突至扬州,副都统丁胜拒之,全攻南门,赵璥夫得史弥逺书,许増万五千名粮,劝全归楚州,遣刘易就全垒示之,全笑曰:「史丞相劝我归,丁都统与我战,非相绐耶?」掷书不受,璥夫恐,亟发牌印迓赵范于镇江,范亦刻日约葵,葵帅雄胜、宁淮、武定、强勇四军万四千赴之,时全引兵攻泰州,知州宋济迎降,全入坐郡治,尽収其子女货币,将趋扬,闻范葵已入扬城,乃扬郑衍徳曰:「我计先取扬州渡江,尔曹劝我取通、泰,今二赵已入扬州,江其可渡耶?」既而曰:「今惟有径捣扬州耳!」遂分兵守泰,而悉众攻扬州,至湾头立砦,据运河之冲,使胡义将先锋驻平山堂,以伺三城机便,全攻东门,葵亲抟战,全将张友呼城门请葵出葵出,与全隔濠立马相劳苦,问全来何为,全曰:「朝廷动见猜疑,今复絶我粮饷,我背叛,索钱粮耳!」葵曰:「朝廷待汝以忠臣孝子,而乃反戈攻䧟城邑,朝廷安得不絶汝钱粮?汝云非叛,欺人乎?欺天乎?」全无以对,弯弓抽矢向葵而去,自是屡战,全兵多败,全毎云:「我不要淮上州县,渡江浮海,径至苏杭,孰能当我?」然全志吞扬州三城,而兵毎不得传城下,宗雄、武献策曰:「城中素无薪,且储蓄为总领,所支借殆尽,若筑长围,三城自困」。全乃悉众及驱乡农凡数十万列砦,围三城,制司总所粮援俱絶,范、葵命三城诸门各出兵劫砦,举火为期,夜半纵兵冲击,殱贼甚众,自是全一意长围,以持久困官军,不复薄城,全张盖奏乐于平山堂布置筑围范葵,令诸门以轻兵牵制,亲帅将士出堡砦西攻之,全分兵诸门鏖战,自辰至未,杀伤相当,管兵王青力战死之。明日,范出师大战,获全粮数十艘,葵亦力战败之。事闻,赠王青官。 时扬州告急,飞檄载道,都城有争逃避者,乃以同知枢宻院事袁韶为浙西制置使,仍治临安镇遏之,史弥逺惩韩侂胄用兵事,不欲声讨,韶与范楷言于弥逺曰:「失扬则京口不可保,淮将如卞整、崔福皆可用」。适福以事至韶,夜与同见弥逺,言福实可用,弥逺从之,遂讨全。 乙丑,以郑清之参知政事,端眀殿学士乔行简同佥书枢宻院事。 诏:「史弥逺敷奏精敏,气体向安,朕未欲劳以朝谒,可十日一赴都堂治事」。 丁卯,立贵妃谢氏为皇后。后,天台人,丞相深甫之孙也,生而黧黒,翳一目。父渠伯早世产业,破壊后,躬亲汲,饪帝即位,议择中宫,杨太后以深甫有援己功,命选谢氏女,谢氏止有后一人在室,兄弟欲纳入宫诸父榉,伯不可,曰:「纳女当厚奉资装,异时不过一老宫婢耳」。㑹元夕,县有鹊来巢灯山,众以为祥,榉伯不能止,乃供送后就道,后旋病疹,良已,肤脱莹白如玉,医又药去目翳,遂与贾涉女同入宫,贾女有殊色,帝欲立之,太后曰:「谢女端重,宜正中宫」。左右亦相窃谓曰:「不立真皇后,乃立假皇后耶?」帝不能夺。贾妃専宠后宫,后处之,裕如不以介懐太后,益贤之,帝礼遇日加陈,埙上言乞去君侧之蛊媚,以正主徳,从天下之公论,以新庶政,盖指贾妃及弥逺也。弥逺谓埙曰:「吾甥殆好名耶?」埙曰:「好名,孟子所取也。夫求士于三代之上,惟恐其好名,求士于三代之下,惟恐其不好名耳」。力求去,出判嘉兴府。 蒙古兵抜金天胜砦及韩城、蒲坂。 是岁,臣僚请学校场屋,命题试士,并禁㫁章,截句,破壊义理。
四年春正月戊子朔,皇太后年七十有五,帝诣慈眀殿行庆寿礼,大赦。 壬寅,赵范、赵葵大败李全于扬州。时全浚围城堑,范葵遣诸将出扬州东门掩击,全走土城,官军蹑之,蹂溺甚众,范陈于西门,贼闭垒不出,葵曰:「贼俟我収兵而出尔」。乃伏骑破垣间,収步卒诱之,贼兵数千果趣濠侧,李虎力战,城上矢石雨注贼,退有顷,贼别队自东北驰至,范葵挥步骑夹浮桥,吊桥并出,为三迭阵以待之,自已至未,与贼大战,别遣虎等以马步五百出贼背,而葵率轻兵横冲之,三道夹击,贼败走,始全谋反已成,然多顾忌,且惧其党不顺,而邉陲喜事者欲挟全为重,遂激成之,及赵善湘、赵范、赵葵用事,声罪致讨,罢支钱粮,攻城不得,累战不利,全始大悔,忽忽不乐,或令左右把其臂曰:「是我手否?」人皆怪之。范葵夜议所向,葵曰:「出东门」。范曰:「西出尝不利,贼必见易,因其所易而圗之必胜,不如出堡塞西门」。是夕,全张灯置酒,髙㑹平山堂,有候卒识全枪,垂双拂以告,范谓葵曰:「贼勇而轻,出必成擒」。诘朝乃悉精鋭数千而西,张官军素为贼所易之旗帜,全望见喜,谓李宋二宣差曰:「看我扫南军」。官军见贼突斗而前,范麾兵并进,葵亲抟战,诸军争奋,贼欲走入土城,李虎军已塞其瓮门,全窘,从数十骑北走,葵帅诸将蹙之,全趣新塘、新塘自决,水后淖深数尺,㑹久晴,浮战尘如燥壤,全骑过之,皆陷淖中,不能自抜,官军追及,奋长枪刺之,全呼曰:「无杀我!」我乃头目群卒,碎其尸,而分其鞍马器甲,并杀三十馀人,皆将校也。全死,馀党欲溃,国安用不从议,推一人为首,莫肯相下,欲还淮安,奉全妻、杨妙真、范葵追击,大破之,乃散去。范还扬州,葵使人瘗新塘骸骨,得左掌无一指,盖全支解也。㨗闻,加赵善湘江淮制置大使、范淮东安抚使,葵淮东提刑。善,湘季子。汝梅,史弥逺婿也,奏请无阻,而善湘亦以范葵进取有方,慰藉殷勤,故能成功。 蒙古围金鳯翔府,金行省完颜哈达、伊喇富哈逗遛不进,金主遣枢宻判官白华往谕之,哈达、富哈言:「北兵势盛,不可轻进」。白华还,金主复遣谕以鳯翔围久,恐守者不能支,可领军出闗,略与渭北军交手,彼大军闻之,必当奔赴,少纾鳯翔之急,哈达、富哈乃始出闗,行至华阴,与渭北军交战,比晚,収军入闗,不复顾鳯翔矣。 初,盗起闽中,朝廷以陈韡为福建路招捕使,讨平之,至是,又躬往邵武督捕馀冦。贼首晏彪迎降,韡以彪力屈方降,非其本心,斩之。时衢盗汪徐来二破常山、开化,势张甚。韡令淮将李大声提兵七百,出贼不意,夜薄其砦,贼出迎战,见算子旗,惊曰:「此陈招捕军也!」皆大哭,韡令急击之,衢境悉平。夏四月丁丑,以郑清之兼同知枢宻院事,乔行简佥书枢宻院事。 蒙古取金凤翔、完颜哈达、伊喇布哈迁京兆民于河南,使完颜陈华善戍之。考异元史太宗纪,「是年二月,克鳯翔」。今从金史、哀宗纪。
金完颜陈华善败蒙古将苏布特于倒回谷,赵范、赵葵复帅步骑十万攻盐城,屡败贼众,遂薄淮安城,杀贼万计,焚二千馀家,城中哭声震天。五月丙戌朔,淮安五城俱破,斩首数千,烧砦栅万馀家,淮北贼归赴援,舟师击之,焚其水栅,夷五城馀址,贼始惧,王旻、赵必胜、全子才等移砦西门,与贼大战,又破之,全妻杨妙真谓郑衍徳等曰:「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手,今事势已去,撑拄不行,汝等未降者,以我在故尔。今我欲归老涟水,汝等请降可乎?」众曰:「诺」。翼日,妙真遂絶淮而去,其党即遣冯垍等纳款军门,赵范许之,淮安遂平,诸将皆望不次抜擢,或言于史弥逺弥逺曰:「譬如养鹰饥则依人,饱则扬去,曹彬下江南,太祖犹不肯以使相与之,况今遑戍未撤,警报时闻,若诸将一一遂其所求,志得意满,猝有缓急,孰肯效死?赏」遂不行。 杨妙真构浮桥于楚州之北,就蒙古帅索隆噶图乞师,为李全报雠,金人觇知之,以为北兵果能渡淮,淮与河南跬步间耳,乃使完颜哈达、伊喇富哈戍滶河口。时八里荘民叛,逐守将而纳之金,金以八里荘为镇淮府。 六月己未,诏魏了翁、真徳秀、尤焴、尤爚并叙复官职祠禄。 国安用从杨妙真走山东,降于蒙古,蒙古以为都元帅,行省山东,金降人李昌国言于蒙古托垒曰:「金迁汴将二十年,其所恃以安者,潼闗、黄河耳。若出寳鸡以侵汉中,不一月可达唐、邓,大事集矣!」托垒然之,白于蒙古主,蒙古主乃㑹诸将,期以明年正月合南北军攻汴,遣托垒先趣寳鸡,蘓巴尔罕来,假道淮东,以趣河南,且请以兵㑹之。秋七月,蘓巴尔罕至沔州青野原,统制张宣杀之,托垒闻蘓巴尔罕死,曰:「宋自食,言背盟弃好,今日之事,曲直有归矣!」
己丑,日生承气。 庚戌,参知政事葛洪罢知绍兴府。洪初从吕祖谦学,在政府赞讨,李全援王素諌仁宗,却王徳用进女事,以止备嫔御,杜范称其侃侃守正,有大臣风。 有流星大如太白, 八月辛酉,诏洪咨䕫叙复官职祠禄。 蒙古托垒分骑兵三万入大散关,攻破鳯州,径趣华阳,屠洋州,攻武休,开生山,截焦崖,出武休东南,遂围兴元,军民散走,死于沙窝者数十万,分军而西,西军由别路入沔州,取大安军路,开鱼鳖山,撤屋为筏,渡嘉陵江入关堡,并江趣葭萌,略地至西水县,破城砦百四十而还。东军屯于兴元、洋州之间,以趣饶风闗。 蒙古始立中书省,改侍从官名,以耶律楚材为中书令。时蒙古主至云中,诸路咸进廪藉及金帛陈于庭,蒙古主笑曰:「卿何使钱币流入如此?」即自授以中书印,俾领其事,事无巨细,一以委之。楚材奏请诸路州县长吏専理民事,万户府専总军政课税,所専掌钱榖,各不相统摄,著为令,又举镇海纽赫重山为左右丞相,与之同事,权贵不得志,燕京路长官舒穆噜咸徳,布激怒皇叔额哲,使奏楚材用南朝旧人,恐有异志,不宜重用,因诬构百端,必欲置于死地,镇海纽赫重山等惧,让楚材曰:「何为强更张?必有今日事?」楚材曰:「立朝廷以来,毎事皆我自为,诸公何预焉?若果获罪,我自当之」。蒙古主察额哲之诬,逐其使者,已而咸徳布为人所诉,帝命楚材鞫治,楚材奏曰:「此人倨傲,故易招谤,今方有事南方,他日治之未晚也」。蒙古主私谓近侍曰:「楚材不校私雠,真寛厚长者,汝曹当效之」。 蒙古主以髙丽杀使者,命彻尔台率师讨之,取四十馀城。髙丽王㬚遣其弟懐安公请降,彻尔台承制设官,分镇其地,乃还。 九月丙戌夜,临安火延及太庙,三省、六部、御史台、秘书省玉牒所俱毁,惟丞相史弥逺府独全,以殿帅冯榯率卫卒力救之也。帝素服减膳彻乐,宰执降官封一等太常少卿度正以宗庙之制未合于古,为二说以献,其一则用朱熹之议,其一则因本朝庙制而参以熹之议,自西徂东为一列,毎室之后为一室,以藏祧庙之主,如僖祖庙以次祧主则藏之,昭居左,穆居右,后世穆之祧主藏太祖庙,昭之祧主藏太宗庙,仁宗为百世不迁之宗,后世昭之祧主则藏之髙宗,为百世不迁之宗后,世穆之祧主则藏之,室之前为両室,三年祫享则帷帐幂之,通为一室,尽出诸庙主及祧庙主并为一列,合食其上。往者此庙为一室,凡遇祫享,合祭于室,名为合享,而实未尝合享,今増此三室,后有藏祧主之所,前有祖宗合食之地,于本朝之制初无更革,而颇已得三年大祫之义。编管官李心传亦上疏言宜举行之,诏两省、侍从、台諌集议,遂求直言,籍田令徐清叟上疏,乞为济王置后,以和异气,帝不省,校书郎蒋重珍疏曰:「臣顷进本心外物界限之说,盖欲陛下亲揽大柄,不退托于人,尽破恩私,求无愧于己,傥以富贵之私视之,一言一动,不㤀其私,则是以天下生灵社稷宗庙之事为轻,而以一身冨贵之所从来为重,不惟上负天命与先帝圣母,至于公卿百执事之所以望陛下者,亦不如此也。昔周勃今日握玺授文帝,是夜即以宋昌领南北军,霍光今年定策立宣帝,而明年稽首归政,今临御八年,未闻有所作为,进退人才,兴废政事,天下皆曰此丞相意,一时恩怨,虽归庙堂,异日治乱,实在陛下,焉有为天之子为人之主,而自朝廷达于天下,皆言相而不言君哉?天之所以火宗庙、火都城者,殆以此。臣所痛心者,九庙至重,事如生存,而彻小涂火,不防于火之未至。宰相之居,华屋广袤,而焦头烂额,独全于火之未然,亦足以见人心陷溺,知有权势,不知有君父矣,他有变故,何所倚仗?陛下自视,不亦孤乎?昔史浩两入相才五月,或九月即罢,孝宗之报功,宁有穷已?顾如此其亟,何哉?保全功臣之道,可厚以富贵,不可久以权也。貟外郎吴潜上䟽论致灾之由,曰:愿陛下斋戒修省,恐惧对越,菲衣恶食,必使国人信之,毋徒减膳而已,疏损声色,必使天下孚之,毋徒彻乐而已。阉官之窃弄威福者勿亲,女宠之根萌祸患者勿昵,使皇天后土三军百姓,知陛下有忧畏之心,然后明诏二三大臣,和𠂻竭虑,力改弦辙,收召贤哲,选用忠良,毋并进君子小人以为包荒,毋兼容邪说,正论以为皇极,庶㡬天意可回,易乱为治矣! 丙申,金慈圣皇太后温都氏殂。慈圣太后,仁圣太后之姊,金主之母也,本姓王氏,赐姓温都氏。后性端严,颇达古,今金主已立为太子,有过尚切责之,及即位,始免榎楚。一日,宫中就食,尚器有玉碗楪三,一奉太后、二奉帝及中宫、荆王守纯母真妃,龎氏,则以玛瑙器进食,后见之怒,召主者责曰:「谁令汝妄生分别荆王母,岂卑我儿妇耶?」是后宫中奉真妃有加,或告守纯谋不轨,下狱,议已决,金主言于后,后曰:「汝止一兄,奈何以谗言害之?章宗杀伯与叔,享年不永,皇嗣又絶,汝何为效之耶?趣赦出,使来见我」。金主起,后立,待守纯至,涕泣慰抚之。金主尝宠一宫人,欲立为后,后恶其㣲贱,固命出之,金主不得已放之,出官㸃检,萨哈连教金主骑鞠,后戒之曰:「汝为人臣,当辅主以正,顾乃教之戏耶?再有闻,必大杖汝矣!」比年小㨗,文士有奏赋颂,以圣徳中兴为言者,后闻不悦,曰:帝年少气鋭,无惧心则骄怠生,今幸一胜,何等中兴,而若辈谄之如是」。至是,殂于慈圣宫,遗命园陵制度,务从俭约,𦵏汴京,迎朔门外荘献太子墓之西,谥明惠皇后。 甲辰,流星昼陨。 蒙古主将兵围河中急,金佥枢草火额克元帅板子额克,惧军力不足,截故城之半以守,蒙古筑松楼髙二百尺,下瞰城中,土山地穴百道并进,昼夜力战,楼橹俱尽,白战又半月力竭,城陷草火,额克犹亲抟战数十合,始被擒就死,板子额克以败卒三千,夺船走阌乡。初,板子额克在鳯翔,为监战奉御陆尔所制有隙,及改河中总帅,同赴召,陆尔遂譛额克奉㫖防秋,畏怯违避,金主信之,至是怒其不能死节,因杖杀之,两额克皆内族,一得贼,好以草火烧之,一尝误呼宫中牙牌为板子,时人因以别之。金自南渡后,内侍之权尤重,盖宣宗喜用其人以为耳目,伺察百官,故奉御辇采访民间,号行路御史,或得一二事入奏之,即抵罪,又方面之柄,虽委将帅,复差一奉御,在军中,号曰监战,毎临机制变,多为所牵制,遇敌辄先奔,故师多丧败,以至亡国。
史臣曰:草火额克力战而死,板子额克亦力战不死于阵,而死于刑。论者以为近侍先入之言。夫以𥊍御监军,既掣之肘,又信其谗以杀人,金失政刑矣。唐之亡,坐以近侍监军,金蹈其辙,哀哉!
冬十月甲子,以余天锡为户部侍郎兼知临安府、浙西安抚使。 戊寅,以李埴为四川制置使、知成都府,赵彦呐副之,知兴元府。初,彦呐治西和五年,安丙以为可用,待之甚厚。崔与之代丙,独谓彦呐大言无实,必误国事,不可付以邉阃。朝廷不从。至是,竟以为𡌴副。 蒙古以髙丽杀使者,著古遣兵伐之。 十一月乙酉,诏忠义总管田遂力战而死,赠官加封立庙。 蒙古、托垒攻䧟饶风闗,由金州而东,将趣汴京,民皆入保城堡险阻以避之,金主召宰执台諌入议,皆曰:「北军冒万里之险,歴二年之久,方入武休,其劳苦已极,为吾计者,以兵屯睢、郑、昌武、归徳及京畿诸县,以大将守洛阳、潼闗、懐孟等处,严兵备之,京师积粮数百万斛,令河南州郡坚壁清野,彼欲攻不能,欲战不得,师老食尽,不击自归矣!金主太息曰:「南渡二十年,所在之民,破田宅、鬻妻子,以养军士,今敌至,不能迎战,徒欲自保,京城虽存,何以为国?天下其谓我何?朕思之熟矣,存亡有天命,惟不负吾民可也」。乃诏诸将屯襄、邓。十二月,完颜哈达、伊喇布哈帅诸军入邓州,陈和尚、杨沃衍、武仙兵皆㑹之,遂出屯顺阳。戊辰,蒙古兵渡汉江,哈达、布哈召诸将议曰:「由光化截江与战,及纵之渡而后战,孰是?」张惠安、徳穆皆曰:「截江便,纵之渡,则我腹空虚,必为所溃」。布哈不从。丙子,蒙古兵毕渡,哈达布哈始进至禹山,分据地势,列步卒于山前,骑士于山后蒙古兵至,大帅以两小旗前导来观,观竟不前阵,散如雁翅转山麓,出金骑兵之后,分三队而来,哈达曰:「今日之势,未可战也」。俄而蒙古骑兵突前,金兵不得不战,短兵接三合,蒙古少却,其在西者,望布哈亲军绕甲骑后而突之,金富察、鼎珠力战始退,哈达曰:「彼众号三万,而辎重居其一,今相持二三日,彼不得食,吾乘其郄而摧之必胜矣!」布哈曰:「江路已絶,黄河不水,彼入重地,将安归乎?何以速为?」遂不逐。明日,蒙古兵忽不见,己卯,逻骑还,始知在光化对岸枣林中,昼作食,夜不下马,望林中往来,不五六十步,而四日不闻音响。庚辰,哈达布哈议入邓州就粮,辰已间到林后,蒙古忽至,哈达布哈迎战,交绥之际,蒙古以百骑邀辎重而去,金兵㡬不成列,逮夜二鼓,哈达布哈乃入邓州城,惧军士迷路,鸣钟招之,哈达布哈隠其败,以大㨗闻,百官表贺,诸相置酒,省中左丞李蹊且喜且泣曰:「非今日之㨗,生灵之祸,可胜言哉!」于是民保城壁者皆散还乡社,不数日,蒙古㳺骑突至,多被俘获。
资治通鉴后编卷一百三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