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沓藏书

卷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资治通鉴后编巻二十七刑部尚书徐乾学撰

宋纪二十七起屠维作噩,正月尽上章,掩茂五月,凡一年有竒真宗膺符稽古神功譲徳文明武定章圣元孝皇帝

大中祥符二年正月丁巳朔,召辅臣至内殿,朝拜天书,自是岁以为常。 己巳,封皇姊晋国长公主为大长公主,皇妹鲁国长公主为韩国长公主,寿昌长公主为陈国长公主。汉制,天子之女称公主,姊妹称长公主,姑称大长公主。后汉皇女皆称县公主,其尊崇者亦加号长公主。唐制有以国名、郡名或美名者,而皇姊无长大之称。今有是命,縁后汉尊崇故事也。 御史中丞王嗣宗言:「翰林学士杨亿、知制诰钱惟演、秘阁校理刘筠,唱和宣曲诗,述前代掖庭事,词涉浮靡」。帝曰:「词臣,学者宗师也,安可不戒其流宕!」乃下诏:「风厉学者,自今有属词浮靡不遵典式者,当加严谴。其雕印文集,令转司择部内官看详,以可者録奏」。

吕中曰:《大风之歌》,其高帝霸心之所存乎。《秋风》之歌,其汉武悔心之所存乎?盖帝王之文,不当以文论,当以心论,以我真宗之本心可知矣。此书不载《庆云》之歌,而载《明良》之歌也。至于下诏戒励,词臣浮靡,是又以人文化成天下者也。变天下之文,自朝廷始,变朝廷之文,自人主之文始。人知西昆之体,变于欧阳倡古文之时,而不知已源流于此时矣。

帝自东封还,群臣献贺功徳者相继,惟进士孙籍献书,言封禅帝王之盛事,然愿陛下谨于盈成,不可遂自满假。帝善其言,即召试中书。庚午,赐同进士出身。时知制诰周起亦上言「天下之势,常患恬于逸安而忽于兢畏,愿毋以盈成为恃」帝深纳之。 去冬,有诏京师赐酺五日,以二月五日为始。于是久旱,右仆射张齐贤言:「宴乐,阳事也,甫经上元,又将酺饮,恐非所以答天意,请俟雨足,乃如诏㫖」。从之。 初,苏州僧道元、纉佛祖讫近世名僧禅语,为《传灯録三十巻以献,诏杨亿、李维、王曙刋定。庚辰,亿等上其书,命刻板宣布。 以殿中丞孔朂知曲阜县,兼检校先圣庙,赐绯鱼。朂请就先圣庙创立学舍及于斋㕔讲说,皆许之。 乙酉,命户部尚书温仲舒、右丞向敏中与吏部流内铨注拟选人。先是,帝谓辅臣曰:「吏部铨引对群吏,或经旬不入,何也?」陈尧叟曰:「选人甚多,极闻稽滞」。因言旧有鏁铨之制,帝曰:「今员多阙少,四时许选,犹虑壅塞,况鏁铨乎?」尧叟又请取旧省员,复置如六曹官,凡百州,乃得六百员。王旦曰:「今选集待阙者二千馀人,纵増二三百员,亦无益也」。乃诏仲舒等同领选事以督之。 是月,以美人刘氏为修仪才人杨氏为媫妤。 二月,令陜西发廪振粜,旱故也。

辛丑,分遣使臣出常平仓粟麦,于京城四面开八场,减价粜之,以平物价。 己酉,雨。枢宻院言:「昨奉诏赐酺,以旱权罢,今时雨沾,洽欲奉行前诏」。从之,以三月十六日为始。 庚戌,布衣林虎伐登闻鼓上言:「国家遣官祈雨,车驾徧诣宫寺,虽再雨而未足。愿去邪佞尸素之臣,明赏罚黜陟之令,则天自雨」。帝曰:「所言邪佞尸素,当斥其名。赏罚黜陟,悉陈非当,朕岂吝于采拔。然姓林名虎,尚怪者也」。命中书召问,虎无以对,罢之。 以卢多逊子复州司士参军,察付吏部铨注簿。尉察,景徳二年举进士,礼部奏名在髙等,或言多逊子不当与科第,故特命为州掾。及是,乃授亲民官。明年,察奉多逊丧归葬㐮阳,又诏本州赐察钱三十万。 应天府民曹诚以赀募工,就戚同文所居造舍百五十间,聚书千馀巻,博延生徒,讲习甚盛。府奏其事,帝嘉之,诏赐额曰应天府书院,命奉礼郎戚舜宾主之,仍令本府幕职官提举,又署诚府助教。舜宾同文孙,纶子也。 癸丑,太常博士、知温州李邈言:「准诏禁金银箔线装饰服用之物。伏见两浙僧求丐金银、珠玉,错末、和泥以塑塔像,有髙袤丈者,毁碎珍寳,寖以成俗,望严行禁絶,违者重论其罪」。从之。 封太常博士陈从易祖母詹氏为河间县太君。从易以东封恩例当封母妻,请回妻封以及祖母故也。 三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辛未,帝御乾元楼观酺,自是凡五日。 夏四月戌子,升州大火,遣御史访民疾苦,蠲被火屋税。武胜节度使、驸马都尉吴元扆,纯谨谦逊,在藩镇有忧民之心,待宾佐以礼,处事畏敬,所至能检下。未甞逾矩,奉身简素,鲜声色狗马之好,所得禄赐,皆分给亲族之孤贫者。于是受诏知徐州,请对,言:「臣族属至多,其堪任禄仕者皆已奏荐,不任者悉均奉赡之。公主有乳媪在,得入参宫禁,虑臣去后托以干祈,望陛下不纳」。帝深叹其贤。 分定天书及大驾仪仗,别饰玉辂,以奉天书,题榜曰「天书玉辂」。 壬辰,江、淮发运使李溥言,粮纲卒随行有少货物,经歴州县,悉收税算,望与蠲免,从之。 给事中、判集贤院种放得告归终南山。是日召见,宴钱于龙图阁,帝作诗赐放,命群臣皆赋,且制序。杜镐辞以素不属文,诏令引名臣归山故事,镐因诵北山移文,其意葢讥放也。明日,帝出晁迥以下诗序示王旦等,因题品之,以迥诗及杨亿、王曽序为优,诏令别自缮写送放,时论荣之。 丙申,入内供奉官郑志诚自茅山使还,言至升州见黄雀,群飞蔽日,往往从空而坠,又闻空中若水声。帝曰:「是皆异常,而州不以言,何也?」因出占书示王旦等曰:「此皆民劳之兆,若守臣知人疾苦,能防于未然,则可免祸。今张咏在彼,吾无虑矣」。先是,城中多火,咏廉得不逞之民潜肆燔爇者,折其足而斩之,由是遂絶。 己亥,以三司使丁谓为修昭应宫使。初,议作宫,命谓经度,谓欲殚国财用,规摹宏大,近臣多言其不可。殿前都虞侯张旻亦言土木之侈,不足以承天意。帝召问,谓谓曰:「陛下富有天下,建一宫,崇奉上帝,何所不可。且今未有皇嗣,建宫于宫城之乾地,正可以祈福,群臣不知陛下此意,或妄有沮止,愿以此谕之」。既而王旦又宻疏諌帝,帝谕之如谓所对,旦遂不敢复言,于是特建使名,令谓専总其事。 诏自今诸路转运使副、提㸃刑狱所举官,如进改后五年无过有劳干者,并举主特加酬奬。先是,帝谓宰臣曰:「举官犯赃,则连坐而得人者,赏弗之及,非所以劝也」。故有是诏。

吕中曰:分天下为郡,县总郡,县为一道,而又总诸道于朝廷,委郡县于守令,总守令于监司,而又察监司于近臣,此我朝内外之纪纲也。故欲择守令,必责之转运,欲举转运,必责之近臣。既严连坐之罚,又定举官之赏而失察者又有罪,赏罚行而纪纲正矣。然赏罚但行于己举之后,举官当择于未举之先。盖惟正、知正、惟邪、知邪、善恶各以类至,此真宗所以先择举主也。

壬寅,诏禁中外群臣非休暇无得群饮废职。 五月乙卯朔,诏追封孔子弟子兖公颜回为国公,费侯闵损等九人为郡公,郕伯曽参等六十二人为列侯,宰相、群官分撰赞。 韶州献频婆果,后以道逺罢之。考异实録作千岁果。壬戌,诏兖州长吏以天书降泰山日诣天贶殿建道场设醮,以其节为天贶节,令诸州皆设醮。从知并州刘综请也。 丙寅,召宰相至龙图阁观道像,又观崇和殿瑞物凡四百馀种,王旦等称贺。是日,以昭应宫兴工,宴丁谓以下,仍赐役卒缗钱。 祠部员外郎、直集贤院钱塘杨侃请令诸州属县无遣胥吏下乡追事,从之。侃,虞卿之后也。 代州地震。 六月丁酉,诏修昭应宫役夫,三伏日执土作者悉罢之。时丁谓欲速成,请三伏不赐休假,王旦言当顺时令,乃降是诏。先是,瑞应沓至,知制诰王曽奏曰:「此诚国家承平所致,然愿推而弗居,异日或有灾沴,则免舆议」。及帝既受符命,大建玉清昭应宫,复上疏曰:「伏睹国家诞受殊祥,荐膺秘籙,陛下寅畏寳符,陟封名岳,奉若之心,斯为至矣,而清衷浚发,成命亟行,就严城之北隅,启列真之秘宇,自经始以来,庀徒斯广,辇他山之石,伐豫章之材,累土陶甓,挥锸运斤,功极弥年,费将巨万,国家尊奉灵文之意,不为不厚矣!然臣之愚恳,或异于斯,既有见闻,安敢缄黙?臣以为今之兴作,有不便之事五焉,请为陛下陈之。创立之宫,规制宏大,凡用材木,莫非楩楠,般运赴宫,尤伤人力,虽云只役军匠,寜免烦扰平民,况复军人亦是黎庶,此未便之事一也。方毕封崇,复兹兴造,内帑倾积,代之蓄蔵,百物尽生,民之膏,血散之孔,易敛之惟艰,此未便之事二也。祸起隠微,危生安逸,今双阙之下,万众毕臻,所役诸杂兵士,多是不逞小民,其或䑕窜郊鄽,狗偷都市,有一于此,足贻圣忧,此未便之事三也。王者顺承天地,举动必遵于时令,财成不失于物宜。臣谨按孟夏无发大众,无起土工,无伐大树,今肇基卜筑,冲冒欎蒸,俶扰厚坤,乖违前训,矧复旱暵卒痒,比屋罹灾,得非失承天地之明效欤?此未便之事四也。臣窃聆符命,亦言清净育民,乃过兴剖撅之功,广务雕锼之巧,屡殚物力,未协天心,此未便之事五也。伏望陛下思祖宗之大猷,察圣贤之深戒,止敦朴素,无取瑰竒,俾四海之内,知陛下重爱民力之意,岂不美欤?昔太宗皇帝建太一上清等宫,亦不使穷极壮丽,臣谓陛下宜遵而行之。方今疆场甫定,西北有姑息之虞,民俗茍完,仓箱无红腐之积,况闗辅之地,流亡素多,近甸之氓,农桑失望,虽令有司安慰,亦恐未复田庐,秋冬之间,饥歉是惧,亟经营于神馆,虑稍欎于舆情,且往古废兴之端,前王得失之事,布告方册,足为商鉴者,陛下览之详矣。试观自昔人君崇尚土木,孰若清净无为者之安全乎?愿陛下留神垂聴,无忽臣言,则天下幸甚!考异王曽疏在言行録,不得月日,曽疏有云功极弥年」,恐合附来年五月疏,又云「旱暵」。案今年五月庚辰遣官祈雨,来年五月辛丑京师大雨,然则附今年五月为允。 帝自景徳四年以来,不复出猎,壬寅,诏五方鹰鹘量留十数,以备诸王从时展礼,馀悉纵之。 庚戌,帝御崇政殿亲试进士、诸科,赐进士梁固等及第、出身有差。固,颢之子也。初以颢遗荫,赐进士出身。服除,诣登闻譲前命,愿赴乡举,许之。昭应宫初相地止尽内殿真班院,丁谓等复请増衍之多黑土疏恶,乃于东京城北取良土易之,自三尺至一丈有六等,日役工数万。上以道里稍逺,悯其负担之劳,壬戌,诏三司以空船给昭应宫运土,仍浚治渠道。 秋七月丁巳,置纠察在京刑狱司,以知制诰周起、侍御史赵湘领之。 三司请出内蔵绫万疋以助经费,从之。复以万安宫为滋福殿。 先是,有诏减鄜延路驻泊兵九指挥归营。乙丑,钤辖李继昌等言边防备豫,望许如旧。帝以夷落、安静,冀省转输之劳,不许。 辛未,以昭应宫为玉清昭应宫。 戊寅,诏封𤣥圣文宣王庙配享先儒,鲁史左丘明等十九人爵为伯,赠兰陵侯,王肃司空,当阳侯杜预司徒,命近臣各撰赞。 庚辰,侍御史赵湘、判三司都催欠司彭维等,条上封禅赦前天下逋负总千二百六十万七千,悉除之。 八月,帝欲择官知审刑院,谓宰相曰「当须详悉法令之人」王旦曰「今司法有人知院者,但能晓逹事理,详究物情,不必熟法令者」帝然之。 秘书丞董温其上言:「汉以霍山为南岳,望令寿州长吏春秋致祭」。诏礼官与崇文院检讨详定。上奏言:「奉祀已久,难以改制。其霍山如有祈请及别𠡠致祭,即委州县奉行」。从之。 后宫杜氏,昭宪皇后侄女也。帝禁销金严甚,还自东封,杜氏乃服以迎车驾。帝见之怒,遂令出家洞真宫为道士,由是天下无敢犯禁者。考异:李焘曰:杜氏入道事迹,国史不载,今据江休复杂志编入。江云太常宫,误也。 知杂御史赵湘言:「臣闻君臣之际,礼义攸行,朝廷之仪,进止有度,故辨色而皆入,或假寐以待时。茍夙兴之不勤,何匪懈之能竭?况乎称疾,尤属慢朝,若无察视之规,孰执旷官之咎?伏见常参文武官,毎日趋朝,并早赴待漏院,候开内门齐入。今以辰漏上始放朝,故多后时乃入,望许令知班驱使官二人常在正衙门视之,有入晚者,具名申奏。又风雨寒暑稍甚,即多称疾请假。望委御史台酌度闻奏,遣官诊视,如显有诳妄,即具弹劾」。从之。 九月壬子朔,入内供奉官王承勋言:「准诏于洺州塞漳河水口,本州差权推官祖百世监督兵夫,颇见勤尽,望即授正任」。帝曰:「州县官除幕职,皆自特恩,内臣岂当论请?」即令吏部铨拟官代之,凡内侍有过者,责为洒扫院子,乙卯,赐其名曰散内品。 先是,命供备库使谢徳权决金水河为渠,自天波门并皇城至乾元门,歴天街东转缭太庙,皆甃以礲甓,树之芳木,车马所度,又累石为梁,间作方井,宫寺民舍皆得汲用,复东引,由城下水窦入于濠,京师便之。丁卯,徳权奏功毕,诏宗正告庙室,赐役卒缗钱。 司天言太阴当食之既,翌日,皇帝本命,请祷祀之,帝曰:「经躔已定,何可祈也」。不许,既而候之不亏,宰臣表贺。 甲子,命工部侍郎冯起为契丹国信使。 邵州防御使、广平公徳彛言:「女适殿直郭中和,家族颇众,欲为别置一第」。帝曰:「中和有父母,若从其请,则妇事舅姑之礼阙矣」。不许。 乙亥,无为军言大风拔木,壊城门、营垒、民舍,压溺者千馀人。诏内臣恤视,蠲来年租,收瘗死者,家赐米一斛。 先是,帝谓王旦等曰:「朕在东宫讲《尚书》凡七遍,《论语》、《孝经》亦皆数四,今宗室诸王所习,惟在经籍,昨奏讲尚书第五巻,此甚可喜也」。于是召寜王元偓等赴龙图阁观书目,帝谕之曰:「宫中尝聴书习射,最胜他事」。元偓曰:「臣请侍讲张頴说尚书,间日不废弓矢」。因陈典谟之义,帝喜,乃诏毎讲日赐食,命入内副都知张继能主其事,尚虑元偓等轻待専经之士,又加训督焉。 是秋,京西、河东陜西江淮荆湖路、镇定益梓卭宻等州言丰稔,京师粟斗钱三十。 冬十月癸未,雄州奏契丹改筑新城。帝谓辅臣曰:「景徳誓书有无创修城池之约,今此何也?」陈尧叟曰:「彼先违誓修城,亦此之利也」。帝曰:「岂若遗利而敦信乎?且以此为始,是当有渐。宜令边臣诘其违约,止之,则抚御逺俗,不失其欢心矣」。 濠州民齐睿坐恶逆逃亡,㑹东封首露州,用赦原之。知定逺县王仲微言,通判、度支员外郎赵况受睿钱三百千,不以上闻,请重置其罪。诏特斩睿,论况枉法,除名为民。况,范阳人,右丞上交子也。 御史中丞王嗣宗言许州积水害民田,盖恵民,河不谨堤防,毎岁决壊,即诏合门祗候钱昭厚经度之,昭厚请开小颍河分导水势,帝曰:「泄其上源,无乃移患于下流乎?」昭厚不能对。判陈州石保吉复言:「此河浸广,则郡当水冲,为害之大」。乃命白陂发运判官史莹视之。莹请顿固双斗门于减水河口,为束水、鹿巷,以均节壅溢,奏可,因诏三班选干局习事者巡䕶堤岸,殿最如黄汴法。自是吏谨其职,而水灾稍息。 甲午,诏天下并建天庆观。先是,道教之行,时罕习尚,惟江西、剑南人素崇重,及是,天下始徧有道像矣。殿中侍御史张士逊上言:「今营造竞起,逺近不胜其扰,愿因诸旧观为之」。诏从其请。 御史中丞、权判吏部铨王嗣宗,刚果率易,无所畏惮,毎进见,极谈时事,或及人间细务,颇轻险好进,深诋冯拯之短,而结王旦弟旭,使逹意于旦以为助,旦疾其丑行,因力庇拯,嗣宗大恚,因摭拾知制诰王曽从、妹夫孔冕被曽诬构,及侯徳昭援赦叙绯,李永锡坐赃除名,复引充旧职等事,欲以倾旦,帝曰:「止此乃致旱耶?」嗣宗理屈,复以他辞侵旦,旦不之抗,乃已。是月,嗣宗请对,言去岁八月至今年十月不雨,宿麦不登,及秋,兖郓苦雨,河溢害稼,葢刑政有失,致成灾沴,因复言:「孔冕寃枉,播在人口,而王曽尚居近班,愿示黜退,以正朝典,臣请露章以闻」。帝谓王旦等曰:「曽实无罪,若嗣宗上章,亦须裁处」。旦曰:「冕不善之迹甚众,但以宣圣之后,不欲穷究,谓其寃枉,感伤和气,恐未近理」。翌日,嗣宗复对,且谢前言之失,帝优容之,其狂妄多如此类。 十一月壬子朔,知邓州张知白言:「陜西流民相续入境,有欲还本贯而无路粮者,臣诱劝豪民出粟数千斛,计口给之,以半月为凖,凡就路总二千三百家,万二百馀口,其支贷有馀者悉给贫老」。诏奨之。 卫尉卿、权判刑部填从吉言:「准淳化三年敕,诸州所奏狱空,须是司理院、州司、倚郭县俱无繋囚。又准后敕,诸路自今狱空,更不降诏奨谕臣:伏见提㸃刑狱司所奏狱空,本司比对多不应旧敕,外州妄觊奨,饰沽市虚名,近邠、沧二州,勘鞫大辟囚,干诖数人,裁一夕即行斩决。伏见前代京师决狱,尚五覆奏,葢欲谨重大辟,岂宜一日之内,便决死刑?朝廷比务审详,恐有寃滥,非有求于急速,其间州府不体朝廷邀为己功,但务狱空,必无所益。欲望依准前诏,不行奬谕,其诸州、府、军、监以公事多少分为三等,第一等,公事多处五日,其次十日,其次二十日,并须州司理院、倚郭县全无禁囚及责保寄店之类,方为狱空,委提㸃刑狱司据等第日数勘验得实,书于印歴」。从之。 丙辰,帝作文武七条戒官吏,谓宰相曰:「汉制,刺史以六条,诸葛亮有武臣七戒,朕今参求要道,以儆励群臣。又思先朝以儒行篇赐近臣,今可并赐一轴」。 甲子,诏诸路官吏有蠧政害民,辨鞫得实,本路转运使、提㸃刑狱官不能举察者,论其罪。先是,知晋州齐化基、知鄜州何士宗皆坐赃抵法,监司初不以闻,故申敕之。 帝谓宰相曰:「闻陇州推官陈渐不能谨洁,转运使以尧叟诸侄不能案举,昨因违越被劾,尧叟特为请令罢任。自今傥如此,必正其罪,不复贷矣」。 十二月辛丑,三司使丁谓等上泰山封禅朝觐祥瑞图百五十,昭宣使刘承圭上天书仪仗图一,召近臣观于滋福殿。俄又示百官于朝堂。 契丹承天皇太后萧氏殂,年五十七,谥曰神圣宣献。契丹主哭必呕血,遣天平节度使耶律信宁驰骑来告,涿州先牒雄州,雄州以闻。甲辰,诏废朝七日,令礼官详定服制。复命太常博士王随为祭奠使,太常博士王曙等为吊慰使,赙以衣五袭、绫罗布帛万疋。 乙巳,贺正使耶律图噜古初入见,既还馆,令客省使曹利用以涿州牒示之。戊申,告哀使耶律信宁至合门,使受书进内诏,图噜古等就开寳寺设位奠哭,百官诣都亭驿吊之。己酉,帝于内东门制服发哀,召信专入内,亲加䘏问,群臣进名奉慰。萧太后有机谋,善驭左右,大臣多得其死力。先是,蕃人殴汉人死者,偿以牛马,汉人则斩之,仍没其亲,屡为奴婢,后一以汉法论,每戎马入冦,亲披甲督战,及通好,亦出其谋,然天性残忍,多杀戮,始归政于契丹主,未逾月而殂,耶律隆运寻亦卒,隆运即韩徳让也,内外制服与后同柩而𦵏,无子,以吴王隆裕子周王承业为后,是岁,天下户八百四十万有竒。 赵徳明帅所部出侵回鹘,长星昼见,徳明惧而还。

三年春正月丁巳,边臣奏韩徳让死。帝曰:「徳让颇有智谋,臣佐中未闻有其比者」。王钦若曰:「国主懦弱,自今恐不能坚守和好」。帝曰:「朝廷始终待以诚信,彼之部族亦当顺从也」。 种放归终南山,有使来自秦雍者,得放答陈尧叟诗五章以闻,帝嘉之,谓宰相言:「放隠居力学,尝言古今殊时,不当背时效古,此最近于理」。乃诏放赴阙,放表乞赐告,帝许之,诏答云:「傥再召,勿复辞也」。又作歌以赐,并赉衣服、器币,令京兆府毎季遣幕职就山存问。放为弟汶求官,即授秘书省正字。 知天雄军冦凖言:「振武军士接送契丹使过境,臣已各给装钱」。帝谓辅臣曰:「冦凖好收人情,以求虚誉,卿等今见之矣」。乃诏谕凖不当擅有给赐,命备钱偿官。考异实録又云:王旦对上,以为此事忠臣,必不为之别一夲,乃无此语。今削去。 二月,契丹主暗弱,自萧太后与韩徳让相继死,其弟隆庆尤桀黠,众心附之。言事者请因遣使,特加恩隆庆。帝曰:「柔逺之道,务存大体,正当讲信修睦,使之和协。如其不法,岂宜更加礼耶?」 乙酉,丁谓请承天节禁屠宰刑罚,从之。 癸酉,升州民以知州张咏秩满,愿借留,即授工部尚书,令再任,仍赐诏奬焉。 交州黎至忠苛虐,国人不附,大校李公藴为至忠亲任,乃逐至忠,出城而杀之。其二弟明提、明昶争立公藴,又杀之,自称留后,遣使奉贡。帝曰:「黎桓不义而得之,公藴又效尤焉,甚可恶也。然蛮俗何足责哉!其用桓故事,授以官爵」。 右仆射、判都省张齐贤,言玉清昭应宫缋画符瑞,有损谦徳及违奉天之意,又屡请罢土木之役,不聴。辛丑,齐贤出判孟州。 闰月甲寅,冬官正韩显符造铜候仪成,并上所著经十卷,其制则本唐李淳风及一行之遗法云。 己未,河北转运使李士衡言:「本路诸军岁给帛七十万,当春时,民多匮乏,常假贷于豪右,方纳税租,又偿逋欠,以故工机之利愈薄。请官预给帛钱,俾及期输送,民既获利,官亦足用」。诏从之,仍令优与其直,后遂推其法于天下。 乙卯,帝幸射堂宴射。又至西堂阅太宗御书、图画。帝作诗,从臣皆赋。 甲戌,増葺射堂为继照堂,设帟张乐,许士民游观三日。 丁丑,召宰臣于宣圣殿,谒太宗圣容、玉皇像。 三月壬辰,以权静海军留后李公藴为静海军节度,封交址郡王,赐衣带、器币。丁酉,帝谓王旦等曰:「自北鄙修好,疆埸不耸。朕居安虑危,罔敢暇逸,尝著文自警,置之座右」。乃出贵廪食珍田夫吟、《念农歌》、《自戒箴以示旦等。 天书殿屡有祥异,帝以语辅臣王旦等曰:「陛下至诚奉天,天示寳符,神物相之,固其宜矣」 帝作《念边诗》赐近臣和,帝谓辅臣曰:「将帅才难,今文武中固亦有人,盖不经战阵,无由知之,虽天下无事,然兵不可去,战不可忘,古之道也」。马知节曰:「将帅之才,非可坐而知之,顾临事机变如何尔!咸平中将帅才略无闻,措置未便,不能擒戮戎寇,盖以未得其人故也。今朝廷士马雄盛,城垒坚固,器甲犀利,茍契丹渝盟,边候有警,陛下得人,授之成算,可使无噍类矣!」帝曰:「知节久任边防以为御戎之䇿,何者为善?」知节曰:「边防之地,横亘虽长,然据要以扼其来路,惟顺安军至西山,不过二百里,若列阵于此,多设应兵,使其久莫能进,众将疲弊时,以竒兵轻骑逼而扰之,如敢来犯,即命将深入力战,彼必颠覆不暇。今诸将喜用骑兵,以多为胜,且骑兵之多者,布满川谷而用之有限,茍墙进而前,小有不利,则莫之能止,非所谓节制之师也。臣尝谓善用骑兵者,不以多为贵,但能伏观戎寇之多少,度地形之险易,寇少则逼而撃之,众则聚而攻之,常依城邑以为旋师之所,无不㨗矣!时契丹已盟,大臣方言符瑞,知节毎不然之,尝言:天下虽安,不可忘战,因自陈年齿未暮,五七年间,尚可驱策,如边方有警,愿预其行,但得副部署及良马数疋、轻甲一聮足矣。帝以为然,乃命制钢铁锁子甲赐之。 夏四月,镇安节度使、同平章事、驸马都尉石保吉卒于京师。帝废朝三日,赠中书令,谥庄武。属孟夏飨太庙未即临䘮,遣使谕其家,礼毕,乃临哭之。保吉姿貎瑰硕,颇有武干,累世将相,家富于财,性骄倨好杀。歴藩镇,多扰细民,待属吏不以礼。帅大名,时叶齐、查道皆知名士,悉命械颈以督粮运,帝尝赐宻诏戒之。先是,曹玮及张崇贵上泾原、环庆两路州军山川城寨图,己未,帝出以示王钦若等曰:「处置咸得其宜,至于储备,亦极详悉。宜令别画二图,用枢宻印,一付本路,一留枢宻院,按图以计事」。 辛酉,赐泰山𨼆士秦辨号贞素先生,放还山。辨自言百三十岁,帝召至京,与语,多言五代事,亦无他术,但能服食致长年耳。 癸亥,诏幕职、州县官,除广南、福建路令预借俸钱外,江浙、荆湖逺地、麟、府等州,河北、河东縁边州军,自今并许预借两月俸,馀近地一月。 是日,后宫李氏生子,知开封府周起方奏事,帝谓起曰:「知朕有喜乎?」起曰:「臣不知也」。帝曰:「朕始生子」。即入禁中,懐金钱,出探以赐起。李氏,杭州人,初入宫,侍刘修仪,庄重寡言,帝命为司寝。既有娠,从帝临砌台,玉钗坠,心恶之。帝私卜钗完当生男子,左右取钗以进,殊不毁。帝喜甚,已而果生子,是为仁宗后,封李氏为崇阳县君。 甲子,契丹葬承天皇太后,废朝,禁边城乐。太常博士石待问上时务策十数条,大率言北鄙凶变,非与中国渝盟,即遭其弟篡夺,乞选将练兵,为之豫备。又言「先朝多任中人,陵轹将帅,故罕成功」。帝曰「人臣指陈时政,有闗朕躬过失,虽不近理,亦当优容之。待问乃以祖宗制度所无之事,恣为矫诬,是不可恕也」。即命翰林学士李宗谔诘之,待问辞穷己,而责授滁州团练副使,不得佥署州事。考异圣宋掇遗云:「待问上疏諌修昭应宫,曰:群臣皆以陛下在尧、舜之上,臣谓不及唐太宗逺矣,坐是命黜」。今从长编。 乙亥,出内库钱五百万赎故宰相吕端居第,赐其子蕃。先是,帝谓王旦等曰:「端诸子皆幼,长子蕃病足,家事不理,旧第已质于人,兄弟不同处,昨令中使视之,蕃扶杖附奏,求赐差遣,朕思之,不若出内库钱赎还旧第,令其聚居,又僦舍,日得千钱,可以赡养」。然蕃颇懦,当谕百,凡有支用,置簿岁上内侍省。后六年,蕃为弟蔚娶妻,又表献居第,求加锡予,且言负人息钱甚多,王旦曰:「陛下恤孤念往,以劝人臣,而蕃重烦圣念,不可聴」。帝曰:「宜别出内库金帛赐之,俾偿宿负」。蕃弟荀,仍与西京差遣,令蕃同往,自今无得借使他财,命有司为掌僦课给其家,复诏枢宻院察其妄费,王旦曰:「陛下推恩,终始极矣。唐元和中,还魏徵旧第,止降一诏,何尝委曲如是耶?」 是月,知雄州、兼河北安抚使李允则,言久戍边,乞给假,暂乘传赴阙,诏许之。 五月,安定郡王惟吉薨,魏王徳昭之子也。惟吉好学,喜属文,雅善草𨽻飞白,性至孝。初,太祖命孝章皇后抚养之,后亲为栉沐及上仙,哀过所生,毎诵诗至「《蓼莪》「父母劬劳」之句,涕泗交下,宗室中有贤明之称焉。 甲午,诏奬知益州任中正,转运使言吏民列状愿借留之也。中正及并州刘综皆以善政闻。帝谓辅臣曰:「藩方重地,切在得人,朝行中亦难其选。自今须歴方面,始可擢为大官,卿等志之」。 辛丑,京师大雨,平地数尺,壊庐舍,民有压死者,赐布帛。

资治通鉴后编巻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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