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资治通鉴后编卷一百二十七刑部尚书徐乾学撰
宋纪:一百二十七起强圉协洽正月,尽屠维作噩,十二月,凡三年
、孝宗绍统同道冠徳昭功哲文圣武明圣成孝皇帝
淳熙十四年春正月癸亥,出四川桩积米贷济金、洋州及闗中四州饥民。 二月己卯,金改闵宗庙号曰熙宗。丁亥,以周必大为右丞相。时封事多言大臣异同,必大曰「各尽所见,归于一是,岂可尚同。陛下复祖宗旧制,命三省覆奏而后行,正欲相维,非止奉行文书也」 戊子,以施师㸃知枢宻院事。师㸃惓惓,捜访人才,手书置夹袋中,每有除授,必列陈之。 丙申,金命罪人在禁有疾,听亲属入视。 三月乙卯,金尚书省言:「孟家山金口闸下视都城百四十馀尺,恐暴水为害,请闭之。诏可。夏四月戊子,赐礼部进士王容以下四百三十五人及第、出身,袁韶与焉。时帝策士不尽由有司是举,容本第三,亲擢为榜首。翰林学士洪迈言:「贡举令赋限三百六十字,论限五百字。今经义、论策一道,有至三千言,赋一篇,㡬六百言。寸晷之下,唯务贪多,累牍连篇,何由精妙?宜俾各遵体格,以返浑淳」。 辛丑,金中都地震。 五月乙巳,成都火,燔七千家。 是月,有星出浊际,大如日,与月相摩荡而入。 六月戊寅,以久旱,班画龙祈雨法金。免中都、河北等路被河决水灾军民租税。 甲申,诣太乙宫、明庆寺祷雨。 丁亥,观文殿大学士、特进仪国公梁克家卒,谥文靖。 庚寅,临安火。 辛帽,太白昼见。癸巳,诏衡州葺炎帝陵庙。 秋七月丙午,诏群臣陈时政阙失及当今急务。 己酉,诏监司条上州县弊事,民间疾苦。 辛酉,江西、湖南饥,给度僧牒,鬻以籴备。赈主管南京鸿庆宫。朱熹除江西提刑,时杨万里荐熹久闻可与监司,故有是命。 八月癸未,以留正参知政。九月癸卯,太上皇不豫。 冬十月辛未,帝罢朝视疾,赦。乙亥,太上皇崩于德寿殿,遗诰太上皇后改称皇太后,帝号恸躃踊,谓王淮等曰:「晋孝武、魏孝文实行三年丧服,何妨聴政?司马光《通鉴》所载甚详」。淮对曰:「晋武虽有此意,后来在宫中止用深衣练冠」。帝曰:「当时群臣不能将顺其美,光所以议之,自我作古,何害?」 丙子,以韦璞等为金告哀使。 辛巳,诏曰:「大行太上皇帝奄弃至养,朕当衰服三年,群臣自遵易月之令,可令有司讨论仪制以闻」。尤袤据典礼,定大行皇帝庙号髙宗,翰林学士洪迈独请号「世祖」,袤率礼官颜师鲁等奏曰:「宗庙之制,祖有功,宗有徳。艺祖规创大业,为宋太祖,太宗混一区夏,为宋太宗。自真宗至钦宗,圣圣相传,庙制一定,万事不易。在礼,子为父屈,示有尊也。太上亲为徽宗子,子为祖,父为宗,失昭穆之序,议者不过以汉光武为比。光武以长沙王后,布衣崛起,不与哀、平相继,其称无嫌。太上中兴,虽同光武,然实继徽宗正统,以子继父,非光武比。将来祔庙在徽宗下而称祖,恐在天之灵有所不安」。诏群臣集议,袤上议如初,迈论遂屈,诏从其议。 乙酉,百官五上表,请帝还内听政。丙戌,诏俟过小祥,勉从所请。戊子,帝衰绖,御素辇还内。 遣颜师鲁致太上遗留物于金,金主以其中玉器五、玻璃器二十及弓剑之属,命师鲁持归,报曰:「此皆尔国前主珍玩之物,所宜宝藏,以无忘追慕,今受之,义有所不忍也」。 庚寅,金主谓宰臣曰:「朕观唐史,唯魏征善谏,所言皆国家大事,且得谏臣之体,近时台諌,唯指摘一二细碎事,姑以塞责,未尝有及国家大利害者,岂知而不言欤?无乃亦不知也」。宰臣无以对。 十一月己亥,大行太上皇帝大祥,帝始以白布巾袍视事于延和殿,朔望诣德寿宫,则衰绖而杖如初,因诏皇太子敦参决庶务,侍读杨万里上书太子曰:「民无二王,国无二君,今陛下在上,又置参决,是国有二君也,自古未有国贰而不危者,葢国有贰,则天下向背之心生,向背之心生,则彼此之党,立彼此之党立,则谗间之言启,谗间之言启,则父子之隙开,开者不可复,合隙者不可复全。昔赵武灵王命,其子何听朝而从旁观之?魏太武命其子晃监国,而自将于外,间隙一开,而父子皆及于祸。唐太宗使太子承乾监国,旋以罪废,国朝,天禧亦尝行之,若非冦准,王曽㡬生大变?葢君父在上而太子监国,此古人不幸之事,非令典也,一履危机,悔将何及!」太子览之悚然,庚子,三辞㕘决,不许。辛丑,帝诣徳寿宫禫祭,百官释服,甲辰,群臣三上表请御殿听政,诏俟过祔庙。 甲寅,西南方有赤气随日入。 金诏:「河水泛溢,农夫被灾者,与免差税一年,卫、懐、孟、郑四州塞河劳役,并免今年差税」。 乙卯,雷。 戊午,诏皇太子㕘决庶务于议事堂,在内寺监、在外守臣以下与宰执同,除授讫乃奏。 十二月庚午,大理寺奏狱空。 壬午,东北方有赤气随日出。 癸巳,金遣完颜崇安等来贺明年正旦,见于垂拱殿之东楹素幄,诏礼物毋入殿,付之有司。 戊子,金禁女真人不得改称汉姓,学南人衣装,犯者抵罪。 颐正先生郭雍卒。 陆九渊与漕使宋若水书,略曰:「大军月桩起于绍兴,初用兵权以纾急,兵罢不除,因以为额,月解之数,为缗钱八百有竒,以岁计之,当输万缗,浚民之端,莫大于此。又云:郡县积负,日加岁増版漕,监司督之州郡,郡督之县,县督之民,吏胥睢盱其间,转相并縁以济其私,吏欲日饱而积久自若,文移之烦,追逮之数,贿谢之厚,敛取之苛,皆此其故也,故督积负,无补于县官,独重困吾民耳!所谓督于吾民者,民岂真有负哉?官吏新故相仍,有若邮置,缘絶簿书,以葢侵盗,积负之源,实在于此,善为上者,莫若舍积负而责新输,则贿谢絶,郡县寛民,可以息肩耳! 金主在位久,熟悉天下事,思得贤才与图政治,而大臣皆依违苟且,无所荐达。一日,谓宰臣曰:「古来宰相率不过三五年而退,罕有三二十年者。卿等特不举人,甚非朕意」。他日,又谓宰臣曰:「卿等老矣,殊无可以自代者乎?必待朕知而后进乎?」平章政事襄、右丞张汝霖对曰:「臣等苟有所知,岂敢不言,但无人耳」。金主曰:「春秋诸国分裂,土地𥚹小,皆称有贤,卿等不举而已。今朕自勉,庶几致治,他日子孙谁与共治者乎?」宰臣皆有惭色。 是岁,金令沿河京府州县长贰官结衔,并带河防。
十五年春正月戊戌,皇太子初决庶务于议事堂。 辛丑,复置左右补阙、拾道官。 乙巳,诏自今御内殿,令皇太子侍立。于是太常少卿兼左谕徳尤袤献书于太子曰:「大权所在,天下之所争趋,甚可惧也。愿殿下事无大小,一取上㫖而后行,情无厚薄,一付众议而后定」。又曰:「储副之位,止于视膳问安,不交外事,抚军监国,自汉至今,多出权宜,事权不一,动有触碍,乞俟祔庙之后,便行恳辞,以彰殿下,令徳」。太子览书褒叹曰:「谕德可谓见爱之深矣!」考异尢袤书在此年,杨万里书在上年,薛鉴前后倒置,今据朝野杂记及宋史杨万里传正之。
庚申,知枢宻院事施师㸃罢师㸃,每谓诸子曰:「吾平生仕宦,皆任其升沈,未尝附丽求进,独人主知之,遂至显用。夫人穷达有命,不在巧图,惟忠孝乃吾事也」。 甲子,以黄洽知枢宻院事,吏部尚书萧璲参知政事。 二月丁亥,金遣富察克忠等来吊祭,行礼于徳寿殿次,见帝于东楹之素幄。癸巳,遣右司郎官京镗等使金报谢。三月丁酉朔,金主万春节,宴群臣于神龙殿,诸王、公主以次捧觞上寿,金主驩甚以本国,音自度曲,言「临御久,春秋髙,渺然思国家基绪之重,万世无穷之托,以戒太孙当修身飬徳,善于持守,及命左丞相徒单克宁尽忠辅导之意,于是金主自歌太孙与克寜和之极驩而罢。 癸丑,用翰林学士洪迈议,以吕颐浩、赵鼎、韩世忠、张俊配飨髙宗庙庭,时论有以张浚大类,汉诸葛亮亦宜预列,迈谓亮斩马谡,已为失计,浚袭其事,斩曲端,㡬于自坏万里长城,至于诈张端旗,尤为拙谋,徒足以召敌人之笑,沮我师之气。帝是其议,秘书少监杨万里以欺専私三罪斥迈,且言浚有社稷大功,五一建复辟之勲,二发储嗣之议,三诛范琼以正朝纲,四用吴玠以保全蜀,五、却刘麟以定江左,于是帝再令详议,忽谕大臣曰:「吕颐浩等配享,正合公论,更不须议。洪迈固是轻率,杨万里亦不免浮薄,于是二人皆求去,迈守南徐万里守髙安,而浚迄不得配飨。 丙寅,权攅圣神武文宪孝皇帝于永思陵,改谥懿节皇后曰宪节。 夏四月壬申,帝亲行奉迎虞主之礼,自是七虞、八虞、九虞、卒哭、奉辞皆如之。 癸未,金建女真太学。 丙戌,祔髙宗主于太庙。诏曰:「朕比下令欲衰绖三年,群臣屡请御殿易服,故以布素视事内殿。虽有俟过祔庙勉从所请之诏,然稽诸典礼,心实未安,行之终制,乃为近古。宜体至意,勿复有请」。 陈亮至金陵视形势,上疏曰:「臣闻吴㑹者,晋人以为不可都,而钱鏐据之以抗四邻,盖自毗陵而外不能有也,其地南有浙江,西有崇山峻岭,东北则有重湖沮洳,而松江震泽横亘其前,虽有戎马百万,何所用之?此钱鏐所恃以为安,而国家六十年都之而无外忧者也,独海道可以径达吴㑹,而海道之险,吴儿习舟楫者之所畏,敌能以轻师径至乎?彼书生者,以为江南不易保,是真儿女子之论也。臣尝到京口建业,登髙四望,深识天地设险之意,而古今之论为未尽也。京口连冈三面,而大江横陈,江旁极目千里,其势大略如虎之出穴,而非居穴之藏虎也,昔人以为京口酒可饮,兵可用,葢其地势当然,而人善用之耳。臣虽不到采石,其地与京口股肱建业,必有据险临前之势,而非止于靳靳自守者也,天岂使南方日限于一江之表,而不使与中国为一哉?韩世忠顿兵八万于山阳,如老罴之当道,而淮东赖以安寝,此守淮东之要法也,天下有变,则长驱而用之耳,若一一欲堑而守之,分兵而据之,出竒设险,如兔之䕶窟,势分力弱,反以成戎马长驱之势耳,是以二十年间,纷纷献策,以劳圣虑,而卒无一成,虽成亦不足恃者,不知所以用淮东之势者也,而书生便以为长淮不易守,是亦问道于盲之类耳,髙宗皇帝于金有父兄之仇,生不能以报之,则没必有望于子孙,何忍以升遐之哀告之仇哉?遗留报谢,三使继遣,金帛宝货,千两连发,而金人仅以一使,如临小邦,闻诸道路,哀祭之辞,寂寥简慢,义士仁人,痛切心骨,岂以陛下之圣明智勇而能忍之乎?意者执事之臣,忧畏万端,有以误陛下也!䟽凡数千言,大略欲激帝恢复,时帝将内禅,不报,由是在廷交怒,以亮为狂怪。 京镗还自金,金人故事,南使至汴京则赐宴,镗至,请免宴,郊劳使康元弼等不从,镗谓必不免宴,则请彻乐,遗之书曰:「镗闻邻丧者舂不相杵,里殡者不巷歌,今镗衔命而来,繄北朝之惠吊,是荷是谢,北朝勤其逺而悯其劳,遣郊劳之使,勤式宴之仪,徳莫厚焉!外臣受赐,敢不重拜,若曰而必听乐,是于圣经为悖理,于臣节为悖义,岂惟贻本朝之羞,亦岂昭北朝之懿哉?相持甚久,镗即馆相,礼者趋就席,镗曰:若不彻乐,不敢即席」。金人迫之,镗弗为动,徐曰:「吾头可取,乐不可闻也」。乃帅其属出馆门,甲士露刃向镗,镗叱退之,且曰:「南使执礼,何物?卒徒!敢尔无礼!排闼而出。金人知镗不可夺,驰白其主,主叹曰:南朝直臣也!特命免乐,自是恒去乐而后宴镗。帝闻之喜,谓辅臣曰:士大夫平居,孰不以节义自许,有能临危不变如镗者乎?至是使还,入见,帝劳之曰:卿能执礼,为国家増气,朕将何以赏卿?镗顿首曰:北人畏陛下威徳,非畏臣也!正使臣死于北庭,亦臣子之常分耳,敢言赏乎?」故事,使还当増秩,右相周必大言于上曰:「増秩常典耳!京镗竒节,今之毛遂也,惟陛下念之」。乃命镗权工部侍郎。 五月己亥,左丞相王淮罢,以薛叔似论之也。 己巳,帝虽用薛叔似之言罢王淮,复诏谕叔似等曰:「卿等官以拾遗、补阙为名,不任纠劾。今所奏乃类弹击,甚非设官命名之意,宜思自警」。丁巳,诏修《髙宗实録》。 己未,祁门县大水。 壬戌,帝始御后殿。 六月丁卯,雨雹。 周必大荐朱熹为江西提刑,入奏事,或要于路曰:「正心诚意之论,上所厌闻,慎勿言」。熹曰:「吾生平所学四字,岂可隠黙以欺吾君乎?」及入对,帝迎谓之曰:「久不见卿,卿亦老矣!浙东之事,朕自知之,今当处卿以清要,不复以州县烦卿奬谕甚渥。久之乃出」。熹上奏:其一言皋陶作士明刑,以弼五教三代之制,亦曰:凡听五刑之讼,必原父子之亲,立君臣之义以推之,后世论刑不知出此,其陷于申商刻薄者,既无足论,至于鄙儒姑息之论,异端报应之说,俗吏便文,自营之计,则又一以轻刑为事,然刑愈轻而愈不足以厚民之俗,往往又以长其悖逆作乱之心,则不讲乎先王之法之过也。伏见近年以来,涉于人伦风化之本者,有司议刑率从流宥之法,伏愿深诏中外典狱之官,凡有狱讼,必先论其尊卑上下、长幼亲疏之分,而后听其曲直之辞以下,犯上以卑陵,尊者虽直不宥,其不直者罪加凡人之坐。其有不幸至于杀伤者,虽有疑虑可悯而至于奏谳,亦不许辄用拟贷之例。其二言:「今天下之狱,死刑当决者,皆自县而达之州,自州而达之使者,其有疑者,又自州而上之朝廷,自朝廷而下之棘寺棘寺,谳议而后致辟焉,其维持防闲,可谓周且审矣!然而宪台之所详覆,棘寺之所谳议者,不过受成州县之具狱,使之文案粗备,情节稍圆,则虽颠倒是非,出入生死,有不得而察也。是故清庶狱之源者,莫若遴选州县治狱之官,窃见县狱止是知县独员推鞫,一或不得其人,则拆换款词,变乱情节,无所不至,欲望明降指挥,令县丞同行推讯,无丞处即用主簿,仍遇大囚到狱,即限两日内具入门款先次飞申本州及提刑司照㑹,庶㡬粗革旧弊。其三言:经总制钱,其四言诸州科罚,其五言陛下即位二十有七年,而因循荏苒,无寸尺之效,可以仰酬圣志,尝反覆而思之,无乃燕间蠖濩之中,虚明应物之地,天理有未纯,人欲有未尽欤?天理未纯,是以为善,不能充其量,人欲未尽,是以除患不能去其根,一念之顷公私邪正、是非得失之机,朋分角立,交战于其中,故体貌大臣非不厚,而便嬖侧媚得以深被腹心之寄,寤寐豪英非不切,而柔邪庸缪得以久窃廊庙之权,非不乐闻公议正论而有时不容,非不堲谗说殄行而未免误听,非不欲报复陵庙雠耻,而不免畏怯苟安,非不欲爱养生灵财力,而未免叹息愁怨,凡若此类,不一而足,愿陛下自今以往,一念之顷,则必谨而察之,此为天理耶?为人欲耶?果天理也,则敬以充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阙,果人欲也,则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滞,推而至于言语动作之间,用人处事之际,无不以是裁之,则圣心洞然,中外融彻,无一毫之私欲,得以介乎其间,而天下之事将惟陛下之所为,无不如志矣!又言置将之权,旁出阍寺,指陈甘昪误政,以及用贤去邪之说甚备,帝皆嘉纳。癸酉,除兵部郎官,熹以足疾乞祠,兵部侍郎林栗与熹论易、西铭不合,遂论熹本无学术,徒窃张载、程颐之绪馀,为浮诞宗主,谓之道学,私自推尊,所至辄携门生数十人,习为春秋战国之态,妄希孔孟歴聘之风,绳以治世之法,则乱人之首也。今采其虚名,俾之入奏,将置朝列,以次收用,而熹闻命之初,迁延道途,邀索髙价,门徒迭为游说,政府许以风闻,然后入门,既经陛对,得㫖除郎,而辄怀不满,傲睨累日,不肯供职,是岂张载、程颐之学教之然也?缘熹既除兵部郎官,在臣合有统摄,若不举劾,厥罪惟均,望将熹停罢,以为事君无礼者之戒。帝谓栗言过当,而大臣畏栗之强,莫敢深论,乃命熹依旧江西提刑。周必大言熹上殿之日,足疾未瘳,勉强登对,帝曰:朕亦见其跛曳。左补阙薛叔似亦奏援之,太常博士叶适上䟽曰:「考栗劾熹之辞,始末参验,无一实者,特发其私意而忘其欺耳。至于其中间之道学一语,利害所系,不独于熹,葢自昔小人残害忠良,率有指名,或以为好名,或以为立异,或以为植党,近又剏为道学之目,郑丙倡之,陈贾和之,居要津者,宻相付授,见士大夫有稍慕洁修者,辄以道学之名归之,以为善为玷缺,以好学为己愆,相与指目,使不得进,于是贤士惴栗,中材解体,销声灭影,秽徳垢行,以避此名。往日王淮表里台諌,阴废正人,葢用此术,栗为侍从,无以达陛下之徳意志虑,而更袭用郑丙陈贾宻相付授之说,以道学为大罪,文致语言,逐去一熹,固未甚害,第恐自此游辞无实,谗言横生,良善受祸,何所不有?伏望陛下正纪纲之所在,絶欺罔于既形,摧折暴横以扶善类,奋发刚断,以慰公言」。疏入,不报,诏熹仍赴江西,熹力辞不赴。 庚寅,荧惑犯太微。 秋七月戊戌,上髙宗庙,乐曰《大勲舞》,曰《大德。侍御史胡晋臣首劾林栗喜同恶异,无事而指学者为党。己未,出栗知泉州,朱熹除直宝文阁,请祠,未允。壬戌,恩平郡王璩卒。始,璩之入宫也,储位未定者垂三十年,中外颇以为疑。帝既立,天性友爱,每召璩内宴,呼以官而不名,赐予无算。至是,追封信王。 八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庚辰,金主谓宰臣曰:「近闻乌达颇有不顺服之意,若遣使责问,彼或抵捍不逊,则边境生事有不可已者,朕尝思之,招徕逺人,于国家殊无所益,彼来则听之,不来则勿强,其来,此前世羇縻之长策也」。 金参知政事冨珠哩阿喽罕罢,金主谓宰臣曰「用人之道,当自其壮年心力精强时用之,若拘以资格,则往往至于耄老,此不思之甚也。阿喽罕使其早用,朝廷必得补助之力,惜其已衰老矣。凡有可用之材,汝等宜早思之」。九月庚子夜,南方有赤黄气覆大内。 辛丑,大飨明堂,赦。 甲寅,名皇太后宫曰慈福。 冬十月甲申,㑹庆节,诏北使百官诣东上阁门拜表起居,免入贺。 十一月戊戌,金改葬熙宗于峨眉谷,仍号思陵。 庚子,建焕章阁藏髙宗御集。 金诏南京、大名府等处避水逃移不能复业者,官与赈济钱,仍量地顷亩给以耕牛。 周必大乞去位,帝谕以比年病倦,欲传位太子,卿须少留,必大奏:圣体康宁,止因孝思稍过,岂应遽尔倦勤?」上曰:「礼,莫大于享宗庙,而孟享多以病分诣,孝莫大于执丧,而不得日至德寿,欲不退休,得乎?」㑹陈康伯家以绍兴传位札上。十二月壬申,上遣中使宻持赐必大,因令讨论典礼,预草诏书。 乙亥,金主有疾。庚辰,赦天下。乙酉,诏皇太孙璟摄政,居庆和殿东庑。 戊子,金诏尚书令徒单克宁、右丞相襄、平章政事张汝霖宿于内殿。 朱熹既归,投匦进封事,言:「大本急务,大本者,陛下之心,急务则辅翼太子选用大臣,振举纲纪,变化风俗,爱养民力,修明军政,凡此六事,皆不可缓,而其本在陛下之心,一心正则六事无不正,一有私欲以介乎其间,则虽惫精劳心,不可为矣!」䟽入夜漏下七刻,帝已就寝,亟起秉烛,读之终篇,明日,除主管西太一宫兼崇政殿说书,熹力辞,乃以秘阁修撰奉祠。
十六年春正月癸巳,金主殂于福安殿,年六十七。皇太孙璟即皇帝位。世宗在金诸帝中最为贤主,尝谓宰臣曰「朕观唐史,见太宗行事初甚厉精,晚年与群臣议多饰辞,朕常思始终如一。今虽年髙,敬慎之心,无时或怠」又曰「朕方前古明君,固不可及。至于不纳,近臣谗言,不受戚里私谒,亦无愧矣。即位二十八载,南北讲好,与民休息,躬节俭,崇孝弟,信赏罚,重农桑,群臣守职,上下相安,家给人足,仓廪有馀,刑部岁断死罪,多不逾二十人,国中号称小尧舜。 甲午,封皇孙柄为嘉国公。柄,魏惠宪王子。 丙申,知枢宻院事黄洽罢。 己亥,以周必大为左丞相,留正为右丞相,礼部尚书王蔺㕘知政事,刑部尚书葛邲同知枢宻院事。 乙巳,㕘知政事萧璲罢。
丙午,皇太后移御慈福宫。 辛亥,帝谕二府,以旬日当内禅,命周必大留身呈诏草。 戊午,金名皇太后宫曰仁寿,寻改隆庆。 己未,更徳寿为重华宫。 二月辛酉朔,日有食之。 壬戌,上吉服,御紫宸殿宣诏,传位皇太子。是日,百官入班殿庭,皇太子即皇帝位,侧立不坐,如绍兴三十六年礼。百官称贺毕,三省枢宻院奏事,退放仗,帝反丧服御后殿新,皇帝侍立,寻登辇,同诣重华宫新皇帝还内,即上尊号曰至尊寿皇圣帝,皇后曰寿成皇后。 癸亥,金主始听政。追尊其考宣孝太子允恭为皇帝,庙号显宗,尊母妃徒单氏为皇太后。 乙丑,金敕登闻鼓院所以达寃枉,旧尝鎻户,其令开之。 壬申,诏内外臣僚陈时政阙失,四方献歌颂者勿受。 遣罗㸃等使金,告即位。 乙亥,遣诸葛廷瑞等使金吊祭。 己卯,诏官吏赃罪显著者,重罚毋贷。 辛巳,以生日为重明节。 乙酉,金诏有司稽考典故,许引用宋事。 己丑,诏编寿皇圣政。 庚寅,诏中书舍人罗㸃具可为台諌者,㸃以叶适、呉镒、孙逢吉、张体仁、冯震武、郑湜、刘崇之、沈清臣八人,上之。 是月,寿皇诏立帝元妃李氏为皇后。后,安阳人,庆逺节度使道之女也,道帅湖北,闻道士皇甫坦善相人,乃出诸女拜之,坦见后,惊不受拜,曰:「此女当母天下」。坦言于髙宗,遂聘为恭王妃,性妒悍,尝诉帝左右于髙宗及寿皇,髙宗不怿,谓吴后曰:「是妇将种吾为皇甫坦所误」。寿皇亦屡训敇,令以皇太后为法,不然,行当废汝。后疑其说出于太后,憾之。 以谯熙载、姜特立并知合门事。帝,东宫旧臣也。 三月丙申,遣沈揆等使金贺即位。 己亥,进封平阳郡王扩为嘉王,李后所生也。 甲寅,以史浩为太师。 戊午,金遣张万公等来致遗留物。 己未,废拾遗、补阙官,御史中丞谢谔论其不可废,不听。自是近臣罕进言者。 夏四月癸酉,改封皇侄嘉国公柄为许国公。 乙酉,金葬光天兴运文德武功圣明仁孝皇帝于兴陵,庙号世宗。 五月甲午,以王蔺知枢宻院事。 丙申,左丞相周必大罢。初,何澹与必大厚为司业,久不迁,留正奏迁之,澹由是憾必大而徳正。及为諌议大夫,首上疏攻之必大,出判潭州,寻与祠。 常德府:辰、沅、靖州大水入其郛。 初,开讲筵,侍讲尤袤奏曰:「天下万事,失之于初,则后不可救。书曰:慎厥初,惟其始。又举唐太宗不私秦府旧人为戒,知合门事姜特立疑其为己而发,使言者目为周必大之党,逐之。 丙午,金以祔庙礼成,大赦。 丁未,金地生白毛。戊申,以和义郡夫人黄氏为贵妃。 知合门事姜特立罢,特立与谯熙载并用事,恃恩无所忌惮,时谓曽龙再出留正,列其招权预政之罪,乞斥逐之,帝意未决,㑹参知政事缺,特立谒正曰:「上以丞相在位久,欲迁左揆,叶、张二尚书,当择一人执政,未知孰先?」正奏之,帝大怒,遂夺职,与外祠,寿皇闻之曰:「留正,真宰相也」。帝念特立,复除浙东马步军副总管,赐钱二千缗为行装。 戊午,金河溢曹州。 闰月庚申朔,诏内侍陈源许在外任便居住。金主封兄珣为丰王,琮为郓王,瑰为瀛王,从彝为沂王,弟从宪为寿王,玠为温王。 壬申,金封乳母孙氏为萧国夫人,姚氏为莘国夫人。 癸未,诏季秋有事于明堂,以高宗配。 丙子,金进封赵王永中为汉王,曹王永功为冀王,豳王永成为吴王,虞王永升为随王,徐王永蹈为卫王,滕王永济为潞王,薛王永德为渖王。 乙帽,阶州大水入其郛。 壬午,大理寺奏狱空。 六月庚寅,镇江大水入其郛。 辛帽,金修起居注完颜乌哲、知登闻检院孙铎皆二书諌围猎,金主纳其言。 金拾遗马升上俭徳箴 癸帽,诏自今臣僚奏请事涉改法者,三省、枢宻院详具以闻。 秋七月辛酉,金减民地税十之一,河东南北路十之二,下田十之三。 庚辰,下诏䘏刑。辛巳,金诏京府、节镇、防御州设学养士。 八月壬辰,金左司諌郭安民上疏论三事,曰崇节俭,去嗜欲,广学问。甲午,升恭州为重庆府。 丙申,减两浙月桩等钱岁二十五万五千缗。 己亥,观文殿大学士、特进鲁国公王淮卒。淮力学属文,少负公辅之望,居台諌,论劾皆当为相,能尽心事。上用人论贤否,不事形迹,杜絶幸门。唯以唐仲友故,擢陈贾为御史,郑丙为吏部尚书,协力攻朱熹,以肇庆元伪学之禁,大丧平生。 九月癸亥,减绍兴和买绢岁额四万四千馀匹。 乙丑,戒执政、侍从、台諌毋移书荐举请托。 丁帽,金制,强族大姓不得与所属官吏交往,违者有罪。 主管云台观,新知袁州刘清之卒,方清之疾作,犹贻书执政论国事,诸生往候之,不废讲论,朱熹为文祭之曰:「子澄立志髙雅,信道深坚,居闲则讲道著书,乐众人之所不乐,从官则养民善俗,忧众人之所不忧,贤者与之游,则常幸其有思齐闻过之,益不贤者与之处,则常病其有明污招过之羞,然世之贤者少而不贤者多,是以子澄之得誉寡,而䝉毁众道不得行于一州,而遂赍志以没也,是岂不可为之深悲而痛恨也耶!子澄,清之字也。 冬十月甲寅,大阅。 十一月庚午,诏改明年为绍熙元年。 乙亥,金命参知政事伊喇履提控刋修辽史。 乙亥,诏陈源毋得辄入国门。 丁丑,减江、浙月桩钱额十六万千馀缗。 辛巳,金诏有司,今后诸处或有饥馑,令总管、节度使及提刑司先行赈贷,然后言上。 改朱熹知漳州。熹至部,奏除属县无名之赋七百万,减经总制钱四百万。又以俗未知礼,采古丧葬嫁娶之仪,掲以示之,命父老解说,以教其子弟。漳俗崇信,释氏男女聚僧舍为传经,㑹女不嫁者为庵以居,熹悉禁之。 十二月,特诏知隆兴府黄洽言事,洽奏用人之道,人称为万世不易之论,屡乞归田,寻畀提举洞霄宫。方未得请也,人劝之治第,洽曰:「吾书生,䝉拔擢至此,未有以报国而先营私乎?使吾一旦罪去,犹有先人敝庐可芘风雨,夫复何忧! 诏起陆九渊知荆门军,朱熹贻书曰:「荆门之命,少慰人意,为今之计,惟僻且逺,犹或可以行志,想不以是为厌,流行坎止,亦非人力所能为也」。
资治通鉴后编卷一百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