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沓藏书

卷三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资治通鉴后编卷三十五刑部尚书徐乾学撰

宋纪起重光作噩正月,尽𤣥黓奄茂十二月,凡二年。真宗膺符稽古神功让德文明武定章圣元孝皇帝。

天禧五年春正月丁丑朔,帝御延庆殿见辅臣。 乙未,遣使抚京东水灾。 丁酉,以右谏议大夫张士逊为枢宻副使。 翰林学士刘筠见帝久疾,丁谓擅权,叹曰:「奸人用事,安可一日居此!」因表求外任,授右谏议大夫、知庐州。 二月丁未,给事中、知河阳孙奭再表求解官养父。庚戌,命知兖州以奭父时居郓州,兖、郓相迩故也。庚午,以光禄寺丞孔圣佑袭封文宣公,知仙源县事。三月辛巳,御正阳门观酺。 戊戌,天章阁成。庚子,奉安御集御书于天章阁,遂宴辅臣于阁下。 夏四月丙辰,客星出轩辕。 五月乙亥,虑囚,降天下死罪。 癸未,诏皇太子读春秋。 六月丙午,太白书见。 己未,国子监请以御制至圣文宣王赞及近臣所撰十哲七十二贤赞镂板,诏可。 秋七月甲戌朔,日有食之。先是,司天测仪天厯当食之既,前九田帝避正殿,分命中使祈祷。是日,食四分而止。翌日,宰臣诣合门拜表称贺。 戊寅,新作景灵宫万岁殿,为帝祈福也。 八月,荧惑犯南斗。九月,宋绶等使还,上契丹风俗。略云:绶等始至木叶山,山在中京东微北。自中京东过小河,唱教山道,北奚王避暑庄,有亭台。由古北口至中京北皆奚境。奚本与契丹等,后为契丹所并,所在分奚、契丹、汉人、渤海杂处之。奚有六节度,都省统领,言语风俗与契丹不同,善耕种、步射,入山采猎,其行如飞,凡六十里,至羖䍽河馆,过惠州,城二重至低小,外城无人居,内城有瓦屋仓廪,人多汉服。七十里至榆林馆馆,前有小河,屈曲北流。自此入山,少人居,七十里至努前都乌克馆,蕃语山为讷都,水为乌,七十里至香山子馆,倚土山临小河,其东北三十里即长泊也。涉沙碛,过白马淀,九十里至水泊馆渡土河,亦云撞撞水,聚沙成墩,少人烟,多林木。其河邉平处,国主曾于此过冬,凡八十里至张司空馆,七十里至木叶馆。离中京皆无馆舍,但宿穹帐,欲至木叶三十里许,始有居人瓦屋及僧舍。又厯荆榛荒草,复渡土河至木叶山本。按巴坚葬处,又云:祭天之地东向设毡屋,署曰省方殿庑,皆以毡藉地,后有二大帐。次北又设毡屋,曰庆寿殿,去山尚逺。国主帐在毡屋西北,望之不见。尝出三豹,甚驯马,上附国人而坐,猎则以捕兽。蕃俗喜罩鱼,设毡庐于河水之上,宻掩其门,凿冰为窍,举火照之,鱼尽来凑,即垂钓竿,罕有失者,回至张司空馆,闻国主在上河上罩鱼,以鱼来馈,是岁隆庆卒。隆庆初,封常王。及请盟,改梁王,后封秦国王,又加秦晋国王隆裕有子宗业,封广平王为中京留守,改幽州幽都县为宛平县。其衣服之制,国母与蕃官胡服,国主与汉官即汉服,蕃官戴毡冠,上以金华为饰,或加珠玉翠毛,盖汉、魏时辽人步揺冠之遗象也。额后垂金花织成夹带,中贮发一,总服紫窄袍,加义襴,系䩞鞢带,以黄红色绦裹革为之,用金玉、水晶、碧石缀饰。又有纱冠,制如乌纱帽,无檐不㩎,双耳额前缀金花,上结紫带,末缀珠,或紫皂幅巾,紫窄袍,束带。丈夫或緑中,单緑,花窄袍中单,多红緑色。贵者被貂裘,以紫黒色为贵,青色为次。又有银䑕,尤洁白,贱者被貂毛羊、䑕沙狐裘。弓以皮为弦,箭削桦为簳,鞯勒轻快,便于驰走,以貂䑕或鹅项鸭头为捍腰。蕃官有夷离毕,参闻国政,左、右林牙掌命,今惕隐若司宗之类。又有九行宫,每宫署使及部署掌领部族,有永兴、积庆、洪义、昭敏等名。 戊寅,吐蕃嘉勒斯赉请降。 冬十月戊申,祥源观成,总为屋六百一十三区。 诏奬淮南、江、浙湖发运副使周实,以其自春至冬运上供米凡六百馀万石故也。 壬子,辅臣以帝违豫浸久,上表引汉宣帝、唐髙宗故事,请五日一御便殿,从之。 十一月甲申,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判河南府王钦若有疾,累表请就医京师,未报,丁谓宻使人绐钦若曰:「上数语及君,甚思一见君第上表径来,上必不讶也」。钦若信之,即令其子右赞善大夫从益移文河南府,舆疾而归,谓因言钦若擅去官守,无人臣礼,命御史中丞薛映就第按问,钦若惶恐伏罪,戊子,降授司农卿、分司南京,夺从益一官,转运使及河南府官皆被责,仍颁谕天下。 十二月乙巳,以内殿崇班皇甫继明同勾管三馆、秘阁公事。咸平中,初命刘崇超监三馆、秘阁图籍,其后因循与判馆聨署掌事,时论非之。崇超素与王钦若厚善,丁谓为相,别用继明以分其权,更号监图籍曰「勾当公事」。自是内臣遂与大学士同职,时论愈非之。

吕中曰:王文正用则刘承规不得为节度。丁谓相,则内臣与学士同职。盖君子与小人异,而小人与阉官为一体也」。

是岁,契丹改年曰太平,开泰尽九年。,立梁王宗真为太子。宗真,字叶卜肯,小字哲库,宫人,讷木津所生。齐天皇后萧氏无子,取而养之。爱同己出,讷木津不恱焉。 髙丽致贡于契丹。

乾兴元年春正月辛未朔,诏改元。 二月庚子朔,大赦天下。诏自今中外所上表章,省去尊号。群臣再表请复称,不允。乃别上尊号曰应天尊道钦明仁孝,癸卯,诏从之,然亦不果受册。 甲辰,制封丁谓为晋国公,冯拯为魏国公,曹利用为韩国公。 甲寅,对宰相于寝殿之东偏,帝不豫,浸剧。考异:蔡夔州直笔载:「上疾大渐,大臣扣合问候,乃以指㸃胸,又展五指,再出三指,以示丁谓等。时皇弟八,燕王独存,仁宗先已建储,方年十三,观上意,盖有所属。章献隔帷见之,候大臣退,令近侍追之,传谕适来官家展五指,又出三指,只说三五日来,疾势稍退,别无他意,谓等诺之。此事或政当此日,然疑不敢著。邵氏闻见录云:真宗大渐之夕,李文定与宰执以祈禳宿内殿。时仁宗幼冲,八大王元俨者,有威名以问疾宿禁中,累日不肯出,宰执患之,无以为计。偶翰林司以金盂贮热水,曰:「王所须也。文定取案上墨笔搅水尽黒,令持去,王见之,大惊,意其有毒,即上马去。文定临事大抵类此。按当此时,文定贬斥久矣,或指他相,则不可知。又按仁宗实録:真宗崩,元俨以疾在告,特遣中使告谕,王扶疾至内庭,号泣见太后,既奉慰,遂庐于宫门之侧。如此,则真宗未崩以前,元俨固不留宿禁中也,恐邵氏误耳,今不取。戊午,崩于延庆殿,遗诏皇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后为皇太后,淑妃杨氏为皇太妃。是日,百官见太子于延庆殿之东楹,遣内殿承制、合门祗候薛贻廓告哀契丹,京城内外并増兵卫,罢工役。 初,辅臣共听遗命于皇太后,退,即殿庐草制军国大事,兼权取皇太后处分,丁谓欲去「权」字,王曽曰:「皇帝冲年,政出房闼,斯已国家否运,称权尚足示后,况言犹在耳,何可改也?且増减制书有法,表则之地,先欲乱之乎?」谓不敢言。曽又言尊礼淑妃太遽,须他日议之,不必载遗制,中谓怫然曰:「参政顾欲擅改制书耶?曽复与辨,而同列无助,曽亦止。时中外汹汹,曽正色独立,朝廷赖以为重,考异:李焘曰:「二事据王曽言行録,曽本传无之,丁谓传乃云谓欲去「权」字,坐此忤太后意,谓憸人必不能尔,或谓窜逐后羞悔前作,猥窃曽语以为己力,欲欺世盗名,而史官误信之,今不取。言行录又云尊淑妃为皇太妃,亦谓所増遗制本无之,则恐不然。若遗制果无,曽岂容不力辨?盖曽未欲遽行,将执奏而谓沮止曽耳。曽自言此事宜不谬,但记録者偶失之,固当取其可信者。江休复杂志亦云:真宗上仙,明肃召两府入谕之,一时号泣,明肃日有日哭在,且听处分。议毕,王文正作参政秉笔,至淑妃为皇太妃,卓笔曰:适来不闻此语。丁崖州曰:「遗诏可改耶?众亦不敢言,明肃亦知之,始恶丁而嘉王之直。按杂志与言行録略同,然丁谓但欲谄事明肃耳,于淑妃何取焉?若明肃果无此语,谓安敢强増加以拂明肃意?且谓当此时方宠幸未见要也。雷允恭败诈乃觉,恐江氏亦传闻未审,今不取。 己未,大赦,除常赦所不原者。百官进官一等,优赏诸军,山陵诸费无以赋民。庚申,命宰臣丁谓为山陵使。先是,群臣议太后临朝仪,王曽援东汉故事,请五日一御承明殿,太后坐左,帝坐右,垂帘听政,既得㫖,而丁谓独欲帝朔望见群臣,大事则太后召对辅臣决之,非大事,悉令雷允恭传奏禁中,画可以下曽曰:「两宫异处而柄归宦者,祸端兆矣」。谓不听。癸亥,太后忽降手书处分,尽如谓所议,葢谓不欲令同列预闻机宻,故潜结允恭,使白太后,卒行其意。及学士草辞,允恭先持示谓,阅讫乃进,甲子,始听政于崇政殿西庑。 乙丑,以生日为乾元节。 丙寅,宰臣丁谓加司徒,冯拯加司空,枢宻使曹利用加左仆射,并兼侍中。王曽谓丁谓曰:「自中书令至谏议大夫、平章事,其任一也,枢宻珥貂可耳,今主幼,母后临朝,君执魁柄,而以数十年旷位之官,一旦除授,得无公议乎?」谓不听。 戊辰,贬道州司马冦凖为雷州司户㕘军,户部侍郎、知郓州李迪为衡州团练副使,仍播其罪于中外,凖坐与周懐政交通,迪坐朋党傅会也,始议窜逐,王曽疑责太重,丁谓熟视曽曰:「居停主人,恐亦未免耳,盖指曽尝以第舍假凖也,曽遂不复争。知制诰宋绶当直,草责词,谓嫌其不切,即用己意改定,诏所称「当丑徒干纪之际,属先皇违豫之初,罹此震惊,遂至沈剧」,皆谓语也。考异:李焘曰:江休复云:吕文靖作三字日,值旬,假丁晋公宅会客,忽来招,遂趋往,至则懐中出词头,帘外,草冦莱公雷州制,既毕,览之不怿,曰:舍人都不解作文字耶?吕逊谢再三,乞化笔増损,遂注两聨曰:当孽竖乱常之日,乃先皇违豫之初,罹此震惊,遂至沉剧」。按吕夷简天禧四年九月自知制诰改龙图阁直学士、权知开封府,不在舍人院久矣,又下诏责冦凖等,乃二月二十九日,其草诏时非旬假可知,恐江氏误也,今不取,当从龙川别志,当直舍人乃宋绶。龙川别志又云:丁谓逐李迪,命宋绶草责词,绶请其罪名,谓曰:春秋无将,汉法不道,皆其事也。宋不得已从之。词既上,谓犹嫌其不切,多所改定,其言上前争议曰:罹此震惊,遂至沉顿」。谓所定也。按实录具载冦凖及李迪责词,凖则云「为臣不忠」,迪则云附下济恶,并无春秋及汉法等语,当是宋绶但从谓指草诏,却自用己意行文,故不同耳。罹此震惊,遂至沉顿,乃叙说周懐政谋反事,凖坐与懐政通谋。迪坐傅会,凖初不叙争议上前事也,盖迪与凖同责,而别志偶不及凖,故妄以争议事附著之,然争议亦何至震惊沈顿乎?今不取。谓恶凖迪,必欲置之死地,遣中使赍敕就赐二人中使,承谓指以锦囊贮剑,揭于马前,示将有所诛,●状至道州,凖方与群官宴,驿吏言状,州吏皆悚惧出迎中使避不见,问其所以来之故,不答,众惶恐不知所为,凖神色自若,使人谓之曰:朝廷若赐凖死,愿见敕书」。中使不得已,乃授以敕,凖即从录事参军借緑衫著之,短才至膝,拜敕于庭,升阶复宴,至暮乃罢。及赴贬所,道险不能进,州县以竹舆迎之,凖谢曰:吾罪人,得乘马幸矣!冒炎瘴,日行百里,左右为之泣下。既至,吏以图经献首,载州东南门至海岸十里,凖恍然曰:吾少时常为诗云:到海只十里,过山应万重。人生得丧,岂偶然耶?中使至郓州,迪闻其异于他日,即自裁,不殊其子,柬之救之,乃免。人往见迪者,中使辄籍其名,或馈之食,留至臭腐,弃捐不与。迪客邓馀怒曰:竖子欲杀我公以媚丁谓耶?邓馀不畏死,汝杀我公,我必杀汝!从迪至衡州,不离左右,迪由是得全。或语谓曰:迪若贬死,公如士论何?谓曰:异日好事书生弄笔墨,记事不过曰天下惜之而已」。初,迪贬衡州,丁谓戒使者持诏促迪上道,通判郓州范讽辄留数日为治装。祖行讽,正辞子也。先知平阴县,会河决王陵埽,水去而土肥,失阡陌,民数争不能决,讽为手书,分别疆理,民皆持去,以为定券,无复争者。及通判淄州,岁旱蝗,他榖皆不粒,民以蝗不食菽,犹可萟而患无种,讽行县至邹平,发官廪贷民,县令争不可,讽曰:「有责,令无与也」。即出贷三万斛,比秋,民皆先期而输。在郓州日,诏塞决河州,募民入刍楗,而城邑与农户等,讽曰:贫富不同而轻重相若,非诏书使度民力之意,有司误也」。即改符,使富人输三之二,因请下诸州,以郓为率,朝廷从其言。 曹玮责授左卫大将军、知莱州。玮时任镇定都部署,丁谓疑玮不受命,诏河北转运使韩亿驰往收其兵。先是,亿尝忤谓,意谓欲縁是并中亿,而玮得诏,即日上道,从弱卒十馀人,不以弓韔矢箙自随,谓卒不能加害。 三月壬申,以给事中李及知杭州。及性清介,所治简严,喜慰荐下吏,而乐道人之善恶。钱塘风俗轻靡,不事宴逰。一日,冒雪出郊,众谓当置酒召客,乃独造林逋清谈,至暮而归。居官数年,未尝市吴中物,比去,惟市《白乐天集》一部。 以龙图阁直学士鲁宗道权判流内铨。宗道在选调久,患铨格烦宻,及知吏所以为奸状,于是多所厘正,又悉书科条揭于庑下,人皆便之。 丙子,赐群臣御飞白书各一轴。帝始未尝飞白书,一日至真宗灵御前,见所陈飞白笔,遂取而试书,体势遒劲,有如夙习,因以分赐焉。戊寅,中书请自禫祭后只日于崇政殿或承明殿视事,双日如先帝故事,前后殿皆不坐。诏双日虽不视事,亦当宣召近臣入侍讲读。 乙酉,作受命寳,其文曰「恭膺天命之寳」,命参知政事王曽书。 庚寅,初御崇德殿听朝,皇太后设幄次于承明殿,垂帘以见辅臣。 光禄寺丞尉氏马季良家,本茶商刘美女婿也,夏四月壬寅,召试馆职。太后遣内侍赐食,促令早了,主试者分为作之。此据江休复杂志。主试者,学士晏殊也。 戊午,加赠皇太后三代,父通为彭城郡王,母龎氏为越国太夫人,兄美为侍中。 薛由,如契丹告即位也。 五月丁丑,诏先朝日厯起居注未上者,亟修纂之,盖自大中祥符元年后,史官失于撰集故也。 六月己亥朔,上大行皇帝谥曰文明章圣元孝,庙号真宗。 契丹主闻真宗崩,集蕃汉大臣,举哀号恸,因谓其宰相吕德懋曰:「闻嗣皇尚少,恐未知通好始末,茍为臣下,所闲奈何?」及薛贻廓至,具道朝廷之意,契丹主喜,谓其后萧氏曰:「汝可致书大宋皇太后,使汝名传中国」。乃设真宗灵御于范阳悯忠寺建道场百日,为真宗饭三京僧,复命沿边州郡不得作乐,下令国中诸犯真宗讳悉易之,遣殿前都㸃检耶律僧隐等祭奠吊慰。时太常博士程琳为接伴契丹使者,谓琳曰:「昔先帝尝通使承天太后,今皇太后独无使,何也?」琳曰:「南北为兄弟,则先皇帝视承天犹从母,故无嫌。今皇太后乃嫂也,礼不通问,使者语屈」。 庚申,西京作坊使、入内押班雷允恭伏诛。允恭与丁谓交结,倚势骄恣。始,宦者以山陵事多在外,允恭独留不遣,自请于太后,太后不许。允恭泣曰:「臣遭遇先帝,不在人后,而独不得效力陵上,敢请罪」。太后曰:「吾虑汝妄有举动,适为汝累」。允恭泣告不已,乃以为山陵都监。三月乙亥,允恭驰至陵下,司天监邢中和为允恭言:「今山陵上百步,法宜子孙,类汝州秦王坟」。允恭曰:「如何不用?」中和曰:「恐下有石若水耳」。允恭曰:「先帝无他子,若如秦王坟,当即用之」。中和曰:「山陵事重,按行覆验,时日淹久,恐不及七月之期」。允恭曰:「第移就上穴,我走马入见太后言之」。允恭素贵横,众莫敢违,即改穿上穴,乃入白太后。太后曰:「此大事,何轻易如此?」允恭曰:「使先帝宜子孙,何为不可?」太后意不然,之曰:「出与山陵使议可否」。允恭见谓具道所以谓,亦知其不可,而重逆允恭意,唯唯而已。允恭即入奏曰:「山陵使亦无异议矣」。既而上穴果有石,石尽水出,众议籍籍,修奉山陵部署,惧不能成功,中作而罢,奏请待命,谓庇允恭,依违不决。癸巳,入内供奉官毛昌达还自陵下,具奏其事。太后连遣人诘谓,谓始请遣使按视。丙申,遣入内供奉官罗崇勲等就巩县讯鞫允恭罪状以闻。癸卯,又遣权知开封府吕夷简、龙图阁直学士鲁宗道同内臣覆视皇堂,咸请复用旧穴,乃诏辅臣会谓第议。明日,再命王曽覆视,谓请俟曽还,与众议不异,始复役,诏复役如初,唯皇堂须议定乃修筑,曽卒从众议,允恭坐擅移皇堂,并盗金珠、银帛、犀玉带等,杖死于巩县,籍其家。弟允中决配郴州编管,邢中和决配沙门岛。 初,丁谓与雷允恭协比专恣,内挟太后,同列无如之何,太后尝以帝卧起,晚令内侍传㫖中书,欲独受群臣朝,谓适在告,冯拯等不敢决,请谓出谋之,及谓出,颇陈其不可,且诘拯等不即言,由是稍失太后意,又尝议月进钱充宫掖之用,太后滋不恱,允恭既下狱,王曽欲因山陵事并去,谓而未得,闲一日语谓曰:「曽无子,将以弟之子为后,明日朝退,当留白此」。谓不疑曽有他意也?曽因独对,具言谓包藏祸心,故令允恭擅移皇堂于絶地,太后大惊,谓徐闻之,力自辨于帘前,未退,内侍忽卷帘曰:「相公谁与语?驾起久矣!」谓惶恐不知所为,以笏叩头而出。癸亥,辅臣会食资善堂,召议事,谓独不与,知得罪,颇哀请,钱惟演遽曰:「当致力,无大忧也」。冯拯熟视惟演,惟演踧踖,及对承明殿,太后谕拯等曰:「谓身为宰相,乃与允恭交通」。因出谓尝托允恭令后苑匠所造金酒器示之,又出允恭尝干谓求管勾皇城司及三司衙司状,因曰:「谓前附允恭奏事,皆言己与卿等议定,故皆可其奏,近方识其矫诬,且营奉先帝陵寝而擅有迁易,㡬误大事」。拯等奏曰:「自先帝登遐,政事皆谓与允恭同议,称得㫖禁中,臣等莫辨虚实,赖圣神察其奸,此宗社之福也。太后怒甚,欲诛谓,拯进曰:谓固有罪,然帝新即位,亟诛大臣,骇天下耳目,且谓岂有逆谋哉?第失奏山陵事耳。太后怒,少解,令拯等议降黜之命,任中正言,谓被先帝顾托,虽有罪,请如律议功。曽曰:「谓以不忠,得罪宗庙,尚何议耶?」乃责谓为太子少保,分司西京。故事,宰相罢免皆降制,时欲亟行,止令拯等召舍人草词,仍榜朝堂,布谕天下。

吕中曰:逺小人之法,不可以不严而去,小人之㡬不可以不宻,故来郑朋、杨兴之奸者,惟陈蕃失于不宻,遂激为朋党之变,唐甘露白马之祸,李训、郑注皆蹈㡬事不宻之戒也!丁谓之奸,真宗晚年欲去之矣,冦凖被酒漏言,失于不宻,反有雷州之行,坐是谓之烽焰愈炽,内倚宦者雷允恭、贵戚钱惟演为奸,外与曹利用、林特等为党,若拔山矣,而曽一旦去之甚易,其㡬宻也,故虽以计倾之,而当时公论亦不以为过焉。丙寅,参知政事任中正罢为太子宾客,知郓州,坐营救丁谓故也。中正弟中行、中师,并坐降绌。 秋七月,王曽加中书侍郎、平章事,吕夷简为给事中,鲁宗道为右谏议大夫,并参知政事。宗道为谕德时,居近酒肆,尝微行就饮肆中,偶真宗亟召使者及门,久之,宗道始自酒肆来。使者先入,约曰「即上怪公来迟,何以为对」宗道曰「第以实告」使者曰「然则公当得罪」曰「饮酒,人之常情。欺君,臣子之大罪也」真宗果问,使者具以宗道所言对。帝诘之,宗道谢曰「有故人自乡里来,臣家贫无杯杓,故就酒家饮」帝以为忠实可大用,尝以语太后,太后识之,于是并夷简皆首蒙擢任。 礼仪院言:「大行山陵礼毕,庄穆皇后郭氏尝母仪天下,礼当升祔。庄懐皇后潘氏,本从藩邸追命,止当飨于后庙」。诏集议尚书省学士承㫖李维等请如礼仪院所定,从之。 丙子,以枢宻副使钱惟演为枢宻使。 戊寅,诏真宗陵名曰永定。始,丁谓请名陵曰镇,及谓贬,冯拯谓三陵皆有「永」字,故易曰永定陵。然永定乃县名也,而宣祖止名安陵,又以翼祖陵已名为定,复追改为「靖」云。议者讥拯不学,当时无正之者。辅臣三上表请皇太后遵遗制,每五日一临便殿,依先定仪注,许令中书、枢宻院奏事,与皇帝共加裁酌。皇太后不许,复上皇帝表,乃从之。 初,女道士刘德妙尝以巫师出入丁谓家,谓败,逮系德妙,内侍鞫之,德妙具言,谓尝教之曰:「汝所为不过巫事,不若托老君言祸福,足以动人」。于是即谓家设神像,夜醮于园中,雷允恭数至请祷,及真宗崩,引入禁中,及因穿地得龟蛇,令德妙持入内,绐言出其家山洞中,仍复教云:「上即问若,所事何知为老君,第云相公非凡人,当知之」。谓又作颂,题曰混元皇帝赐德妙」,语涉妖诞。辛卯,再贬谓崖州司户参军,诸子并勒停圯,又坐与德妙奸,除名,配𨽻复州,籍其家,得四方赂遗,不可胜纪,其弟诵、说、谏悉降黜,仍以谓罪状布告中外,始谓命宋绶草冦凖,责词绶,请其罪,谓曰:「春秋无将,汉法不道,皆证事也」。绶虽从谓指,然卒改易谓本,语不纯用,及谓贬,绶犹当制,即草词曰:「无将之戒,旧典甚明,不道之辜,常刑㒺赦。论者快焉,谓初逐凖,京师为之语曰:欲得天下,宁当拔眼中钉,欲得天下好,莫如召寇老。不半岁,谓亦贬,人皆谓报复之,速谓道出雷州,凖遣人以一蒸羊逆之境上,谓欲见凖,凖拒絶之,闻家僮谋欲报仇,乃杜门使纵博,毋得出,伺谓行逺,乃罢。 壬辰,诏中外臣寮,有曽与丁谓往来者,一切不问。甲午,辅臣请皇太后、皇帝五日一御承明殿,凡军马机宜及臣下陈乞恩泽,并呈禀取㫖,若常事,即依旧进入,候印画付外,或事从别㫖,有未可行者,即于御前纳下,再俟处分。从之。 八月壬寅,以礼部郎中张师德为契丹后生辰国信使。契丹后生辰专遣使始此。 乙巳,帝与皇太后御承明殿,垂帘决事,始用王曽议也,时冯拯继丁谓为首相,颇欲蹑谓故迹,曽独晓以祸福,且逆折之,拯不敢肆,自是事一决于两宫,初谓定太后称「予」,谓败,中书与礼仪院参议,每下制令称予,而便殿处分事,称「吾太后」,诏止称「吾」。 九月己巳,诏伎术官自今不得如京朝官用考课迁陟。先是,司天监丞徐起等言,遇先帝御楼,及帝即位,止迁一官,愿如京朝官例迁两官。朝廷恶其幸,遂条约之。 己卯,诏以天书从葬永定陵,用王曽、吕夷简之议也。考异:李焘曰:「天书从葬永定陵」。据国史实吕夷简建议,魏泰东轩杂记则以为王曽,今两存之。 辛卯,灵驾发引,帝不视事者十日,其后虽视事,犹御便殿。初,有司请悉壊灵驾所经道路、城门、庐舍,以过车舆、象物。侍御史知杂事谢涛言:「先帝东封西祀,仪物大备,犹不闻有所毁撤。且遗诏务从俭薄,今有司治明器侈大,以劳州县,非先帝意,愿下少府裁损之」。太后不可。帝时与太后俱坐合中,乃言曰:「城门卑者当毁之,民居不当毁也」。太后以为然。 冬十月己酉,葬文明章圣元孝皇帝于永定陵,庙号真宗。 己未,祔真宗神主于太庙,庙乐曰《大明之舞》,以庄穆皇后配飨,仍诏立庄穆忌。初,太后欲具平生服玩如宫中,以银罩覆神主,参知政事吕夷简言:「此未足以报先帝。今天下之政在两宫,惟太后逺奸邪、奬忠直,辅导圣德,则所以报先帝者,宜莫若此。 甲子,帝与皇太后始复御承明殿。 十一月丁卯朔,枢宻使钱惟演罢为保大节度使、知河阳。初,丁谓逐冦凖,惟演与有力焉,及序枢宻题名石独刋,去凖名曰「逆凖」,削而不书,谓祸既萌,惟演虑并得罪,遂挤谓以自解,冯拯恶其为人,因言:「惟演以妹妻刘美,实太后姻家,不可与政,请出之」。乃有是命。惟演至河阳,尝请曲赐镇兵钱,太后将许之,侍御史知杂事蔡齐曰:「赏罚者,上之所操,非臣下所当请。且天子新即位,惟演连姻后家,乃请偏赏以自为恩,揺撼众心,不可许」。即劾奏惟演,遂罢赐钱。 戊辰,以李沆、王旦、李继隆配飨真宗庙庭。 以翰林学士刘筠为御史中丞。先是,三院御史言事皆先白,中丞筠举旧仪榜之堂中,令各举纠弹之职,毋白中丞、杂知。 癸酉,命翰林学士承㫖李维、翰林学士晏殊修真宗实录。寻复命翰林侍讲学士孙奭、知制诰宋绶、度支副使陈尧佐同修,仍令内侍谕以一朝大典,当谨笔削之意。 乙亥,以皇太后生日为长宁节。 庚辰,判国子监孙奭知兖州。日建立学舍以延生,徒至数百人,臣虽以俸钱赡之,然常不给。自臣去郡,恐渐废散,乞给田十顷以为学粮」。诸州给学田始此。 辛巳,始御崇政殿西合,召翰林侍讲学士孙奭、龙图阁直学士兼侍讲冯元讲论语,侍读学士李维晏殊与焉。初,诏双日御经筵,自是虽只日亦召侍臣讲读。王曽以帝新即位,宜近师儒,故令奭等入侍。帝在经筵,或左右瞻瞩,则奭拱黙以俟。每讲,体貌必庄,至前世乱君亡国,必反覆规讽,帝为竦然改听。 壬午,以尚书右丞张知白为枢宻副使。 国子监旧制皆用近臣及宿儒典领,近岁颇任贵游子弟之初仕者,与管库资序略均。壬辰,始命冯元同判国子监,仍诏自今毋得差补䕃京朝官。是月,吐蕃李立遵来附。 十二月甲辰,诏辅臣崇政殿西庑观孙奭讲《论语》,既而帝亲书唐贤诗以分赐焉。自是,每召辅臣至经筵,多以御书赐之。 京城榖价翔贵。戊申,出常平仓米贱粜以济贫民。 丁卯,诏应典卖田产影占徭役者,听人告,以所隐田三之一予之。 髙丽王询卒,子钦立。 加冯拯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王曽集贤殿大学士。自是上相必加昭文监史,次相加集贤,若上相罢免,则以次而升。如除三相,则分监修国史于次相云。

史臣曰:真宗英晤之主,其初践位相臣李沆虑其聪明,必多作为,数奏灾异,以杜其侈心,葢有所见也。及澶渊既盟,封禅事作,祥瑞沓臻,天书屡降,导迎奠安,一国君臣如病狂然,吁可怪也!他日修《辽史,见契丹故俗而后推求宋史之微言焉。宋自太祖幽州之败,恶言兵矣,契丹其主称天,其后称地,一岁祭天,不知其㡬,猎而手接飞雁,鸨自投地,皆称天赐,祭告而夸耀之,意者宋之诸臣,因知契丹之习,又见其君有厌兵之意,遂进神道设教之言,欲假是以动敌人之听闻,庶㡬足以潜消其窥觎之志欤?然不思修本以制敌,又效尤焉,计亦末矣!仁宗以天书殉葬山陵,呜呼贤哉!

富弼曰:「真宗爱人,可谓深矣,至临轩,亲问逋负官物者释之,非理,督纳者则还以内库钱,身没者给其家,仁爱之德,足以感动天下。臣等见近岁毎降赦恩,必言天下逋负官物,非侵欺者,率令除放,有司未尝肯放一物,至于逋负人,身没产空,子孙饥寒,尚为州县鞭笞催督者,圣人虽有德音,为有司鄣蔽,先帝之法亡矣,汉増海租鱼不出,盖天地生物,岂容尽取也?真宗以张象中奏乞条约,解盐馀利,有时而阙,不许其请,圣见甚逺矣!

资治通鉴后编卷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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