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沓藏书

卷一百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资治通鉴后编卷一百二十九刑部尚书徐乾学撰

宋纪:一百二十九起昭阳赤奋若正月,尽阏逄,摄提格十二月,凡二年。、光宗循道宪仁明功茂徳温文顺武圣哲慈孝皇帝。

绍熈四年春正月己巳朔,帝朝重华宫。 癸未,金尚书省奏大兴府推官苏徳秀为礼部主事。金主曰:「朕尝语卿,百官当使乆于其职,彼方任理官,复改户曹,寻又除礼部,人才岂能兼之?若乆于其职,但中材胜于新人,事既经练,亦必有济,后不可轻易改除。 辛帽,蠲临安民身丁钱三年。 金赈河北诸路被水灾者。 丙申,金东京路副使王胜进鹰,金主遣谕之曰:「汝职非轻,民间利害,官吏邪正,略不具闻,而乃以鹰进,此岂汝所职耶?后毋复尔」。 二月戊戌朔,诏内侍陈源特与在京宫观。甲戌,皇孙生。 丙寅,出米七万石赈江陵饥民。 庚午,金主将如景明宫,御史中丞董师中、侍御史贾铉等上䟽曰:「西北二京、临潢诸路,比岁不登,加以民有养马、签军挑壕之役,财力大困,流移未复,米价甚贵,若扈从至彼,又必増价,商贩或不时至,则饥饿之徒,将复有如曩岁杀太尉马、毁太府,𤓰果出忿怨言,起而为乱者矣。况南北两属部数十年捍边者,今为必里克巴鄂诱胁,倾族随去,边境荡揺,如此可虞,若忽而不戒,岂圣人万举万全之道哉?」左补阙许安仁、右拾遗路铎亦皆上䟽论谏,金主召师中等赐对,即从其奏,仍遣谕辅臣曰:「朕欲巡幸山后,无他,不禁暑热故也。今台谏官咸言民间缺食处甚多,朕初不尽知,既已知之,暑虽可畏,其忍私奉而重民之困哉?」遂罢行。 三月丙子,帝朝重华宫,皇后从。 辛巳,以葛邲为右丞相,陈騤参知政事,胡晋臣知枢密院事,吏部尚书赵汝愚同知院事。御史汪义端与汝愚有隙,上言「高宗圣训,不用宗室为宰执。汝愚楚王元佐七世孙,不宜用之」汝愚亦力辞,不许,命当制学士申谕上意,而黜义端,汝愚乃拜命。 癸巳,帝从寿皇圣帝、寿成皇后如聚景园。 甲午,金敕自今御史台奏事,修起居注并令回避。 金胥持国初以经童入仕,为太子祇应司令。金主在东宫识之,及即位,遂大用,厯工部尚书,除参知政事。持国为人柔佞有智术。时李妃得幸持国,知金主好色,阴以秘术干之,又多遗赂左右。妃亦自嫌门地寒薄,藉外廷为重,乃数称誉持国,由是金主信任之,与妃表里擅政躁进者争趋其门。四方为之语曰:「经童作相,监婢为妃」。 夏四月,金百官三表请上尊号,金主曰:「祖宗古先有受尊号者,葢有其徳,故有其名,比年五糓不登,百姓流离,正当戒惧,修身之日,岂得虚受荣名耶?不许仍断来章」。其后亲王、大臣、六学诸生屡请上尊号,竟不许。 丁巳,金敕女真进士及第后,仍试以骑射,中选者升擢之。 五月己巳,赐礼部进士陈亮以下三百九十六人及第、出身、制策,问礼乐刑政之要,亮以君道、师道对,且曰:「臣窃叹陛下于寿皇莅政二十八年间,宁有一政一事之不在圣怀,而问安视寝之馀,所以察辞而观色,因此而得彼者,其端甚众,亦既得其机要而见诸施行矣,岂徒一月四朝,为京邑之美观也哉?时帝不朝重华宫,群臣更进迭諌,皆不聴得亮策以为善处父子之间,亲擢第一,既知为亮,乃大喜,赐告词曰:尔蚤以艺文首贤能之书,旋以论奏,动慈宸之聴,今阅大对,嘉其渊源,擢置举首,殆天留以遗朕也!是榜又得乔行简,授亮签书建康府判官㕔公事,未至官卒,朝廷惜其不获大用,官其一子亮,志存经济,人人见其肺肝,虽为布衣时,荐士唯恐弗及,从亮游者甚众,其笃于事师者,则有喻侃喻南强,当乾道、淳熙间,朱熹、吕祖谦、陆九渊、张栻皆谈性命,而辟功利学者,各骛其师说,截然不可犯,亮倔起其中,独以为不然,且谓性命之㣲,子贡不得而闻,吾夫子之所罕言,后生小子与谈之,不置其皆可与语上者哉?禹无功何以成六府,乾无利无以具四徳,如之何其可废也,于是推寻孔孟之志,六经之㫖,诸子百家分析聚散之故,然后知圣贤经理世务与三才并立而不废者,皆明白简易,人多疑其说而未信,侃独出,为诸生倡,扶持而左右之,已而亮不为世俗所容,当路必欲挤之死地,凡再下诏狱,侃与同志之士极力营解,几陷罗织,人皆义之。南强,侃之从弟。初,当路欲排善类,指亮为根煅炼刺骨,罪且不测,门人畏其威焰,不敢出一语,南强义形辞色,贻书诮责,同门谓陈先生无辜受罪,将赍恨入土,吾曹为弟子,当怒髪冲冠,乃影响昧昧,是得为人类耶?复走东瓯见叶适,备陈寃状,适曰:子真,义士也!即秉烛为作书,数通南强持谒诸台官,讼言无忌,竟直亮之寃。

史臣曰:自道废民散弟子之义缺,平居则谬为恭敬。一逢患难,反目若不相识,甚者至欲更名辟去。虽以唐房、杜之徒,因其师王通与长孙无忌有隙,遂不一言及通,至使后人谓通中说,借唐初名臣以自重。呜呼!通何人哉!何有于房、杜诸人也!向使侃与南强见之,必将唾叱之矣。《传》曰:「民生于三,事之如一,唯其所在,则致死焉」。其侃与南强之谓乎?

丙子,淮西大水。 辛巳,金主谕诸路,令月具雨泽田禾分数以闻。 丙戌,绍兴大水。 召浙东副総管姜特立还。 壬辰,太尉、利州安抚使吴挺卒。挺少起勲阀,弗居其贵,虽遇小官贱吏,不敢怠忽,拊循将士,人人有恩。璘故部曲拜于庭下,辄降答之,即失律诛,治无少贷。 留正引唐宪宗召吐突承璀事,乞罢召姜特立,不报。六月丙申朔,正出城待罪,六和塔上疏切諌。戊戌,秘书省著作郎沈有开,著作佐郎李唐卿、秘书郎范黼、彭龟年、校书郎王奭、正字蔡幼学、颜棫、吴猎、项安世上疏,乞寝特立召命,皆不报。正因缴进前后锡赉及告敕乞归田里,亦不许。 赈江、浙、两淮、荆湖被水贫民。 戊申,签书枢密院事胡晋臣卒,谥文靖。帝自有疾,不视朝,晋臣与留正同心辅政,中外帖然。其所奏陈,以温清定省为先次,及亲君子、逺小人,抑侥幸,消朋党,启沃剀切,弥缝缜密,人无知者。 甲子,雨雹。 秋七月乙丑,太白昼见。 丙寅,大雨雹。 己巳,留正复论姜特立缴纳出身以来文字,待罪于范村,帝不复召正,而特立亦不至。 壬午,以赵汝愚知枢密院事,吏部尚书余端礼同知院事。时知中江县游仲鸿赴召至,汝愚以仲鸿直谅多闻,访以蜀中利病,汝愚欲亲出经略西事,仲鸿曰:「宥密之地,斡旋者易,公独不闻吕申公经略西事,当在朝廷之语乎?」汝愚悟而止。 以永州防御使陈源为入内内侍省押班。中书舍人陈傅良不草词。 八月丙申,蠲绍兴丁盐茶租钱八万二千缗。 庚子,金大赦。 丁未,金主释奠孔子庙,北向再拜。 戊午,赈江东、浙西、淮西旱伤贫民。九月庚午,重明节,百官上寿请帝朝重华宫,不聴己帽,上寿圣皇太后尊号曰寿圣隆慈备福皇太后,中书舍人陈傅良上疏曰:「陛下之不过重华宫者,特误有所疑而积忧成疾,以至此尔。臣尝即陛下之心,反覆论之,窃自谓深切,陛下亦既许之矣,未几中变,以误为实,而开无端之衅,以疑为真,而成不疗之疾,是陛下自贻祸也!给事中谢深甫言:「父子至亲,天理昭然,太上之爱陛下,亦犹陛下之爱嘉王,太上春秋高,千秋万岁后,陛下何以见天下?帝感悟,甲申,命驾往朝,百官班立以俟,帝出至御屏,李后挽留曰:天寒,官家且饮酒!百僚侍卫相顾莫敢言,傅良趋进,引帝裾,请毋入,因至屏后,后叱曰:此何地?秀才欲斫头耶?傅良痛哭于庭,后使人问曰:此何理也?傅良曰:子谏父不聴,则号泣而随之。后益怒,遂传㫖罢还内。傅良下殿径行,诏改秘阁修撰,不受。戊子,著作郎沈有开、秘书郎彭龟年、礼部侍郎倪思、国子録王介等,皆上疏请朝,不从,㑹上召嘉王,倪思言:「寿皇欲见陛下,亦犹陛下之于嘉王也。帝为动容。时李后寖预政,思进讲姜氏㑹齐侯于泺,因奏:「人主治国,必自齐家始,家之不能齐者,不能防其渐也。始于亵狎,终于恣横,卒至于阴阳易位,内外无别,甚则离间父子。汉之吕氏,唐之武、韦,几至乱亡,不但鲁庄公也」。帝悚然。赵汝愚同侍经筵,退语人曰:「谠直如此,吾党不逮也!」帝怒,出思知绍兴府。 癸未,夏国主仁孝卒,年七十,伪谥圣徳皇帝,庙号仁宗,陵号寿陵仁孝始建学校,立小学于禁中,亲为训导,尊孔子为文宣帝,然权臣擅国,兵政衰弱。子纯佑立,改元天庆。 冬十月己酉,朝献于景灵宫。夜,地震。庚戌,朝献于景灵宫。夜,地又震。 壬子,秘书省官请朝重华宫,疏三上,不报。 甲寅,雨土。 工部尚书赵彦逾等上书重华宫,乞㑹庆节,勿降㫖免朝,寿皇曰:「朕自秋凉以来,思与皇帝相见,卿等奏疏已令进御前矣」。明日,㑹庆节,帝以疾不果朝,葛邲率百官贺于重华宫,侍从上章,居家待罪,诏不许。嘉王府翊善黄裳力劝帝朝重华,帝曰:「内侍杨舜卿告朕勿往」。裳即上疏请诛舜卿,台谏张叔椿、章颖上疏,乞罢黜太学生汪安仁等二百十八人,上书请朝重华,皆不报。 起居舍人彭龟年奏言:「臣所居之官,以记注人君言动为职,车驾不过宫问安,如此书者殆数十矣,恐非所以示后」又言:「陛下误以臣充嘉王府讲读官,正欲臣等教以君臣父子之道。臣闻有身教,有言教,陛下以身教,臣以言教者也,言岂若身之切哉」不报。 庚申,帝将朝重华宫,复以疾不果。丞相以下上疏自劾,请罢政,不报。考异宋史光宗纪云:「是日,彭龟年请逐陈源以谢天下」。按龟年传云:光宗尝亲郊,值暴风,两感疾,大臣希得进见。久之,疾平,犹疑畏不朝重华宫。龟年以书谯赵汝愚,且上疏请首逐陈源。居亡何,光宗朝重华,都人欢悦,寻除起居舍人。此葢绍熈三年十一月事也。纪系是年十月庚申误。今据龟年传正之。 黄裳尝病疽,及是忧愤创复作,乃上疏曰:「陛下之于寿皇,未尽孝敬之道者,必有所疑也,臣窃推致疑之,因陛下无乃以焚廪浚井之事为忧乎?夫焚廪浚井,在当时或有之,寿皇之子,唯陛下一人,陛下违豫寿皇,焚香祝天,为陛下祈祷,爱子如此,则焚廪浚井之事,臣有以知其必无也,陛下何疑焉?又无乃以肃宗之事为忧乎?肃宗即位灵武,非明皇意故不能无疑,寿皇当未倦勤,亲挈神器授之陛下,揖逊之风,同符尧舜,与明皇之事不可同日而语矣,陛下何疑焉?又无乃以卫辄之事为忧乎?辄与蒯瞶父子争国寿,皇老且病,乃頥神北宫以保康宁,非有争心也,陛下何疑焉?又无乃以孟子责善为疑乎?父子责善,本生于爱,惟知者能知此理,则何至于相夷寿皇,愿陛下为圣帝责善之心,出于仁爱,非贼恩也,陛下何疑焉?乃若可疑则有之,贵为天子,不以孝闻敌国,将肆轻侮,此可疑也。而陛下不疑小人将起为乱,此可疑也,而陛下不疑中外官军,岂无他志,此可疑也,而陛下不疑,事有不须疑者则疑之,其必可疑者,反不以为疑,颠倒错乱,莫甚于此,祸乱之萌,近在旦夕,宜及今幡然改过,整圣驾,谒两宫,以交父子之欢,则四夷向风,天下慕义矣! 知䕫州刘光祖致书赵汝愚曰:「宜与群贤并心一力,若上未过宫,宰执不可归安私第」。林、陈二阉,自以获罪重华,日夜交构,宜用韩魏公逐任守忠故事,以释两宫疑谤。大臣又当收兵柄,密布腹心,俾缓急有可仗者。 十一月辛未,日中有黒子。 癸酉,太白昼见,地生毛,夜有赤云白气。 赵彦逾等复力请帝朝重华,戊寅,帝始往朝,都人大悦。尚书左选郎官叶适奏:「自今宜于过宫之日,令宰执、侍从先诣起居,异时两宫圣意有难言者,自可因此传致,则责任有归,不可复使近习小人增损语言,以生疑惑」。不报。庚辰,留正赴都堂视事。命姜特立还浙东。日中黒子灭,正出城待罪,凡百四十日。帝遣左司郎中徐谊喻㫖,乃复入。 布衣王孝礼言:今年冬至日影表当在十九日壬午,而㑹元厯乃在二十日癸未,乞将修内作所掌铜表、圭降,付太史局测验。从之。 金遣完颜匡等来贺明年正旦,命匡权易名弼以避宋讳。 十二月戊戌,帝朝重华宫。 金判定武军节度使郑王永蹈以谋反伏诛。初,崔温、郭谏、马太初与永蹈家奴毕庆寿私说䜟记灾祥,庆寿以告,永蹈谏颇能相人,永蹈乃召之,相已及妻子皆大贵,不与诸王比,复召温太初论䜟,记天象,温曰:「丑年有兵灾,属兔命者来年春当收兵」。得位谏曰:「昨见赤气犯紫㣲,白虹贯月,皆主丑后寅前,兵戈僭乱事」。永蹈深信其说,乃阴结内侍郑两儿,伺金主起居,以温为谋主,谏太初往来,游说河南统军使布萨揆,尚永蹈妹韩国公主,永蹈谋取河南军以为助,与妹泽国公主长乐谋,使驸马都尉富拉塔致书于揆,且先请婚以观其意,揆拒不许结婚,使者不敢复言不轨事,永蹈家奴、董寿諌不聴,以语同辈齐嘉努、齐嘉努,上变,永蹈时在京师,诏平章政事完颜守贞等鞫问,连引甚众,乆不能决,金主怒,召守贞等问状,右丞相𤓰尔佳、清臣奏曰:「事贵速絶,以安人心」。于是赐永蹈及妃卞玊、二子安春、爱辛公主长乐自尽,富拉塔、崔温、郭谏、马太初等皆弃市,布萨揆虽不闻问,犹坐除名,董寿免死,𨽻监籍,齐嘉努赏钱二千贯,特迁五官杂班叙使,增置诸王府司马一人,检察门户出入,自是诸王制限防禁愈密矣。 壬寅,右司谏章颖以地震,请罢葛邲䟽十馀上,不报。 庚戌,判隆兴府、卫国公赵雄卒后,谥文定。 甲寅,金册长白山之神为开天𢎞圣帝。 以朱熹为湖南安抚、知潭州。使者自金还,言金人问朱先生安在,故有是命。 是岁,金大有年洺、邢、深、冀、河北十六穆昆之地,野蚕成茧。五年春正月癸亥朔,帝御大庆殿受群臣朝,遂朝重华宫,次诣慈福宫,行庆寿礼。 癸酉,寿皇不豫。 乙亥,金以叶噜固绅始制女真字,诏加封赠,依苍颉立庙盩厔例,祠于上京纳尔珲庄,本路官春秋致祭。 丙子,大理寺奏狱空。 癸未,右丞相葛邲罢邲为相,专守祖宗法度。荐进人才,博采士论,惟恐其人闻之,尝曰:「十二时中,莫欺自已」。其实践如此。 丁酉,金诏购求崇文緫目内所阙书籍。 金初定,长吏劝课能否赏罚格。 二月乙未,赵汝愚、余端礼以奏除西帅不行,居家待罪。戊戌,以荆、鄂诸军都统制张诏为兴州诸军都统制。 甲辰,金郓王琮卒,谥庄惠。琮轻财好施,不喜闻人过,善吟咏,至于骑射绘塑之艺,皆造精妙。 三月癸亥,合利州东、西为一路。 壬申,金初定钱禁。 庚辰,金初定日、月、风、两雷师、常祀。 戊子,金置𢎞文院,译冩经书。 夏四月,寿皇疾浸革,群臣数请帝问疾重华宫,皆不报。甲午,帝与皇后如玉津园,兵部尚书罗㸃请先过重华,且曰:「陛下为寿皇子四十馀年,无一间言,止縁初郊违豫,寿皇尝至南内督过,左右之人自此谗间,遂生忧疑。以臣观之,寿皇与天下相忘久矣。今大臣同心辅政,百执事奉法循理,宗室戚里、三军百姓,皆无贰志,设有间离,诛之不疑,乃若深居不出,乆亏子道,众口谤讟,祸患将作,不可以不虑」。帝曰:「卿等可为朕调䕶之」。侍讲黄裳对曰:「父子之亲,何俟调䕶?」㸃曰:「陛下一出,即当释然」。帝犹未许㸃,乃率讲官言之,帝曰:「朕心未尝不思寿皇。㸃曰:「陛下乆阙定省,虽有此心,何以自白?」起居舍人彭龟年连上三疏请对,不报。属帝视朝,龟年不离班位,伏地扣额,血流渍甃,帝曰:「素知卿忠直欲何言?」龟年奏:「今日无大于过宫」。余端礼因曰:「扣额龙墀,曲致忠恳,臣子至此,岂得已耶?」帝曰:「知之」。然犹不往。 丙申,太师致仕、魏国公史浩卒,年八十九,追封㑹稽郡王,谥文惠。浩喜荐人才,尝拟陈之,茂进职与郡,寿皇知之,茂尝毁浩,曰:「卿岂以徳报怨耶?」浩曰:「臣不知有怨,若以为怨而以徳报之,是有心也」。莫济状王十朋行事诋浩尤甚,浩荐济掌内制,寿皇曰:「济非议卿者乎?」浩曰:「臣不敢以私害公」。遂除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待之如初,葢其寛厚类此。然力主和议,以沮张浚,论者非之。 己亥,朝献于景灵宫。 癸帽,雨土。 甲辰,侍从入对,请朝重华宫。己酉,太学生程肖说等以帝未朝移书大臣。事闻,帝将以癸丑朝。至期,丞相以下入宫门,俟日昃,帝复辞以疾。于是群臣请罢黜待罪者百馀人,诏不许。 乙帽,金主幸景明宫,董师中、贾守谦、拾遗路铎先后凡两上封事切谏,不报。 丙辰,侍讲黄裳、袐书少监孙逄吉等再上䟽,请朝重华。丁巳,起居郎兼中书舍人陈傅良请以亲王执政或近上宗戚一人,充重华宫使,台谏交章劾内侍陈源、杨舜卿、林亿年离间之罪,请逐之。 五月,寿皇疾大渐,欲一见帝,数顾视左右,陈傅良以帝不往重华宫,乃缴上告敇,出城待罪,戊辰,丞相留正等率宰执进见,帝拂衣起,正引帝裾,谏罗㸃进曰:「寿皇疾势已危,不及今一见,后悔何及?」群臣随帝入至福宁殿,内侍阖门,众恸哭而出。越二日,正等以所请不从,求退,帝令知合门事韩侂胄传㫖,云宰执并出,正等俱出浙江亭待罪,寿皇闻之忧甚,侂胄奏曰:「昨传㫖令宰执出殿门,今乃出都门,请自往宣押入城」。于是正及赵汝愚等复还第,明日,帝召罗㸃入对,㸃言前日迫切献忠,举措失体,陛下赦而不诛,然引裾亦故事也。帝曰:「引裾可也,何得辄入宫禁乎?」㸃引辛毗事以谢,且言寿皇止有一子,既付神器,惟恐见之不速耳。甲申,从官及彭龟年、黄裳、沈有开奏,乞令嘉王诣重华宫问疾,许之,王至宫,寿皇为之感动。 六月戊戌夜,寿皇圣帝崩,年六十八,遗诏改重华宫为慈福宫,建寿成皇后殿于宫后,以便定省,以宫钱百万缗赐内外军。是夕,重华宫内侍讣于宰执私第,赵汝愚恐帝疑,或不出视朝,持其札不上,翌日,帝视朝,汝愚以闻,因请诣重华宫成礼,帝许之,至日昃不出。大宗正丞李大性上疏言:「今日之事,颠倒舛逆,况金使祭奠,当引见于北宫素帷,不知是时犹可以不出乎?檀弓曰:成人有兄死不为衰者,闻子皋将为成宰,遂为衰。成人曰:「兄则死而子皋为之衰」。葢言成人畏子皋之来,方为制服其服,乃子皋为之,非为兄也。若陛下必待使来,然后执䘮,则恐贻讥中外,岂特如成人而已哉!

史臣曰:孝宗即位,鋭志恢复,重违高宗之命,不轻出师,又值金国平治,无衅可乘,然易表为书,改臣称侄,减去岁币,以定邻好,金人易宋之心,至是亦寖异于前日,故世宗毎戒群臣积钱糓,谨边备,葢忌帝之将有为也,惜帝用兵之志,弗遂而终。自古人君起自外藩,入继大统,而能尽宫庭之孝,未有若帝者终丧三年,又能却群臣之请而力行之,庙号孝宗,其无愧矣。庚子,遣薛叔似等使金告哀。 辛丑,丞相率百官拜表,请就丧次成服。壬寅,寿皇大敛嘉王复入奏,诏俟疾愈过宫成礼,留正与赵汝愚议,介少傅吴琚请寿圣皇太后垂帘,暂主丧事,太后不许,正等附奏云:「臣等连日造南内请对,不获,累上䟽不得报,今当率百官恭请,若皇帝不出,百官相与恸哭于宫门,恐人情骚动,为社稷忧。请如唐肃宗故事,群臣发丧太极殿,皇帝成服禁中,然丧不可以无主,祝文称孝子嗣皇帝,宰臣不敢代行。太皇太后寿,王之母也,请代行祭奠礼」。太后许之,是夜,白气亘天。 乙巳,尊寿圣皇太后为太皇太后,寿成皇后为皇太后。 丁未,叶适言于留正曰:「帝疾而不执丧,将何辞以谢天下?今嘉王长,若预建参决,则疑谤释矣」。正从之,率宰执入奏云:「皇子嘉王,仁孝夙成,宜早正储位,以安人心」。不报。越六日又请,帝批云:「甚好!」明日,宰执同拟㫖以进,乞帝亲批付学士院降诏,是夕御札付丞相云:「厯事岁乆,念欲退闲」。正得之,大惧。 乙帽,遣林湜等使金,致遗留物。 秋七月辛酉,留正因朝临,佯仆于庭,即出国门上表请老,且云:「愿陛下速回渊鉴,追悟前非,渐收人心,庶保国祚」。初正,始议帝以疾未克主丧,宜立皇太子监国,若未倦勤,当复明辟,设议内禅,太子可即位,而赵汝愚请以太皇太后㫖禅位,嘉王,正谓建储诏未下,遽及此,他日必难处,与汝愚异,遂以肩舆五鼓遁去。甲子,太皇太后诏嘉王扩成服即位,尊帝为太上皇帝,皇后为太上皇后。时留正既去,人心益揺,㑹帝临朝,忽仆于地,赵汝愚忧危不知所出,徐谊以书谯汝愚曰:「自古人臣,为忠则忠,为奸则奸,忠奸杂而能济者,未之有也。公内虽心惕,外欲坐观,非杂之,谓与国家安危在此一举。汝愚问策安出,谊曰:此大事,非太皇太后命不可。知合门事韩侂胄,琦五世孙,太皇太后女弟之子也,同里蔡必胜与侂胄同在合门,可因必胜招之。侂胄至,汝愚以内禅议遣侂胄,请于太皇太后,侂胄因所善内侍张宗尹以奏,两日不获命,逡巡将退,内侍关礼见而问之,侂胄具述汝愚意,礼令少俟,入见太皇太后而泣,问其故,礼对曰:「圣人读书万卷,亦尝见有如此时而保无乱者乎?」太皇太后曰:「此非汝所知。礼曰:「此事人人知之,今丞相已出所赖者,赵知院旦夕亦去矣」。言与泪俱下,太皇太后惊曰:「知院同姓,事体与他人异,乃亦去乎?」礼曰:「知院未去,非但以同姓故,以太皇太后为可恃耳!今定大计而不获命,势不得不去去,将如天下何?愿圣人三思」。太皇太后问侂胄安在,礼曰:「臣已留其俟命」。太皇太后曰:「事顺则可,令谕好为之礼」。报侂胄,且云:来早太皇太后于寿皇梓宫前垂帘引对。侂胄复命,日已向夕,汝愚始以其事语陈騤、余端礼,亟命殿帅郭杲等夜以兵分卫南北,内关礼使傅昌朝密制黄袍,是日,嘉王谒告不入临,时将禫祭,汝愚曰:「禫祭重事,王不可不出」。翌日,群臣入,王亦入,汝愚率百官诣梓宫前,太皇太后垂帘,汝愚率同列再拜奏:皇帝疾,未能执丧,臣等乞立皇子嘉王为太子,以系人心,皇帝批出有甚好二字,继有念欲退闲之㫖,取太皇太后处分。太皇太后曰:「既有御笔,相公当奉行」。汝愚曰:「兹事重大,播之天下,书之史册,须议一指挥」。太皇太后允诺,汝愚袖出所拟指挥以进云:皇帝以疾,至今未能执丧,曾有御笔,欲自退闲,皇子嘉王扩可即皇帝位,尊皇帝为太上皇帝,皇后为太上皇后。移御泰安宫,太皇太后览毕,曰:「甚善」。汝愚奏:「自今臣等有合奏事,当取嗣君处分,然恐两宫父子间有难处者,须太皇太后主张。又奏上皇疾未平,骤闻此事,不无惊疑,乞令都知杨舜卿提举本宫,任其责」。遂召舜卿至帘前面谕之,太皇太后乃命汝愚,以㫖谕皇子即位,皇子固辞曰:「恐负不孝名!」汝愚奏:「天子当以安社稷、定国家为孝,今中外人人忧乱,万一变生,置太上皇何地?」众扶皇子入素幄,被黄袍,方却立未坐,汝愚率同列再拜,皇子诣几筵殿,哭尽哀,须㬰,立仗讫,催百官班,皇子衰服出,就重华殿东庑素幄立,内侍扶掖登御座,百官起居讫,行禫祭礼,命舜卿往南内请八寳初,犹靳与舜卿传奏皇太子即位,乃得寳出,汝愚即丧次,召还留正,寻诏:秋暑,上皇未须移御,即寝殿为泰安宫,以奉上皇,民心悦怿,中外晏然。 乙丑,太皇太后命立崇国夫人韩氏为皇后。后,琦六世孙,父同卿,侂胄其季父也,被选入宫,能顺适两宫意,遂归嘉王邸。至是,立为后。 丙寅,大赦。 丁帽,侍御史张叔椿劾留正擅去相位,徙叔椿为吏部侍郎。 戊辰,诏求直言。校书郎蔡幼学奏:「陛下欲尽为君之道,其要有三事:亲、任贤、寛民,而其本莫先于讲学。比年小人谋倾君子,为安静和平之说以排之,故大臣当兴治而以生事自疑,近臣当效忠而以忤㫖摈弃,其极至于九重深拱而群臣尽废,多士盈庭而一筹不吐,自非圣学日新,求贤如不及,何以作天下之才!」帝称善。 遣郑湜等使金告禅位。 庚午,召秘阁修撰、知潭州朱熹诣阙。 复召留正赴都堂视事,正既去,及帝即位,以为大行攒宫总䕶使,入谢,复出城,太皇太后命速宣押,赵汝愚复以为请,帝手札遣使召正还,赵汝愚首裁抑侥幸,收召四方知名之士,中外引领望治。乙亥,以汝愚为右丞相,陈騤知枢密院事,余端礼参知政事,汝愚辞不拜,曰:「同姓之卿,不幸处君臣之变,敢言功乎?」 戊寅,加殿前都指挥使郭杲为武康军节度使。 辛巳,以赵汝愚为枢密使。 壬午,以知合门事韩侂胄为汝州防御使。初,侂胄欲推定策功,意望节钺,赵汝愚曰:「吾宗臣,汝外戚也,何可以言功?惟爪牙之臣则当推赏」。乃加杲节钺,但迁侂胄冝州观察使,侂胄大失望,然以传导诏㫖,浸见亲幸,时时乘间窃㺯威福,知临安府徐谊告汝愚曰:「侂胄异时必为国患,宜饱其欲而逺之,不聴汝愚,欲推叶适之功」。适辞曰:「国危效忠,职也!适何功之有?」及闻侂胄觖望,与知合刘弼言于汝愚曰:「侂胄所望不过节钺,宜与之」。不从,适叹曰:「祸自此始矣!」遂力求补外。 侍御史章颖等劾内侍林亿年、陈源、杨舜卿,诏亿年源与外祠,舜卿与内祠。 甲申,以兵部尚书罗㸃签事枢密院事。 戊子,罢杨舜卿内祠,林亿年常州居住,陈源抚州居住。 八月己丑朔,安定郡王子涛卒。 辛帽,初御行宫便殿聴政。 癸巳,除知潭州朱熹为焕章阁待制、兼侍讲,诰词略曰:「朕初承大统,未暇他图,首辟经闱,详延学士尔,发六经》之藴,穷百氏之源,其在两朝,未为不用,至今四海犹谓多竒,擢诸次对之班,处以迩英之列,若程頥之在元佑,若尹焞之在绍兴,副吾尊徳乐义之诚,究尔正心诚意之说」。先是,黄裳为嘉王府翊善,上皇谕之曰:「嘉王进学,皆卿之功」。裳谢曰:「若欲进徳修业,追迹古先哲王,则须寻天下第一等人」。上皇问为谁,裳以熹对。彭龟年为嘉王府直讲,因讲鲁庄公不能制其母,云「母不可制,当制其侍御仆。从王问此谁之说,对曰:「朱熹说也」。自后每讲必问熹说如何,至是,赵汝愚首荐熹,遂召入经筵,熹在道,闻泰安朝礼尚缺,近习已有用事者,即具奏云:「陛下嗣位之初,方将一新庶政,所宜爱惜名器,若使幸门一开,其弊不可复塞。至于博延儒臣,专意讲学,必求所以深得亲欢者,为建极导民之本,思所以大振朝纲者,为防㣲虑逺之图」。不报。 甲午,增置讲读官,以给事中黄裳、中书舍人陈傅良、彭龟年为之。 丁酉,以生日为天佑节,寻改曰瑞庆。壬寅,诏经筵官开陈经㫖,救正阙失。 进封皇弟许国公柄为徐国公。 辛亥,金河决阳武故堤,灌封丘而东。尚书省奏都水监官见水势趋南,不预经画。诏王汝嘉等各削官两阶,杖七十,罢之。命参知政事马琪往视,仍许便宜从事。河自元符二年东流断絶北流,合御河至清州入海,颇为通利。南渡后,地入于金河,始离浚、滑故道,时有决溢。至是,河决阳武,由封丘东注梁山泺,分为二派,北派由北清河入海,南派由南清河入淮。汲、胙之间,河流遂絶。 丙辰,内批罢左丞相留正,以赵汝愚为右丞相。初,正言陛下勉徇群情以登大寳,当遇事从简示天下以不得已之意,实非颁爵之时。时韩侂胄浸谋预政,数诣都堂,正使省吏谕之曰:「此非知合日往来之地」。侂胄怒而退,㑹正与汝愚议攒不合,侂胄因间之于帝,遂以手诏罢正,出知建康府,正谨法度,惜名器,毫髪不可干以私,与周必大俱以相业称。汝愚本倚正共事,怒侂胄不以告,及来谒,因不见之,侂胄惭忿,罗㸃谓汝愚曰:「公悮矣!汝愚悟,乃见之,侂胄终不怿。 朱熹辞新命,不许,及入对,首言:「乃者太皇太后躬定大策,陛下寅绍丕图,可谓处之以权,而庶几不失其正,今三月矣,或反不能无疑于逆顺之际,窃为陛下忧之,犹有可诿者,亦曰陛下前日未尝有求位之计,今日未尝忘思亲之心,此则所以行权而不失其正之根本也。充未尝求位之心,以尽负罪引慝之诚,充未尝忘亲之心,以致温清定省之理,始终不越乎此,而大伦可正,大本可立矣!」时赵彦逾按视寿皇山陵,以为土肉浅薄,下有水石,孙逢吉覆按,乞别求吉兆,诏集议,熹上议状,言:「寿皇圣徳衣冠之藏,当博求名山,不宜偏信台史,委之水泉沙砾之中」。不报。 九月庚子,签书枢密院事罗㸃卒,㸃孝友端介,不为矫激崖异之行,或谓天下事非才不办,㸃曰:「当论其心,心苟不正,才虽过人,果何取哉?」时给事中黄裳亦卒,赵汝愚泣谓帝曰:「黄裳、罗㸃相继沦谢,二臣不幸,天下之不幸也!裳简易端纯,笃于孝友,耻一书不读一物,不知推贤乐善,出乎天性,事君随事纳忠,上援古义,下揆人情,气平词切,理尽事该,与人言,倾尽底藴,其论天人之理,性命之源,皆足以发明伊洛之㫖。 辛未,合祭天地于明堂,大赦。 壬申,以刑部尚书京镗签书枢密院事。初,帝欲除镗帅蜀,赵汝愚谓人曰:「镗望轻资浅,岂可当此方面!」镗闻而憾之,韩侂胄引以自助。镗一变素守,群憸附和,视正士如仇雠,衣冠之祸,自此始矣。冬十月己丑,右谏议大夫张叔椿再劾留正擅去相位,诏落正观文殿大学士。 庚寅,更泰安宫为寿康宫。金群臣再表请上尊号,不许。 金遣户部员外郎何格赈河决被灾人户。 癸巳,雷。乙未,诏以阴阳谬盭,雷电非时,令台谏、侍从各疏朝政阙失以闻。 甲辰,以朱熹言,趣后省㸔详应诏封事。 乙巳,上大行皇帝谥,庙号孝宗。 丙午,复以朱熹奏请郄瑞庆节、贺表。 庚戌,改上安穆皇后谥曰成穆,安恭皇后谥曰成恭。 金故尚书左丞张汝弼妻高圗斡以谋逆伏诛。汝弼与镐,王永中甥舅也,阴相为党。金主即位高图斡,毎以邪言怵永中,觊非望,画永中母元妃张氏像,奉之甚谨,挟左道为永中祈福,事觉,有司鞫治,高图斡伏诛,词连汝弼,金主以事觉,在汝弼死后,得免削夺。 是月,建福宁殿。 韩侂胄日夜谋去赵汝愚,知合门事刘㢸亦以不得预内禅,心怀不平,因谓侂胄曰:「赵相欲专大功,君岂惟不得节钺,将恐不免岭海之行」。侂胄愕然,因问计,㢸曰:「惟有用台諌耳」。侂胄问若何而可?」㢸曰:「御笔批出是也」。侂胄然之,遂以内批拜给事中。谢深甫为御史中丞,㑹汝愚请令近臣荐御史,侂胄密以其党刘徳秀属深甫,遂以内批除监察御史,朱熹忧其害政,毎因进对,为帝切言之,又约吏部侍郎彭龟年同劾侂胄㑹龟年充金人吊祭馆伴使,熹复贻书汝愚,当以厚赏酬侂胄之劳,勿使预政。汝愚为人疏,谓其易制,不以为虑。右正言黄度将上疏论侂胄之奸,侂胄觉之,以御笔出度知平江府,度言:「蔡京擅权,天下所由以乱。今侂胄假御笔逐谏臣,使俯首去,不得效一言,非国之利也」。固辞,奉祠归养。 闰月庚申,以孝宗将祔庙,议宗庙迭毁之制,孙逢吉、曹三复首请并祧僖、宣二祖,奉太祖居第一室,祫祭则正东向之位。诏集议僖、顺、翼、宣四祖祧主宜有所归,自太祖首尊四祖之庙,治平间,议者以世数寖逺,请迁僖祖于夹室。后王安石等奏僖祖有庙,与稷、契无异,请复其旧,赵汝愚不以复祀僖祖为然,侍从多从其说。吏部尚书郑侨欲且祧宣祖而祔孝宗,侍讲朱熹以为藏之夹室,则是以祖宗之主下藏于子孙之夹室。又拟为庙制以辨,以为物岂有无本而生者,庙堂不以闻,乃毁撤僖、宣庙室,更创别庙以奉四祖。 甲子,金诸王、百官奉表请上尊号。不许。 乙丑,遣林季友使金报谢。 戊辰,金遣使来吊祭。 戊寅,内批罢焕章阁待制兼侍讲朱熹。熹毎进讲,务积诚意以感动帝心,以平日所论著,敷陈开析,坦然明白,可举而行。讲毕,有可以开益帝聴者,罄竭无隠,帝亦虚心嘉纳焉。至是,以黄度之去,因讲毕奏疏,极言「陛下即位未能旬月,而进退宰臣,移易台谏,皆出陛下之独断,中外咸谓左右或窃其柄,臣恐主威下移,求治反乱矣」。疏入,韩侂胄大怒,使优人峨冠阔袖象大儒,戏于帝前,因乘间言熹迂阔不可用。帝方倚任侂胄,乃出御批云:「悯卿耆艾,恐难立讲,已除卿宫观」。赵汝愚袖御笔见帝,且谏且拜,帝不省。汝愚因求罢政,不许。越二日,侂胄使其党封内批付熹,熹即附奏谢,遂行中书舍人陈傅良封还録,黄起居郎刘光祖、起居舍人邓馹、御史吴猎、吏部侍郎孙逢吉、知登闻鼓院游仲鸿交章留熹,皆不报,傅良、光祖亦坐罢。工部侍郎黄艾因侍讲问逐熹之骤,帝曰「始除熹经筵耳,今乃事事欲与闻」艾力辨其故,帝不聴。熹在朝四十六日,进讲者七,知无不言。既去,侂胄益无所忌惮。彭龟年奏始臣约,熹同论侂胄、熹罢臣,宜并斥,不报。侂胄衔之游,仲鸿上疏曰「陛下宅忧之时,御批数出,不由中书。前日宰相留正去之不以礼,谏官黄度去之不以正,讲官朱熹复去之不以道。自古未有舍宰相、谏官、讲官而能自为聪明者也。愿亟还熹,毋使小人得志,以养成祸乱」王介上疏言「陛下即位未三月,策免宰相,迁移台谏,悉出内批,非治世事也。崇宁、大观间,事出御批,遂成北狩之祸。杜衍为相,常积内降十数封还。今宰相不敢封纳,台谏不敢弹奏,此岂可久之道乎。 壬午,诏改明年为庆元元年。 金参知政事马琪自行省回,具奏河防利害。丙戌,以翰林待制鄂屯忠孝权户部侍郎,太府少监温昉权工部侍郎,行户、工部事,修治河防。 十一月丙午,帝自重华宫还大内。庚戌,以韩侂胄兼枢密都承㫖。初,诏侂胄可特迁二官。侂胄觊觎节钺,意不满,力辞,乃止迁一官,为宣州观察使,怨赵汝愚益深,至是,特迁都承㫖。 辛亥,雨木冰。诏行孝宗皇帝丧三年。先是,有司请于易月之外,用漆纱浅黄之制。时朱熹在讲筵,奏言:「自汉文短丧,厯代因之,天子遂无三年之丧,为父且然,则嫡孙承重可知,人纪废坏,三纲不明,千有馀年,莫能厘正,寿皇圣帝至性,以日易月之外,犹执通丧,朝衣朝冠皆用大布,所宜著在方策,为万世法程。陛下以世嫡承大统,承重之服,著在礼律,宜遵寿皇已行之法,一时仓卒,不及详议,遂用漆纱浅黄之服,使寿皇已行之礼,举而复坠,臣窃痛之。然既往之事,不及追改,启殡发引,礼当复用初丧之服」。至是,诏遵用三年之制,中外百官皆以凉衫视事,用熹言也。 升明州为庆元府。 乙帽,权攅哲文神武成孝皇帝于永阜陵。 十二月丁巳朔,禁民间妄言宫禁事。 乙丑,吏部侍郎兼侍讲彭龟年见韩侂胄用事,权势重于宰相,上疏条奏其奸,谓:「进退大臣更易言官,皆初政最关大体,今大臣或不能知,而侂胄知之,假托声势,窃㺯威福,不去必为后患」。帝览奏,骇曰:「侂胄,朕托以肺腑,信而不疑,不谓如此」。龟年又言:「陛下逐朱熹太暴,故欲陛下亦亟去此小人,毋使天下谓陛下去君子易,去小人难」。于是龟年、侂胄俱请祠,帝欲两罢其职,陈騤进曰:「以合门去经筵,何以示天下?」既而内批龟年与郡,侂胄进一官,与在京宫观。给事中林大中、同中书舍人楼钥缴奏曰:「陛下眷礼僚旧,一旦龙飞,延问无虚日,不三数月间,或死或斥,赖龟年一人尚留,今又去之,四方谓其以尽言得罪,恐伤政体,且一去一留,恩意不侔,去者日逺,不复侍左右,留者内祠,则召见无时,请留龟年经筵,而命侂胄以外任,则事适平人,无可言者」。上批:「龟年已为优异,侂胄本无过尤,可并书行」。大中、复、同钥奏:「龟年除职与郡,以为优异,则侂胄之转承宣使,非优异乎?若谓侂胄本无过尤,则龟年论事实出于爱君之忱,岂得为过?龟年既已决去,侂胄难于独留,宜畀外任或外祠,以慰公议」。不聴,由是侂胄愈横。 御史中丞谢深甫劾陈傅良,罢之。 丁邜金免被黄河水灾今年秋税。戊辰,以陈康伯配享孝宗庙庭。 己巳,知枢密院事陈騤罢。庚午,以余端礼知枢密院事,京镗参知政事,吏部尚书郑侨同知枢密院事。陈騤与赵汝愚素不协,未尝同堂语。及争彭龟年事,韩侂胄语人曰「彭侍郎不贪好官,固也,元枢亦欲为好人耶」故罢之,引京镗居政府,以间汝愚。汝愚孤立于朝,帝亦无所倚信。 辛未,监察御史刘徳秀劾起居舍人刘光祖,罢之。 以工部尚书赵彦逾为四川制置使。彦逾自以有功于帝室,冀赵汝愚引居政府,及除蜀帅,大怒,遂与韩侂胄合。因陛辞,疏廷臣姓名于帝,指为汝愚之党,且曰「老奴今去,不惜为陛下言之」由是帝亦疑汝愚。 癸酉,上孝宗庙乐曰大伦之舞。 金遣使来贺即位。 甲戌,祔孝宗神主于太庙。 戊寅,封太保郭师禹为永宁郡王。师禹,成穆皇后之弟也。

资治通鉴后编卷一百二十九

 {{ anno.nam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