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资治通鉴后编卷一百五十二刑部尚书徐乾学撰
宋纪:一百五十二起疆圉,赤奋若正月,尽屠维单阏十二月,凡三年
端宗裕文昭武愍孝皇帝
景炎二年春正月,元兵破汀关,文天祥欲据城拒敌,汀守黄去,疾闻车驾航海,拥兵,有异志,天祥乃移军漳州,时赵孟瀯等军还呉,浚不至,未㡬,浚与去疾叛降元嗣,汉天师张宗演赴元,召至大都,元主命百官郊劳,待以客礼,因赐号演道灵应冲和真人,领江西诸路道教,寻令修周天醮于长春宫,事毕还龙虎山,留弟子张留孙于大都。 癸卯,元复立诸道提刑按察司。 知循州刘兴、知梅州钱荣之并以城降元。 二月癸亥,彗出东北,长四丈馀。 元兵入广州,遂䧟广东诸郡。 呉浚既降元,因至漳州说文天祥降,天祥责以大义,斩之,元主如上都。 元兵引还,留潜说友为福州宣慰使,王积翁副之。时北方有警,元主召诸将班师,凡诸将及淮兵在福安者,命李雄统之。 元堕吉、抚二州城,以隆兴濵江姑存之」。 元以嘉木扬喇勒智为江南总摄,掌释教,除僧租赋,禁扰寺宇者。考异:按元史世祖纪,以康戬、且琳沁、嘉噶尔斡并为江南,总摄掌释教,与此不同。史称并为,则知非一西僧也。当考。
三月,文天祥复梅州。 元将李雄杀潜说友。 陈瓉举兵诛林华。复,兴化军。瓉,文龙从子也。 元主以去冬无雨雪,春泽未继,问便民之事于翰林国史院,耶律铸、姚枢、王磐、窦黙等,对曰:「足食之道,惟节浮费,縻糓之多,无逾醪醴。况自周、汉以来,尝有明禁,祈赛神社,费亦不赀,宜一切禁止」。从之。 夏四月,广东制置使张镇孙复广州。 文天祥引兵自梅州出江西,吉、赣兵皆㑹之,遂复㑹昌县。 淮人张徳兴与淮西野人原寨刘源等起兵兴复,司空山民傅髙举兵应之,遂复黄州寿昌军用景炎、正朔,元贾居贞使湖北,宣慰使郑鼎将兵拒之,鼎言鄂之大姓,皆与髙通,请先除之,以絶祸本,居贞不可,鼎将行,留其所善部将曰:「闻吾还军,汝即举烽城楼,内外合发,当尽杀城中大姓」。鼎与徳兴遇于樊口,战败,溺死。 五月癸巳,元申,严大将酒,禁犯者籍其家赀,㪚之贫民。 六月辛酉,文天祥败元军于雩都。 秋七月,文天祥遣赵时赏等分道复吉、赣诸县,遂围赣州。衡山人赵璠、抚州人何时皆起兵应之。 元诸王锡里济劫北平王于阿里玛图之地,械击右丞相安图,胁诸王以叛,使通好于海都。海都弗纳,遂率兵至和林城北,元主命巴延率军往御之。巴延与其众遇于鄂罗欢河,夹水而阵,相持弥日,俟其懈,掩击破之,锡里济走死。 乙巳,张世杰以元军既退,自将淮兵讨蒲寿。庚时,汀、漳诸路剧盗陈吊眼及许夫人所统诸峒畲军皆㑹兵,势稍振,寿庚闭城自守,世杰遂传檄诸路,陈瓉起家、丁义民五百人应世杰,世杰遣将髙日新复邵武军,淮兵在福州者,谋杀王积翁以应张世杰,事觉,为积翁所杀。 八月,元李恒遣兵援赣,而自将攻文天祥于兴国,天祥不意恒猝至,遣兵战钟歩,不利,时邹㵯聚兵数万于永丰,天祥引兵就之,㑹㵯兵先溃,恒追天祥至方石岭,及之,诸将巩信以短兵接战,恒疑有伏敛,兵不进,信坐巨石馀卒侍左右,箭雨集,屹不动,恒从间道就视之,创被体而死,不仆,天祥至空坑,兵尽溃。时赵时赏坐肩舆,元军问为谁,时赏曰:「我姓文」。众以为天祥,禽之,天祥由是得与杜浒、邹●乘骑逸去,至循州,㪚兵颇集,天祥妻子及幕僚客将皆被执,时赏至隆兴,奋骂不屈,僚属有系累至者,輙麾去,云:「小小佥㕔官耳!执之何为?」得脱者甚众。临刑,刘洙颇自辩,时赏叱曰:「死耳!何必然!」于是被执者皆死,恒送天祥妻子家属于燕,二子死于道。信,安豊军人,时赏,和州宗室也。咸淳元年进士。 己巳,荧惑掩月,天色赤。 九月戊申,元将额森、伊实䧟邵武军,入福安,帝舟次广之浅湾。 元诏达实与李恒、吕师䕫等以歩卒入大庾岭,䝉固、岱、索多、蒲寿庚及元帅刘深等以舟师下海,合追二王。 张世杰使谢洪永进攻泉州南门,不利,蒲寿庚复阴赂畲军攻城不力,得间道求救于索多,至是,索多来援,世杰解围还浅湾。元刘深言王积翁尝通书于张世杰,积翁亦上言兵力单弱,若不暂从,恐为合郡生灵之患,元主原其罪。 元遣昻吉尔等将袭司空山寨,破之,黄州复䧟,杀张徳兴,执其三子以去,传髙变姓名出走,寻被获,死之。冬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以陆秀夫同佥书枢宻院事。秀夫之谪,张世杰让陈宜中曰「此何如时,动以台諌论人」。宜中惶恐,亟召秀夫还行朝。时播越海濵,庶事踈略,杨太妃埀帘与群臣语,犹自称奴,毎时节朝㑹,独秀夫俨然,正笏立如治朝,或时在行中,凄然泣下,以朝衣収泪,衣尽湿,左右无不悲恸者。 甲辰,元索多至兴化,陈瓉闭城自守。索多临城谕之,矢石雨下。乃造云梯炮石,攻破其城,瓉以死自誓。巷战终日,获瓉车裂之,屠其民,血流有声。 十一月,元达实初令索多取道泉州,泛海,㑹于广之冨阳索多,既取兴化军,及漳州进攻,潮守臣马发竭力拒守,恐失期,舍之去,至惠州,与吕师䕫合军,趣广州,制置使张镇孙及侍即、谭应斗以城降,达实遂夷广州城。 元将刘深犯浅湾,张世杰战不利,奉帝走秀山,至井澳,陈宜中遁入占城。 元诏:「凡伪造寳钞,同情者并处死,其分用者,减死杖之,具为令。 十一月庚子,元命中书省檄谕中外。江南既平,宋宜曰亡宋,行在宜曰杭州。 元以吏部尚书巴迪尔迪音参知政事。十二月丙子,帝至井澳,飓风大作,舟败㡬溺,帝惊悸成疾,旬馀,诸兵士稍集,死者过半。 元将刘深犯井澳,帝奔谢女峡,复入海,至七里洋,欲往占城,不果。 乙亥,元以参议中书省事耿仁参知政事。 是岁,元遣使徵缅朝贡,不从,率众侵扰永昌。云南行省遣兵伐之,降其砦三百馀而还。
景炎三年春正月癸巳,元顺徳府总管张文焕、太原府达噜噶齐达哈布哈,以按察司发其奸赃,遣人诣省自首,反以罪诬按察御史台臣奏:「按察司设果有罪,不应因事而告,宜待文焕等事决,方聴其诉」。从之。 己亥,元禁官吏军民卖所娶江南子女及为娼者,卖买者两罪之,官没其直,人复为良。 元赐湖州长兴县金沙泉名为瑞应泉,金沙泉不常出,唐时用此水造紫笋茶进贡,有司具牲币祭之,始得水,事讫輙涸。宋末,屡加浚治,泉迄不出。至是,中书省遣官致祭,一夕水溢,可溉田千畆,安抚使以事闻,故赐今名。 戊午,元从阿哈玛特请,自今御史台非白于省,毋擅召仓库吏,亦毋究钱榖数,及集议中书不至者罪之。 元降封福王与芮为平原郡公。元巴哈督汪良臣等兵入重庆。李徳辉遗书张珏曰「君之为臣,不亲于宋之子孙,合之为州,不大于宋之天下。彼子孙已举天下而归我,汝犹偃然负阻穷山,而曰忠于所事,不己惑乎?」珏不答。巴哈至城下,营浮屠,造梯冲,将攻之,珏悉众与良臣鏖战,良臣身中四矢,明日督战益急,珏与伊逊岱尔战扶桑埧,元兵从后合撃之,珏兵大溃,其夜都统赵安以城降,珏率兵巷战,不支,归索鸩饮不得,乃顺流走,涪巴哈遣州师邀之,遂被执至安西,解弓弦自经死。珏,陇西鳯州人,先是,泸州食尽,为万户圗们塔尔等所䧟,安抚王世昌亦自经死,东川副都元帅张徳润䧟涪州,守将王明及总辖、韩文广、张遇春皆不屈被杀,绍庆南平、䕫施、恩播诸州,相继降于元元。定武官承袭之制,凡有功升秩者,原职,令他有功者居之,不得令子侄复代,阵亡者始得袭,病死者降一等,总把、百户老死者不袭,著为令。 二月戊午,元祀先农,䝉古胄子代耕藉田。 癸亥,元命平章政事阿塔哈、阿里选择江南廉能之官,去其冗员与不胜任者。 辛未,元以川属地多岚瘴,弛酒禁。 丁丑,荧惑犯天街。元吕师䕫以张镇孙及其妻子赴燕镇,孙自经死。 帝舟还广州,元达实令索多还攻潮州,知州马发城守益备。索多塞堑填壕,造云梯、鹅车,日夜急攻。发潜遣人焚之,凡相距二十馀日而败,发死之,索多屠其民。 壬午,元置太史院,命太子赞善王恂掌院事,工部郎中郭守敬副之,集贤大学士兼国子祭酒许衡领焉。 元改华亭县为松江府。 元以参知政事夏贵、范文虎、陈岩并为中书左丞,黄州路宣慰使唐古岱、史弼参知政事。三月乙酉,元诏:「䝉固岱、索多、蒲寿庚行中书省事于福州,镇抚濒海诸郡,以沿海经略副使哈喇岱领舟师南征,升经略使、兼左副都元帅,佩虎符。 乙未,元命扬州行省选特穆尔巴哈所部兵助隆兴进讨。 丁酉,元命达实毁䕫府城壁。 乙巳,广南西道宣慰司招降雷、化髙三州。 文天祥以弟壁及母在惠州,乃趋之,行収兵出海豊县,遂次于丽江浦,都统凌云及转运判官王道夫复广州。 帝迁驻碙洲。 曽渊子至自雷州,以为参知政事、广西宣谕使,时渊子起兵据雷州,元兵谕降不聴,进兵攻之,渊子奔至碙州,遂有是命。 夏四月戊辰,帝崩于碙州,年十一,群臣多欲㪚去,陆秀夫曰:「度宗皇帝一子尚在,将焉置之?古人有以一旅一成中兴者,今百官有司皆具士卒数万,天若未欲絶宋,此岂不可为国耶?」乃与宋共立卫王昺,年八岁矣,方登坛礼毕,御辇所向,有黄龙自海中见,既入宫云阴,不见上大行皇帝谥曰裕文昭武愍孝皇帝、杨太妃,仍同聴政,陈宜中入占城,日候其还朝,宜中竟不至,时张世杰秉政,而秀夫禆助之,外筹军旅,内调工役,凡有役作,尽出其手,虽匆遽流离中,犹日书《大学章句》以劝讲。 元以云南境土旷逺,未降者多,签军万人进讨。 元以时雨沾足,稍弛酒禁,民之衰疾饮药者,官为酝酿量给之。
末帝
祥兴元年五月癸未朔,改元。乙酉,升碙州为龙翔县。遣张应科、王用将兵取雷州,应科与元兵三战不利,用降元。 元谕翰林学士和尔果斯,今后进用宰相及主兵重臣,与儒臣老者同议。 六月丁巳,张应科收兵,复与元军战,败死。张世杰悉众围城,城中絶粮,士食草,《元史》格漕、钦廉、髙化诸州粮以给之,世杰引还。 己未,帝迁驻新㑹之厓山,时六军泊雷化,犬牙处而厓,山在新㑹县南八十里大海中,与竒石山对立如两扉,故有镇戍。张世杰以为天险可扼以自固,乃奉帝移跸,遣人入山伐木,造行宫三十间,军屋三千间,正殿曰慈元,杨太妃居之,升广州为祥兴府。时官民兵尚二十馀万,多居于舟,资粮取办于广右诸郡,海外四州复刷人匠,造舟楫,制器械,至十月始罢。 己巳,有大星陨于广南,声如雷,数刻乃己。 庚辰,改广州为龙翔府。 元张𢎞范言「张世杰复立广王,闽、广响应,宜进取之」元主以𢎞范为蒙古、汉军都元帅,赐寳剑,专决军事。𢎞范荐李恒自副,至扬州,选将校,发水陆之师二万,分道而南。元主复命达实留后供军费。 元敕省院台司应闻奏,事必由起。
居注 秋七月,湖南制置司李烈良及提刑刘应龙起兵以应厓山,雷、琼、全、永与潭属县之民周隆、贺十二等咸应之,大者众数万,小者不下数千。元主命阿里哈雅往讨,获周隆、贺十二,斩之。烈良等举宗及馀兵奔思州乌罗洞,为元军所袭,皆战死。阿里哈雅略地海外甚猛,唯琼州安抚赵与珞及冉安国、黄之杰等率兵拒于白沙口,相约固守,以死自誓,日望援兵不至。其南宁、万安、吉阳诸州县及八蕃、罗甸诸蛮,皆附于元元。 阿哈玛特奏立江西𣙜茶运司及诸路转运塩使司、宣课提举司、宣课司官吏多至五百馀人。至是,崔斌言:「江南官冗杭州地大民众,阿哈玛特溺于私爱,以任其不肖,子穆蘓呼且阿哈玛特,先自陈乞免其子弟之任,今乃身为平章而子若侄或为参政,或为尚书,或领将作监㑹同馆一门,悉处要津,有亏公道」。元主命罢黜之,然终不以为阿哈玛特罪。既而淮西宣慰使昻吉尔入朝,亦言官冗,于是诏江西省并入福建,罢𣙜茶营田司归本道宣慰司,罢漕运司归行省。 辛亥,元改京兆府为安西府。 元诏江南、浙西等处毋非理征科扰民。 元建汉祖天师正一,祠于大都,令张留孙居之。 八月庚申,月贯南斗,有星堕广州南,初陨色红,大如箕,中爆裂为五,既坠地,声如鼓,一时顷止。 己巳,加文天祥少保,封信国公,张世杰封越国公。天祥闻帝即位,上表自劾兵败江西之罪,乞入朝,优诏不许,更加官爵。天祥移书陆秀夫曰「天子㓜冲宰相,遁荒诏令,皆出诸公之口,岂得以游辞相拒㑹军中大疫,士卒多死,天祥母亦病没」。诏起复之。天祥长子复亡,家属皆尽。 壬申,以姚良臣为右丞相,夏士林参知政事,王徳同知枢宻院事。 元以中书左丞董文炳佥书枢宻院事,参知政事索多蒲寿庚为中书左丞。九月壬午朔,葬裕文昭武愍孝皇帝于永福陵,庙号端宗。 壬辰,元中书左丞、行江东道宣慰使囊嘉特言:「江南既平,兵民宜各置官属,䝉古军宜分屯大河南北,以馀丁编立部伍,絶其虏掠之患,分拣官僚,本以革阿哈玛特滥设之弊。其将校立功者,例行沙汰,何以劝后新附军士,宜令行省赐其衣粮,毋使阙乏」。元主嘉纳之。 元徵,故相马廷鸾、章鉴赴阙。 甲午,元开酒禁。初,阿里阿哈玛特子库克新阿萨森等以崔斌论列免官,至是以张惠请,诏复之。惠又请复其子玛蘓呼及侄巴迪尔、迪音等职,元主不从。 元诏谕沿海官司,通日本国人市舶。 元䝉古、汉军数路并进,张洪范以舟师由海道袭漳、潮、惠三州,李恒以歩骑由梅岭袭广州,阿里哈雅遣人招安抚使赵与珞及冉安国、黄之杰等于琼州,不从,率兵御之。 十一月癸巳,琼州民作乱,执赵与珞等降于元,与珞及冉安国、黄之杰皆死之。 閠月庚戌朔,罗氏鬼国主阿榨、西南蕃主韦昌盛并附于元。 辛亥,太白、荧惑、填星聚于房。 李恒兵至清逺,王道夫迎战,大败,恒遂撃凌震,震又败,二人弃广州遁,恒入广州以待张洪范。十二月壬午,王道夫、凌震攻广州,与李恒复战,兵败,震走厓山,与翟国秀军合。文天祥屯潮阳,邹●、刘子俊皆集师㑹之,遂讨剧盗陈懿、刘兴于潮。兴死,懿遁,以海舟导张洪范兵济潮阳。天祥帅麾下走海丰,元先锋将张洪正追之,天祥方饭五坡岭,𢎞正兵突至,众不及战,天祥遂被执,吞脑子不死,邹●自刎。刘子俊自诡为天祥,冀元兵不穷追,天祥可间走也,别队执天祥至,相遇于途,各争真伪得实,元遂烹子俊。天祥至潮阳,见洪范,左右命之拜,天祥不屈,𢎞范释其缚,以客礼之。天祥固请死,𢎞范不许,处之舟中,族属被俘者悉还之。●,吉水人,徙永丰子。俊,庐陵人。 庚子,元敕长春宫修金籙,大醮七昼夜。 丙午,元禁玊泉山樵采渔弋。 戊申,元封伯夷为昭义清惠公,叔齐为崇让仁惠公。 元导肥河入于酅,淤波,皆为良田。 元㑹诸王于大都,以临安所俘寳玉器币分赐之。 元江南释教总统嘉木扬喇勒智,怙恩横肆,穷骄极淫,以是月十二日帅徒役顿萧山,发宁宗、理宗度宗、杨后四陵,陵使中官罗铣守陵不去,与之力争,凶徒痛棰铣,胁之以刃,铣恸哭而去,乃大肆发,掘得寳玉,极多截理,宗顶以为饮器。是夕,闻四山皆有哭声,昼夜不絶。陵之初发也,弃骨草莽间山阴,唐珏闻之痛愤,亟货家具,得白金百星,许执劵行,贷得白金,又百星许,乃具酒醪,市羊豕,邀里中少年若干軰,狎坐轰饮,酒且酣,少年起请曰:「君儒者若是,将何为焉?」珏惨然,具以告愿収遗骸,共瘗之,众谢曰:诺。中一少年曰:总浮屠眈眈虎视,事露奈何?珏曰:「余固筹之矣。今四郊多暴骨,窜取以易,谁复知之?」乃造数木函,刻纪年一字为号,分委而㪚遣之,众如珏指,夜往拾遗骸,诘朝来集,出白金羡馀酬之,戒勿泄。越七日,嘉木扬喇勒智下令,裒诸陵骨杂,置牛马枯骼中,建白塔于故宫,欲取髙宗所书《九经》石刻以筑基,杭州总管府推官寿张申屠致逺力拒之,乃止塔成名曰镇南,以厌胜之,杭人悲感不忍仰视,殊不知陵骨之犹存也。珏奉木函瘗兰亭山南,移常朝殿,冬青树一株,植其上以识,遇寒食则宻祭之。考异西僧发陵之年月。陶宗仪《辍耕録》载罗有《开唐义士传》作戊寅,十二月十二日张孟兼撰唐珏传,亦云至元戊寅,故陈桱《通鉴续编》、薛应旗、王宗沐《宋元通鉴》并系其事于戊寅。戊寅者,元世祖至元十五年,实宋末帝之祥兴元年也。独周宻《癸辛杂识》云:至元二十二年乙酉八月,发宁宗、理宗度宗杨后四陵,与罗张不合。陶録辨之曰:丙子下江南至己酉将十载,版图必已定法制必已明,安得有此事?惟戊寅距丙子不三年,此时庶事草创,故妖髠得以肆其恶,愚谓此亦非笃论。元纵妖髠为恶,殆非一时一事。二十一年九月,籍发陵所収金寳修天衣寺,其明年正月,髠又因僧格请毁宋郊天台以建寺,世祖从之,岂其时法制尚未明耶?未足证发陵决在戊寅,惟谢翱《晞发集有冬青树引赠唐珏曰:知君种年星在尾。张孟兼注云:岁在寅也。翱与珏友善,其言必无误。盖岁星十二岁一周天,惟寅年在尾箕之间,酉年则不尔寅,必戊寅非二十七年之庚寅,又可知也。今彚考群书舍短,取长年月日,从罗传发,止四陵西僧,盗去理宗髑髅及罗铣事,四山哭声,并从癸辛杂识函各刻纪年一字为号,瘗兰亭山。从张氏。唐珏传,申屠致逺事从《元史》截理宗顶为饮器,珏遇寒食宻祭,从彭玮书,《辍耕録》后。馀皆仍罗传本文。又按兰亭去萧山七八十里,续通鉴者并云少年以是夕拾骸,即以是夕瘗兰亭,则事止一夜,恐仓卒不能往返。珏冬青行云:馀花拾飘荡,白日哀后土六合忽怪事,蜕龙挂茅宇,辞㫖甚明,其奉瘗兰亭当在他日,非即夕事,今特为正之。或疑戊寅发陵,不应至甲申始籍其所收,似太迟。愚又谓戊寅冬粤东未下,必妖髠献厌胜之术,欲使粤东速败,故世祖聴其发掘,不両月而厓山覆没,帝服其竒验得寳,非初志也。后闻所収极多,乃籍之于官,安得以后事疑前事耶?
白塔后为雷撃,珏感而赋诗曰:「犬之年羊之月,霹雳一声天地裂」。盖丙戌六月事也。
詹载道曰:「尝疑武王代商剑钺斩撃事,窃意王者之师未必尔也,纣死矣!既击之,又断其首,注太白,不已甚乎?当时举天下无非之者,而西山饿夫独非之,昌黎颂之曰:若伯夷者,特立独行,穷天地,亘万古而不顾者也。㑹稽诸陵,非有商辛之虐,不幸而遭樊崇,当时曽无一人动孟阳之哀者!呜呼!痛哉!唐生一寒士耳!其势位非如孤竹君之子,徒以故国遗黎,不忍视其上之人之祸之惨,愤激于中,毁家取义,为人所不敢为!于不可为之时,深谋秘计,全而归之,智名勇功足以惊世絶俗,视伯夷固未易同日语,而一念之,烈行之而不顾,岂非韩子所谓千百年乃一人者。与是歳,元云南行省奏,招降诸蛮城砦一百二十馀所,安西王相府亦奏西蜀悉平,得城邑山砦洞穴八十三所。二年春正月己酉朔,帝在厓山。 元无籍军侵掠平民,而诸王哲伯特穆尔所部为暴尤甚。甲寅,命捕为首者置之法。 辛酉,合州安抚使王立以城降于元。先是,元东川行院耻功不成,乃辞西川,而自以兵围合州,立与东川有深怨,惧降而受戮,乃遣间使纳款于西川,安西王相李徳辉单舸至城下,呼立出降,安集其民而罢,置其吏,合人徳之东川行院,与徳辉争功,因奏立乆抗王师,尝指斥宪宗,宜杀之,降臣李谅亦讼立前杀其妻子,有其财物,遂诏杀立,籍其家籍偿谅。既而安西王具立降附本末来上,且言东川院臣愤徳辉受降之故,诬奏诛立元主,乃召立入觐,命为潼川路安抚使、知合州事。元张𢎞范由潮阳港乘舟入海,至甲子门,获斥候将刘青、顾凯,知帝所在。壬戌,𢎞范兵至厓山,或谓张世杰曰:「北兵以舟师塞海口,则我不能进退,盍先据之?幸而胜,国之福也。不胜,犹可西走」。世杰恐乆在海中,士卒离心,动则必㪚,乃曰:「频年航海,何时已乎?今须与决胜负」。遂焚行朝草市,结大舶千馀,作一字阵,碇海中,中舻外舳,贯以大索,四周起楼棚如城堞,奉帝居其间,为死计,人皆危之。厓山北水浅,舟胶不可进,𢎞范由山东转而南,入大洋,与世杰之师相遇,薄之,且出竒兵,断官军汲路,世杰舟坚不能动,𢎞范乃舟载茅茨,沃以膏脂,乘风纵火焚之,世杰战舰皆涂泥,缚长木以拒火,舟不爇,𢎞范无如之何。时世杰有韩氏甥在元军中,𢎞范三使其甥招世杰,世杰不从,曰:「吾知降生且富贵,但义不可移耳!」因歴数古忠臣以答之。𢎞范乃命文天祥为书招世杰,天祥曰:「吾不能捍父母,乃教人叛父母,可乎?」固命之,天祥遂书所过《零丁洋诗》与之,其末有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𢎞范笑而止,𢎞范复遣人语厓山士民曰:「汝陈丞相已去,文丞相已执,汝复欲何为?」士民亦无叛者。𢎞范又以舟师据海口,世杰兵士茹乾粮,饮海水水咸,致呕泄,皆大困,世杰帅苏刘义、方兴等旦夕大战。庚午,元李恒兵自广州来㑹,与𢎞范合守厓山北。 丙子,元以中书左丞托克里、伊实同知枢宻院事,元赐廉希宪钞万贯,诏复入中书,希宪称疾笃。皇太子遣侍臣问疾,因问治道,希宪曰:「君天下在用人,用君子则治,用小人则乱,臣病虽剧,委之于天,所甚忧者。大奸专政,群小阿附,误国害民,病之大者。殿下宜开圣意,急为屛除,不然,日就沉疴,不可药矣」。戒其子曰:「丈夫见义勇为祸福,无预于己,谓皋、䕫、稷、契、伊、傅、周、召为不可及,是自弃也。天下事茍无牵制,三代可复也」。又曰:「汝读狄梁公传乎?梁公有大节,为不肖子所坠,汝軰宜慎之」。二月戊寅朔,张世杰部将陈寳降元。己卯,都统张逹夜袭元军,败还。癸未,元张洪范四分其军,自将一军相去里许,令诸将曰:「宋舟西舣厓山,潮至必东遁,急攻之,闻吾乐作乃战,违令者斩」。时黒气出山西,李恒乘早潮攻其北,张世杰以淮兵殊死战,至午潮上,元军乐作,世杰以为且宴,少懈不设备,𢎞范以舟攻其南,世杰南北受敌,兵士皆疲,不能复战,俄有一舟樯旗仆,诸舟之樯旗皆仆,世杰知事去,乃抽精兵入中军,诸军大溃,翟国秀、凌震等皆解甲降元,元军薄中军,㑹日暮风雨,昏雾四塞,咫尺不相辨,世杰遣小舟至帝所,欲奉帝至其舟谋遁去,陆秀夫恐为人所卖,或被俘辱,执不肯赴,帝舟大,且诸舟环结,秀夫度不得出,脱乃先驱其妻子入海,谓帝曰:「国事至此,陛下当为国死,徳佑皇帝辱己甚,陛下不可再辱」。即负帝同溺后宫诸臣从死者甚众,世杰乃与苏刘义断维夺港,乘昏雾溃去,馀舟尚八百,尽为𢎞范所得,越七日,尸浮海上者十馀万人,元卒求物尸,间遇一尸,小而晰衣黄衣,负诏书之,寳卒取寳以献,𢎞范亟往求之,已不获矣,遂以帝崩报,时帝年九岁,杨太后抚膺大恸曰:「我忍死间关至此者,止为赵氏一凷肉耳!今无望矣!」遂赴海死,世杰葬之海濵,世杰将趣占城,土豪强之还广东,乃回舟舣南恩之海陵山,㪚溃稍集,飓风忽大作,将士劝世杰登岸,世杰曰:「无以为也」。登柂楼露香,祝曰:「我为赵氏亦已至矣!一君亡,复立一君,今又亡,我未死者,庶㡬敌兵,退别立赵氏以存祀耳。今若此,岂天意耶?」风涛愈甚,世杰堕水溺死。宋亡,陆秀夫在海上,记二王事为一书甚悉,以授礼部侍郎邓光,荐曰:「君后死,幸传之」。光荐以其书还庐陵,光荐卒,遂失传。
史臣曰:宋虽起于用武,功成治定之后,以仁传家,然仁之弊失于弱,中世有欲自强以革其弊,用乖其方,驯致棼扰。建炎而后,土宇分裂,犹能六主百五十年而后亡。岂非礼义足以维持君子之志,恩惠足以固结黎庶之心与?所可恨者,嗣主昏庸,奸臣接迹终焉。大命以倾,虽有善者,亦末如之何。区区奉二王为海上之谋,固无救于亡,然人臣忠于所事而至于斯,其亦可悲也夫!
元以征日本敕扬州、湖南、赣州、泉州造战船六百艘。诏湖南行省于戍军还途,每四五十里立安乐堂,疾者医之,饥者廪之,死者官给其需藁葬之。 禁诸鄂罗及汉人持弓矢,其出征所持兵仗,还即输之官库。先是,郭守敬言:「厯之本在于测验,而测验之器莫先仪表。今司天浑仪、宋皇佑中汴京所造,不与此处天度相符,比量南北二极,约差四度,表石年深,亦复欹侧。守敬乃尽考其失而移置之。既又别图髙爽地,以木为重棚,创作简仪髙表,用相比覆。又以为天枢附极而动,昔人展管望之,未得其的,作候极仪,极辰正位,天体斯正,作浑天象。象虽形似,莫适所用,作玲珑仪。以表之矩,方测天之正圜,莫若以圜求圜,作仰仪,古有经纬,结而不动,守敬易之。作立运仪,日有中道,月有九行,守敬易之,作证理仪,表髙景虚,罔象非真,作景符月虽有明察,景则难作窥几。厯法之验,在于交㑹,作日月食。仪天有赤道轮以当之,两极低昻,标以指之,作星晷定时仪。又作正方案九表,悬正仪座,正仪为四方行测者所用,又作仰规覆矩图、异方浑盖图、日出入永短图,与上诸仪互相参考。至是,以王恂为太史令,守敬同知太史院事,始进仪表式,守敬当上前指陈理致,至于日晏元主不为倦。守敬因奏:唐一行,开元间,令南宫说天下测景,书中见者凡十三处,今疆宇比唐尤大,若不逺方测验日月交食分数时刻不同,昼夜长短不同,日月星辰去天髙下不同,即目测验人少,可先南北立表,取直测景。元主可其奏,遂设监候官一十四员,分道而出,东至髙丽,西极滇池,南逾朱崖,北尽鐡勒,四海测验,凡二十七所。 三月壬子,囊嘉岱括两淮造回回礟新附军匠六百及蒙古、回回、汉人新附能造炮者,俱至京师。 丙寅,敕中书省:「凡掾史文移,稽缓一日二日者杖,三日者死」。 潭州行省招下西南诸蕃。甲戌,以龙方零等为小龙蕃等处安抚使,仍以兵三千戍之。 诏太常寺讲䆒州县社稷制度,礼官折衷前代,参酌仪礼,定祭祀仪式及坛壝祭噐制度,图冩成书,名曰至元州县社稷通礼。 夏四月,大都等十六路蝗。 帝师帕克斯巴卒,伊璘沁嗣为帝师,赐帕克斯巴号皇天之下一人之上宣文辅治大圣至徳普慧真智佑国、如意大寳法王西天佛子、大元帝师。五月辛亥,以泉州经张世杰兵,减今年租赋之半。 丙辰,以五台僧多匿逃奴及逋赋之民,敕西京宣慰司案察司搜索之。 丙寅,敕江南僧司文移毋辄入递。 丙子,命宗师张留孙即行官作醮事,奏赤章于天,凡五昼夜。 初,元军破江西,南安守臣迎降,独南安县不下,县人李梓发黄贤,共推县尉叶茂为主,缮治守具,元军至城下辄败。上年十二月,达实引众万馀攻之,邑犹弹丸城墙,甫及肩,梓发率众死守,昼则随机应变,夜则鸣金鼓劫砦,达实等相顾曰:「城子如楪大人心,乃尔硬耶?」遂亲至城下谕降,城上裸噪大骂,俄炮发几中,达实乃徙砦水南,自冬徂春,力攻三十五日,死者数千,不能克乆之,叶茂出降,元军乃退,梓发贤坚守如故。及厓山破,参政贾居贞又往谕降,城上仍诟骂不已,时众稍稍徙去,心力懈于前,居贞命方文等进攻,凡十五日,城䧟,屠之,梓发举家自焚,县人多杀家属,巷战杀敌,犹过当,甲申,勑造战船征日本,以髙丽材用所出,即其地制之,令髙丽王议其便以闻。 云南都元帅爱都尼雅斯迪音将兵扺金齿、蒲骠、缅国界内,招下忙木、巨木秃等三百砦,籍户十一万。诏定赋租,立站递,设卫送军。军还,献驯象十二。 辛丑,以通州水路浅,舟运甚艰,命枢宻院发军五千,仍令食禄诸官雇役千人开浚,以五十日讫工。甲辰,以阿哈玛特子库克新为潭州行省左丞,呼实哈雅等并复旧职。 命五台山作佛事。 秋七月丁巳,交趾国。
遣使贡驯象。 壬戌,阿里哈雅入觐,献金三千五百八十两、银五万三千一百两。 罢潭州行省造征日本及交趾战船。 癸酉,西南八番罗氏等国内附洞砦凡千六百六十二。 命萨敦修佛事十有五日。 八月丁丑,元主归自上都。如上都,《元史失书。
戊子,范文虎言:「臣奉诏征讨日本,比遣周福、栾忠与日本僧赍诏往谕其国,期以来年四月还报,待其从否,始宜进兵,从之。 庚寅,元主以每岁圣诞节及元辰日礼仪费用皆敛之民,诏天下罢之。 甲辰,诏汉军出征逃者,罪死,且没其家。 九月庚戌,诏行省左丞库克新兼领杭州等路诸色人匠,以杭州税课所入岁造缯段十万以进。阿哈玛特言:「王相府官赵炳云:陜西课程岁办万九千锭,所司若果尽心措办,可得四万锭」。即命炳总之。 同知扬州总管府事董仲威坐赃罪,行台方按其事,仲威反诬行台官以他事。诏免仲威官,仍没其产十之二。 戊午,议罢汉人之为逹噜噶齐者。 己巳,枢宻院臣言:「有唐古岱者冒禁引军千馀人,于辰溪、沅州等处,劫掠新附人千馀口及牛马金银币帛,而麻阳县逹噜噶齐武伯巴哈为之郷导」。敕斩唐古岱、武伯巴哈,馀减死论,以所掠者还其民。 厓山之破也,张𢎞范等置酒大㑹,谓文天祥曰:「国亡,丞相忠孝尽矣,能改心以事宋者事,今将不失为宰相」。天祥泫然出涕曰:「国亡不能救,为人臣者死有馀罪,况敢贰其心乎!」𢎞范义之,遣使䕶送天祥赴燕。 太学生庐陵王炎午作生祭文以祭文,天祥曰:「呜呼!大丞相可死矣!华元踉蹡,子胥脱走,丞相自叙死者数矣,诚有不幸,则国事未定,臣节未明,今鞠躬尽瘁,则诸葛矣,保捍闽广,则田单即墨矣。倡义勇出师,则颜平原申包胥矣!虽举事率无所成,而大节亦无愧,所欠一死耳!奈何再执涉月逾时,就义寂寥,闻者惊惜,岂丞相尚欲脱去耶?尚欲有所为耶?昔东南全盛,不能解襄围,今以亡国一夫而欲抗天下,况赵孤蹈海楚,怀入关,商非前日之顽,周无未献之地,南山之势既合,天人之际可知,彼齐废齐兴,楚亡楚,复皆两国相当之势,而两君大臣固无恙耳!今事势无可为,而臣皆为执矣!臣子之于君父临大节,决大难事,可为则屈意忍死以就义,必不幸则仗大节以明分,故身执而勇于就义,当以颜杲卿、张巡为上,李陵降矣,而曰欲有为,且思刎颈以见志,其言诚伪,既不可知,况形拘势禁,不及为者十八九,丞相之不为陵,不待智者而信,奈何慷慨迟回,日乆月稽,丞相不死,当有死丞相者矣!丞相何所俟乎?以旧主尚在,未忍弃捐也。李昪篡杨行宻之业,迁其子孙于广陵,严兵守之,至子孙自为匹耦,然犹得不死。周世宗征淮南,下诏抚安,杨氏子孙昪惊疑,尽杀其族,夫抚安本以为徳,乃反为祸,㡬㣲一失,可不惧哉?蜀王衍既归唐庄宗发三辰之誓,全其宗族,未㡬信伶人景进之计,衍族尽诛,㡬㣲之倚伏,可不畏哉!夫以赵祖之遇降主天固巧于报施,然建共暂处倨坐,茍安旧主,正坐危疑,羁臣犹事肮脏,而声气所逼,猜嫌必生,岂无李昪之疑,或景进之计,则丞相于旧主不足为情,而反为害矣!炎午丞相,郷之晚进也,前成均之弟子,员进而父没,退而国亡,生虽愧陈东报汴之忠,死不效陆机入洛之耻,丞相起兵次郷国,时有少年狂子,持棐牍叫军门,丞相察其幽愤而进之,怜其亲老而退之,非仆也耶?痛惟千载之事,既负于前,一得之愚,敢没于后进?薄昭之素服,先元亮之挽歌,愿与丞相商之庐陵,非丞相父母之邦乎?赵太祖语孟昶母曰:勿戚戚行,遣汝归蜀。昶母曰:妾太原人,愿归太原,不愿归蜀。契丹迁晋,出帝及李太后、安太妃于建州,太后疾亟,谓帝曰:我死,焚其骨,送范阳僧寺,无使为异地鬼也!安太妃临卒,亦谓帝曰:当焚我为灰,向南扬之庶遗魄得返中国也!彼妇人,彼国后一死一生,尚眷眷故乡,不忍飘弃仇雠外国,况忠臣义士乎!人不七日榖则毙,自梅岭以出,纵不得留汉厩而从田横,亦当吐周粟而友孤竹,至父母邦而首丘焉,庐陵盛矣,科目尊矣,宰相忠烈,合为一传矣!旧主为老,死于降邸,宋亡而赵氏絶矣,不然,或拘囚而不死,或秋暑冬寒,五日不汗,𤓰蒂喷鼻死,溺死,畏死,排墙死,盗贼毒蛇猛虎死,轻一死于鸿毛,亏一篑于泰山,而或遗旧主忧,纵不断赵盾之杀,君亦将悔伯仁之由,我则铸错,已无铁噬脐,宁有口乎?呜呼!四忠一节,待公而六,为位其间,闻讣则哭。 文天祥行至南安,始繋颈絷足,天祥痛恨,不食八日犹生,冬十月,至燕馆,人供帐甚盛,天祥不寝,处坐,逹旦,遂移兵马司,设卒守之,坐十馀日,解手缚,又十馀日,天祥疾去械击颈南冠而坐,未尝面北,留梦炎说之,则骂王积翁,欲合降臣谢昌元等十人,请释天祥为道士,梦炎不可,曰:天祥出,复号召江南,置吾十人于何地?」事遂已,既而丞相博罗等召见于枢宻院,天祥入长揖,欲使跪,天祥曰:南之揖,北之跪,予南人行南礼」。博罗叱左右曳之地,或抑颈,或扼背,或按足,或以膝倚天,祥不屈,通事问有何言,天祥曰:自古有兴有废帝王、将相灭亡诛戮,何代无之?我尽忠于宋以至此,愿求早死。博罗曰:汝谓有兴有废,且问盘古,至今日㡬帝㡬,王天祥曰:一部十七史,从何处说起?我今日非应博学宏词科,何暇泛论?博罗曰:汝不肯说废兴事,且道古来有以宗社与人而复逃者乎?天祥曰:奉国与人,是卖国之臣也,卖国者必不去,去者必非卖国者也。予前除宰相,不拜奉使军前,寻被拘执,不幸有贼臣献国,国亡当死,所以不死者为度宗。二子在浙东,老母在广故耳。博罗曰:弃徳佑嗣君而立二王,忠乎?天祥曰:当此之时,社稷为重,君为轻,吾别立君,为宗庙社稷计也。从怀愍而北者非忠,从元帝为忠,从徽、钦而北者非忠,从髙宗为忠,博罗不能诘,平章以下皆笑,有问晋元帝、宋髙宗有所受命,二王立不以正是篡也。天祥曰:景炎乃度宗长子,徳佑亲兄,不可谓不正。即位于徳佑去国之后,不可谓篡。陈丞相以太皇命奉二王出宫,不可,谓无所受命,博罗等皆无辞,但以无所受命为解。天祥曰:天与之人归之,虽无传受之命,推戴拥立,亦何不可?博罗怒曰:汝立二王,竟成何功?天祥曰:立君以存宗社,存一日则尽臣子一日之责,何功之有?博罗曰:既知其不可,何必为?天祥曰:父母有疾,虽不可为,无不下药之理,尽吾心焉,不可救,则天命也。文、天祥今日至此,惟有一死不在多言,博罗欲杀之元主及诸大臣不可,张𢎞范病中亦表奏天祥忠于所事,愿释勿杀,乃复囚之」。考异:宋史天祥传:「世祖多求才南官,王积翁言南人无如天祥者,遂遣积翁谕㫖,天祥曰:国亡,吾分一死矣,倘缘寛假,得以黄冠归故郷,他日以方外备顾问可也。若遽官之,非直亡国之大夫不可与图存,举其平生而尽弃之,将安用我?陈桱《通鉴续编》同。按天祥对博罗之言,惟求早死,岂复有黄冠归故郷之想?此必留夣炎軰忌天祥全节者,因积翁有请释为道士意,遂附㑹其语,以诬天祥耳。今不取明季有《井中心史》一书载天祥对博罗之言颇不同。是书乃姚士磷伪撰,托名宋郑思肖,不可用,此据薛氏《宋元通鉴》及唐顺之史纂左编修入士磷字叔祥,嘉兴海塩人。
乙酉,元主御香阁,命大乐署令完颜椿等肄文武乐。 千户托罗总把呼克岱擅引军入婺州永康县界,杀略吏民,事觉,自陈扈从先帝出征有功,乞贷死,敕没入其家赀之半,杖遣之。 辛丑,以月直元辰,命五祖真人李居寿作醮事五昼夜而毕。居寿请间言:「皇太子春秋鼎盛,宜预国政。帝喜曰:「寻将及之」。明日,诏皇太子、燕王参决朝政,凡省院台司之事,皆先启后闻。 十二月丁酉,敕自明年正月朔建醮于长春宫,凡七日,岁以为例。 増置宿卫,初宿卫皆领于四集赛,以太祖功臣博勒呼、博尔济穆、呼哩、齐尔温四族,世领集赛之长集赛者,华言分番宿卫也,年劳既乆,即擢为一品,或以才能任使贵盛,虽极一日归至内庭,则执事如故。其后集赛増至四千八百,而累朝鄂尔多、集赛尤多,为国大费。 建圣寿万安寺于京城。帝师伊璘济卒,勑诸国教师禅师百有八人,即万安寺设斋,圆戒赐衣。是岁,诏谕安南世子陈日煊及占城国王,责其来朝。云南行省平章政事萨达齐瞻斯丹卒,百姓巷哭。交趾国王遣使者十二人衰绖为文致祭,其辞有「生我育我,慈父慈母」之语,使者号泣震野。
资治通鉴后编卷一百五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