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沓藏书

卷一百二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资治通鉴后编卷一百二十八刑部尚书徐乾学撰

《宋纪》:一百二十八起上章阉茂正月,尽𤣥黓困,敦十二月,凡三年。光宗循道宪仁明功茂徳温文顺武圣哲慈孝皇帝

讳敦,孝宗第三子也。母白成穆皇后郭氏。绍兴十七年九月乙丑,生于藩邸。孝宗即位,封恭王。及庄文太子薨,孝宗以帝英武类己,欲立为太子,而以其非次,迟之。乾道七年二月癸酉,乃立为皇太子。四月甲子,命判临安府,寻领尹事。

绍熈元年春正月丙辰朔,金改元明昌。 起浙西提㸃刑狱陈傅良为吏部员外郎。傅良自太学録出,去朝二十年,须发尽白,因轮对言曰:「太祖皇帝垂裕后人,以爱惜民力为本,熈宁以来用事者,取太祖约束,一切纷更之,诸路上供岁额,增于祥符一倍崇宁重修上供格,颁之天下,率増至十数倍,其他杂敛,则熈宁以常平寛剰禁军阙额之类,别项封桩,而无额上供起于元丰,经制起于宣和,緫制月桩起于绍兴,皆迄今为额,折帛和买之类又不与焉,茶引尽归于都茶场,盐钞尽归于𣙜货务,秋苗斗斛十八九,归于纲运,皆不在州县,州县无以供,则豪夺于民,于是取之斛面折变科敷,抑配赃罚,而民困极矣。方今之患,何但四夷,葢天命之永不永,在民力之寛不寛耳,岂不甚可畏哉!陛下宜以救民穷为己任,推行太祖未泯之泽,以为万世无疆之休,且言:今天下之力,竭于养兵,而莫甚于江上之军,都统司谓之御前军马,虽朝廷不得知,緫领所谓之大军钱粮,虽版曹不得与,于是中外之势分,而事权不一,施行不专,虽欲寛民,其道无繇,诚使都统司之兵,与向者在制置司时无异,緫领所之财,与向者在转运司时无异,则内外为一体,内外一体,则寛民力可得而议矣。帝从容嘉纳,且劳之曰:卿昔安在?朕不见乆矣,其以所著书示朕」。退以《周礼说十三篇上之,迁秘书少监兼实録院检讨、嘉王府赞读。 壬申,再蠲临安民身丁钱三年。 壬午,谏议大夫何澹请置绍熙㑹计録,诏澹同户部长贰、检正、都司稽考财赋出入之数以闻。 金上封事者言,自古以农桑为本,今商贾之外,又有佛、老与他游食,浮费百倍,农岁不登,流殍相望,此末作伤农者多故也」。金主乃下令,禁自披剃为僧道者。 二月辛亥,殿中侍御史阳安刘光祖入对,言「近世是非不明则邪正互攻,公论不立则私情交起,此固道之消长,时之否泰,而实国家之祸福,社稷之存亡系焉,甚可畏也。本朝士大夫学术,最为近古,初非有强国之术,而国势尊安,根本深厚,咸平景徳之间,道臻皇极,治保太和,至于庆厯嘉佑盛矣,不幸而坏于熙丰之邪说,踈弃正士,招徕小人,幸而元佑君子起而救之,末流大分,事故反覆,绍圣、元符之际,群凶得志,絶灭纲常,其论既胜,其势既成,崇观而下,尚复何言,臣始至时,闻有讥贬道学之说,而实未睹朋党之分,中更外艰,去国六载,已忧两议之各甚,而恐一旦之交攻也,逮臣复来,其事果见,因恶道学,乃生朋党,因生朋党,乃罪忠谏,夫以忠谏为罪,其去绍圣几何?陛下即位之初,凡所进退,率用人言,初无好恶之私,岂以党偏为主,而一岁之内,斥逐纷纷,以人臣之私意,累天日之清明,往往纳忠之言,谓为沽名之举,至于洁身以退,亦曰愤怼而然,欲激怒于至尊,必加之以讦讪,事势至此,循黙乃宜,循黙成风,国家安赖臣欲熄将来之祸,故不惮反覆以陈,伏冀圣心豁然,永为皇极之主,使是非由此而定,邪正由此而别,公论由此而明,私意由此而熄,道学之讥由此而消,朋党之迹由此而泯,和平之福由此而集,国家之事由此而理,则生灵之幸,社稷之福也。不然,相激相胜,展转反覆,为祸无穷,臣实未知税驾之所,帝下其章读者至于流涕,何澹见之数日,恍惚无措,光祖又劾户部尚书叶翥、中书舍人沈揆结近习以图进取。比年以来,士大夫不慕㢘靖而慕奔竞,不尊名节而尊爵位,不乐公正而乐软美,不敬君子而敬庸,人既安习以成风,谓苟得为至计,良由前辈老成,零落殆尽,后生晩进,议论无所据依,学术无所宗主,正论益衰,士风不竞,幸诏大臣妙求人物,必朝野所共属,贤愚所同敬者一二十人,参错立朝,国势自壮,臣虽终岁无所奏紏,固亦未至旷官,今日之患,在于不封殖人才,台谏但有推残,庙堂无所长养,臣处当言之地,岂以排击为能哉?」帝善之。初殿中侍御史阙,帝方严其选,一日,谓留正曰:「卿监、郎官中有一人焉,卿知之乎?」正沈思久之,曰:「得非刘光祖耶?」帝笑曰:「是乆在朕心矣!」及居官,果称职。 癸丑,金地生白毛。 三月丁帽,诏秀王袭封,置园庙。 録赵普后一人。 乙亥,金初设应制及宏词科。 辛巳,金诏修曲阜孔子庙学。 夏四月己丑,以伯圭为太保,嗣秀王即湖州秀国立庙奉神主。伯圭谦谨,不以近属自居,每入见帝,行家人礼,宴私隆洽,伯圭执臣礼愈恭,帝益爱重之。 丁未,殿中侍御史刘光祖以论带御器械吴端罢。初,何澹劾免周必大,光祖素与澹相厚善,尝过澹,澹曰:「近日之事,可谓犯不韪」。光祖曰:「周丞相岂无可论?第其门多佳士,不可并及其所荐者」。澹不聴时,姜特立谯熙,载方用事,光祖屏人语澹曰:「曾龙之事不可再」。澹曰:「得非姜谯之谓乎?」光祖曰:「然」。既而澹引光祖入便阁,有数客在焉,视之皆姜谯之徒也,光祖始悔失言,至是,澹同知贡举,光祖除台官,首上学术邪正之章,及奏名,光祖被㫖入院拆号,与澹席甫逼,澹曰:「近日风采一新」。光祖曰:「非立异也,但尝为大谏言者,今日言之耳」。既出同院,谓光祖曰:「何自然见君所上章数日,恍惚饵定,志凡他可知也」。未几,谢深甫除右正言,光祖以论吴端忤㫖,罢澹,迁御史中丞,议论自此分矣,自然,澹字也。吴端者,旧以巫医为业,帝在潜邸时,端疗寿,皇疾有功,李后徳之,帝既受禅,擢合门宣赞舍人,又迁带御器械,澹三上䟽论之,不报,给事中胡紘亦封还録黄,帝以御笔谕止之,澹、紘皆聴命,光祖再上䟽,言「小人逾分干请,而使给諌不得行,其职轻名器,亏纲纪,亵主权,是一举而三失也。䟽入,帝命大臣令都司谕止之,光祖言益力,帝不乐。先是,光祖监拆号,差误士人试卷,既举觉放罪矣,至是乃用前事,徙光祖为太府卿,求去不已,除潼川转运判官。 戊申,赐礼部进士余复以下五百三十七人及第、出身。婺州进士王介策言:「今之所谓道学者,即世之君子、正士也,君子正士之名不可逐,故设为此名,一网去之,圣明在上,而天下以道学为讳,将何以立国哉?」帝嘉叹,擢为第三。是榜又得李燔道学之讥少沮。 五月乙帽,前丞相赵雄坐所举以贿败,降秩。 己未,出吴端为浙西马步军副緫管。 丙寅,修楚州城。 丙子,太白昼见。 六月,金制定,亲王家人有犯,其长史府掾失觉察故,纵罪。 秋七月癸丑,诏秀王诸孙并授南班。甲寅,以葛邲参知政事,给事中胡晋臣签书枢密院事。乙帽,以留正为左丞相,王蔺为枢密使。 癸酉,建秀王祠堂于临安,以藏神御,如濮王故事。 八月乙酉,金始设常平仓。 己亥,帝率群臣上寿皇玉牒,日厯于重华宫。 己酉,诏造新厯。 九月己未,升剑州为隆庆府。冬十月丙午,诏内外军帅各荐所部有将才者。 十一月壬戌,潼川转运判官王溉撙节漕计代输井户重额钱十六万缗,诏奬之。 十二月壬午,赐王伦谥曰节愍。 丙戌,枢密使王蔺罢。时帝厉精初政,蔺亦不存形迹,除目或自中出,未惬人心者,辄留之,纳诸御坐。每事尽言无隠,然疾恶太甚,同列多忌之,竟为中丞何澹所论罢。 戊子,以葛邲知枢密院事,胡晋臣参知政事。陈贾以静江守臣将入奏,殿中侍御史林大中极论其庸回无识,尝表里王淮,创为道学之目,阴废正人。傥许入奏,必再留中,善类闻之,纷然引去,非所以靖国命遂寝。 金大定初,户口才三百馀万,至二十七年,户口六百七十八万九千。是岁,户部奏户口六百九十三万九千。

二年春正月庚戌朔,命两淮行义仓法,诏守令到任半年后,具水源湮塞合开修处以闻。任满日,以兴修水利图进,择其劳效著明者赏之。 壬子,诏尊高宗为万世不祧之庙。 甲寅,金始许宫中称圣主。 辛酉,金皇太后图克坦氏殂于隆庆宫,年四十五。太后,广平郡王贞之女也,素谦谨,每畏其家,世崇宠见父母,流涕而言曰:「高明之家,古人所忌,愿善自保持」。其后,家果以海陵事败,葢其逺虑如此。世宗尝谓诸王妃、公主曰:「皇太子妃容止合度,服饰得中,尔等当法效之」。及尊为太后,愈加敬俭。尤恶闻人过,谗佞之言不得入,恕以容物,未尝见喜愠之色。然义有不可,虽至亲无所阿徇。尝诫诸侄曰:「皇帝以我故,乃推恩外家,当尽忠图报。勿谓小善为无益而弗为,小恶为无伤而弗去,毋藉吾之贵,辄肆非违,以干国宪也」。性好诗书及老、庄学,纯淡清懿,造次必于礼,逮嫔御以和平,其有生子而母亡者,视之如己出,慈训无间。 戊寅,雷电,雨雹。 二月庚辰朔,大雨雪。 壬午,遣宋之瑞等使金吊祭。 癸未,名新厯曰㑹元。 甲申,福建安抚使赵汝愚等以盗发所部,与守臣、监司各降秩一等,县令追停,以辛弃疾为安抚使,弃疾尝摄帅,每叹曰:「福州前枕大海,为贼之渊薮,上四郡民,顽犷易乱,帅臣空竭,缓急奈何?」至是,务为镇静,未期岁,积镪至五十万缗,榜曰备安库,谓:「闽中土狭,民稠岁俭,则籴于广,今幸连稔,宗室及军人入仓请米,出即粜之,候秋价贱以备安,钱籴二万石,则有备无患矣。又欲造万铠,招强壮,补军额,严训练,则盗贼可以无虞。事未行,台臣劾其用钱如泥沙,杀人如草芥,遂丐祠归。 秘书郎普城黄裳为嘉王府翊善,每劝讲,必援古证今,即事明理,凡可以开𨗳王心者,无不言也。至是,迁起居舍人。帝方宠任潘景圭,台谏交章论之,多被斥逐。裳奏言:「自古人君不能从谏者,其蔽有三:一曰私心,二曰胜心,三曰忿心。事苟不出于公,而以己见执之,谓之私心。私心生,则以谏者为病而求以胜之。胜心生,则以谏者为仇,而求以逐之。因私而生胜,因胜而生忿。忿心生,则事有不得其理者焉。如潘景圭常才也,陛下固亦以常人遇之,特以台谏攻之不已,致陛下庇之愈力,事势相激,乃至于此。宜因事静察,使心无所系,则闻台谏之言无不悦而无欲胜之心,待台谏之心无不诚,而无加忿之意矣。 乙酉,诏以阴阳失时,雷雪交作,令侍从、台谏、两省、卿监、郎官、馆职各具时政阙失以闻。监察御史林大中以事多中出,乃上䟽曰:「仲春雷电大雪继作,以类求之,则阴胜,阳之明验也。葢男为阳,女为阴,君子为阳,小人为阴,当辨邪正,毋使小人间君子。当思正始之道,毋使女谒之得行」。吏部侍郎陈騤䟽三十条,如宫闱之分不严,则权柄移,内谒之渐不杜则明断息,谋台諌于当路则私党植,咨将帅于近习则贿赂行,不求谠论则过失彰,不谨旧章,则取舍错,宴饮不时则精神昏,赐予无节则财用竭,皆切时病。 出米五万石赈京城贫民,权罢修皇后家庙。 辛帽,布衣余古上书曰:「陛下自即位以来,星见再周,当思付托之重,朝夕求治为急乃或不然,间者侧闻宴游无度,声乐无絶,昼日不足,继之以夜,宫女进献,不时伶人,出入无节,宦官侵夺权政,随加宠赐,或至超迁,内中宫殿已歴三朝,何陋之有?奚用更建楼台,接于云汉,月榭风亭,不辍兴作,深为陛下不取也。甚者奏蕃部乐习斋郎舞,乃使幸臣嬖妾杂以优人,聚之数十,饰怪巾,拖异服,备极丑恶,以致戏笑至亡谓也。自古宦官败国,备载方册,臣观宦者之盛,莫如方今上而三省,下而百司皆在此曹号令之下,葢自副将以至殿步帅,各为高价,不问劳绩过犯骁勇怯弱,但如价纳贿,则特㫖专除,故将帅率皆贪刻,军士不无饥寒,兵器朽钝,士马羸瘠,未尝过而问焉,设有缓急,计将安出?此为害之大者,良由公卿持禄保位,备员全身,如汉之石庆,唐之苏味道、满朝,皆小人也,求海内不盗,贼民生不涂炭,日月不食,水旱不作,其可得乎?臣愿陛下以汉文帝为法,唐庄宗为戒问,安视膳之馀,宫庭燕闲,讲读经史,无为南面,或鼓琴投壶习射,以頥养神性,享名教不穷之乐,固嵩岳无涯之寿,岂不休哉?」帝览书,震怒,始拟编管,言者救之,乃送筠州学聴读。考异「筠州或作秀州,今从宋史。光宗纪此书字字剀切,薛鉴载之甚略,今依宋史全文本补録。 壬午,金敇亲王及三品官之家,毋许僧尼、道士出入。 丙午,金初置王傅府尉官,名为官属,实检制之也。 丁未,金遣完颜亶等来告哀。 三月丁巳,诏自今边事,令宰相与枢密院议,仍同签书。 癸亥,金敇有司,国号犯汉、辽、唐、宋等名者,不得封臣下。 丙寅,诏福建提㸃刑狱陈公亮、知漳州朱熹同措置漳、泉、汀三州经界。熹初为泉之同安簿,知闽中经界不行之害,至是访问讲求,纎悉备至,乃奏言:「经界为民间莫大之利,绍兴已推行处,公私两利,独漳、泉汀未行,臣不敢先一身之劳逸,而后一州之利病,窃独任其必可行也。然必推择官吏,委任责成,度量步畆,算计精确,画图造帐,费从官给,随产均税,特许过乡通县均纽,庶几百里之内,轻重齐同。今欲每畆随九等高下定计产钱,而合一州租税钱米之数,以产钱为母,每文输米几何,钱几何?其于一仓一库受纳既输之后,却视原额,分𨽻为省计,为职田、为学粮,为常平,各拨入诸仓库,版图一定,则民业有经矣。但此法之行,贫民下户固所深喜,然不能自达其情,豪家猾吏实所不乐,皆善为说辞以惑群聴,贤士大夫之喜安静、厌纷扰者,又或不深察而望风沮怯,此则不能无虑」。帝得奏,诏监司条具其事,且令公亮与熹协力奉行㑹农事,方兴,熹益加讲究,冀来岁行之,细民知其不扰而利于己,莫不鼓舞,而贵家豪右占田隠税侵渔贫弱者,胥为异论以揺之,前诏遂格,熹请祠去。癸酉,建宁雨雹,大如桃李,坏民居五千馀家。温州大风雨雷雹,田苗桑果荡尽。 夏四月戊寅朔,金尚书省言:「齐民与屯田户往往不睦,若令逓相婚姻,实国家长乆安宁之计」。从之。 乙酉,金𦵏孝懿皇太后于裕陵。戊子,金制,诸部内灾伤,主司应言而不言及妄言者杖七十,检视不以实者罪如之,因而有伤人命者,以违制论。致枉有征免者坐赃论,妄告者户长坐诈不以实罪计赃重,从诈匿不输法。 癸巳,金谕有司:「自今女真字直译为汉字,国史院专冩契丹字者罢之」。 甲午,金改封永中为并王,永功为鲁王,永成为兖王,永升为曹王,永蹈为郑王,永济为韩王,永德为豳王。 辛丑,徽州火,二日乃灭。 五月己酉朔,福州水。 庚申,诏侍从、经筵、翰苑官,自今并不时宣对,庶广咨询,以补治道。 戊辰,金州大火。 己巳,潼川、崇庆二府,大安、石泉、淮安三军、兴、利、果、合、绵、汉六州大水。 六月戊子,金禁称本朝人及本朝言语为蕃,违者杖之。 癸巳,诏宰臣、执政,自今不时内殿宣引奏事。 司谏邓馹以言事罢为将作监,御史林大中言:「台諌以论事不合而遽迁,臣恐天下以陛下为不能容,不聴」。 秋七月丁未朔,诏故容州编管人高登追复原官。 己未,出㑹子百万缗,收两淮私铸铁钱。 己巳,兴州大水,漂没数千家。 八月,御史中丞何澹有本生继母丧,乞有司定所服,礼寺言当解官,澹上疏引礼不逮事之文,请下台谏、给舍议之,于是太学生乔嘉、朱九成、黄㑹卿移书责之,其略曰:「窃谓人之大伦,莫重于父母,礼有出继,其服虽异,而锺于天性者,未尝不同也。故所承父母则三年终,丧而所生父母则心丧,三年合下,自长成均而更长台谏,此三纲五常之所系者也。今合下有所生继母之丧,初请解官,莫不义之,继上疏称逮事不逮事之异,中外閧然。夫礼经所谓逮事父母,则讳王父母,不逮事父母则不讳王父母,非谓无恩于先祖也,葢逮事父母,则亲闻父母之言,所尝讳其祖,不逮事父母,则不闻父母之言所尝讳其祖,是以子莫知其所讳也。故本朝方悫解此一节,以谓特庶人之礼耳,若学士大夫则知尊祖矣,何逮事不逮事之拘乎?今闻合下引此,欲不持丧,恐与礼经相反。何者?礼经谓逮事父母,则从父母之言,今合下所生之父,果以继室为正乎?若所生之父,果以继室为正,则合下亦当从而为正,不得黜之也。今四十馀年,以所生继母事之,及其终也,反以为生,不逮事而不持心丧,可乎?夫合下之意,必谓所生继母,无生我之恩,则不当为之服,抑不思黜其所生之母,是贱其所生之父也。为人子者,尚忍言哉?不然,必以生我者为正,而继之者为不正,是闾巷小人知有母而不知有父者,非天理之公,人伦之正也。合下为天子耳目之官,将以厚人伦、移风俗,正宜致辨于此时,奉常礼所由出,而请下台諌,给舍议识者有以窥之矣。澹方待命六和,塔得书乃去。 甲申,寛两浙𣙜铁之禁。 九月壬子,召知福州赵汝愚为吏部尚书。时知潭州赵善俊得㫖奏事,殿中侍御史林大中䟽劾之,且言宗室汝愚之贤,当召帝,用其言,召汝愚而出善俊、陆九渊至荆门,军民有诉者,无早暮得达,令其自持杖以追为立期,皆如约而至,即为酌情决之,多所劝释,其有涉人伦者,使自毁其状,以厚风俗,不可训者,始置之法,境内官吏之贪,廉民之习尚善恶,皆素知之,有诉人杀其子者,九渊曰:不至是」。及追究,其子果无恙,有诉窃取而不知其人,九渊出二人姓名使捕至,讯之伏辜,尽得所窃物还诉者,且释其罪使自新,因语吏以某所某人为暴,翌日有诉遇夺掠者,即其人也,乃加追治,吏惊以为神,申严保伍之法,盗贼或发擒之,不逸一人,群盗屏息,荆门为次边而无城,九渊以为郡居江汉之间,为四集之地,南捍江陵,北援襄阳,东䕶随郢之胁,西当光化、夷陵之冲,荆门固则四邻有所恃,否则有胸胁腹心之虞,由唐之湖阳以趋山,则其涉汉之径,已在荆门之胁,由邓之邓城以涉汉,则其趋山之道已在荆门之腹,自此之外,间道之可驰,汉津之可涉,坡陀不能以限马,滩濑不能以濡轨者,所在尚多,自我出奇制胜,徼敌兵之腹胁者,亦正在此,虽四山环合,易于备御,而城池阙然,将谁与守,乃请于朝而城之,自是民无边忧,罢关市,吏讥察而减民税,商贾毕集,税入日増,旧用铜钱,以其近边,以铁钱易之而铜有禁,复令贴纳,九渊曰:既禁之矣,又使之输耶?尽蠲之,平时教军伍射,郡民得与中者均赏,荐其属不限流品,尝曰:古者无流品之令,而贤不肖之辨严,后世有流品之分,而贤不肖之辨略。每旱,祷即雨,郡人异之,故事,上元则设斋醮曰:为民祈福,九渊不设,但㑹士民于公㕔讲洪范皇极,敛时五福,一章代醮事,大略言五福,但当论人一心,此心若正,无不是福,此心若邪,无不是祸。逾年,政行令修,民俗为变,诸司交荐,丞相周必大称荆门之政,以为躬行之效,云九渊与兄九龄、九韶,号金溪三陆,乾道中九龄调兴国军教授,未上,㑹湖南茶冦剽庐陵,声揺旁郡,旧有义社以备冦,郡从众请以九龄主之,门人多不悦,九龄曰:文事武备,一也。古者有征讨,公卿即为将帅,比闾之长,则伍两之卒也,士而耻此,则豪侠武断者专之矣。遂领其事,调度屯御皆有法,冦虽不至,而郡县倚以为重。九韶隠居山中,昼之言行,夜必书之,其家累世义居,一人最长,为家长,一家之事,聴命焉,岁选子弟分任家事,凡田畴租税、出内庖㸑、宾客之事,各有主者,九韶以训戒之辞为韵语,晨兴家长率众子弟谒先祠毕,击鼓诵其辞,使列聴之,子弟有过家,长㑹众子弟,责而训之,不改则挞之,终不改,则言之官府,屏之逺方焉。 冬十月甲申,复吴端带御器械。 十一月丙午朔,金制诸女真人不得以姓氏译为「汉」字。 戊申,安定郡王子彤卒。 甲寅,金禁伶人不得以厯代帝王为戏,及称万岁,犯者以不应为重法科。 戊午,夏人杀金边将阿噜岱,夏人肆牧于镇戎之境,逻卒逐之,夏人执逻卒而去。阿噜岱率兵诘之,夏厢官吴明契、信陵都、卜祥、徐馀立伏兵三千于涧中,阿噜岱中流矢死。诏索杀阿噜岱者,夏人处以徒刑,索之不已,夏人乃杀明契等。 甲子,金制投匿名书者徒四年。 己巳,加谥高宗曰受命中兴全功至徳圣神武文昭仁宪孝皇帝。 初,帝欲诛宦者,近习皆惧,遂谋离间三宫,帝疑之,不能自解,㑹帝得心疾,寿皇购得良药,欲因帝至宫授之,宦者遂诉于皇后曰:「太上合药一丸,俟宫车过,即投药,万一不虞,奈宗社何?」后觇药实有,心衔之。顷之,内宴,后请立嘉王扩为太子,寿皇不许,后曰:「妾六礼所聘,嘉王,妾亲生也,何为不可?」寿皇大怒,后退,持嘉王泣诉于帝,谓寿皇有废立意,帝惑之,遂不朝寿皇。一日,帝浣手宫中,睹宫人手白,悦之,他日,后遣人送食合于帝,启之,则宫人两手也。黄贵妃有宠,因帝祭太庙,宿斋宫,后杀贵妃,以暴卒闻,及郊风雨大作,黄坛烛尽灭,不能成礼而罢。帝既闻贵妃卒,又值此变,震惧増疾,自是不视朝,政事多决于后,后益骄恣,寿皇闻帝疾,亟往南内视之,且责后,后怨愈深。 伶人胡永年积官至武功大夫,遇郊乞任子。吏部尚书赵汝愚奏永年乐官不当任子,著为令。 十二月乙酉,金罢「契丹」字。 丁亥,帝始召对辅臣于内殿。 乙未,增楚州更戍兵一千五百人。 甲辰,诏内侍省都知杨皓怀奸凶恣,刺面杖脊,配吉州押班黄迈私相朋附,决杖,编管抚州。寻送皓抚州,迈常州居住。 马大同为户部,侍御史林大中劾其用法严峻,帝欲易置他部,大中曰:「是尝为刑部,固以深刻称」。章三上,不报。又论大理少卿宋之瑞,章四上,亦不报。大中以言不行,求去,改吏部侍郎,不拜,乃除大中直寳谟阁,与大同、之瑞俱出知外郡。初,占星者谓朱熹曰:「某星示变,正人当之,其在林和叔乎?」和叔,大中字也。至是,熹遗书朝士曰:「闻林和叔入台,无一事不中的。去国一节,风义凛然,当于古人中求之」。

三年春正月乙巳朔,帝有疾,不视朝,起居舍人陈傅良奏曰:「一国之势犹身也,壅底则致疾,今日迁延某事,明日阻节,某人即有奸险,乘时为利,则内外之情不接,威福之柄下移其极,至于天变不告,边警不闻,祸且不测矣! 庚戌,蠲四川盐酒重额钱九十万缗。 出度僧牒二百,収淮东铁钱。 二月丁酉,申严钱银过淮之禁。闰月丙午,禁郡县新作寺观。 壬戌,诏州县未断之讼,监司毋得移狱,违者许执奏。 甲子,成都路转运判官王溉以代民输激赏等绢钱三十三万缗,诏进一官,仍令再任。 三月辛巳,帝疾稍愈,始御延和殿聴政,封子涛为安定郡王,帝自有疾,重华温凊之礼,以及诞辰节序,屡以寿皇传㫖而免,至是,宰辅百官下至韦布之士,以过宫为请者甚众,至有叩头引裾号泣者,帝开悟,有命驾意,竟不果行,都人始以为忧。 甲申,筑峡州城。丁亥,金赐孝子、刘瑜、刘庆佑绢粟,旌其门闾,复其身。瑜,棣州人。庆佑,锦州人也。 己亥,诏技艺补授之人,毋得奏补,著为令。 夏四月,金瀛王瑰卒。瑰,郓王琮之同母弟也,重厚寡言,内行修饬,工诗,精于骑射、书艺,金主令在左右,及卒,三临奠,哭之恸,谥文敬。 乙帽,以户部侍郎丘崈为四川安抚制置使。初,留正帅蜀,虑吴氏世将,谋去之,不果。至是,议更蜀帅,正言西边三将,惟吴氏世袭兵柄,号为「吴家军」,不知有朝廷,遂以户部侍郎丘崈往。崈陛辞,奏曰:「臣入蜀后,吴挺脱至死亡,兵权不可复付其子,臣请得以便宜抚定诸军」。许之。 戊午,帝朝重华宫。 金赐云内孝子孟兴绢粟,兴早丧父,事母孝谨,母没,丧葬尽礼,事兄如事其父,又赐同州人妻师氏,谥曰节师氏,夫亡,孝养舅姑,姑病,刲臂肉饲之,姑即愈,舅姑既没,兄师逵与夫侄䂓其财产,伪立媒证致之官,必欲嫁之,师氏畏逼,乃投县署井中而死。 是月,金主以旱灾,下诏责躬。 五月,帝有疾,不视朝。 戊寅,金出宫女一百八十三人。 庚子,常徳大水入其郛。 己亥,蠲四川水旱郡县租赋。 安丰军大水,平地三丈馀,漂田庐,丝麦皆空。 六月辛丑朔,下诏戒饬风俗,禁民奢侈与士为文浮靡、吏苟且饰伪者。 以礼部尚书陈騤同知枢密院事。 乙丑,金以民乏食,诏户部预给百官冬季俸,令就仓以时直粜与贫民。 秋七月己巳,刺沿边盗万人为诸州禁军。 壬申,监文思院常良孙坐赃配海外,前丞相周必大坐缪举良孙,降秩。 壬午,泸州骑射卒张信等作乱,杀其帅臣张孝芳。甲申,军士卞进、张昌击杀信。 己亥,金主谓宰臣曰「闻诸王傅尉多苛细,举动拘防,亦非朕意。是职之设,本欲辅导诸王,使归之正,得其大体而已」平章政事瓜尔佳清臣曰「请以圣意徧行之」金主曰「已谕之矣」 八月辛亥,金尚书省奏:提刑司察举河中胡光谦,年虽八十三,尚可任用。召赴阙。命学士院以杂文试之,称㫖,特赐光谦进士及第,授太常寺奉礼郎。旧设是职,未尝除人,以光谦徳,行才能,故特授之。 戊午,总领四川财赋杨辅奏已蠲东、西两川畸零绢钱四十七万缗、激赏绢六万六千疋,诏奬之。自是岁以为例。 九月丙申,劝两淮民种桑。 冬十月壬寅,修大禹陵庙。 辛亥,帝诣重华宫进香。 壬子,金有司奏增修曲阜宣圣庙毕,敕党怀英撰碑文,朕将亲行释奠之礼,其检讨典故以闻」。 甲寅,金敕置常平仓处,并令州府官以本职提刑、县官兼管勾其事,以所籴多寡酌量升降,永为之制。 戊午,金主谕尚书省访求博物多闻之士。 癸亥,金主遣谕诸王傅尉曰:「朕分命诸王出镇,葢欲政事之暇,安便优逸,有以自适耳。然虑其举措之间,或违于理,所以分置傅尉,使劝导弥缝,不入于过失而已。若公馀游宴不至过度,亦复何害。今闻尔等或用意太过,凡王门细碎之事无妨公道者,一一干与,赞助之道,岂当如是。宜各思职分,事举其中,无失礼体。仍就谕诸王,使知朕意」。 十一月壬申,赈襄阳府被水贫民。 丙子,金诏臣庶名犯古帝王而姓复同者禁之,周公、孔子之名亦令回避。 内侍陈源为寿皇所逐,蓄憾已深。帝即位,自郴州召还,源与其党杨舜卿、林亿年朝夕离间两宫,故帝虽疾平,犹疑畏不朝重华。 丙戌,日南至,丞相留正率百官诣重华宫拜寿称贺,兵部尚书罗㸃、给事中尤袤、中书舍人黄裳、御史黄度、尚书左选郎官叶适等皆上䟽,请帝朝重华宫,不从,秘书郎清江彭龟年以书谯赵汝愚,且上䟽言:「寿皇之事高宗,备极子道,此陛下所亲睹也,况寿皇今日止有陛下一人,圣心拳拳,不言可知,特遇过宫日分,陛下或迟其行,则寿皇不容不降㫖免到,葢为陛下辞责于人,使人不得以窃议陛下,其心非不愿陛下之来。自古人君处骨肉之间,多不与外臣谋,而与小人谋之,所以交斗日深,疑隙日大,今日两宫万万无此,然臣所忧者,外无韩琦、富弼、吕诲、司马光之臣,而小人之中,已有任守,忠者在焉,惟陛下裁察。又言:「使陛下亏过宫定省之礼,皆左右小人间谍之罪,宰执、侍从、台谏,但能仗父子之义,责望人主,至于疑间之根盘固不去,曾无一语及之。今内侍间谍两宫者,固非一人,独陈源在寿皇朝得罪至重,近复进用,外人皆谓离间之机必自源始,宜亟发威断,首逐陈源,然后肃命銮舆,负罪引慝,以谢寿皇,使父子欢然,宗社有永,顾不幸与」。及汝愚入对,又往复规諌,帝意乃悟,汝愚更属嗣秀、王伯圭调䕶,于是两宫之情始通。辛帽,帝朝重华宫,皇后继至,从容竟日,都人大悦。 戊戌,诏李纯乃皇后亲侄,可特除合门宣赞舍人。 除袐书郎彭龟年为起居舍人,入谢,帝曰:「此官以待有学识人念,非卿无可者」龟年述祖宗之法为《内治圣鉴》以进,帝曰:「祖宗家法甚善」。龟年曰:「臣是书大抵为宦官、女谒之防,此曹若见,恐不得数经御览」。帝曰:「不至是」。 皇后益骄奢,封其先三代为王。家庙逾制,卫兵多于太庙。后归谒家庙,推恩亲属二十六人、使臣一百七十二人,下至李氏门客,亦奏补官。 是岁,陆九渊卒于荆门军,㑹𦵏者以千数,私谥曰文安,九渊之学,务穷本原,不为章句训诂,唯笃信孟子之书,尝谓:「学者汝耳,自聦目自明,事父自能孝,事兄自能弟,本无欠阙,不必他求,在乎自立而已。又曰:此道与溺于利欲之人言,犹易与溺于意见之,人言却难」。或劝九渊著书曰:「六经注我,我注六经,又曰:「学苟知道,六经皆我注脚。学者称象山先生秦桧当国无道,程氏学者,九渊兄九龄独尊其说,而九渊则谓伊川之言不类孔、孟,张栻与九龄不相识,晚岁以书讲学,期以世道之重,吕祖谦尝称之曰:子寿所志者大,所据者实,公聴并观,却立四顾,弗造于至平至粹之地,弗措也。初,九渊尝与朱熹㑹鹅湖,论辨,所学多不合,及熹守南康,九渊访之,熹与至白鹿洞,九渊为讲「君子小人喻义利一章,聴者或至泣下,熹以为切中学者,隠㣲深痼之病,门人杨简、袁燮、舒璘、沈焕能传其学。

资治通鉴后编卷一百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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