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资治通鉴后编卷一百六刑部尚书徐乾学撰
宋纪一百六起著雍涒滩正月尽屠维作噩三月,凡一年有三月
、髙宗受命中兴全功至徳圣神武文昭仁宪孝皇帝
建炎二年春正月丙戌朔,帝在扬州。 金尼玛哈谍知邓州将为行在所,令宁珠可急攻之,知州范致虚遁,安抚使刘汲分兵守要害,自以牙兵四百登陴御敌,皆死斗,矢下如雨,军中请汲去,不聴,戊子城陷,遂死之。初议南阳备巡幸储峙甚多,至是悉为金人所有。 先是,杭、温二州上供物留镇江府,有以螺钿为之者,帝恶其竒巧,乃命守臣钱伯言毁之于市,观者悦服。 辛帽,置行在𣙜货务。 壬辰,金乌珠自郑抵白沙,去汴京宻迩,都人震恐,僚属入问计,宗泽方对客围棋,笑曰:「何事张皇、刘衍等在外必能御敌」。乃选精锐数千,使绕出敌后,伏其归路。金人方与衍战,伏兵起,前后夹击之,金人果败。 先是,有撰劝勇文者,掲于闗王庙中,略曰:「蕃贼扰散甚久,百姓因贼破家者,皆当复雠力战,若不能此,枉作男儿,虽活何益?去岁贼来,百姓已错,今年防贼,不可怯懦,汝若怕贼则败,不怕则胜,况贼有五事易杀,连年战辛苦易杀,马倒便不能起易杀,身入重地,力孤易杀,各宜齐心协力,共保今岁无虞」。京西提刑谢贶得而上之,诏兵部刋板,散示诸路。 甲午,诣寿宁寺谒祖宗神主。 迪功郎周公彦言:「今兹正月之交,乃太一迁正之日,宜于禁中设坛拜迎」。是日,帝问宰执当如何,许景衡曰:「修徳爱民,天自降福,何拜迎太一之有?㑹有前朝奉郎崔穆所生母沈氏诉穆旧未尝骂,母抱寃乆废,乞因赦叙,于是张悫言:臣知穆为详穆,乃翰林学士张阁之婿,蔡京谪词阁所草也,京憾之,开封尹盛章阿京意,锻錬穆罪人以为寃,帝曰:抱寃者获伸,则人心悦而天意格,岂不贤于周公?彦望拜之祷乎?」乃诏复穆本官。金罗索既陷同、华诸州遂围永兴军,时京兆兵皆为经制使,钱盖调赴行在,经略使唐重度势不可支,以书别其父克臣曰:「忠孝不两立,义不茍生以辱吾父」。克臣报之曰:「汝能以身徇国,含笑入地矣!」及金兵围城,重与守臣会盟死守,前经制副使傅亮以精锐数百出战,被擒,乙未城陷,重遂与副总管杨宗闵、转运副使桑景询、判官曾谓、提举军马程廸、提㸃刑狱郭忠孝、经略司总管机宜文字王尚及其子建中,俱死之。重,彭山人,忠孝,河南人,尝受易中庸于程頥廸,开封人,父博古,战死,以䕃得官,廸又以战死。 东平府兵马钤辖孔彦舟,闻金兵将至山东,遂率所部劫杀居民,南渡淮犯黄州,守臣赵令𡷫拒之。 丙申,金人陷均州,守臣杨彦明遁去。 诏自今犯枉法自盗赃者,中书籍其姓名,罪至徒者,永不録用。丁酉,金人陷房州。 己亥,张遇焚真州,秘阁修撰孙昭逺战不利,其下欲拥之南还,昭逺骂曰:「若等衣食,县官,不以此时报国,南去何为!」叛兵怒,反撃昭逺,遂遇害。庚子,张遇陷镇江府,守臣钱伯言弃城走。 辛丑,金人陷郑州,通判赵伯振死之。 时所在盗起,黄潜善、汪伯彦匿不以闻,内侍邵成章上疏言二人必误国。帝以祖宗以来,未有内侍言大臣者,诏除名,南雄州编管。后思成、章忠直召赴行在,有沮之者,乃止之于洪州。金人入洪,闻其名,访求得之,谓曰:「知公忠正,能事吾主,可享富贵」。成章不应,胁之以威,亦不从。金人曰:「忠臣也,吾不忍杀」。遗之金帛而去。 癸卯,金额尔衮陷潍州,知州韩浩与通判朱廷杰皆力战死之,又陷青州。浩,琦之孙也。鳯翔府进方士彭知一所烧金帝札付三省曰:「朕不忍烧假物以误人,今发还,仍毁其烧金之具」。 丁未,诏谕流民溃兵之为盗贼者,释其罪。 己酉,禁诸将引溃兵入蜀,置大散关以审验之。 辛亥,王渊招降张遇,以所部万人𨽻韩世忠。 右諌议大夫卫肤敏因论孟忠厚不合,改除中书舎人,不肯就职,张悫言忠厚当换武阶,帝即以臣僚论疏付忠厚,令自请太后与换武阶,遂除正任承宣使,肤敏始受命。 金人焚邓州。 癸亥,太学生魏佑上书,论黄潜善、汪伯彦误君十大罪。 是月,以中奉大夫刘豫知济南府。豫,景州人,为河北提刑。金人南侵,豫弃官避地,真州,张悫荐之,起知济南。时盗起山东,豫不愿行,请易东南一郡,执政不许,豫忿而去。 金人陷颍昌府,杀守臣孙黙。 金罗索既陷永兴,鼓行而西,秦州帅臣李复以城降,敌势益张,引兵犯熙河,经略使张深遣兵马都监刘惟辅以精骑二千人御之,夜趋新店,金人恃胜不虞,黎明军进,惟辅刺其帅哈富堕马死,金人引去,深檄陇右都䕶张严往追之。 二月,金尼玛哈据西京,与宗泽相持。泽遣部将阎中立、郭俊民、李景良等帅兵趋郑。丙辰,遇敌,大战,兵败,中立死之,俊民降,景良遁去,泽捕景良,斩之。既而俊民与金将持书来招泽,泽皆斩之。 金人陷唐州。 言者论龙圗阁直学士郑修年乃居中之子显谟阁直学士刘阜民,乃正夫之子,皆乳臭小儿,初无出身及文学政事,乞并镌其职」。诏从之。 壬戌,宇文虚中应诏使絶域,复中大夫,召赴行在。 癸亥,罢市易务。 甲子,金人犯滑州,宗泽部将张撝往救之。撝至滑,众寡不敌,或请少避之,撝曰「避敌偷生,何面目见宗公」力战而死。泽闻撝急,遣王宣往援,已不及,因与金人大战,破走之。泽以宣知滑州,金自是不敢复犯东京。泽得金将王䇿于河上,本辽臣也,泽解其缚,问金之虚实,得其详,遂决大举之计,召诸将曰「汝等有忠义心,当协谋剿敌,期还二圣,以立大功」言讫泣下,诸将皆听命,金人屡战不利,悉引去。 乙丑,泽复表请帝还阙,曰:「臣为陛下保䕶京师,自去秋至今,春又三月矣,陛下不早回,则天下之民何所依戴?」不报。泽威声日著,敌闻而惮之,与南人言,必曰宗爷爷。河北盗杨进等降于宗泽,进号没角牛,聚众三十万,与丁进、王再兴、李贵、王大郎等拥众各数万,往来京西、淮南、河南北侵掠,泽遣人谕以祸福,悉招降之。有王善者,河东巨㓂也,拥众七十万,车万乘,欲据京城,泽单骑驰至善营,泣谓之曰:「朝廷危难之时,使有如公一二辈,岂复有敌患乎?今日乃汝立功之秋,不可失也!」善感泣曰:「敢不效力!」遂觧甲降。 丁卯,复延康、述古殿直学士为端明枢宻直学士。 壬申,赦福州叛卒张员等。 癸酉,金人陷蔡州,执守臣阎孝忠。 时剧贼张遇等虽受招安,而犹纵兵四劫,乃诏知扬州吕頥浩,率刘安世、王渊等圗之,于是頥浩单骑入贼营,遇等皆出迎,唯刘彦不至,乃主谋不降者,頥浩断其足,钉于扬子桥,馀党怖而释甲。 丙子,金人陷淮寜府,守臣开封向子韶死之。时金人昼夜攻城,子韶率军民固守,遣人诣宗泽乞援,未至,城陷,金人欲降之,酌酒于前,左右抑令屈膝,子韶直立不动,㦸手大骂,遂为所杀,阖门皆遇害。事闻,赐谥忠毅。
吕中曰:当建炎之初,河北惟失真、定等四郡,河东惟失太原等六郡,其他固在也。李纲招抚经制之事既沮,故当时无连衡合从相援之势,金兵方胜,又非一州之所能敌,见破一州,又取一州,使忠臣义士守孤城以待尽,岂不惜哉!
丁丑,以刘诲充金国军前通问使,王贶副之。 辛巳,和州防御使马扩聚兵于真定五马山,得皇弟信王榛于民间,奉之以总制诸砦,两河遗民闻风响应。 金人迁洛阳、襄阳、颍昌、汝、郑、均、房、唐、邓、陈、蔡之民于河北。 中山府受围三年,城中粮絶,人皆羸困,不能执兵。知府陈遘欲尽括城中兵力战,部将沙振潜衷刃入府,害遘及其子锡等十七人,振出为帐下卒所杀,捽裂之,身首无馀。三月辛卯,城陷,金人见遘尸曰:「忠臣也」。敛而𦵏之。金尼玛哈闻张严东出,自河南西入关以援罗索。丁酉,尽焚西京庐舎,掠其民而去。 庚子,河南统制官翟进复西京。宗泽奏进为京西北路安抚制置使。 言者以前起居舎人许亢宗、前秘书少监李光皆附蔡攸以擢要官。乙巳,诏亢、宗光并管崇福宫。 丙午,遥授何㮚为观文殿大学士,陈过庭、聂昌为资政殿大学士。时,㮚已卒于金昌,为人所杀,惟过庭在金军中。 己酉,张员等复作乱,拥众突城出,命右路提㸃刑狱李芘讨捕之。庚戌,金人陷洺州。 是月,金罗索陷鳯翔府,守臣刘清臣弃城去,又犯泾原,经略使曲端遣将呉玠逆撃于清溪岭,败之,金兵走同华,石壕尉李彦仙保三砦,屡败,金师破其五十馀壁,复陜州及绛觧诸县,事闻,诏彦仙知陜州兼安抚使。 前同知枢宻院事孙傅卒于燕山府。夏四月丙辰,诏文臣从官至牧守,武臣管军至遥郡,各举所知二人。 戊午,宗泽遣将赵世兴复滑州。先是,泽去磁,以州事付兵马钤辖李侃,统制赵世隆杀之。至是,世隆及弟世兴以兵二万来归,众惧其变,泽曰:「世隆本吾一校耳,何能为!」世隆至,责之曰:「河北陷没,吾宋法令与上下之分,亦陷没邪!」命斩之。世兴佩刃在侧,众兵露刃庭下,泽谓世兴曰:「汝能立功,足以雪耻」。世兴感泣,遣往滑州掩撃金人,败之,遂复其城。 时诸路方行巡社之法,东平府守臣权邦彦亦奏东阿县民自相纠集为巡社,㓂不敢犯。言者以为其法利于西北而不利于东南,乞罢之。乙未,诏陜西、河北巡社依旧,馀路并罢。时杭、温二州已就绪请留,亦不聴。 言者谓近日帅守之弃城者,习已成风,如邓雍之于荆南,何元同之于颍昌,赵子崧之于镇江,皆拥兵先遁,今则安居薄责而未正其罪,至于康允之之于寿春,陈彦文之于九江,以数千之疲旅,捍十万之强寇,而允之止迁一职,彦文方复旧官,议者惑焉,愿著其赏罚,以示劝惩」。诏从之。 乙丑,翟进以兵袭金乌珠于河南,兵败,其子亮死之。进又率韩世忠、丁进等战于文家寺,又败,世忠南归。乌珠复入西京,寻弃去。 张严追及金罗索于鳯翔境,锐意撃敌,至五里坡,罗索伏兵坡下,严与曲端期不至,径前遇伏,战败而死。尼玛哈闻之,遂自平陆渡河归云中。 丁卯,金人入洛州。 壬申,军贼孙琦焚随州。癸未,入唐州。 是月,信王榛遣马扩来奏事,诏以榛为河外都元帅,扩为马步军都总管。 杨时连章求去,遂以龙图阁直学士提举洞霄宫。时在东郡,所交皆天下士,先逹、陈瓘、邹浩皆以师礼事之。暨渡江东南,学者推时为程氏正宗。 宗泽招抚群盗聚城下,又募兵储粮,召诸将约日渡河,诸将皆掩泣听命。五月,泽遣子頴诣阙上疏言:「祖宗基业可惜陛下父母兄弟蒙尘沙漠,日望救兵。西京陵寝为贼所占,今年寒食节,未有祭享之地,而两河、二京、陜右、淮甸百万生灵陷于涂炭,乃欲南幸江东。盖奸邪之臣,一为强敌方便之计,二为其亲属皆已津置在南故也。今京城已增固,兵械已足备,士气已勇锐,望陛下无沮万民敌忾之气,而循东晋既覆之辙」。帝得疏,又闻信王榛将渡河入汴,乃降诏择日还京,既而不果。 乙酉,尚书右丞许景衡罢。景衡在位,朝廷有大政事,必请间极谏,黄潜善等素恶其异,巳时,方下诏还京,因共以渡江之议为景衡罪,罢为资政殿学士、提举洞霄宫。行至瓜洲,得暍疾卒。景衡得程頥之学,志虑忠纯议,不与时俯仰。既卒,帝思之曰「朕自即位以来,执政忠直,遇事敢言,惟许景衡耳」诏赐其家温州官舎一区,谥忠简。 丙戌,定诗赋、经义试士法。初,元佑中,科举以经义、诗赋兼取,绍圣以来,罢试诗赋。至是,命参酌元佑科举条制,定试士法。中书省请习诗赋,举人不兼经义、习经义者,人占一经觧试、省试并计数,各取通定髙下殿试,仍对策三道。故事,廷试上十名,内侍先以卷奏定高下,帝曰「取士当务至公,岂容以己意升降,自今勿先进卷」。 戊子,以翰林学士朱胜非为尚书右丞。 辛卯,以金人分兵渡河,诏统制官韩世忠、阎勍各领所部兵逆战,令宗泽遣杨进等援之。 丙申,复宇文虚中资政殿大学士,充金国祈请使,杨国辅副之,称臣奉表于金。时金方兴兵南下,已留王伦、朱弁矣。虚中至,金人遣虚中及杨国辅、刘诲、王贶并归,虚中曰「奉命北来,祈请二帝,二帝未还,虚中不可归」遂独留。时金国初建,制度草创,爱虚中有才艺,每加官爵,虚中即受之,遂与韩昉俱掌制。 宗泽闻王彦聚兵太行山,欲大举趋太原,泽即以彦为忠州防御使、制置河北军事,恐彦孤军不可独进,召彦计事,彦悉召诸寨,指授方略,以俟㑹合,乃以万馀人先发,金人以重兵蹑其后而不敢撃,既至汴,泽令宿兵近甸,以卫根本,彦遂屯滑州之沙店,泽上疏曰:「臣欲乘此暑月,遣彦等自滑州渡河,取懐、卫、浚、相等州,王再兴等自郑州直䕶西京陵寝,马扩等自大名取洺、相、真定杨进、王善、丁进等各以所领兵分路并进,既渡河,则山寨忠义之兵相应,不啻百万,愿陛下早还京师,臣当躬冒矢石,为诸将先,中兴之业,必可立致」。疏入,黄潜善等忌泽成功,从中沮之。 癸卯,中书侍郎张悫卒。谥,忠穆,悫善理财,论钱榖利害如指诸掌,修身行己,虽细必矜,立朝謇谔,有大臣节。及卒,帝每念之,谓悫谋国尽忠,遇事敢谏,古之遗直也。 初,宗泽承制,以王庶为陜西制置使,曲端为河东经制使,未㡬,钱盖闻敌陷长安,檄庶兼节制,懐忧泾原兵,既而金人东还,庶以金人重载,可袭取胜,移文两路,协力更战,而环庆帅王似、泾原帅席贡,不欲受庶节度,具文以报,实不出兵。金人至清溪,为呉玠所扼,至咸阳,望渭南,义兵满野,不得渡,循渭而东,其支军入鄜延,攻康定,庶急遣兵断河桥,又令刘延亮屯神木峡,断其归路,敌遂去。甲辰,金罗索陷绛州。 己酉,秀州卒徐明等作乱,执守臣朱芾,迎前守赵叔近复领州事,诏御营中军统制张俊讨之。 女真初未有文字,尼玛哈访问其国老人,多得祖宗遗事。及金主嗣位,复进士科,而韩昉辈皆在左右,文学之士稍见拔擢。六月己未,诏求祖宗遣事,以备国史,命乌叶与耶律达斡掌之。乌叶等采摭遗言旧事,自始祖函普以下至太祖,综为三卷,上之。考异:陈桱《通鉴续编》此事附见十一月。按金史太宗纪》,则诏求祖宗遗事,乃六月己未事也,今正之。
乙丑,张俊至秀州,执徐明,斩之。赵叔近与王渊有宿,憾俊,故渊之部曲希渊㫖,诬以同叛,并杀叔近。 借刑部尚书杨应诚等奉使至髙丽,丁卯,见国王楷,传旨借道以逹金国,髙丽君畏金人之强坚,不肯假道,且言二圣见留,燕云不在金国,又言金人决不肯和,应诚等遂还。 建州卒叶浓等作乱。甲戌,陷福州。 丁丑,诏江、浙沿流州军练水军造战舰。 是月,以知延安府王庶节制陜西六路军马,泾原经略使曲端为节制司都统制。时陜西抚谕使谢亮持诏赐夏国庶,移书曰:「夏人之患小而缓,金人之祸大而迫,今占据同华,畏暑休兵,秋髙必大举,盍仗节,督诸路协同义举,争先并进,驱逐渡河,徐圗恢复」。亮不能从。 京畿、淮甸蝗。 秋七月甲申,叶浓入寜徳县,复还建州,命张俊同两浙提㸃刑狱赵哲率兵讨之。 丙戌,东京留守宗泽卒。泽前后请帝还京二十馀奏,每为黄潜善、汪伯彦所抑,泽忧愤成疾,疽发于背。诸将入问疾,泽矍然曰「吾以二圣蒙尘,愤愤至此,汝等能殱敌,则我死无恨」众皆流涕曰「敢不尽力」诸将出泽叹曰「出师未㨗,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无一语及家事,但连呼「过河」者三而卒,年七十。都人号恸。讣闻,赠观文殿学士,谥忠简。泽质直好义亲,故贫者多依之,而自奉甚薄,常曰「君父侧身尝胆,臣子乃安居美食邪」始泽招集群盗,聚兵储粮,结诸路义兵,连燕、赵豪杰,自谓渡河克复,可指日冀,有志弗就,识者皆以为恨。泽子頴,居戎幕,素得士心,都人请以頴继父任时己,命杜充代泽,不许。充酷而无谋,至汴,悉反泽所为,于是豪杰离心降盗聚城下者复去剽掠,唯岳飞仍为留守司统制,𨽻充麾下。 辛丑,诏以春霖夏旱蝗州县灾甚者蠲田赋。 八月甲寅,作御寳。金之入汴也,九寳惟大宋受命寳,及定命寳存,至是,帝作金寳三:一曰「皇帝钦崇国祀之寳」,二曰「天下合同之寳」,三曰「书诏之寳」。 甲戌,罢殿中侍御史马伸。伸自河南还,上书言黄潜善、汪伯彦不法十七事,乞速罢二人政柄,别选贤者共圗大事。疏入,留中,明日,改授卫尉少卿。伸辞不拜,録其疏申御史台,且言臣论可采,即乞施行,非是合坐诬诳之罪,因移疾待命,诏伸言事不实,送吏部,责监濮州酒税,趣使上道,伸怡然,携幞被而行,竟死,道中闻者寃之。伸,东平人,弱冠登第,从程頥学,勇于为义,每曰:「吾志在行道,若以富贵为心,则为富贵所累,以妻子为念,则为妻子所夺,道不可行也」。 赵子砥至燕山遁归,命辅臣问北事甚悉,子砥大略言:「金人讲和以用兵,我国敛兵以待和,本朝与金势不两立。昔契丹主和,女真主用兵,十馀年间,竟灭契丹。今复蹈其辙,譬人畏虎,以肉喂之,食尽终噬人,若设陷阱以待之,然后可以刺虎矣」。执政不恱,遂命子砥知台州。 河北京东捉杀使李成叛。辛巳,犯宿州。 丁丑,二帝自霫部赴上京,以素服见金太祖庙,遂见金主于乾元殿。金主封道君皇帝为昏徳公,渊圣皇帝为重昏侯,未㡬,徙之韩州,韩州在燕山东北一千五百馀里,令下之日,尽空其城,命晋康郡王孝骞等九百馀人至韩州同处,给田十五顷,令种莳以自给,惟秦桧不与徙,依达兰以居,达兰亦厚待之。先是,道君在霫部一日,谓驸马都尉蔡鞗曰:「宸极失御,播越至此,荷天眷佑,建炎中兴,今草得一书,欲厚遗本路都统,求通于左副元帅,且命鞗以书示桧,桧读之呜咽不胜,遂具酒淆,延本路都统逹书于尼玛哈,寻徙居韩州,道君每南望,必注目久之,曰:「陵寝在何处?」泣数行下,遇忌辰时,辍膳追慕,终日宗室,自孝骞以下,每相见,抚问再三,有挟私恨而致争者,必告以身在他乡,幸得相聚,毋挟私愤,然绍述神宗之志,未尝忘懐,时有货王安石《日録》者,辍衣而易之。此据《中兴记事本末修入。
九月甲申,丁进叛,复㓂淮西。 庚寅,御集英殿,赐礼部进士李易以下四百五十一人及第、出身。 癸巳,金人陷冀州,将官李政死之。 甲午,金人再犯永兴军,经略使郭琰弃城退保义谷。 丁未,东京留守统制官薛广及金人战于相州,败死。 己酉,同知枢宻院事郭三益卒,曲端雅不欲属王庶,是月,金人攻陜西,庶召端会雍,耀间端辞,以未受命,庶以鄜延兵先至龙坊,端又称已奏乞廽避席贡,别遣统制官龎世才将步骑万人来会,庶无如之何,则檄贡勒端还旧任,遣陜西节制司将官贺师范趋耀州,别将王宗尹趋白水,且令原庆出师为援,二帅各遣偏将刘仕忠㓂鯶来,与师范㑹,庶欲往耀督战,㑹世才兵至邠,端中悔,以状白庶,言已赴军前,庶乃止,师范轻敌不戒,卒遇敌于八公原,战死,二将各引去,端遂得泾原兵柄。 是秋,金将鄂尔多袭破信王榛于五马山砦,遂会尼玛哈入㓂。初,马扩自五马山诣行在,黄潜善、汪伯彦疑其非真,及行授宻旨,使讥察信王榛,且令扩听诸路节制,扩知事不成,遂留大名不进,金、鄂尔多恐扩以援兵至,急发兵攻下五马山诸砦,探知扩兵南来,使人驰会尼玛哈共备之。尼玛哈将歴懐卫而东,闻鄂尔多已败扩军于清平,遂由黎阳渡河㑹兵,以攻澶濮,榛亡走,不知所终。 冬十月戊午,遣刘光世讨李成。 金右副元帅额尔衮以众渡河,攻陷开徳府,遂围濮州。 时四方贡赋不能如期,而至,行在仰给,惟茶盐钞法,然视商贾去来,不可为准。初,宣和困方腊之乱,江、浙被贼诸州皆蠲其赋,而官兵无所给,乃诏发运使陈遘经制东南。遘请以七路之财补其乏,始设比较酒务,量添酒价及商税,额亦增一分,并卖契纸与公家出纳,每缗收二十三文,并号经制钱,敛之少聚之多而无损于民。靖康罢之。至是,翰林学士叶梦得言:「经制之法,皆求于民之所欲,而非强其所不欲,望复行之」。户部尚书吕颐浩亦言:「其法创于陈遘,若循之可以助国,而无害于民,贤于缓急暴敛多矣」。壬戌,诏诸路提刑司拘收,仍依封桩钱法,不可擅用。 癸亥,尼玛哈围濮州,遣韩世忠、范琼至东平、开徳分道拒战,又命马扩援之。 侍御史张浚请先定六宫所居地。甲子,诏孟忠厚奉太后及六宫、皇子如杭州,以苗傅为扈从都统制,刘正彦副之。 杨进复叛,兵至数万,剽掠汝、洛间,翟进患之,与其兄兴谋击之,未果,杨进遣骑数百絶洛水,犯进营,进乘半渡撃之,追奔数十里,至鸣皋山,破贼四砦,马惊坠堑,为贼所杀,贼乘胜大败官军,诏以兴为京西北路安抚招讨使。是月,刘正彦撃丁进降之。 十一月辛巳朔,提举嵩山崇福宫李纲万安军安置。 刘光世及李成战于新息县,成败走。 金人围陜州,守臣李彦仙战却之。 壬辰,金人陷延安府,通判魏彦明坐于城楼上,金人并其家执之,谕使速降。彦明曰「吾家食宋禄,尔辈使吾背君乎」金人怒,杀之。 初,曲端为都统制,𨽻王,庶庶政严,多诛将士,尝曰:「设曲端有误,亦当斩之」。端闻而恨,未有以报,金人知端与庶不协,并兵攻鄜延,庶在坊州闻之,夜趋鄜延以遏其冲,金人诡道入丹州,州界鄜延之间,庶乃自当延安路,时端尽统泾原精兵庶,屡督其进,端阳许而不行,乃遣呉玠攻华州,拔之。端迂路由邠之三水与玠会襄乐金攻延安急,庶收𣪚亡往援,知鳯翔府王𤫉将所部兵赴之,比庶至甘泉,而延安已失,庶无所归,以军付𤫉,自将百骑与官属驰赴襄,乐劳军庶,犹以节制望端,欲倚以自副,端弥不平,庶初至,坐帐中,端先以戎服趋于庭,既而与随军应副张彬及走马承受公事髙中立同见帐中,良久,端声色俱厉,问庶延安失守状,曰:「节制固知爱身,不知爱天子城乎?」庶曰:「吾数令不从,谁其爱身者?」端怒曰:「在耀州屡陈军事,不一见听,何也?」因起归帐,庶留端军,终夕不自安,端欲即军中杀庶,夺其兵,夜走寜州见抚谕使谢亮曰:「延安,五路襟喉,今已失矣。《春秋之义,大夫出疆,得以専之,请诛,庶归报」。亮曰:「使事有指,今以人臣擅诛于外,是跋扈也,公为则自为之」。端沮而归。明日,庶见端,为言已自劾待罪,端拘繋其官属,夺其节制使印,庶乃得去。时王
三年春五月庚辰朔,帝在扬州。河北制置使王彦以所部兵马付东京留守司,而率亲兵趋行在。见黄潜善、汪伯彦,力陈两河忠义延颈以望王师,愿因人心大举北伐,言辞愤激。二人大怒,遂请降旨免对,差充御营平㓂统领,彦遂称疾致仕。 京西贼贵仲正陷岳州。 甲申,以资政殿学士路允廸签书枢宻院事。 丁亥,金人焚青州西去,京东安抚使刘洪道入城守之。 辛卯,陜州都统邵兴及金人战于潼关,败之,复虢州。 甲午,金以南京留守韩企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知枢宻院事。企先,柳城人。初,太祖定燕京,始用汉官宰相赏左企弓等置中书省、枢宻院于广寜府,而朝廷宰相亦自用女真官号,天会初无所更改,及张敦固伏诛,移置中书枢宻于平州,蔡靖以燕山降,移置燕京,凡汉地选授、调发租税,皆承制行之,故自时立爱刘彦宗及企先辈官为宰相,其职大抵如此。 乙未,杜充遣岳飞、桑仲讨叛将张用于城南,其徒王善救之,官军败绩。 庚子,张用、王善㓂淮寜府,守臣冯长寜却之。 诏百官闻警,輙遣家属避兵者徒二年,因而动揺人情者流二千里。 金尼玛哈围徐州,知州王复与子倚率军民力战,外援不至。丙午,城陷,复谓尼玛哈曰:「死守者我也,愿杀我而舎僚吏百姓」。尼玛哈欲降之,复嫚骂求死,阖门百口皆被杀。州教授郑褒骂敌,与巡检杨彭年并死焉。 御营平㓂左将军韩世忠屯淮阳,会山东兵以援濮州。尼玛哈闻之,分兵万人趋扬州,自率大军迎战。世忠以众寡不敌,夜引还。尼玛哈蹑之,至沭阳,世忠弃军走盐城,众遂溃,部将张遇战死。尼玛哈入淮阳,以骑兵三千取彭城,间道趋淮东。戊申,入泗州。 二月庚戌朔,听士民从便避兵。刘正彦部兵卫皇子、六宫,如杭州。 金尼玛哈至楚州,守臣朱琳降。辛亥,入天长军。 江淮制置使刘光世率众迎敌,未至而溃,光世奔还。 辛亥,金人陷天长军。 壬子,内侍邝询报金兵至,帝即被甲上马,驰至瓜洲,步得小舟渡江,惟䕶圣军卒数人及王渊、张俊、内侍康履等从行,日暮至镇江府,黄潜善、汪伯彦方会食,堂吏大呼曰:「驾已行矣!」二人相顾,仓皇戎服,䇿马南驰,居民争门而出,死者相枕藉,无不怨愤。司农卿黄锷至江上,军士以为黄潜善骂曰:「误国误民,皆汝之罪!」锷方置辨,而首已断矣。初,右諌议大夫建安郑㲄累章请移跸建康,宰执沮之,至是㲄扈从,帝曰:「不用卿言至此」。 金将马五帅五百骑先驰至扬州城下,闻帝已南行,追至扬子桥。癸丑,游骑至瓜洲,太常少卿季陵亟取九庙神主以行,为金人所追,亡太祖神主于道。 帝召从臣问去留,吏部尚书吕頥浩乞留跸,以为江北声援,群臣皆以为然,王渊独言:「镇江止可捍一面,若金人自通州渡江以据姑苏,将若之何,不如钱塘有重江之险?」帝意遂决,留朱胜非守镇江府,以吕頥浩为江淮制置使、刘光世充行在五军制置使,驻镇江,控扼江口,又以杨惟忠节制江东军马,驻江宁府,是夕,发镇江,次吕城镇。 金人陷真州。甲寅,帝次常州。 群盗丁进等虽已受招,而纵兵掠民,至是欲走山东,朱胜非至丹阳,都统制王渊遣使臣张青领五十骑驰䕶,胜非因令青围进青,以白胜非,胜非曰:「丁进不除,必为巨盗。闻渠有数百人尔,五十骑可敌否?」青曰:「不足畏」。于是以檄诱进,至胜非所而诛之,其众惕息听命。 丙辰,帝次平江府。 丁巳,金人攻泰州,守臣曾班以城降。 戊午,帝次呉江县,命朱胜非节制平江府、秀州军马,礼部侍郎张浚副之,留王渊守平江,用朱胜非计诏,録用张邦昌亲属,遣合门祗候刘俊民使金军,仍命俊民持邦昌遗金人约和书藁以行。 金人陷沧州,守臣刘锡弃城走。 己未,帝次秀州。庚申,次崇徳县,时吕頥浩从行,即拜同签书枢密院事、江淮两浙制置使,以兵二千还屯京口,又命御营中军统制张俊以兵八千守呉江。 壬戌,帝驻跸杭州,即州治为行宫,金罗索破晋寜军,守臣徐徽言悉焚其炮机篦格,一切守具,曰:「无以遗敌」。据子城拒战,置妻子室中,积薪自焚被擒,使之拜不拜,临之以兵,不动,命折可求谕使降,徽言大骂,罗索射杀之,既死,僵立不仆,统制孙昻及士卒皆不屈被害。事闻,赠徽言晋州观察使,谥忠壮。徽言,衢州西安人,少为诸生,负气豪迈,至是与子冈同死。昻父翊,宣和末,知朔寜府,救太原,死之,世著忠义。 癸亥,下诏罪已求直言,令有司具舟常、润迎济衣冠、军民家属,省仪物膳羞,出宫人之无职掌者。 乙丑,降徳音,赦杂犯死罪以下囚,放还士大夫被窜斥者,惟李纲罪不赦,更不放还。盖用黄潜善计罪纲以谢金也。 和州防御使马扩应诏上书,言:「前日之事,其误有四,其失有六。今愿陛下西幸巴蜀,用陜右之兵,留重臣使,镇江南,抚淮甸,破金人之计,回天下之心,是为上䇿,都守武昌,襟带荆湖,控引川广,招集义兵,屯布上流,扼据形势,宻约河南诸路豪杰,许以得地世守,是为中策,驻跸金陵,备御江口,通逹漕运,精习水军,厚激将士,以幸一胜,观敌事势,预备迁徙,是为下策。若倚长江为可恃,幸金人之不来,犹豫迁延,候至秋冬,敌兵再举,驱掠舟楫,江淮千里,数道并进,方当此时,然后又悔,是为无䇿」。扩累数千言,皆切事机。 戊辰,金人焚扬州而去,士民皆死,存者才数千人。 黄潜善、汪伯彦自知不为众所容,聫疏求退,中丞张
资治通鉴后编卷一百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