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资治通鉴后编卷一百一刑部尚书徐乾学撰
宋纪:一百一起重光赤,奋若正月,尽昭阳单阏三月,凡二年有三月
、徽宗体神合道骏烈逊功圣文仁徳宪慈显孝皇帝
宣和三年春正月丁酉朔,辽改元保大。 壬寅,邓洵武卒。邓氏自绾以来,世济其奸,而洵武阿、蔡京尤甚。京之败乱,天下祸源自洵武始。 己未,诏淮南、江南、福建各权添置武臣提刑一员。 初,帝以东南之事付童贯,且曰:「如有急,即以御笔行之」贯至吴,见民困花石之扰,众言贼不亟平,坐此耳。贯即命其僚董耘作手诏罪已,罢苏、杭造作局及御前纲运并木石彩色等场,而帝亦黜朱勔父子弟侄之在职者,吴民大悦。 是月,方腊陷宁国县,进逼宣州,又陷杭州,知州赵震遁去,廉访使赵纳诟贼死。贼又陷崇宁县,进围秀州,知州宋昭年等击却之。贼陷婺州,又陷衢州,守臣彭汝方死之。 二月甲戌,降诏招抚方腊。 乙酉,罢天下三舎及宗学、辟雍诸路提举学事官。 癸巳,赦天下。 是月,方腊陷旌徳县及处州,步军都虞候王禀复杭州。 淮南盗宋江,以三十六人横行河朔,转掠十郡,官军莫敢婴其锋,知亳州侯䝉上书,言江才必过人,不若赦之,使讨方腊以自赎,帝命蒙知东平府,未赴而卒,又命张叔夜知海州。江将至,叔夜使间者觇所向,江径趋海滨,劫钜舟十馀载,掳获叔夜,募死士得千人,设伏近城,而出轻兵距海,诱之战,先匿壮卒海旁,伺兵合,举火焚其舟,贼闻之,皆无斗志,伏兵乘之,擒其副贼,江乃降。 是月,金使赫噜大达呼等至登州。初,女真往来论议,皆主童贯以赵良嗣上京之约,欲便举兵应之,故选西京宿将㑹京师。乂诏环庆、鄜延军与河北禁军更戌,㑹方腊叛,贯以西京兵讨贼,朝廷罢更戌指挥登州守臣,以童贯未回,留金使不遣,赫噜狷忿,屡出馆,欲徒步入京师,寻诏马政、王环引之诣阙。 三月庚申,赐礼部奏名进士及第、出身六百三十人。 是月,方腊再犯杭州,步军都虞候王禀等战于城外,斩首五百级。官军与贼战于桐庐,败之,遂复睦州。夏四月丙寅,贵妃刘氏薨。妃本酒家保女,父宗元以女贵为兴宁节度使。初入宫颇被顾遇,后以事囚于宦者何欣家,杨戬奏取归复,得入宫,由才人累迁至贵妃。性頴悟,能迎㫖合意,又善装饰衣冠涂饰,一新世争效之。林灵素谓帝为长生帝君,妃为九华玉真安妃。每神霄降,必别置安妃位,图画肖妃像。谓毎祀妃、妃,辄酣寝而觉有酒容。始妃囚何欣家,欣不礼焉。及得志,遂陷欣以罪,至是薨,年三十三。 童贯、谭稹前锋至清河堰,水陆并进,方腊焚官舎、府库、民居,宵遁还青溪,幇源洞,贯等合兵击之,腊众尚二十万,与官军力战而败,深据岩屋,诸将莫知所入。王渊禆将韩世忠潜行溪谷,问野妇得径,即挺身仗戈直前,𢷬其穴,格杀数十人,庚寅,擒腊以出忠州防御使辛兴宗领兵截洞口,掠为己功,诸将并取腊妻子及伪相方肥等五十二人于洞石穴中,杀贼七万馀人,其党皆溃。腊之乱,凡破六州、五十二县,戕平民二百万,所掠妇女自贼洞逃出,裸而缢于林中者,相望百馀里。 诏两浙、江东被贼州县给复三年。 癸巳,汝州牛生麒麟。 五月戊戌,权领枢宻院事郑居中落「权」字。 己亥,诏杭、越、江宁守臣并带安抚使。 甲辰,追册贵妃刘氏为皇后,谥曰明节。 改睦州建徳军为严州,遂安军,歙州为徽州。 丙午,金使赫噜大达呼等入国门,诏国子司业权邦彦、观察使童师礼馆之,未㡬,师礼传㫖邦彦等曰:「大辽已知金人海上往还,难以复如前议」。谕其使者令归,邦彦惊曰:「如此,则失其欢心,曲在朝廷矣!」师礼入奏,复传㫖候童贯回,徐议之。 癸亥,诏三省觉察台谏罔上背公者,取㫖谴责。 初,御史中丞陈过庭以睦冦窃发,尝上言:「致冦者蔡京,养冦者王黼,窜二人则冦自平」。又言:「朱勔父子本刑馀小人,结交权近,窃取名器,罪恶盈积,宜昭正典刑,以谢天下」。黼深憾之,至是陷以罪,罢知蕲州,未半道,责黄州安置。 辽主有四子,长曰赵王实讷埒母赵昭容,次晋王阿姥,罕母萧文妃,次秦王定,次许王宁,皆元妃生也。晋王积有人望,女真兴兵,境内郡县所失㡬半,而辽主畋游,不恤忠臣,多被踈斥,文妃作歌讽諌,辽主衔之。枢宻使萧奉先,元妃之兄,而秦许王之舅也,以国人属意晋王,恐秦王不得立,因潜圗之。文妃姊适耶律达哈里,妹适耶律伊都。一日,其姊若妹俱㑹军前,奉先讽人诬文妃与驸马萧昱及伊都达哈里等,谋立晋王,而尊辽主为太上皇,辽主信之,遂诛萧昱、达哈里而赐文妃死。伊都在军中,闻之大惧,即率千馀骑叛降于金,辽主遣萧锡黙等将兵追之,及诸闾山县,锡黙等谋曰:「主上信萧奉先,奉先视吾軰蔑如也,伊都乃宗室豪俊,当不肯为奉先下,若擒伊都,他日吾党皆伊都也,不若纵之」。还即绐曰:追袭不及」。奉先既见伊都之亡,恐后日诸校亦叛,乃骤加锡黙等爵赏以结其心。伊都至金,金主于咸州见之,因诏都统司曰:「自伊都来,灼见辽国事宜,已决议亲征,其治军,以俟师期」。寻以连雨罢亲征,命将帅师而西。 闰月丙寅,减诸州曹掾官。 王黼言于帝曰「方腊之起,由茶盐法也,而童贯入奸言,归过陛下」帝怒,癸帽,诏复应奉局,命黼及梁师成领之,而朱勔亦复得志矣。初,贯宣抚两浙,令董耘权作手诏,罢花石以安人情,帝见其词,大不悦。及复应奉,贯又对,帝叹曰「东南人家饭锅子未穏在,复作此耶」帝益怒,董耘由是得罪。此据长编所载蔡绦史补语修入。
辛巳,金固伦呼噜贝勒萨噶卒,金主往吊,乘白马,剺额,哭之恸。及葬,复亲临之,賵以所御马。萨噶为人敦厚多智,长于用人,家居纯俭,好稼穑,自始为国相,能驯服诸部,讼狱得其情,当时有言:「不见国相事何从决」及举兵伐辽,萨噶每以宗臣为内外倚重,不以战多为其功也。后追谥忠毅。 六月庚子,金主诏谙巴贝勒武奇迈贰国政。 是月,河决恩州清河埽。 秋七月丁帽,赈温、处等八州。 庚午,令三京置女道録、副道録各一员,节镇置道、正、副各一员,馀州置道正一员,从蔡攸奏请也。 初,夔、峡、广南边臣开纳土之议,建立军州,上蠧国用,下殚民财,至是,言者以为病,丁亥,诏废纯、滋、祥、亨、祺、漆、承、播、恩、隆、充、孚十二州及熈宁、遵义二军,或为县,或为堡寨。 是月,洛阳府畿内讹言有物如人,或如犬,其色正黒,不辨眉目,始夜则掠小儿食之,后白昼入人家为患,所至喧然不安,谓之「黒汉」,有力者夜执枪自卫,亦有托以作过者,二年乃息。 八月甲辰,曲赦两浙、江东、福建、淮南路。 乙巳,以童贯为太师,谭稹加节度使。 丁未,祔明节皇后神主于别庙。 金赫噜等留阙下凡三月馀。壬子,遣呼庆送归,但付国书,不复遣使,用王黼议也。书辞曰:「逺勤専使,荐示华缄,具承契好之修,深悉疆封之谕。维夙敦于大信,已备载于前书,所有汉地等事,并如初议,俟闻举军到西京的期,以慿夹攻」。时帝深悔前举,意欲罢结约,黼及梁师成又与童贯更相矛盾,故帝心甚阑而浮沈,其辞如此。此据长编所载蔡绦北征纪实语修入。
丙辰,方腊伏诛。 九月丙寅,以王黼为少傅,郑居中为少师。庚午,进执政官一等。 冬十月甲寅,诏自今赃吏狱具,论决勿贷。 童贯复领陜西、两河宣抚。 丙辰,御神霄宫,亲授王黼等元一六阳神仙秘籙及保仙秘籙,仍许黼等拜表称谢。 十一月,金赫噜贝勒等归至其国。金主得书,意朝廷絶之,乃命舍音为内外诸军都统,以普嘉努、鄂特本、尼玛哈、斡里雅布、博勒和等副之,悉师渡辽而西,用伊都为前锋,趣辽中京。甲辰,诏曰:「辽政不纲,人神共弃。今欲中外一统,故命汝率大军以行讨伐。尔其慎重兵事,择用善谋,赏罚必行,粮饷必继,勿扰降服,勿纵俘掠。见可而进,无淹师期。事有从权,毋须申禀」。戊申,又诏曰:「若克中京,所得礼乐、仪仗图书文籍,并先次津发赴阙」。 甲子,御笔:「提举道録院见修《道史》,表不须设,纪断自天地始,分以三清为首。三皇而下,帝王之得道者,以世次先后列于纪、志,为十二篇,传分十类」。又诏:「自汉至五代为道史,本朝为道典。 丁丑,中书侍郎冯熈载罢。以张邦昌为中书侍郎,王安中为尚书左丞,翰林学士李邦彦为尚书右丞。邦彦本银工子也,俊爽美风姿,为文敏而工,然生长闾阎,习猥鄙事,应对便㨗,善讴谑,能蹴鞠,毎缀街市,俚言为词曲,人争传之,自号李浪子以善事,中人争荐誉之,累擢承㫖,遂登政府。壬午,观文殿大学士、提举崇福宫张商英卒,赠少保。时陈瓘寓山阳,方与客㑹食,闻之,遽止酒而起,叹伤久之,客有以为疑者,瓘曰:「张固非粹徳,且复才踈,然时人归向之,今其云亡絶人望矣。近观天时人事,必有变革,正恐虽有盛徳者,未必孚上下之听,殆难济也」。 十二月辛帽朔,日中有黒子如李大。 壬子,进封广平郡王构为康王。 是岁,诸路蝗。 以孔端友袭封衍圣公,内侍杨戬少给事掖庭,善测伺人主意。自崇宁后,日有宠,首建期门行幸事,以固其权,势与梁师成埒,累官节度使、检校少保,至太傅,有胥吏杜公才者,献䇿于戬,立法索民田契,自甲之乙乙之丙,展转究寻,至无可证,则度地所出,増立赋租,始于汝州,浸淫于京东西、淮西北,括废堤、弃堰、荒山、退滩及大河淤流之处,皆勒民主佃,额一定后,虽冲荡回复,不可减一邑,率于常赋外増租钱至十馀万缗,水旱蠲税,此不得免,擢公才为观察使,至是戬死,以内侍李彦继之彦狠愎,宻与王黼表里,置局汝州,临事愈剧,凡民间美田,使他人投牒告陈,皆指为天荒,虽执印劵,皆不省,鲁山阖县尽括为公田,诉者辄加威刑,致死者千万。田主既输租,其旧税,转运使亦不为奏除,乃均诸别州、京西提举官及京东州县吏,皆助彦为虐民,不胜忿痛,发物供奉,大抵类朱勔责办于民无休息,期农不得之田,牛不得耕垦,殚财糜刍,力竭饿死,或自缢辕轭间,如龙鳞薜荔一本,辇致之费逾百万,喜赏怒刑,祸福转手,因之得美官者甚众。颍昌兵马钤辖范寥不为取竹,诬以罪,勒停前执政,冠带操笏,迎谒马首,彦处之自如,所至倨坐堂上,监司、郡守不敢抗礼。有言于帝者,梁师成时适在旁,抗声曰:「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岂足为过?」言者惧,不敢复言。
四年春正月丁帽,以蔡攸为少保,梁师成为开府仪同三司。 乙亥,金陷辽中京,考异、宋史徽宗纪及长编并作癸酉,今从辽、金二史籍。
遂下泽州。辽主出居庸闗,至鸳鸯泺,闻伊都引罗索贝勒奄至,忧甚,枢宻使萧奉先曰:「伊都乃王子班之苗裔,此来欲立甥晋王耳。若为社稷计,不惜一子,明其罪诛之,可不战而退」。㑹耶律萨卜等谋立晋王阿姥罕,事觉,辽主召枢宻使萧达尔丹等议曰:「反者必以此儿为名,若不除去,何以复安?」达尔丹唯唯,辽主乃遣人缢之。或劝阿姥罕亡,阿姥罕曰:「安忍为蕞尔之躯,而失臣子之节?」遂就死。辽主素服三日,萨卜等皆伏诛。阿姥罕素有人望,诸军闻其死,无不流涕,由是人人解体。伊都引金兵逼辽主行宫,辽主率卫士五千馀骑自鸳鸯泺走云中,遗传国玺于桑乾河。传国玺者,自秦传歴代至石晋归之。契丹,兴宗重熈七年试进士,以有传国寳为正统命题,至是失之。辽主以金师为忧,萧奉先曰:「女真虽能陷我中京,终不能逺离巢穴,越三千里,直𢷬云中也。 二月癸巳,日无光。 己亥,金尼玛哈败辽奚王锡黙于北安州,遂降其城。 癸帽,雨雹。 是月,管勾太平观陈瓘卒。或问游酢以当今可以济世之人,酢曰:「四海人才,不能周知所识,陈了翁其人也」。刘安世尝因瓘病,使人勉以医药自辅,曰:「天下将有頼于公,当力加养,以待时用」。了翁,瓘别号也。至是,卒于楚州。 三月辛酉,幸秘书省,遂幸太学,赐秘书少监翁彦深、王时雍,国子祭酒韦寿隆,司业权邦彦章服,馆职、学官、诸生恩锡有差。 金尼玛哈驻兵北安,遣固绅略近地,获辽䕶尉实讷埒,始知辽主杀其子晋王,众心益离,西北西南两路兵马皆羸弱不可用,使人报舍音曰:辽主穷迫于山西,犹事田猎,不恤危亡,自杀其子,臣民失望攻取之䇿,幸速见谕」。舍音意未决,斡本劝从之,舍音乃出青岭,尼玛哈出瓢岭,期㑹于羊城泺。辛酉,辽主闻金师将出岭西,遂趋白水泺,尼玛哈以精兵六千袭之,辽主至努克特仓,金兵将近计,不知所出,萧奉先请趋夹山,辽主遂乘轻骑入夹山,既至,始悟奉先之不忠,怒曰:「汝父子误我至此!今欲诛汝,何益于事?恐军心忿怒,尔曹避敌茍安,祸必及我,其勿从!」行奉先下马,哭拜而去,行未数里,左右执其父子,縳送于金,金人斩其长子昂,以奉先及其次子昱械送金主,道遇辽军,夺以归国,并赐死。元妃萧氏,达尔丹之姑也,谓达尔丹曰:「尔任国事,致君如此,何以生为?」达尔丹但谢罪而已。明日,辽主遂逐之,召托卜嘉典禁卫。戊辰,辽同知殿前㸃检事耶律果巴率卫士降金。初,辽主走云中,留南府,宰相张琳、参知政事李处温,与秦晋国王淳守燕京,处温闻辽主入夹山,命令不通,即与族弟处能及子奭,外假怨军,内结都统萧干,谋立淳处温,邀张琳白其事,琳曰:「摄政则可,即真则不可」。处温曰:「今日之事,天意人心已定,岂可易也?」琳不敢执,遂与诸大臣耶律达石、左企弓、虞仲文、曹义勇、康公弼集蕃汉百官、诸军及父老数万人诣淳府,引唐灵武故事劝进,淳不许,李奭持赭袍被之,令百官拜舞山呼,淳惊骇,再三辞不获,从之,群臣上尊号曰天锡皇帝,改元建福,以妻萧氏为徳妃。妃,普贤女也,加处温守大尉,琳守太师,馀与谋者授官有差,改怨军为常胜军,军旅之事悉委大石,遥降天祚为湘阴王,遂据有燕云平及上京、辽西之地,天祚所有沙汉以北西南西北两都招讨府诸蕃部族而已,淳遣使来报,免岁币,结好,亦遣使奉表于金,乞为附庸,金人不报。大石,太祖八世孙,通辽、汉字,善骑射,登进士第,累擢翰林学士承㫖,国语谓翰林曰「林牙」,故称「大石林牙」云。 命童贯为河北河东路宣抚使,睦冦初平,帝亦悔用兵,王黼独言曰:「中国与辽,虽为兄弟之邦,然百馀年间,彼之所以开邉慢我者多矣,且兼弱攻昧,武之善经也,今而不取燕云,女真必强,中原故地将不复为我有」。帝遂决意治兵,黼于三省置经抚房,专治邉事,不闗枢宻,括天下丁夫,计口出算,得钱二千六百万缗以充用,黼又遗童贯书曰:「太师若北行,愿尽死力」。㑹闻耶律淳自立,乃以蔡攸副贯勒兵十五万,巡北邉以应金,且招谕幽燕,攸童呆,不习事,谓功业可唾手致,入辞之日,二美嫔侍帝侧,攸指而请曰:「臣成功归,乞以是赏」。帝笑而弗责。 初夹攻之约,蔡京、童贯主之,熈河钤辖赵隆尝极言其不可,贯曰:「君能共此,当有殊拜」。隆曰:「隆武夫岂敢干赏以败祖宗二百年之好,异时启衅,万死不足谢责」。贯不悦,郑居中亦力陈不可,谓京曰:「公首台元老,不守两国盟约,辄造事端,诚非庙算。京曰:上厌岁币五十万故尔。居中曰:「公独不见汉世和戎之费乎?使百万生灵肝脑涂地,公实为之」。时又有安尧臣者,亦上书论燕云之事,曰:「宦寺专命,倡为北伐,燕云之役,兴则邉衅遂开,宦寺之权重,则皇纲不振。昔秦始皇筑长城,汉武帝通西域,隋炀帝辽左之师,唐明皇幽蓟之㓂,其失如彼,周宣王伐猃狁,汉文帝备北邉,元帝纳贾捐之之议,光武斥臧宫、马武之谋,其得如此。艺祖拨乱反正,躬擐甲胄,当时将相大臣,皆所与取天下者,岂勇略智力不能下幽燕哉?盖以区区之地,契丹所必争,忍使吾民重困锋镝,章圣澶渊之役,与之战而胜,乃听其和,亦欲固本而息民也。今童贯深结蔡京,纳赵良嗣以为谋主,故建平燕之议,臣恐异时唇亡齿寒,边境有可乘之衅,狼子蓄鋭,伺隙以逞其欲,此臣所以日夜寒心,伏望思祖宗积累之艰难,鍳歴代君臣之得失,杜塞边隙,务守旧好,无使外夷乘间窥中国,上以安宗庙,下以慰生灵」。帝然之,由是议稍寝,及辽势日蹙,贯乃复乞举兵,居中又言不宜幸灾而动,待其自毙可也,不听。 夏四月癸帽,白虹贯日。 辛帽,辽西南面招讨使耶律佛腾及云内、宁边、东胜等州并降于金,金获阿苏以归,金主杖而释之。 金师攻西京,辽耿守忠救之,尼玛哈、摩罗欢、鄂特本等继至,尼玛哈率麾下自其中冲击,使馀兵去马从旁射之,守忠大败,西京遂陷,西路州县部族皆降金,辽主遂遁于额苏伦,唯北部玛克实赆马駞、食羊焉。 丙午,诏置补完校正文籍局,録三馆书,贮宣和楼及太清楼、秘阁,又令郡县访遗书。 五月壬戌,以高俅为开府仪同三司。 甲戌,嗣濮王仲御薨,以其弟仲爰嗣。 辽都统玛格收集㪚亡,㑹于额勒锦,辽主命知北院枢宻使事、兼都统。 庚辰,以谭稹为太尉。童贯至高阳闗,用知雄州和诜计,降黄榜及旗,述吊民伐罪之意,且云:「若有豪杰能以燕京来献者,即除节度使」遂令都统制种师道尽䕶诸将,师道諌曰:「今日之举,譬如盗入邻家不能救,又乘之而分其室焉,无乃不可乎」贯不听,分兵为两道,师道总东路之兵趋白沟,辛兴宗总西路之兵趋范村,耶律淳闻之,遣耶律大石、萧干御之。师道次白沟,辽人误而前师道,前军统制杨可世败绩,士卒多伤,师道先令人持一巨梃自防,頼以不大败,退师雄州,辽人追击,至于城下,辛兴宗亦败于范村,辽使来言曰:「女真之叛本朝,亦南朝之甚恶也,今射一时之利,弃百年之好,结豺狼之邻,基他日之祸,谓为得计可乎?救灾恤邻,古今通义,惟大国圗之」。贯不能对,师道复请许之和,贯不纳,而宻劾师道助贼,王黼怒,责授师道右卫将军致仕。 六月己丑,帝闻种师道等兵败,惧甚,诏班师。 壬寅,以王黼为少师。 辽耶律淳寝疾,闻天祚传檄天徳、云内、朔、武、应、蔚等州,合诸蕃精骑五万,约以八月入燕,并遣人问劳,索衣裘茗药,淳大惊,命南北面大臣议,而李处温、萧干等有迎秦拒湘之说,集蕃汉百官议之,从其议者东立,惟南面行营都部署耶律宁西立,处温等问故,宁曰:「天祚果能以诸蕃兵大举夺燕,则是天数未尽,岂能拒之?否则秦湘父子也,拒则皆拒,自古安有迎子而拒其父者?」处温等相顾微笑,以宁扇乱军心,欲杀之,淳欹枕长叹曰:「彼忠臣也!焉可杀?天祚果来,吾有死耳,复何面目相见耶?」已而淳死,众乃议立徳妃萧氏为皇太后,主军国事,奉遗命迎立天祚次子秦王定为帝,萧妃,遂称制,改元徳兴,谥淳为孝章皇帝,庙号宣宗,𦵏于燕西之香山。处温父子惧祸,南通童贯,欲挟萧妃纳土,北通于金,谋为内应,事觉,萧妃执处温问之,处温自陈有定䇿功,肃妃曰:「误秦晋国王者,皆汝父子,何功之有?」并数其前罪恶数十,处温无以对,乃赐死,脔其子奭,籍其家,得钱七万缗,金玉寳器称是,皆为宰相数月间所取也。 玛克实以兵援辽,金人败之于洪灰水,擒其子托果及其属阿迪敦。夏主使李亦良辅将兵三万救辽、金,鄂罗罗索败之于宜水,至野谷,涧水暴至,夏人漂没者不可胜计。 秋七月己未,废贵妃崔氏为庶人。 壬午,王黼以辽耶律淳死,复命童贯、蔡攸治兵,以河阳三城节度使刘延庆为都统制。 初,遣陈遘经制江、淮七路,治杭州,以供馈饷。遘以财用不给,倡议比较酒务及度公家出纳钱粮,取其赢馀,号「经制钱」,遂为东南七路之害。 金舍音使斡里雅布言于金主曰「今云中新定,诸路辽兵尚数万,新降之民,其心未固,诸将皆望陛下早幸军中」。金主从之。既而闻辽主在大鱼泺,乃自将精兵万人袭之。普嘉努、斡里雅布率兵四千为前锋,昼夜兼行。八月戊戌,追及辽主于石辇铎,军士至者才千人、辽兵二万五千,方治营垒,普嘉努与诸将议耶律伊都曰「我军未集,人马疲剧,未可战也」斡里雅布曰「今追及辽主而不亟战,日入而遁,则无及矣」遂战,短兵接辽军围之数重,副统军萧迪里谕将士以君臣之义,士皆殊死战。辽主谓斡里雅布兵少必败,遂与妃嫔登高阜观战。伊都指辽主麾盖以示诸将,斡里雅布等遂以骑兵驰赴之,辽主望见大惊,即遁去,辽兵遂溃。斡里雅布等还,金主曰「辽主去不逺,盍亟追之」斡里雅布追至乌里质铎,辽主弃辎重而遁,萧特黙被执。 庚子,赐新除。
太仆少卿王棣进士出身,以安石孙故,旌之。 九月戊午,诏:「熈丰政事,悉自王安石建明,今其家沦替,理宜褒恤,可赐第一区。孙棣除显谟阁待制、提举万寿观。曽孙璹、珏并转宣义郎,孙、女曽孙女亦合各加封号」。 朝㪚郎宋昭上书,极言辽不可攻,金不可邻,异时金必败盟,为中国患,乞诛玉黼、童贯、赵良嗣等,且曰:「两国之誓,败盟者祸及九族,陛下以孝治天下,其忽忘列圣之灵乎?陛下以仁覆天下,其忍使河北之民肝脑涂地乎?」王黼大恶之,除名,编管广南,辛酉,大飨明堂。 乙丑,金通议使乌歇、高庆裔等见于崇徳殿,捧国书以进,帝特令引上殿奏事。先是,金既袭破辽天祚行帐仍占山后州县,忽闻童贯举兵趋燕,号二百万,金主与群臣议,恐爽约自我或南朝径取燕守闗,则岁赂不可得,遂专遣使乘回船至登州,且自招军乘机措置,及乌歇等进国书,因跪奏曰:「皇帝遣臣来言,贵朝海上之使,屡来本国,共议契丹,已载国书,中国礼义之乡,必不爽约,如闻贵朝遣童贯宣抚,统大兵压燕境,不来报本国,本朝疑贵朝,又复中辍,故遣臣来聘」。赵良嗣答曰:「皇帝闻贵朝今年正月已克中京,引兵至松亭闗古北口取西京,虽不得大金报起兵月日,已知贵朝大军起发,遂令童贯统兵,以应贵朝夹攻之意,彼此不报,不足较也」。遂各退归,帝待乌歇等甚厚,屡命贵臣主宴,锡金帛不赀,至辍御茗调膏赐之,引登明堂,入龙徳宫、蕃衍宅、别籞、离宫,无所不至,礼过契丹数倍。庆裔,渤海人,尤桀黠,颇知书史,虽外为恭顺,称恩颂徳,而屑屑较求,故例无虚日,如乞馆都亭驿,乞上殿奏事,朝廷以两国往来之议未定,请姑俟他日,况契丹修好之初,亦尝如此,庆裔遂出契丹例卷面,证朝廷之非,请载之国书,朝廷不得已,皆从之,及赐金线𫀆段,疑与夏国绵褐同,郄而不受。越四日,诏金使诣太宰王黼第计事,乌歇等庭趋讫,升堂,讲宾主之礼,面发回书。又明日,诏梁师成临赐御筵,供具皆出禁中,仍以绣衣、龙鳯茶为赆。 初,高丽之俗,兄终弟及,至是,其王俣卒,诸弟争国,其相李资深立俣子楷。己巳,遣路允迪吊祭。先是,俣求医于朝,诏二医往,留二年而还,楷语之曰:「闻朝廷将用兵于辽,兄弟之国,存之足为邉捍,女眞虎狼,不可交也!业已然,愿二医归报天子,宜早为备」。医还奏之,帝不悦。 甲戍,诏太中大夫赵良嗣充大金国信使,保义郎马扩副之。扩父政充伴送使,至日徒,姑且乌歇、高庆裔等入辞于崇政殿,帝谕曰:「燕人无主,止是四军领兵为邉患,乃挟女主猖獗,岂金国可容?早禽之为佳?」乌歇、庆裔曰:「四军科哩布耳,彼何人,敢尔到本国,当即奏陈」。科哩布即萧干也,良嗣将行,以国书副本及事目示马扩,大惊曰:「金人方以不报师期,恐王师下燕,守闗不得岁币,所以遣使通议,一则欲嗣音继好,二则视我国去就,犹未知杨可世、种师道白沟之衂,宣抚司气沮而退也!在我固当守前约」。且云:「縁贵朝不报师期,疑海道难测,所以不候的音,即举兵相应,今仍趋宣抚司进兵,克期下燕,如此则既于夹攻元约无爽,又絶日后轻侮之患,奈何自布露心腹,倾身倚之,大事去矣!」良嗣愕然曰:「宣抚司尽力不能取,若不以金币藉女真取之,何以得燕?」扩曰:「既知力不能取,胡不明白尽与大金,退修邉备,保吾旧疆,安得贪目前小利不虞后患,爱掌失指耶?」良嗣曰:「朝廷之意已定,不可易也」。遂出国门。 己帽,辽将郭药师、高鳯以涿、易二州来降。药师本常胜军帅,为涿州留守,以萧干専政,国人多贰,谓所部曰:「天祚失国,女政不纲,宋天子重兵压境,此男儿取金印时也」。遂拥所部八千人奉涿州来降,童贯受之以闻,诏授药师恩州观察使,以兵𨽻刘延庆。 金穆琨摩罗欢卒,金主往问疾,不及见,哭之恸,谓群臣曰:「此子谋略过人,临阵勇决,少见其比」。赙赠加等。摩罗欢,一名宗雄,好学嗜书,材武,蹻㨗挽强射,逺㡬二百步,后追封楚王,谥威敏。 冬十月庚寅,诏山前收复州县,合置监司,以燕山府路为名,山后别名云中府。又赐涿州曰涿水郡威行军,檀州曰横山郡镇逺军平州曰渔阳郡、抚宁军易州曰遂武郡,营州曰平卢郡,顺州曰顺兴郡,蓟州曰广州郡,景州曰滦川郡,并燕山府为山前九州。云中府路则领武、应、朔、蔚、奉圣、归化、儒、妫并云中府,所谓山后九州也。寻以蔡攸为少傅、判燕山府。 癸巳,童贯遣刘延庆将兵十万出雄州,以郭药师为乡导,渡白沟,延庆军无纪律,药师諌曰:「今大军㧞队行而不设备,若敌人置伏邀击,首尾不相应,则望尘决溃矣!」不听。至良乡,辽萧干率众来拒,延庆与战而败,遂闭垒不出,药师曰:「干兵不过万人,今悉力拒我,燕山必虚,愿得竒兵五千,倍道袭之,城可得也」。因请延庆子光世简师为后继,延庆许之,遣大将高世宣、杨可世与药师率兵六千,夜半渡卢沟,倍道而进,质明,常胜军帅甄五臣领五千骑,夺迎春门以入,药师等继至,遣人谕萧妃,使速降,萧妃宻报萧干,举精甲三千还燕,巷战,光世渝约不至,药师失援而败,与可世弃马缒城而出,杀伤过半,世宣死焉,延庆营于卢沟南干,分兵断饷道,擒䕶粮王渊,得汉军二人,蔽其目,留帐中,夜半,伪相语曰:「吾师三倍汉军,当分左右翼,以精兵冲其中,左右翼为应,举火为期,殱之无遗」。既言,乃阴逸一人归报,延庆闻而信之,明旦,见火起,以为敌至,即烧营而遁,士卒蹂践死者百馀里,干因纵兵追至涿水而去,自熈丰以来,所储军实殆尽,退保雄州,燕人知宋之无能为,作赋及歌诗以诮之。 初,朝廷与金约,但求石晋赂契丹故地,而不思平、营、滦三州,非晋赂,乃刘仁恭所献以求援者。王黼欲并得之,金主不肻。是月,赵良嗣等至奉圣州,金主令富结、斡里雅布等责良嗣以出兵失期,且云:「今更不论夹攻元约,特与燕京六州二十四县。汉地、汉民六州,谓蓟、景、檀、顺、涿、易也」。又言南朝即自得平、滦,本朝兵马亦借路平、滦以归,良嗣言:「元约山前山后十七州,今乃如此,信义安在?」抗辨数四,又言:「本朝得燕,必分兵屯守,大国人马经过,岂敢专听?」蒲结曰:「汝但知阻我借路,过闗不道,汝国人马又败」。盖闻刘延庆败于新城也,又欲留良嗣等,良嗣辞以留使人无例,金主曰:「吾方行师,岂用例时耶?」遂以国书示良嗣等,遣贝勒李靖、王多喇充国信使副,萨里雅布充计议使。良嗣云:「所说燕京,如大金得之,亦与南朝国书中不甚明白」。富结乃曰:「一言足矣,喋喋何为?若必欲取信,待到燕京,使人面约」。遂留马扩,独遣良嗣与使者偕行。是月,曲赦所复州县。 十一月丙辰朔,行新玺。庚午,祀圜丘,赦天下,东南官吏縁冦盗贬责者,并次第移放上书,邪上等人时与磨勘。庚辰,金使李靖、王多喇、萨里雅布等入见,大略言:「自燕京六州所管汉民外,其女真、渤海、契丹、奚及杂色人户,兼平、滦、营三州,纵贵朝克复,亦不在许,与之限,当须本朝占据。如或广务于侵求,必虑难终于信义,所有信誓,分立界至及岁币数目,候到燕京,续议画定」。靖等既引对毕,诏令诣王黼第,黼论西京、平、滦当如约,萨里雅布曰:「元约勿言,姑议目前可也」。黼曰:「大国所欲,本朝无一不从,本朝所须,大国莫降心相从否?」靖云:「今得圣㫖,将西京分开别作一段,止欲得燕京及平、滦等三州,本朝欲作闗隘以靖所见,莫若先以燕京六州交契丹岁币,其平、滦等州当从容再议,或得亦不可知,一概言之,徒往返也」。 十二月丁亥,郭药师及辽萧干战于永清县,败之。诏加药师武泰军节度使。 戊子,金使李靖等辞于崇政殿,诏龙图阁学士赵良嗣为国信使兼送伴,显谟阁待制周武仲副之。既领国书,又御笔付良嗣等云:「平、滦颇出桑麻金所欲得,可于契丹岁币数目外特加绢五万匹、银五万两,以曲尽交欢之意。所有营、平、滦及西京地土,本朝并行收复」。 童贯再举伐燕,不克成功,惧得罪,乃宻遣王瑰如金,以求如约,夹攻金主,遂分三道进兵,辽萧妃五上表于金,求立秦王定,金主不许,辽人遂以劲兵守居庸闗,金兵至闗厓,石自崩,戌卒多压死,辽人不战而溃,金兵度闗而南,辽统军都监高六等送款于金。辛帽,金主至燕京,遂自南门入,使尼楚赫罗索陈于城上,金主次城南,辽宰相左企弓、参政虞仲文、康公弼、枢宻使曹义勇、张彦忠、刘彦宗等奉表降,诣金营请罪,金主并释之,命守旧职,而遣左企弓等抚定燕京诸州县,萧妃与萧干自古北口趋天徳,于是辽五京皆为金有,金主遣马扩归献㨗。 甲辰,金复遣李靖、王多喇与赵良嗣等同来,良嗣至金主军前,金主谓曰:「数年相约夹攻,而汝国不出师,复不遣报,今将若何?」良嗣对曰:「夹攻虽是元约,据昨奉圣㫖,军前别议,特许燕京,不论夹攻与否。今月二日,本朝于永清击走科哩布,追至燕京,虽非夹攻,亦其意也」。金主曰:「夹攻且勿言,其平、滦等州未尝议及,如何必取?若必欲取平滦,并燕京,亦不与矣」。便令良嗣归馆,居四日,诏促令南使辞归,良嗣曰:「今合议事甚多,略未尝及,而遽令辞,何也?」萨里雅布曰:「皇帝已怒」。遂令入辞,以国书副本示良嗣,良嗣曰:「自古及今税租随地,岂有与其地而不与税租者?可削去此事」。尼玛哈曰:「燕自我得之,税赋当归我,大国熟计之,若不见与,请速退涿州之师,无留吾疆」。于是复以国书遣良嗣及靖等。 乙未,诏监司未经陛对,母得之任。 丙申,贬刘延庆为率府率,安置筠州。 是岁,万岁山成,御制《艮岳记》以纪其胜。万岁山始名鳯凰山,后神霄降,其诗有「艮岳排空霄」之句,因改名艮岳,以山在国之艮位也,其最高一峰九十步,上有亭界,分东南二岭,直接南山,南山之外,又为小山,名曰芙蓉城,穷极窈𦕈岳之北,乃所谓景龙江也。江外诸馆舎尤精,其北又因瑶华宫火,取其地作大池,名曰曲江池,东尽封丘门而止,其西自天波门桥入西直,殆半里江,乃折南,又折北折南者,过阊阖门桥为复道,通茂徳帝姬宅,折北者四五里,属之龙徳宫,帝潜邸也。其后以金芝产于万寿峰,又更名寿岳,云山周十馀里,运四方竒花,异石置其中,千岩万壑,麋鹿成群,楼观台殿,不可胜计,最后朱勔于太湖取巨石,高广数丈,载以大舟,挽以千夫,凿河断桥,毁堰拆闸,数月方至京师,赐号昭功庆成神运石,时初得燕地故也,勔縁此授节度使。后四年,金兵再犯阙,围闭日久,拆屋为薪,凿石为炮,伐竹为篦篱,惟大石基址存焉。此据《长编》所载蔡绦《史补》、朱胜非《闲居録》増修。
户部上今岁民数,凡主客户二千八十八万二千三百五十八,口四千六百七十三万四千七百八十四,视西汉盛时,盖有加焉。隋、唐疆理虽广,而户口皆不及。
宣和五年春正月丁巳,辽知北院枢宻事奚王和勒博,即箭笴山自立为奚国皇帝,改元天复,设奚、汉、渤海三枢宻院,改东西节度使,二王分司建官,辽主命都统耶律玛格讨之。 戊午,金使李靖等入对,退见王黼,黼谓靖等曰:「大计定矣,忽于元约外求赋租,类有间谍,害吾两国之成者」。萨里雅布谢曰:「有之」。契丹日夜为皇帝言有国都如此,而以与人用事。大臣颇惑其言,惟皇帝与玛哈罗索持之甚坚,曰:「已许南朝,不可改也」。黼曰:「租税非约也,上意以交好之深,特相迁就,然飞挽殊逺,欲以银绢充之」。靖问其数,黼曰:「已遣赵龙圗面约多寡矣」。靖复请去年岁币,帝亦许之。明日,诏赵良嗣、周武仲、马扩奉国书,与靖等偕往。 朝廷以金人将归,燕谋帅臣守之,左丞王安中请行,王黼赞于帝,辛酉,授安中庆逺军节度使、河北河东燕山府路宣抚使、知燕山府,詹度、郭药师同知府事,诏药师入朝,礼遇甚厚,赐以甲第姬妾,命贵戚大臣更互设宴,又召对于后苑延春殿,药师拜庭下,泣言:「臣在敌中,闻赵皇如在天上,不谓今日得望龙颜」。帝深褒称之,委以守燕,对曰:「愿效死」。又令取天祚以絶燕人之望,药师变色言曰:「天祚,故主也,国破出走,臣是以降,陛下使臣毕命他所,不敢辞,若使反故主,非所以事陛下,愿以付他人」。因涕泣如雨,帝以为忠,解所御珠袍及二金盆以赐,药师出,谕其下曰:「此非吾功,汝辈力也」。即剪盆分给之,加检校少傅,归镇燕山。新除燕山府路转运使吕頥浩言:「开边极逺,其势难守,虽穷力竭财,无以善后」。又奏燕山、河北危急五事,帝怒,命贬官,而职任如故。 甲申録富弼后。 辽平州人张㲄考异宋、金二史并作「觉」,今从辽史及长编。
第进士。建福中,授辽兴军节度副使。平州军乱,杀其节度使萧迪里。㲄抚定乱者,州民推㲄领州事。耶律淳死,㲄知辽必亡,乃籍丁壮五万人,马千匹,练兵为备。萧妃遣时立爱知平州,㲄拒弗纳。金人入燕京,访㲄情状于康公弼,公弼曰:「㲄狂妄寡谋,其何能为,当示以不疑」。金人招时立爱赴军前,加㲄临海军节度使,仍知平州。既而尼玛哈又欲先下平州擒㲄,公弼曰:「若加兵,是趣之叛也,请自往觇之」。遂见㲄。㲄曰:「契丹八路皆陷,今独平州存,敢有异志!所以未解甲者,防萧干耳」。厚赂公弼,使还,公弼道其语,尼玛哈信之,乃升平州为南京,加㲄试中书门下平章事,判留事。 二月乙酉朔,以李邦彦为尚书左丞,翰林学士赵野为尚书右丞。丙戌,赵良嗣等自燕山还至雄州,以金国书递奏。初,良嗣以前月抵燕京,诸酋列馆郊外,独置南使,于一废寺,以毡帐为馆,良嗣见金主曰:「本朝徇大国多矣,岂平、滦一事不能相从耶?」金主曰:「平滦欲作边镇,不可得也」。遂议租税,金主曰:「燕租六百万,今止取一百万,亦不为多,不然还我涿易旧疆及常胜军,吾且提兵按边」。良嗣曰:「本朝自以兵下涿易,今乃云尔,岂无曲直耶?」且言御笔许十万至二十万,不敢擅増,乃令良嗣以国书归报,金主问来期何时,良嗣以半月对,金主曰:「我欲二月十日巡边,无妨我」。良嗣曰:「此去朝廷数千里,今正月且尽,安能及期?莫若使人留雄州,以书驿闻为便」。金主许之,时金人得左企弓軰,日与之谋,以为南朝雅畏契丹,加以刘延庆之败,益有轻我心,企弓尝献诗曰:「君王莫听捐燕议,一寸山河一寸金」。企金人欲背初约,要求不已,然南使过卢沟,金人悉断其北桥梁,焚次舍,盖亦恐我不从而自防也。其书略言贵朝兵今不克夹攻,特因己力下燕,所以拘税,今据燕管内每年租六百万贯,良嗣等称御笔许二十万以上,不敢自专,其平、滦等州不在许限,倘务侵求,难终信义,仍速追过界之兵,王黼欲功之速成,乃请复遣使,从之。庚寅,诏遣良嗣等自雄州再往许契丹旧岁币四十万之外,每岁更加燕京代税一百万缗,及议画疆与遣使贺正旦、生辰,置𣙜埸交易。 辽主闻燕京破,出奔四部族,徳妃萧氏来见,辽主怒,丙戌,杀萧氏,追降秦晋国王淳为庶人,除属籍,而赦其党。萧干奔奚。 赵良嗣等至燕京见金主,金主得书大喜,良嗣谓罗索曰:「贵朝所须岁币不赀,皇帝无少吝,今平州已不可得,唯西京早与夺,庶人情无亏」。罗索笑曰:「此无他皇帝意,欲南朝诸军犒赏耳」。马扩答以「贵朝既许西京,朝廷岂无酬酢之礼?」罗索曰:「此亦须再遣使去」。于是遣宁珠格等三人与良嗣俱来。金主谓良嗣曰:「宁珠格,贵臣也,可善待之」。三月乙帽,宁珠格等入见于崇政殿,其国书、誓书并无一语及西京者。对罢诣王黼第。黼欲令庭趋宁珠格,不可分庭而见宁珠格,乃言士卒取燕京劳甚,乞加犒赏之恩。黼皆许诺。帝以其主有善待之语,诏特预春宴宴,日就辞于集英殿。诏吏部侍郎卢益与良嗣俱充国信使,马扩副之,持国书及誓书往军前议交燕月日。 卢益、赵良嗣、马扩行至涿州,金罗索、高庆裔等先索誓书观之,斥字画不谨令易之。益言:「主上亲御翰墨,所以示尊崇于大国也」。金人不听,兼求细故纷纷,凡至汴京,更易者数四。金人又言:「近有燕京职官赵温讯李处能、王硕儒、韩昉、张轸等越境去,南朝须先以见还,方可议交燕。月曰:是数人者,皆契丹所指名,故金人索之。良嗣欲谕宣抚司遣去,益扩不可,曰:诸人闻已达京师,今欲悉还之,不惟失燕人心,且必见衔尽告吾国虚实,所系非细。况今已迫四月,敌亦难留,何虑不交?奈何随所索即与之,彼得一询十何时已耶?」良嗣卒,与萨里雅布赴宣抚司缚送温讯于金,既至尼玛哈释其缚而用之。 壬午,卢益等赴花宴。时金主形神已病,中觞促令便辞,略不及交燕事,益力言之。罗索曰:「两朝誓书中不纳叛亡,今贵朝已违誓矣」益曰「且勿言,诸人未尝有至南朝者,借使有之,在立誓后耶?立誓前耶?」良嗣亦曰「未议之事有五:一回答誓书,二交燕京月日,三符家口立界,四山后进兵时日五西、京西、北界未定,兼赏军银绢在涿州,未交,安得便辞?」罗索曰:「皇帝有㫖,山西地土并符家口,已无可议者,使副当亟辞去」。癸未,复遣良嗣往雄州取戸口,途次杨璞以国书、誓书二藁示良嗣,欲借粮十万斛,转至檀州、归化州,给大军讨天祚,且请良嗣入辞。良嗣问交燕之期,定以十七日,于是及益、扩等赍国书与杨璞俱来。至雄州,宣抚司犹疑金人所约非实,因留马扩同入燕,备缓急差使,遣良嗣与杨璞赴京师。 初,王黼既专任交燕事,降㫖饬童贯、蔡攸不得动,以听约束,因使赵良嗣奉使,而金主谓良嗣曰:「我闻中国大将独仗刘延庆,延庆将十五万众,一旦不战自溃,中国何足道?我自入燕山,今为我有,中国安得之?」良嗣不能对。旧制,虏使至,待遇之礼有限,不示以华侈,且迂其程途,多其里堠次第,为之燕犒而至,及黼遣良嗣,唯务欲速以擅其功,与其使人限以七日,自燕山至阙下,凡四五,往返皆然,又毎至,辄陈尚方锦绣、金玉、瑰寳,以夸富盛,金人因是益生心,邀索不已,王黼劝帝曲从之,而营、平二州及山后之地,终不可得,姑欲得燕山以稍塞中外之议,约既定,复索数数,因尽还其待契丹敌国之礼,唯不称兄弟而已。
资治通鉴后编卷一百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