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沓藏书

卷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资治通鉴后编卷十九

刑部尚书徐乾学撰。

宋纪十九起著雍□茷,正月尽屠维大渊献五月,凡一年有竒真宗膺符稽古神功让德文明武定章圣元孝皇帝

帝名恒,太宗第三子也,母曰元德皇后李氏。后梦以□承日,有娠,开寳元年十二月二日,生帝于开封府第,赤光照室,左足指有文成天」字,幼而聪睿,姿表特异,与诸王戏好,作战阵之状,自称元帅。太祖爱之,抚而问曰:「天子好作否?」对曰:「由天命耳」。初名德昌,太平兴国八年,授检校太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韩王,改名元休。端拱元年,封襄王,改元侃。淳化五年九月,进封寿王,加检校太传开封尹。至道元年八月,立为皇太子,改今名,仍判府事。

咸平元年春正月辛酉朔,改元。 癸亥,赐近臣岁节宴于宰相吕端第。自是遂以为例。 丙寅,有司上皇太后李氏谥曰元德。 翰林学士杨砺等受诏知贡举,请对,帝召坐,语之曰:「贡举重任,当务选擢寒俊,精求艺实,以副朕心」。 壬申,昭宣使王延徳上太宗皇帝南宫事迹三卷,命送实録院。 癸酉,始令诸王府记室、翊善、侍读等官分兼南、北宅教授。南、北宅始此,当考详。时又有伴读,然无定员。是年十一月,赐南宫伴读李文益绯,然不知始于何时,今附见。百官志系之祥符二年后悞也。 甲戌,诏诸路场务逋欠官物,令主典赔偿者,监临官非同为欺隠,勿令填纳。 初,李至判国子监,校定诸经音疏,荐国子博士杜镐、直讲孙奭、崔頥正,皆苦心强学,博贯九经,问义质疑,有所依据,望令重加刋正,除去舛谬,太宗从之。丁丑,帝访群臣通经义者,至复以頥正对,帝曰:「朕宫中无事,乐闻讲诵」。因召頥正于后苑,讲《尚书大禹谟》,赐五品服,他日,谓辅臣曰:「頥正讲诵甚精,卿等更于班行中选经明行修之士一二人,具以名闻」。自是日令頥正赴御书院待对,讲尚书至十卷。

吕中曰:本朝以家学为家法,故子孙之守家法,自家学始。此范祖禹《帝学》一书,极言本朝承平百三十年,异于汉唐,由祖宗无不好学也。然人君之学,尤在于所共学之人,故在太祖时则有若王昭素,太宗时则有若孙奭、邢昺。在真宗时则有若崔頥正、冯元之徒,皆极一时之选也。

戊寅,帝御崇政殿,召御龙直二百七十馀人,阅试武艺,迁擢者二十六人。 庚寅,审刑院详议官、监察御史韩见素表求致仕,时年四十八。帝问辅臣曰:「见素齿髪尚少,遽求致仕,何也?」吕端曰:「见素性恬退,喜修炼」。帝难之,李至曰:「近世朝行中,躁竞求进者多,知止求退者少,若允其请,亦足以激劝薄俗」。帝黙然,乃授刑部员外郎,致仕。见素,凤翔人,退居华山,年八十馀乃卒。 甲申,有彗出营室北,光芒尺馀。 二月壬辰,帝谓辅臣曰:「朕即位以来,罔敢暇逸。今彗出甚异,为将奈何?」吕端等言:「变在齐、鲁之分」。帝曰:「朕以天下为忧,岂独一方耶」李至,曰「陛下此言,可以却妖星矣」 甲午,诏百官极言得失,避正殿,减常膳。

臣乾学曰:以丰稔得贤为瑞,此得太宗不喜芝草之心也。因彗变而却分野之说,此即赵普上疏之意也。然自景徳以前,一瑞不敢贺,一灾不敢忽,诚真宗之本心。景德以来,奸臣初意,不过欲排㓂公耳,于是请行封禅,以夸示夷狄,虽天书之诈,而士大夫无敢言其非者矣。虽升州之火,而士大夫有争奏符瑞者矣。此李文靖日奏水早告其君,刘元城所以称其为真宰相,王文正所以称其为真圣人欤?

乙未,虑系囚老幼疾病,流以下聴赎,杖以下释之。诏诸州长吏平决狱讼,申理寃滥。 吏部郎中、直集贤院田锡出知泰州,未之任,会星变,锡上疏言:「李继迁不合与夏州,又不合,呼之为赵保吉。以臣愚蒙,料彼变诈,必不肯久奉朝命,永保塞垣,是时事舛误之大者」。又言:「密院公事,宰相不得与闻中书政事,枢密使不得与议,致兵谋不精,国计未善,去年灵州之役,闗西之民无辜而死者十五万馀,罪在何人而不问,咎将谁执而不知?此政化堙郁之大者也!」疏奏,即日召对,移晷将行,又贡封事,复召对,谓曰:「卿第去,不半岁,召卿归矣,事有当面论者,聴乘传赴阙,再遣中使赐与之甚厚。 丁酉,彗灭。 戊戌,诏以久停贡举,颇滞时才,今礼部据合格人内进士放五十人,诸科百五十人,来岁不得为例。 三月壬申,赐进士孙仅等宴琼林。 先是,吏部铨拟官,告身悉书其过犯,癸酉,诏自今勿复书。 淳化初,宗正少卿赵安易言:「别庙祭飨,懿德皇后在淑徳皇后之上,臣未测升降之由,请改正之」。太宗不许,及议合食,有司咸请以懿徳升配,安易又言百官议论茍且,隳渎尊卑,若序以后先,当用淑徳配食,诏尚书省集议及礼官同详定上议,曰:「淑徳皇后生无位号,没始追崇,况在初潜,早已薨谢,懿徳皇后享封大国,作配先朝,虽不及临御之期,已夙彰贤懿之美,请奉懿徳皇后神主,升配大宗室」。诏从之,其淑徳皇后仍旧别庙祭飨。 辛巳,以赵保吉归顺,遣使谕陜西,纵绥、银流民还乡,家给米一月。 夏四月己丑朔,诏诸州长吏㓗除牢狱,疏理淹系,有疾病及贫乏者,疗治资给之。 壬寅,赵保吉遣弟继瑗入谢。 帝谓宰相曰:「诸路逋欠,先朝每有赦宥,皆有蠲放,而有司尚更理督,颇闻细民愁叹。己丑,遣使乘传,按百姓逋欠悉除之,用判理欠司王钦若之言也,除逋欠凡一千馀万,释系囚三千馀人。帝由是眷钦若益厚。

吕中曰:汉、唐之小人,易知我朝之小人,难见熈宁以后之小人,易知熈宁以前之小人难识,盖自古小人之所以误国者,聚敛也,严刑也,用兵也,而我朝之指目为小人者,自钦若、丁谓始,然钦若则请蠲负释系囚,谓则请罢兵抚蛮㓂,自今观之,与君子之处事何异?惜其入政府以后患得患失之心生,而改节易行矣,故为判官之时,一钦若也,为参政之时,一钦若也,为转运之时。一谓也,为宰相之时一谓也,故当时知二子之奸者,王旦、李沆而已。

五月戊午朔,日有食之。 是时,旱。甲子,幸大相国寺祈雨,升殿而雨。 六月庚寅,密州发解官鞠传坐荐送非其人,当赎金,特诏停任,仍令告谕诸道,以警官吏。帝谓辅臣曰:「凡所举官,多闻谬滥,宜选择举主,以类求人。今外官要切惟转运使,卿等可先择人,后令举之」。辛帽,诏于常参官内举材堪转运使者,不限人数。

富弼曰:「祖宗朝,转运使并是朝廷先择举主举主,择转运使,惟材堪者为之,不治资序。今来只是依资循例,又不由举主,所以大半不才,致州县之不治也」。诏议太祖庙号。先是,判太常礼院李宗讷请改僖祖以下称号,下尚书省集议。时张齐贤言:「为人后者为之子,安得宗庙中有伯氏之称?」诏礼官详定,礼官引春秋闵、僖同为一代,及唐中睿故事,请太祖、太宗昭穆同位。诏都省复集议,议同齐贤。又诏礼官再讨典故。礼官言:「按太宗飨祀太祖二十有二年,称曰孝弟,此不易之制,又安可追改乎?唐𤣥宗谓中宗为皇伯考,德宗谓中宗为髙伯祖,伯氏之称,复何不可?臣等参议,自今合祭日,太祖、太宗依典礼同位异坐,太祖位仍旧称孝子」。奏可。 秋七月,广西转运使陈尧叟上言:「部州土风本异地少蚕桑,其民除耕水田外,惟种麻苎周岁三收,布出之时,每端止售百钱,盖织者众而市者少故也。今臣以国家军须所急,布帛为先,因劝谕部民,广植麻苎,以钱盐折变收市之,未及二年,已得三十七万馀疋。望自今许以所种麻苎顷亩,折桑枣之数,诸县令佐依例书厯为课,民以布赴官卖者,免其算税。如此,则布帛上供,泉货下流,公私交济,其利甚博」。诏从之。 八月丁亥朔,诏三司经度茶盐酒税以充岁用,勿得増加赋敛,重困黎元,诸色费用并宜节约,并条析未尽事件以闻。 辛帽,京西转运使姚铉上言:「诸路官吏或强明莅事,惠爱及民者,则必立教条,除其烦扰。然所更之弊事,多不便于狡胥,俟其罢官,悉藏记籍,害公蠧政,莫甚于兹。应知州府、军监、通判、幕职、州县官,于所在有经画利济事可经久者,岁终书厯,替日録付新官,俾之遵守,不得妄信下吏,辄有改更。若灼然不便,州以上闻,幕职以下闻于长吏,俟报改正。礼云: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语曰: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此实圣人之格言,国家之急务也」。诏从之。 乙巳,工部侍郎、集贤院学士钱若水等上《太宗实録八十卷,帝览书流涕,赐诏褒谕,时若水判集贤,因用院印,史馆无所预,才九月而毕。初,太宗有畜犬甚驯,常在乘舆左右及上仙犬,辄号叫不食,因送永熈寝宫,李至常作歌,纪其事以遗若水,其断章云:「白麟朱雁且勿书,劝君书此惩浮俗」,而若水不为载。吕端虽为监修,而未尝莅局,书成不署端名,至抉其事以为专美。若水称诏㫖监修,不𨽻史局,又援唐朝故事以折之,时议不能夺。 癸丑,诏监仓京朝官无得以羡馀为课。九月己未,秦国延寿保圣夫人刘氏卒。帝以乳保之恩,事之如母,自被疾,亲调药饵者逾月。既终,发丧苑中,辍朝三日,给卤簿以葬。 先是,太宗命张洎重修《太祖实録》,未成而死。己巳,诏宰相吕端、集贤院学士钱若水同领其事。若水恳辞,帝曰:「卿新修《太宗实録,甚为周备,太祖时多缺漏,故再命卿,毋多让也」。 豹林谷隠士种放母死,贫不克葬,遣僮奴告于翰林学士宋湜等,湜与钱若水、王禹偁同上言:「先帝尝加召命,今无以葬母,欲行私觌,恐掠朝廷之美」。壬申,优诏赐放粟帛、缗钱。 令绫绵院改织绢。上尝语辅臣曰:「治国之道,俭约为先」。甲申,始以新织绢进御。 旧制,国子监、开封府举人有与发解官亲戚者,止两司更互考试。帝虑涉私徇,是秋,特选官别试。 冬十月,宰相吕端久被病,诏免朝谒,就中书视事。累上疏求解,戊子,罢为太子太保。初,李惟清自知枢院左迁御史中丞,意端抑已,及端免朝谒,乃弹奏常参官有疾告逾年受俸者,又教人讼堂吏过失,欲以累端。端曰:「吾直道而行无所愧,风波之言不足虑也」。考异按本传,端自今夏始被病,诏免朝谒,而实録于三月辛酉已书李惟清卒,然则惟清弹奏常参官时,端尚未移疾也,恐此传亦悞。又按百官表载惟清于今年八月,实録审误,此传不误也。加张齐贤兵部尚书,与参知政事李沆并平章事,参知政事李至罢为武胜节度使。至以目疾解机务,及授旄钺,入见,恳辞。帝曰:「此唐朝故事,废之久矣,特命振举,示优贤也」。又赐御诗,宠其行。 己丑,参知政事温仲舒罢为礼部尚书,枢密副使夏侯峤罢为戸部侍郎。加枢密副使向敏中兵部侍郎、参知政事,翰林学士杨砺为工部侍郎,宋湜为给事中,并为枢密副使。 先是,有攀附居近职者,乘宠放恣,民家子既定婚,强取之,其家诣开封诉焉,知府事毕士安即请对,白其事,卒得民家子,还其父母,使成婚,攀附者日夜诉士安于帝前,士安因求解府事,帝许之,复入翰林为学士。翰林学士承㫖宋白尝献拟陆贽榜子集,帝察其意,欲干事任,乃命白权知开封,白倦于聴断,不半岁亦丐罢云。考异:毕仲游文简公事亦载文简白上,卒得民家子,还其父母,使成婚,今从之。仲游又载文简之请封也,事连王禹偁,故其人日夜诉文简及禹偁于上前。久之,文简罢开封,复入翰林,请出,遂知潞州。禹偁亦责黄州。士安明年四月乃出知潞州。禹偁事在今年十二月,亦与本史不合,今不取。庚寅,帝谓辅臣曰:「群臣中有谤言达于朕聴者,询之似得其实。然人谁无过,但能循省迁革,则为善矣。朕固不以一𤯝废终身之用也。 乙未,宰相张齐贤、李沆入对,帝谕之曰「上下和睦,同济王事,忠孝之诚,始终如一」齐贤曰「君为元首,臣为股肱,上下一体,岂有不同其心而能济国事者哉」帝曰「推其公共,思而后行,惟宜谨审,无至差失。况先朝皆有成宪,但与卿等遵守,期致和平耳」时戚里有分财不均者,更相讼,又入宫自诉。齐贤请自治之,乃坐相府召而问曰「汝非以彼所分财多、汝所分少乎」曰「然」命具款,乃召两吏令甲家入乙舍,乙家入甲舍,货财无得动,分书则交易之。明日奏闻,帝大悦,曰「朕固知非,卿莫能定也」。 初,张齐贤为户部尚书,诏同监察御史王济删定制敕。旧条,持杖行劫,不计有赃无赃,悉抵死。齐贤议贷不得财者,济曰:「以死惧之,尚不畏,可缓其死乎?」与齐贤廷诤数四,词气甚厉,手疏言齐贤腐儒,不知适时之要,帝问辅臣孰可从者,吕端请召百官集议,并劾济。未㡬,齐贤入相,丁酉,齐贤奏:「臣今在中书,不欲与庶寮争较曲直,愿收前诏」。帝嘉其容物,遂罢集议,济得免,劾刑名卒,如齐贤之请而犯盗者,岁亦不増。己酉,崇政殿视事,至午而罢。帝自即位,每旦御前殿,中书、枢密院、三司、开封府、审刑院及请对官以次奏事,至辰后还宫进食,少时复出御后殿,视诸司事,或校阅军士武艺,日中而罢,夜则召儒臣询问得失,或至夜分还宫,率以为常。考异:李焘曰:圣政録云:召侍讲读学士。按二年七月初一日置讲读学士,此时未有,今改为儒臣,庶不相妨。 癸丑,命钱若水等覆考,开封府得解进士试卷。故事,京府解十人已上,谓之等甲,非文业优赡,有名称者不处,时以髙辅尧为首,钱易次之,易颇为流軰所推许,辄不平,遂上书指陈发解官所试朽索、驭六马赋及诗论䇿题,意涉讥讪,又进士数百軰诣府讼荐送不当,辅尧亦投牒逊避,请以易为首,开封府以闻,故有是命。时翰林学士承㫖宋白深佑易考官,度支员外郎冯拯奏易与白交结状,帝大怒,遣中使下拯御史狱,拯力言易无行,不可冠天府多士,帝亦以为士流纷竞,不可启其端,且欲镇压浮俗,乃诏释拯,罢两制议及覆考,止令若水等擢文行兼著者一人为首,乃以孙暨为第一,辅尧第二,易第三,馀并如旧。 十一月丙辰朔,河西军右厢副使、归徳将军扎卜伊特隆贝来朝,河西军即西凉府也。隆贝四世受朝命为酋长,虽贡方物,未尝自行,今始至,献马二千馀匹,加隆贝安逺大将军。 戊午,帝谓辅臣曰:「国家所谨,俭约为先,节用爱人,民俗自化」。张齐贤曰:「《书》称大禹克俭于家,老氏三寳,俭居其一。上之所好,下必从之,好俭则国有馀财,下不僭则家有馀赀。自然廉让兴行,盗贼鲜少,蚩蚩之众登于冨寿也。臣等恭闻圣训,期共遵守」。 三司上经费之数,帝曰:「先帝以财赋国之大本,莫不求诸中道而为永制」。辅臣曰:「先帝非止爱人啬费,至于节损服用御浣濯之衣,盖前古哲王莫能偕也」。帝初命三司具中外钱谷大数以闻,盐铁使陈恕久而不进,帝命辅臣诘之,恕曰:「天子冨于春秋,若知府库充美,恐生侈心,故不敢进也」。帝闻而善之。

吕中曰:皇佑之録不上于田况,则所出多于所入,其谁知之?元佑之録不作于苏辙,则一岁之入不足偿,一岁之出,其谁知之?真宗欲知中外钱谷之数,而陈恕诺而不进,何也?盖时方多事,公私殚竭,使人君知此,则必知节浮费,崇俭德,一役不妄兴,一赏不妄増,至于时方承平,府库充溢,则易以动人君之侈心,故丁谓上景德会计録而封禅定,林特上祥符会计録,而天书成矣,至此而后知陈晋公之逺虑也,盖尝考我朝之用度,所入莫多于天禧、祥符之时,所出亦莫多于天禧、祥符之时,且以至道末年计之,至道中,𣙜酒税钱一百二十万贯,至天禧则増至七百七十九万馀贯,而铁钱不与焉,其他闗市津渡等税,率増培之,至道课盐钱七十二万馀贯,天禧末至一百六十三万馀贯,至道中,岁铸钱八十万贯,景德末,至一百八十三万贯,则财之所入,多于国初矣,然国初三岁一郊,费五百馀万,景德郊祀,费七百馀万贯,祀汾阴上寳册不预焉,至道末,所出皆不过二千馀万贯,至天禧末,天下总收二千六百馀万贯,总费钱二千七百一十馀万贯、谷帛不与焉,至此益信陈晋公之为君子,而丁谓、林特真小人矣。

是月,置估马司,估蕃部及进贡马价,凡市马之处,河东府州、岚、岢军、陜西秦渭川峡益黎等州皆置务,岁得五千馀匹,以布帛茶他物凖其直。 甲子,诏葺歴代帝王陵庙。 契丹册王诵为髙丽国王。 契丹于越、耶律兴格卒。兴格智略宏逺,料敌如神,每战胜,让功诸将,故士卒乐为之用,身更百战,未尝杀一无辜。镇燕十有七年,省赋役,恤孤寡,戒戍兵无犯宋境,虽马牛逸于北者悉还之,逺近向化,边境以宁。 十二月丙午,给事中柴成务上《新定编敕》共八百五十六条,请镂板颁下,与律、令、格式》、《刑统》同行。优诏褒答之。 甲寅,知制诰王禹偁坐修太祖实録,以私意轻重其间,落职知黄州。考异:李焘曰:按禹偁黄州谢上表,则此出端坐史事,而本传乃云宰相张齐贤、李沆不协意,禹偁谗构其间,故罢职。今但从记闻,更须考之。或云禹偁撰太宗増上徽号册文,语涉讥讪,此大误也。江休复云:真宗初即位,禹偁谒毕相于开封,云某事某事旧僚,宜有䂓讽。出知黄州,此亦误。真宗初即位,禹偁实自扬州召入,当其责时,毕相去开封矣。是岁,以如京使柳开知代州,开至,葺城垒,修战具,诸将多沮议不叶,开谓其从子曰:「吾观昴星有光,云多从北来犯境上,㓂将至矣。吾闻师克在和,今诸将怨我,一旦㓂至,我其危哉!」因上言请徙他州,寻改知忻州。

二年春正月甲子,诏尚书丞、郎、给、舍举升朝官可守大州者各一人,俟更三任,有政绩当议奬其善举,有赃私罪亦连坐之。 乙丑,命礼部尚书温仲舒知贡举,御史中丞张永、刑部郎中知制诰师颃同知贡举,仍当日入贡院,始封印卷首。 礼部侍郎杨徽之以衰疾求解职,甲戌,授兵部侍郎,依前兼秘书监。及占谢便殿,命坐,屏左右劳问久之,且曰:「图书之府,清浄无事,可以养性也」。徽之纯厚清介,守规检,尚名教,尤疾非道以干进者。尝言:「温仲舒、㓂凖用抟,击取贵仕,使后世务习趋竞,礼俗浸薄」。世谓其知言,亦以是寡合于世云。 二月丙申,以太师、赠尚书令韩忠、献王赵普配飨太祖庙庭。 辛丑,太常丞、判三司催欠司王钦若表述帝登位以来,放天下逋欠钱物千馀万,释系囚三千馀人,考异:李焘曰:实録、本纪及食货志并云「系三千馀万」,恐数太多。今从钦若本传。请付史馆,帝谓近臣曰:「兹事先帝,方欲行之,朕奉成先志耳」。因命学士院召试钦若。及览所试文,谓辅臣曰:「钦若非独敏于吏事,兼冨于文词,今西掖阙官,可特任之」。即拜右正言、知制诰。 己酉,帝谓宰相曰:「闻朝臣中有交结朋党,互扇虚誉,速求进用者,浮薄之风,诚不可长」。乃命降诏申警,有弗率者,御史台纠之。 秘书监杨徽之荐著作佐郎、通判泰州戚纶,文学纯谨,宜在儒馆。三月甲寅,以纶为秘阁校理。纶父同文,隠居教授,学者不逺千里而至,登科者凡五六十人。徽之与门人追号同文曰坚素先生。 丙辰,命度支郎中裴庄等分诣江南、两浙发廪粟赈饥民,除其田租。癸亥,诏:「今岁举人颇众,若依去年人数取合格者,虑有所遗落进士可増及七十人,诸科増及一百八十人」。礼部寻以孙暨二百五十人名闻,内诸科一举者六人,特黜去之,馀并赐及第」。 京西转运副使、太常博士、直史馆朱台符上言:「陛下自受天命,与物更始,授继迁以节钺,加黎桓以王爵,咸命使者镇抚其邦,惟彼契丹未䝉渥泽,非所以柔逺能迩,昭王道之无偏也。臣愚以为宜因此时,赦契丹之罪,择文武才略,习知边境之士,为一介之使,以嗣位服除,礼当修好,往告谕之,彼十年以来,不复犯塞,以臣料之,力有不足,志欲归向而未得其间也。今若垂天覆之仁,假来王之便,必驩悦慕义,遣使朝贡,因与之尽弃前恶,复寻旧盟,利以货财,许以闗市,如太祖故事,使之懐恩畏威,则两国既和,无北顾之忧,可以专力西鄙,继迁当自革心而束手,是一举而两获也」。台符又自请北使,时论称之。考异本传云:咸平元年,北戎为梗。经武圣略云北戎㓂边。按元年虏未始动,观台符此疏可知也。疏云已讫谅䦣,将终祥禫,则台符上疏时乃二年春矣。今附三月末。 甲戌,诏川陜、广南、福建路官丁忧,许给驿归。先是,小官逺任遭丧,多芒屦䇿,杖流落不能归,故有是诏。秦悼王旅葬涪陵,闰月,诏择汝、邓间地改葬。 庚寅,诏有司力役无名营缮不急者,悉罢之。 皇太后居西宫嘉庆殿,宰相引汉、唐故事,上宫名曰万安。从之。 己丑,宰相张齐贤言于帝曰「臣受陛下非常之恩,当以非常报」因述皇王帝霸之说。帝曰「朕谓皇王之道非有迹,但庶事无挠,则近之矣 帝以亢旱,诏中外臣庶并直言极谏。时有上书指中书过失,请行罢免者,帝览之不悦,谓宰相曰「此軰皆非善良,止欲自进,当谴责以警之」李沆进曰「朝廷比开言路,茍言之当理,宜加旌赏,不则留中可也。况臣等非才,备员台辅,如蒙罢免,乃是言事之人有补朝廷」帝曰「卿真长者矣。 以河北转运使、右谏议大夫索湘为戸部使。湘质朴少文,而长于吏事,歴任边部,所至必广储蓄为备豫计,出入军旅间,著能名,先在河北扰民之事,多所奏罢,又自京辇茶至𣙜场,最为烦扰,多所损败,湘建议请许商贾,縁江载茶诣边郡入中,既免道途之耗,复有征算之益,又威虏静戎军岁烧边草地以虞南牧,言事者请于北寨山麓中兴置银冶,湘以为召㓂,亦奏罢之。 诏三馆冩四部书二本来上,一置禁中之龙图阁,一置后苑之太清楼,以备观览。 京西转运副使朱台符上䟽,请重农积谷,任将选兵,慎择守令,考课黜陟,轻徭节用,均赋慎刑,责任大臣,与图治道。奏入,优诏褒答。 丙午,诏江、浙饥民入城池渔采勿禁。 夏四月丙辰,诏文武群臣封事,合门画时进入,勿致稽留。 辛酉,御史中丞张咏上言:「请自今御史、京朝官、使臣受诏推劾,不得求升殿取㫖,及诣中书咨禀。从之。 丙寅,河东转运使掖人宋抟言,大通监冶铁盈积,可供诸州军数十年鼓铸,请权罢采取以纡民。诏从其请。时西北二边屯师甚广,抟经制馈饷,以干治称,朝廷难其代,凡十一年不徙。 丙子,上谓辅臣曰:「庶官中求才干则不乏,询德行则罕见其人。夫德为百行之本,德行之门,必有忠臣孝子,岂无德行者能全其忠孝乎?又庶官所掌之务,多不修举,而捃拾他局利害以图进身,若能自干本局,则百职不严而肃,又何患乎?政事之挠渎哉!」 以御史中丞张咏为工部侍郎、知杭州。咏既至,属岁歉,民多私鬻盐以自给,捕犯者数百人,咏悉寛其罚而遣之,官属请曰:「不痛绳之,恐无以禁」。咏曰:「钱塘十万家,饥者八九,茍不以盐自活,一旦蜂起为盗,则其患深矣!俟秋成,当仍旧法」。有民家子与姊讼家财,婿言妻父临终,此子才三岁,故见命掌赀产,且有遗书,令异日以十之三与子七与婿,咏览之,以酒酹地,曰:「汝妻父,智人也,以子幼,甚故托汝,傥遽以家财十之七与子,则子死于汝手矣!」亟命以七分给其子,馀三给婿,皆服咏明断,拜泣而去。 先是,左正言耿望知襄州,建议:「襄阳县有淳河旧作堤截水入官渠,溉民田三十顷。宜城县有蛮河溉田七百顷,又有屯田三百馀顷,请于旧地兼括荒田,置营田上、中、下三务,调夫五百筑堤,仍集邻州兵,每务二百人,开河市牛七百头分给之」。帝曰:「屯田之废久矣,茍如此,亦足为劝农之始」。令望躬按视,即以望为右司谏、京西转运使,与副使朱台符并兼本路制置营田事。是岁,种稻三百馀顷,汝州旧有洛阳南务,遣内园兵士种稻,雍熈中,以所收薄,且扰人废之,赋贫民,于是从台符之请,复募民二百馀户,自备耕牛,就置团长,京朝官专掌之,垦六百顷,𨗳汝水浇溉,岁收二万三千石。 五月丙戌,诏天下贡举人应三举者,今岁并免取解,其馀依例举送,必求实艺,无使遗贤。 帝谓宰相曰:「近闻风俗侈靡,公卿士庶服用逾制,至有熔金饰衣或以珠翠者」。张齐贤曰:「此弊当亟惩,先责大臣之家,使各遵朴素,则可以𨗳民宣化矣」。丁亥,令有司禁臣庶泥金铺翠之饰,违者坐其家长。 丁酉,以殿中丞马元方权户部判官,从户部使陈恕所奏也。元方尝建言:「方春民乏絶时,请预贷库钱,约至夏秋令输绢于官」。公私便之,朝廷因下其法于诸道,令预买绢,盖始于此。考异:李焘曰:马元方传:「户部使陈恕奏元方为戸部判官,元方言方春民贫,请预贷库钱,至夏秋,令以绢输官行之,公私果便,因下其法诸路」。按元方为户部判官,在咸平二年五月,后知徐州,景德元年十一月为梓州路转运使,本传、附传皆同。范镇东齐记云:太宗时,马元方为三司判官,建言:方春民乏絶时,预给库钱贷之,至夏秋令输绢于官。预买绢盖始于此。镇所记与元方传同,今从之。 乙巳,幸曹彬第问疾,赐白金万两。先是,知雄州何承矩奏契丹谋㓂边,帝以问彬,对曰:「太祖英武定天下,犹委孙全兴经营和好,陛下初登极时,承矩常发书道意,臣料北鄙终复成和好」。帝曰:「此事朕当屈节为天下苍生,然须执纪纲,存大体,即久逺之利也」。考异:李焘曰:「此事三朝经武圣略系之咸平二年而无月日,今因问曹彬疾附见,盖必是彬为枢密使未卧家时也。王曽笔録云:侍中曹彬为枢密使,向敏中为枢密副使,当契丹犯塞,继迁叛命,每军书狎至,上必亟召枢臣计议,彬则曰:「此狂冦,当速发兵诛讨,斩决而已,止用强弩若干,步骑若干足矣!」敏中徐曰:「某所储粮未备,或道路迂逺,或出兵非时,当别施方略制之。继慝措置,多从敏中所议。上或谓将帅难其人,彬必恳激而言臣请自效,更无他说,敏中常私怪之。子玮亦有将材略歴边郡,威名甚著,晚自枢贰出殿西鄙,临事整众,酷类其父,复果于战鬬,而不肯以安民柔逺为意,岂将帅之体固当若是耶?按:彬复为枢密使,敏中自同知枢密院改副使,乃至道三年八月己亥。咸年元年十月戊子,敏中改参政,二年六月戊午彬卒,两人同在西府才一年耳。真宗初即位,便令西边戢兵,继迁寻纳款契丹,盖未尝犯塞,不知曽所称军书狎至,指何时也?经武圣略于咸平二年载何承矩言契丹谋犯塞,或曽实指此时,然经武圣略,称彬对真宗以北鄙终复成和好,与曽笔语特异,或笔语悞也,当考。尝有诏聴民越拒马河,抵契丹中市马,承矩言:「縁边战棹司自淘河至泥姑海口,屈曲九百里许,天设险固,真地利也。太宗置寨二十八,铺百二十五,命廷臣十一人、戍卒三千馀,部舟百艘,往来巡警,以屏奸诈,则缓急之备,大为要害,今聴公私贸市,则人马交渡,深非便宜,若然,则寨铺为虚设矣」。帝纳其言,即停前诏。

资治通鉴后编卷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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