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资治通鉴后编卷十二

刑部尚书徐乾学撰。

宋纪十二起柔兆阉茂、正月尽强圉，大渊献十二月，凡二年太宗至仁应道神功圣徳睿烈大明广孝皇帝。雍熙三年春正月辛未，右武卫大将军、长寜侯徳隆卒，以其弟徳彛嗣侯，判沂州，时年十九。属飞蝗入境，吏民请坎瘗火焚之，徳彛曰：「上天降灾，守土之罪也」。乃责躬引咎，斋戒致祷，而蝗自殪。　丙子，契丹耶律色珍等上讨女真所获生口十馀万，马二十馀万匹。　庚辰，夜漏一刻，北方有赤气如城，至明不㪚。先是，知雄州贺令图与其父岳州刺史懐浦及文思使薛继昭等相继上言契丹主年幼，国事决于其母，韩徳让宠幸用事，国人疾之，请乘其衅以取幽蓟，帝始有意北伐，诏议亲征，㕘知政事，李至上言曰：「幽州，辽之右臂，王师往撃，彼必拒张，攻城之人不下数万，兵多费广，势须广备糇粮，假令一日克平，当为十旬凖计，未知边庾可充此乎？又范阳之旁，坦无陵阜，去山既逺，取石尤难，金汤之坚，非石莫碎。臣愚以为京师天下根本，陛下不离辇毂，恭守宗庙，示敌人以闲暇，慰亿兆之仰望者，策之上也。大名，河朔之咽喉，或暂驻銮辂，扬言自将，以壮军威者，策之中也。若乃逺提师旅，亲抵边邮，北有戎援可虞，南有中原为虑，则曳裾之恳切，断鞅之狂愚，臣虽不肖，耻在二贤后也」。庚寅，北伐，以曺彬为幽州道行营前军马步水陆都部署，崔彦进副之，米信为西北道都部署，杜彦圭副之，以其众出雄州，田重进为定州路都部署，出飞狐。　戊戌，叅知政事李至罢为礼部侍郎。　二月壬子，以潘美为云、应、朔等州都部署，杨业副之，出雁门。　李继迁降于契丹，契丹以为定难节度使、都督夏州诸军事，继冲为副使。　三月癸酉，曺彬与契丹兵战固安南，克其城。丁丑，田重进破之于飞狐北，潘美自西陉入，与契丹战，又胜之，逐北至寰州，庚辰，刺史赵彦辛举州降。考异彦辛辽史圣宗纪作「彦章」，今従宋史太宗纪。彬又败契丹于涿州，东乘胜政其北门，辛巳，克之。潘美进围朔州，其守将赵希赞举城降。契丹主以亲征告于陵庙山川，与萧太后驰军駞罗口，趣诸部兵以为应援，又命林牙勤徳率兵守平州之海岸，以备我师。　田重进至飞狐北，契丹西南面招安使大鹏翼等帅众来援，重进命荆嗣出战，一日五七合，契丹不胜，将遁去，重进遂以大军乘之，生擒大鹏、翼等。大鹏翼壮伟勇健，名闻边塞，既禽敌，为之夺气。曺彬入涿州，遣部将李继宣等领轻骑渡涿河觇敌势，乙酉，契丹帅众来攻，继宣击破之。　丁亥，潘美转攻应州，其守将举城降。　司门员外郎王延范与秘书丞陆坦、戎城县主簿田辩、术士刘昻坐谋不轨，弃市。　庚寅，武寜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岐国公陈洪进卒。　田重进围飞狐，令大鹏翼至城下，谕其守将吕行徳、辛帽行徳举城降，诏升其县为飞狐军。重进又围灵丘，丙申，其守将穆超举城降。实録在四月癸卯，今并书之。　是月，始用士人为司理判官，诏权停贡举。　夏四月己亥朔，契丹主次南京北郊。辛丑，潘美克云州。　壬寅，米信大破契丹于新城。　丁未，以驾部员外郎梁商知应州，监察御史张利涉知朔州，右赞善大夫马务成同知寰州。　己酉，田重进又破契丹于飞狐北，杀其二将。　壬子，命左拾遗张舒同知云州。　乙帽，田重进至蔚州，左右都押衙李存璋、许彦钦等杀其大将萧都哩，举城降。以崇仪使魏震知蔚州。契丹援兵大至，重进军与之转战，时军校五辈，其四悉已战死，至大岭，惟荆嗣力鬬，契丹始却，遂定蔚州。是役也，边民之骁勇者，竞团结以袭敌，或夜入城垒，斩取首级来归，帝闻而嘉之，曰：「此等生长边陲，闲习战鬬，若明立赏格，必大有应募者」。乃下诏募民有能纠合应援王师者，资以粮食，假以兵甲，禽契丹酋豪者，随职名髙下补署，获生口者人赏钱五千，得首级三千，马上等十千，中七千，下五千平幽州后，愿在军者优与存录，愿归农者给复三年，自是应募者益众。　初，曺彬与诸将入辞，帝谓彬曰：「潘美之师，但令先趋云应，卿等以十馀万众声言取幽州，且持重缓行，毋贪小利以要敌敌，闻大兵至，必萃劲兵于幽州，兵既萃则不暇为援于山后矣」。既而潘美先下寰、朔、云、应等州，田重进又取飞狐、灵丘、蔚州，多得山后要害之地，而彬等亦连收新城、固安，下涿州，兵势大振，毎捷奏至，帝颇讶彬进军之速，且忧契丹断粮道。彬至涿州，契丹南京留守耶律兴格以兵少，不敢出战，夜则令轻骑掠单弱以胁馀众，昼则以精鋭张其势，设伏林莽，絶我粮道，彬留十馀日食尽，乃退师雄州，以援供馈，帝闻之大骇曰：「岂有敌人在前而却军以援刍粟乎？何失策之甚也！亟遣使止之，令勿复前，引师縁白沟河与米信军接，按兵蓄鋭，以张西师之势，待美等尽略山后之地，㑹重进东下趋幽州，与彬、信合，以全师制敌，必胜之道也。时彬所部诸将闻美及重进累战获利，自以握重兵，不能有所攻取，谋画蜂起，更相矛盾，彬不能制，乃裹五十日粮，再往攻涿州。时契丹主次州东五十里，令兴格与布琳等以轻兵薄我师，我师且行且战，凡四日，始得至涿。考异长编云，歴二十日始至。今从陈桱《续编。时方炎暑，军士疲乏，所斋粮不继，乃复弃之。《考异》据《通鉴续编》云：㑹契丹主与其太后自駞罗口东将大兵应援，赐兴格旗鼓、杓窊印以督将士，而自攻涿州复之。是涿州乃契丹以兵取，非自弃之也。今姑従《长编》。令卢斌兼拥城中老幼并狼山而南，彬等以大军退，无复行伍，遂为兴格所蹑。五月庚午，至岐沟闗，契丹追及之，我师大败。彬等收馀军宵涉巨马河，营于易水之南，李继宣力战巨马河上，契丹始退，追奔至孤山，方涉巨马河，人畜相蹂践而死者甚众，河水为之不流。知幽州行府事刘保勲马陷淖中，其子利涉救之，不能出，遂俱死。保勲性纯谨，精于吏事，尝语人曰：「吾受命未尝辞避，接同僚未尝失意，居家积赀未尝至千钱」。及死，闻者皆痛惜之。殿中丞孔宜亦溺于巨马河，兴格请乘胜略地至河为界，萧太后不从。癸酉，契丹主引兵还燕，收宋尸以为京观，封兴格为宋王。帝诏录保勲孙巨川宜子延世。

吕中曰：岐沟之败有三：既平河东之后，三出王师，屡与敌接，而不获俟时，一也。其事始于贺令，图之父子，而赞成于王显数人，中书不预闻，二也。曺彬违上诏，㫖三也。燕蓟之地，以太祖、太宗百战而不能得而宣和，乃无故而得之，天下未尝有幸成之事也，有幸成之事，则有必至之祸矣！

癸酉，潘美遣使部送应、朔二州将史、耆老等赴阙，帝召见，慰抚之。老人皆云：「久陷契丹，有粟不得食，有子不得存养，不意馀年重睹日月」。并赐以衣服、冠带。　丙子，宫苑使王继恩自易州驰骑至，帝始闻曺彬等军败，乃诏诸将领兵分屯于边，召彬及崔彦进、米信入朝。田重进率全军驻定州，潘美还代州。　曺彬等未还，赵普手疏諌曰：「伏自大发骁雄，往殱凶丑，百万家之生聚飞挽，是供，数十州之土田，耕桑半失，兹所谓以明珠而弹雀，为鼷䑕而发机，所失者多，所得者少，况旬朔之间，便涉秋序，内地先困，边庭早凉，彼则弓劲马肥，我则人疲师老，恐当此际，或误指呼，愿颁明诏，速议抽军。臣又思陛下非次兴兵，必因偏聴，小人倾侧，但解欺君，事成则获利于身，不成则贻忧于国。昨来议取幽蓟，未审孰为主谋，虚说诳言，总应彰露，愿推首恶，早正刑章」。考异：李焘曰：「赵普疏云：「俄及炎蒸」。又云：「旬朔之间，便为七月」，则其上疏时必是六月初或五月末，朝廷虽已诏曺彬等班师，而普未及知也。国史普传删润普辞有云：「晦朔荐更，已及初夏」。若尔，则当载之四月。然彬初以三月十三日下涿州，留旬馀却回师援粮道，其再往涿州，当是四月初，此时军实未败也。帝手诏赐普曰：「朕昨者兴师选将，止令曺彬等顿于雄霸，裹粮坐甲，以张军声，俟一两月间，山后平定，潘美、田重进等㑹兵以进，直抵幽州，共力驱攘，俾腥膻之党，逺遁沙漠，然后控扼险固，恢复旧疆，此朕之志也。奈何将帅等不遵成算，各骋所见，领十万甲士出塞逺鬬，速取其郡县，更还师以援辎重，往复劳弊，为戎人所袭，此责在主将也。况朕踵百王之末，粗致承平，盖念彼燕民陷于异域，将救焚而拯溺，匪黩武以佳兵，卿当悉之，边防之事，已大为之备，如其敢肆侵挠，必当尽殱丑类，卿勿为忧。卿社稷元臣，忠言苦口，三复来奏，嘉愧实深。　六月戊戌朔，日有食之，帝以诸将违诏失律，作自勉诗赐近臣，初议兴兵，帝独与枢宻院计议，一日至六召，中书不预闻，及败，召枢宻院使王显，副使张齐贤、王沔，谓曰：「卿等共视朕，自今复作如此事否？」帝既推诚悔过，显等咸愧惧，若无所容，宰相李昉等相率上疏曰：「昔汉髙祖以三十万之众困于平城，卒用奉春之言，以定和亲之策，文帝外示羁縻，内深抑损，于是边城晏闭，黎庶息肩，所伤匪多，其利甚博，况复獯鬻之性，惟利是求，傥陛下深念比屋之罄县，稍减千金之日费，宻谕边将㣲露事机，彼亦素蓄此心，固乃乐闻其事，不须兵力，可弭边尘也」。李焘曰：此疏据实录别本昉传，在幽蓟失利后不得实日，月令附见。玉壼野史称太宗将搜渔阳，昉上疏力谏，士论骇伏，当即是此疏。帝虑契丹必入冦，命张永徳知沧州，宋偓知霸州，刘廷让知雄州，赵延溥知贝州。廷让等皆宿将，久罢节镇，帝欲令击辽自效，故与延溥并命。　丙辰，以御史中丞辛仲甫为给事中、参知政事。　乙巳，知大名府赵昌言上书，请斩败军将曺彬等。帝览奏嘉叹，优诏褒之。寻召拜御史中丞曺彬等至阙。戊午，诏贾黄中、雷徳骧、李巨源、召彬及崔彦进、米信、杜彦圭等诣尚书省鞫之。七月戊辰，黄中等言彬等具伏其罪，法皆当斩，诏百官议之。己巳，工部尚书扈蒙等议，如有司所定。彬素服待罪，深自引咎。庚午，责彬为右骁卫上将军，崔彦进为右武卫上将军，米信以下皆贬官有差。群臣列校死事及陷敌者，录其子孙。　初，米信、傅潜等军败众扰，独李继隆以所部振旅成列而还，即命继隆知定州。及诏分屯诸军，继隆令书吏尽录其诏。旬馀，有败卒集城下，不知所向，继隆按诏给劵，俾各持诣所部。帝嘉其有谋，壬申，以继隆为马军都虞候、领武州防御使。　甲戌，以田重进为马步军都虞候。幽州之役，惟重进之师不败，故特命之。　壬午，徙山后诸州降民至河南府、许汝等州凡七万八千馀口。　佥书枢宻院事张齐贤言事颇忤帝意，于是帝问近臣以御戎计策，齐贤因请自出守边。戊子，授齐贤给事中、知代州，与都部署潘美同领縁边兵马。　癸巳，阶州言福津县有大山自龙堂峡飞来，壅白江水，逆流髙十馀丈，壊民田数百里。　八月丁酉朔，以王沔、张宏并为枢宻副使。　契丹诸路兵马都统耶律色珍将兵十万，考异长编云：「契丹国母萧氏，与其大将耶律汉宁南及北皮室及五神特哩衮，领众十馀万」。今从陈桱续编宋、辽二史，汉寜，即色珍也。至安定西，知雄州贺令图遇之，败绩，南奔，色珍追及，战于五台，死者数万人。明日，攻陷蔚州，令图与潘美帅师往救，与色珍战于飞狐，我师又败。于是浑源、应州之兵皆弃城走，色珍乘胜入寰州，杀守城吏卒千馀人。　潘美既败于飞狐，乃与杨业引兵䕶云、朔、寰、应四州民，南徙至朔州狼牙村，闻契丹已陷寰州，兵势甚盛，业欲避其锋，谓美等曰：「今冦锋益盛，不可与战，但领兵出大石路，先遣人宻告云朔守将，俟大军离代州，日令云州之众先出，我师次应州，契丹必悉兵来拒，即令朔州吏民出城，直入石碣谷，遣强弩千人列于谷口，以骑士援于中路，则三州之众保万全矣」。监军、蔚州刺史王侁沮其议，曰：「领数万精兵而畏懦如此，但趋雁门北川中，鼓行而往马邑」。顺州团练使刘文裕亦赞成之，业曰：「不可，此必败之势也」。侁曰：「君素号无敌，今见敌逗挠不战，得非有他志乎？」业曰：「业非避死，盖时有未利，徒令杀伤士卒而功不立，今君责业以不死，当为诸公先耳」。乃引兵自大石路趋朔州，将行，泣谓美曰：「此行必不利业，太原降将分当死，上不杀，宠以连帅，授之兵柄，非縦敌不击，葢伺其便，将立尺寸功以报国恩。今诸君责业以避敌，业当先死于敌」。因指陈家谷口曰：「诸君于此张步兵强弩为左右翼，以援俟业，转战至此，即以步兵夹击救之，不然，无遗类矣！」美即与侁领麾下兵阵于谷口，色珍闻业且至，遣副部署萧达兰伏兵于路，业至，色珍拥众为战势，业麾帜而进，色珍佯败，伏兵四起，色珍还兵前战，业大败，退趋狼牙村。侁自寅至，已不得业报，使人登托逻台望之，以为敌败走，侁欲争其功，即领兵离谷口，美不能制，乃縁交河西南行二十里，俄闻业败，即麾兵却走，业力战，自日中至暮，果至谷口，望见无人，拊膺大恸，再率帐下士力战，身被数十创，士卒殆尽，业犹手刃数十百人，马重伤不能进，匿深林中。契丹将耶律锡达望见袍影射之，业坠马被禽，其子延玉与岳州刺史王贵俱死焉。业初为敌所围，贵亲射杀数十人，矢尽，张空拳击杀数十人，乃遇害。业既被擒，因太息曰：「上遇我厚，期捍边破贼以报，而反为奸臣所嫉，逼令赴死，致王师败绩，何面目求活耶！」乃不食，三日而死。业不知书，忠勇有智谋，练习攻战，与士卒同甘苦。代北苦寒，人多服毡罽，业但挟纩露坐治军事，傍不设火，侍者殆僵仆，而业怡然无寒色。为政简易，吏民爱之，御下有恩，故士卒乐为之用。其败也，麾下尚有百馀人，业谓曰：「汝等各有父母妻子，与我俱死，无益也」。众皆感泣不肯去，遂俱死，无一人生还者。帝闻业死，甚痛惜。辛亥，诏削美三任，侁除名，配金州，文裕登州，赠业太尉、大同节度使，厚赐其家，录其子五人及贵子二人。　九月丙寅朔，赐所徙寰、应、蔚等州民米。　戊辰，户部郎中张去华献大政要录三十篇，帝嘉之，赐帛降玺书褒美去。华初受命知陕州，因留不行。　判刑部张佖上言：「望自今应断奏失入死刑者，不得以官减赎，检法官、判官皆削一任，长吏并停见任」。从之。张佖上言，本志在五月后，今移见于此。尝有犯大辟者，诏特减。帝谓佖曰：「朕以小人冒法原其情，非巨蠧，故贷死流窜，亦足以惩艾之也」。佖对曰：「先王立法，盖为小人，君子固不犯矣」。帝以语宰相，且赏佖为知言。　戊寅，赐北征军士阵亡者家三月粮。　冬十月丙申朔，上出飞白书赐宰相李昉等，因谓曰：「此虽非帝王事业，然不犹愈于畋逰声色乎？」昉等顿首谢。　左拾遗王化基抗疏自荐，帝览之，谓宰相曰：「化基自结人主，诚可赏也」。又曰：「李沆、宋湜皆嘉士」。即命中书并化基召试。庚子，并除右补阙、知制诰，各赐钱百万。帝又闻沆素贫，负人息钱，别赐三十万偿之。帝尤重内外制之任，毎命一词臣，必咨访宰相，求才实兼美者，先召与语，观其器识，然后授之。尝谓左右曰：「朕早闻人言，朝廷命一知制诰，六姻相贺，以谓一佛出世，岂容易哉！郭贽南府门人，素乏时望，因其乐在文笔，遂命掌诰。颇闻制书出，人或哂之，朕亦为之腼颜，终不令入翰林也。　甲辰，以陈王元僖为开封尹、兼侍中，户部郎中张去华为开封府判官，殿中侍御史陈载为推官，并召见，谓曰：「卿等朝之端士，故兹选用其善佐吾子」各赐钱百万」。　庚申，以黎桓为静海节度使，命左补阙李若拙、国子博士李觉赍诏往使。桓、制度逾僭，若拙既入境，即遣左右戒以臣礼桓拜诏尽恭燕飨，日列竒货异物于前，若拙一不留盼，又却其私觌，惟取陷蛮使臣邓君辨以归。觉使交州，实录在十二月辛巳，今并书之。　十一月乙丑朔，右散骑常侍徐铉等上新定《说文》三十卷，令摸印颁行。　十二月壬寅，翰林学士宋白等上《文苑英华》一千卷，诏书褒答。　契丹将耶律兴格考异：按兴格字逊寜官于越长编云：耶律逊寜号于越，似误。以数万骑入冦瀛州，都部署刘廷让与战于君子馆，㑹天大寒，我师不能彀弓弩，敌围廷让数重，沧州都部署李继隆失期不救，退屯乐寿，廷让全军皆没，死者数万人，仅以身免。先是，知雄州贺令图者，性贪功生事，轻而无谋，兴格素知令图，尝使谍绐之曰：我获罪于契丹，旦夕愿归朝」。令图不虞其诈，自以为终获大功，私遗兴格重锦十两。至是，兴格传言军中愿得见雄州贺使君，令图先为所绐，意其来降，即引麾下数十骑逆之，将至其帐数步外，兴格据胡床骂曰：汝尝好经度边事，今乃送死来耶？」麾左右尽杀其从骑，反缚令图而去。髙阳闗部署太原杨重进力战，死之。考异辽史：「十二月乙巳，擒宋将贺令图、杨重进等」。今从宋史。初，令图与父懐浦首谋北伐，一岁中，父子皆败，为天下笑。廷让诣阙请罪，帝知为继隆所误，不责追继隆，令中书问状，寻亦释之。考异：李焘曰：契丹本传以廷让败在明年春，此大误也。

吕中曰：自古开边之臣，未有不祸及其身者，误武帝者，王恢也，误开熙者，侂胄也，然皆不免身罹其祸，故因令图父子事，可以为异日开边生事者之戒」。东头供奉官马知节监博州军，闻刘廷让败，恐契丹乘胜复入冦，因缮完城垒、治器械，料丁壮，集刍粮，十有五日而具，始兴役，吏民皆以为生事，既而冦果至，见有备，乃引去，众始叹服。　壬子，建房州为保康军，以右卫上将军刘继元为节度使。　契丹复自胡谷入，冦薄代州城下，神卫都指挥马正以所部列州南门外，众寡不敌，副部署卢汉贇保壁自固，知州张齐贤选厢军二千出正之右，誓众感慨，一以当百，契丹遂却走。先是，齐贤约潘美以并师来㑹战其间，使为敌所得，齐贤深忧之，俄而有候至，云美师出，并行四十里，忽奉宻诏东路王师衂于君子馆，并军不许出战，已还州矣，于时敌骑塞川，齐贤曰：「敌知美来而不知美退」。乃闭美使于宻室中，夜发兵二百人，特一帜，负一束刍，距州城西南三十里，列帜燃刍，契丹遥见火光中有旗帜，意谓并师至矣，骇而北走，齐贤先伏步卒二千于土磴寨，掩击，大败之，擒其北大王之子一人，帐前锡林一人，斩首数百级，俘五百馀人，获马千馀匹，车帐牛羊器甲甚众，齐贤悉归功于汉贇。己未，汉贇以捷音来上，帝优诏褒答，后知汉贇未尝接战，与钤辖刘宇皆罢为右监门卫大将军，汉贇罢在明年八月甲午，宇罢在庚子，今并书之。　李继迁乞昏于契丹，契丹以王子帐节度使耶律襄女封义成公主，归之。　初，曺、彬及刘廷让等相继败覆，敌势益振，长驱入深、祁，陷易州，杀官吏，掳士民，魏、博之北，咸被其祸，帝深哀痛焉。　四年春正月丙戌，诏释行营战败将士，罪瘗暴骸，死事者廪给其家。录死事文武官子孙。蠲河北逋租，敌所蹂践者，给复三年。军所过，二年馀一年。

吕中曰：国家初都河南，则以河北为藩蓠，藩篱固则门户固此，富弼因议契丹所以请备河北也。自庆厯、熙寜以后，朝廷备御之具，常详于西略于北西，戎虽无警，而常严备以待之，契丹之隙稍平，则上下晏如也，河北、陕西皆宿重兵，而西师独强者，非西强于北，盖西戎常有康定之叛，故其动则御之，静则防之，又自熙寜、绍圣、元丰、崇寜皆用兵于西，故西师独冠天下，契丹为金缯所啖，日月既久，而和好如故，河北之备稍缓，所以启女真深入之谋也。

戊子，权罢广南诸州煮盐，有司奏积盐可支三十年故也。　二月丙申，以汉南国王钱俶为武胜军节度使，徙封南阳国王。甲寅，复改封许王。　三月，安守忠及李继迁战于王亭，败绩。　夏四月癸巳朔，以枢宻副使张宏为御史中丞，御史中丞赵昌言充枢宻副使。上以用兵之际，宏循黙备位，而昌言多上边事利害，故两换之。富弼曰：「天子进退人材雄伟如此，大臣得不悚惧，中外孰不仰其威福也！」

盐鐡使张平卒。平初监市木秦陇，更立新制，计水陆之费，以春秋二时，聨巨筏自渭达河，歴砥柱以集于京师，朞岁之间，良材山积，帝嘉其功，迁供奉官、监阳平都木务，兼造船场。旧官造舟既成，一艘调三户守之，以河流湍悍，备其漂失，岁役民数千，平乃穿池引水，系舟其中，不复调。民有贼首杨拔萃者，往来闗辅间为冦，朝廷遣数州兵讨之，不克，平遣人说降之，领务凡九岁，计省官钱八十万缗，及任盐鐡使，才数月，陕西转运使李安发其旧为奸利，事平，忧恚成疾卒，帝犹为辍视朝一日，赠右千牛卫上将军，官给葬事。　乙未，诏诸州暑月五日一涤囹圄，给饮浆，病者令医治，小罪即决之。　己亥，并水陆发运为一司。　契丹频岁入㓂，帝将大发兵讨之，遣使往河南北诸州，募丁壮为义军，京东转运使李维清曰：「若是，天下不耕矣！」三上疏争之，宰相李昉等相率上奏曰：「近者分遣使传出外，料兵自河南四十馀郡，凡八丁取一，以充戎行，臣等颇闻舆议，皆言河南百姓不同，被边之民素习农桑，㒺知战鬬，遽兹括集，皆匪愿为，或虑人情动摇，因而逃避，相聚为盗，更须剪除，矧当土膏之兴，更妨农作之务，陛下若以明诏既出，难即追回，望严敕续遣使臣所至之处，若人情不安，难于㸃募，即须少缓，宻奏取裁」。于是开封尹、陈王元僖亦上疏言：「精择鋭旅，分戍边城，来则御之，去则勿逐，有备无患，古之道也。所集乡兵，虽众何用？况河南人户非能便习武艺，不可尽置戎行，河北縁边诸州，颇有闲习驰射者，或可选置军中，令本处守押城池，而河南诸州一切停罢」。帝然其言，诏询御戎策，殿中侍御史赵孚奏议，火略谓宜内修战备，外许欢盟，帝嘉纳之。　五月乙丑，以侍御史郑宣、司门员外郎刘墀、户部员外郎赵载并为如京使，殿中侍御史柳开为崇仪使，左拾遗刘庆为西京作坊使。初，开以殿中侍御使知贝州，坐与监军忿争，贬上蔡令，及自涿州还，诣阙上书，愿效死北边。帝怜之，复授以故官。开又上书言：「臣受非常之恩，未有以报，年才四十，胆力方壮。今丐奴未灭，愿陛下赐臣步骑数千，任以河朔用兵之地，必能出生入死，为陛下复取幽、蓟，虽身没战场，无所恨」。于是，帝亦欲并用文武戡定冦乱，乃诏文臣中有武略知兵者许换秩，于是开与宣等并换授焉。考异：李焘曰：实录及开本传皆云：「先是五代战争，方镇、刺史皆用武臣，率不晓政事，人受其弊。上欲兼用文士，渐复旧制，故先擢郑宣等为内职」。此事恐非当时本意，盖以文臣治州郡自太祖始矣，及今而后图之，不亦晩乎！按张景所为开行状云：诏举文臣中有武略知兵者，开奉诏改崇仪使，然则开等换秩，自以时方治兵讲武，急于将帅耳，非为武臣不晓政事，人受其弊也。实录既书此诏，而开及刘庆姓名，又不与郑宣等俱见，疑脱误。今辄用张景行状及㑹要删修。㑹要亦称庆等或负勇敢之气，能干戎事，故换秩。决知实录所称，非当时本意明矣。　丙寅，遣使市马于诸路。　初，秦州长道县酒场官李益，家饶于财，僮仆常数百闗，通朝贵，持吏短长，郡守以下皆畏之，民负益息钱，百家，官为征督急于租调，独观察推官冯伉不为屈。伉一日骑出，益遣奴捽下，毁辱之，伉两上章论其事，皆为邸吏所匿，不得通，后因市马译者附表以诉，帝大怒，诏捕之。诏未至，权贵已先报益，使亡去，帝愈怒，命物色捕益愈急，数月，得于河内富人郝氏家，械送御史台鞫之，益具伏。丁丑，斩益，籍其家。益子士衡先举进士，任光禄寺丞，诏除其籍，终身不齿。州民闻益死，皆醵钱饮酒以相庆。　并州都部署潘美、定州都部署田重进皆承诏入朝。庚寅，出御制《平戎万全阵图》，召美、重进及崔翰等，亲授以进退攻击之略，并书将有「五才十过」之说赐之。　李继迁数冦边，或疑李继捧泄朝中事于继迁，帝乃出继捧为崇信军节度使，徙其弟克宪为道州防御使，克文归博州。　秋七月，诏即内客省使㕔事置三班院。初，供奉官、殿直、殿前承㫖悉𨽻宣徽院，至是以其众多，别置三班院领之。考异：李焘曰：太平兴国六年，初有㸃检三班公事之名，今始正名曰三班院耳。诸书或云太平兴国中已置三班院者皆误。职官志又云咸平三年始置三班院，真宗实录亦于三年六月乃书名三班曰三班院，今不取。　八月乙未，令诸路转运使及州郡长吏，自今并不得擅举人充部内官，其有阙员，即时具奏。前所论荐多涉亲党，故窒其幸门也。　己酉，水部员外郎、诸王府侍讲邢昺献分门礼选二十卷，帝探其帙，得文王世子篇观之，甚悦。又闻诸王常时访昺经义，昺毎为发明君臣父子之道，必反覆陈之。帝益喜，赐昺器币。　九月，起居舎人田锡献乾明节祝寿诗。丙子，锡又上书请东封泰山，丁丑，命锡守本官、知制诰。锡好直言，帝或时不能堪，锡从容奏曰：「陛下日往月来，养成圣性」。帝悦益重焉。案：锡所称陛下日往月来养成圣性之语，乃见于睦州所上疏中，而石介《圣政录》、司马光《记闻》则云锡从容而奏，岂锡后更引此语以谏太宗乎？今两存之。　辛巳，诏以来年正月有事于东郊，亲耕耤田，命翰林学士宋白等详定仪注，置五使如郊祀之制。十一月庚辰，诏曰：「王者设班爵以驭贵，差禄秩以养贤，所以责之廉隅，懋其官业也。奉给之数，宜从优厚。应百官奉钱给他物，以八分为十者，自今给其实数」。　雍熙初，贡举人集阙下者殆逾万计，礼部考合格奏名，尚不减千人。帝自旦及夕，临轩阅试，累日方毕，宰相屡请以春官之职归于有司。十二月庚寅朔，乃诏自今岁春官知贡举如唐室故事。　山南东道节度使赵普来朝，召升殿慰抚，普见帝感咽，帝亦为之动容。开封尹、陈王元僖因上疏言：「普开国旧老，厚重有谋，愿陛下复委以政事，启沃君心，羽翼圣化」。帝嘉纳之。考异：普附传云：上亲耕耤田，普上䟽引姚崇十事以諌，因求入朝。按十事乃普引以谏伐幽州，与耤田不相闗，附传误矣。　是月，雄、霸等州皆相告，以契丹将犯边，急设备寜边军，数日间连受八十馀牒，知军柳开独不信，贻书郭守文陈五事，言契丹必不至，既而果谍者之妄，时帝亦将议亲征，河北东路转运副使王嗣宗上疏，言契丹必不至之状，帝乃止嗣宗上疏谏亲征，不知何时，因柳开与郭守文书，言虏必不至，附见此月末。有白万徳者，真定人，为契丹贵将，统縁边兵七百馀帐，寜边有豪杰，即万徳姻族，往往出境外见之，柳开因使说万徳为内应，挈幽州纳王师，许以裂地封侯之赏，万徳许诺，来请师期，使未及还㑹，诏徙开知全州，事遂寝。全之西溪洞粟氏，聚族五百馀人，常抄掠民口粮畜，朝命设峡口、查烟羊状等七寨，御之不能制，开始至，为作衣带巾帽，选牙吏勇辩者得三辈，使入谕之曰：「尔能归我，即有厚赏，给田为屋处之。不然，发兵深入，灭尔类矣」。粟氏惧，留二吏为质，率其酋四人与一吏俱来，开厚其犒赐，吏民争以鼓吹饮之，居数日，遣还，与为期，并族而出，不月馀，悉携老幼至，开即赋其居业，作时鉴一篇，刻石戒之，遣其酋入朝，授本州上佐，诏赐开钱三十万。　国子司业孔维上书，请禁原蚕以利国马，直史馆乐史驳奏曰：「所市国马，来自外方，涉逺驰驱，亏其秣饲，失于善视，遂致毙耗，今乃禁及蚕事，甚无谓也。唐朝畜马，具存监牧之制，详观本书，亦无禁蚕之文。况近降明诏，来年春有事于耤田，是则劝农之典方行，而禁蚕之制又下，事相连戾，恐非所宜。臣尝歴职州县，粗知利病，编民贫窭者多，春蚕所成，止充赋调之备，晚蚕薄利，始及卒岁之资，今若禁其后图，必有因縁为弊，滋彰挠乱，民岂遑寜？」帝览之，遂寖原蚕之禁。

资治通鉴后编卷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