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资治通鉴后编卷一百七刑部尚书徐乾学撰
宋纪:一百七起屠维作噩,四月尽上章阉茂三月凡一年
、髙宗受命中兴全功至徳圣神武文昭仁宪孝皇帝
建炎三年夏四月戊申朔,太后下诏还政。帝复位,与太后御前殿垂帘,诏尊太后为隆佑皇太后。 己酉,诏访求太祖神主。 以苗傅为淮西制置使,刘正彦副之。 庚戌,复纪年建炎,命张浚知枢宻院事,苗傅、刘正彦并检校少保。隆佑皇太后诏曰:「吾以国家变生仓卒,遵用本朝故事,同听大政,皇帝复位,即愿撤帘,皇帝恳请者再,义不获已,黾勉数日。今中外宁一皇帝宜専决万几,吾当退处东朝,以遂初志,可以今月四日撤帘」。此据北盟㑹编増入。
吕頥浩、张浚军次秀州,頥浩谕诸将曰:「今虽反正,而贼犹握兵居内,事若不济,必反以恶名加我,翟义、徐敬业可监也」。进次临平,苗翊、马柔吉负山阻水为阵,中流植鹿角以梗行舟,韩世忠舎舟力战,张俊、刘光世继之,翊众少却,世忠复舎马操戈而前,令将士曰:「今日当以死报国,面不被数矢者皆斩」。于是士卒争用命,翊引神臂弩,持满以待,世忠瞋目大呼,挺刃突前,翊众辟易,矢不及发,遂败走。勤王兵入北闗,苗傅、刘正彦急趋都堂,取铁劵,拥精兵二千,夜开涌金门,遁犯富阳、新城,将南趋闽中,遣统制王徳、乔仲福追之。 辛亥,皇太后撤帘勤王之师入城,韩世忠手执王世修以属吏,张浚等见帝,伏地涕泣待罪,帝问劳再三,谓浚曰:「曩在睿圣,两宫隔絶一日,啜羮忽闻贬,卿不觉覆手,念卿被谪,此事谁任?」解所服玉带赐之,帝握世忠手恸哭曰:「中军统制吴湛佐逆为最,尚留朕肘腋,能先诛乎?」世忠即谒湛,握手与语,折其中指,与王世修俱斩于市,逆党王元、左言、马瑗、范仲熊、时希孟皆责窜逺州,癸丑,尚书右仆射朱胜非罢为观文殿大学士、知洪州,门下侍郎颜岐、中书侍郎王孝迪、尚书右丞张澄、签书枢宻院事路允迪并罢,以本职奉宫祠。初,胜非见帝言曰:「臣昔遇变,义当即死,偷生至此,欲圗今日之事耳!陛下不以臣即死而犹位宰相,臣何面目以见士大夫?」因乞罢政,帝不许,胜非固请,帝问谁可代者,对曰:吕頥浩、张浚」。帝问孰优,对曰:「頥浩练事而暴浚,喜事而踈」。帝曰:「浚太年少」。对曰:「臣向被召军旅,钱榖悉付浚,此举浚实主之」。中丞张守论胜非不能预防,致贼猖獗,宜罢之,不报。至是,与岐等俱罢。 以吕頥浩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翰林学士李邴为尚书右丞,御史中丞郑瑴签书枢宻院事。甲寅,以刘光世为太尉、御营副使,韩世忠为武胜军节度左、右都统制,张俊为镇西军节度右军都统制,凡勤王、寮属将佐各进官有差。 乙卯,大赦。举行仁宗法度,应嘉佑条制与今不同者,自官制役法外,赏格从重条约从寛罢。上供不急之物,元佑石刻党人官职㤙数追复未尽者,令其家自陈。许中外直言。 丁巳,禁内侍干预朝政,不得与主兵官交通及馈遗、假贷、借役禁军,外官非亲戚亦不得往还,违者处以军法。 张浚荐朝奉大夫赵鼎,鼎见浚言曰:「隆佑复辟,其功甚大,当检累朝卷帘故事,推恩其家」。是日,遂以孟忠厚为寜逺军节度、醴泉观使,鼎除司勲员外郎。 庚申,重正三省官名,自元丰、肇建,三省皆不置官长,以左、右仆射兼两省侍郎。二相既分班进呈,首相遂不复与朝廷议论。元佑初,司马光以为不便,乃请令合班奏事,分省治事。至是,从吕頥浩之言,诏左右仆射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改中书、门下侍郎为参知政事,省尚书左、右丞,三省始合为一,以李邴改参知政事。 潘良贵自考功郎迁左司郎中,吕頥浩谓良贵曰:「旦夕相引入两省」。良贵正色对曰:「亲老方欲乞外,两省官非良贵可为也」。退语人曰:「宰相进退一世人才以为贤耶?自当擢用,何可握手宻语,先示私恩?若士大夫受其牢笼,又何以立朝?」即日乞补外,遂出知严州。 丁卯,帝发杭州,留郑㲄卫太后。 韩世忠言:「苗傅、刘正彦拥精兵,距瓯、闽甚迩,倘成巢穴,卒未可灭」。帝以世忠为江、浙制置使,与刘光世追讨之。 壬申,立魏国公旉为皇太子。 是月,西北贼薛庆据髙邮军。 金娄室取鄜、坊二州。 五月戊寅朔,帝次常州,张浚谓中兴当自关陜始,虑金人或先入陜蜀,则东南不可保,因慷慨请行,诏浚为宣抚处置使,以川陜、京西、湖南北路𨽻之,听便宜黜陟,与沿江襄汉守臣议储蓄以待临幸,帝问浚大计,浚请身任川陜之事,置幕府于秦州,别遣大臣与韩世忠镇淮东,令吕頥浩䕶跸来武昌,为趋陜之计,复以张俊、刘光世与秦州相首尾,帝然之。初,张浚宣抚川陜之议未决,监登闻检院汪若海曰:「天下者,常山蛇势也,秦蜀为首,东南为尾,中原为脊,今以东南为首,安能起天下之脊哉?将圗恢复,必在川陜」。浚大恱,遂决此意,季陵论任浚太专,忤旨,落职予祠。 庚辰,苗傅统领官张翼斩王钧,用马柔吉降。 辛巳,帝次镇江,谓宰执曰:「张悫古之遗直,陈东诛死可念,二人皆𦵏郡境,已令有司置祭,更议恤其家」。 癸未,以翰林学士滕康同签书枢宻院事。 中书舎人张忞入对,甲申,帝谓吕頥浩曰:「忞谓朕即位以来,无纎毫之失,自古人君不能无过,患不能改耳。忞谄谀如此,岂可置之从班!」于是诏忞奉祠而去。 乙酉,帝至江宁,驻跸神霄宫,改府为建康。起复朝散郎洪皓为金国通问使,遗尼玛哈书,愿去尊号,用金正朔,比于藩臣。时所在盗梗,皓艰难百端,得逹太原,留一年,遣至云中尼玛哈军前,尼玛哈迫皓,使仕刘豫,皓曰:「万里衔命,不得奉两宫南归,恨力不能磔逆豫,忍事之耶?留亦死,不即豫亦死,不愿偷生于草间,愿就鼎镬无悔!」尼玛哈怒,将杀之,旁一校曰:「此真忠臣也!」目止,剑士为皓,跽请得流逓冷山,遂依左监军悟室以居,为之教子。 己丑,韩世忠追讨苗傅。刘正彦自衢、信进至浦城之鱼梁驿,与贼遇,世忠步走,挺戈而前,贼望见,咋曰「此韩将军也」皆惊溃,遂擒正彦。王徳亦执苗瑀,傅亡入建阳。 张浚抚谕薛庆于髙邮,为庆所留。乙未,浚罢。 以御营前军统制王𤫉为淮南招抚使。 己亥,苗傅裨将江池杀苗翊,降于江浙制置使周望。 建阳县人张标、执苗傅献于世忠,以傅及刘正彦等悉械送行在下狱,帝手书「忠勇」二字,掲旗以赐世忠。辛丑,张浚还自髙邮,复知枢宻院事。 杨进居鸣皋山北,京西安抚使翟兴与子琮帅乡兵时出扰之。进惧是月弃辎重南走,兴邀撃于鲁山,进中流矢死,其党复推刘可拒官军。 六月己酉,吕頥浩、张浚以久雨恒阴,皆谢罪求去,帝诏郎官以上言阙政,司勲员外郎赵鼎上疏曰:「自熈寜间王安石用事,变祖宗之法,而民始病,假辟国之谋,造生边患,兴理财之政,穷困民力,设虚无之学,败壊人材,至崇寜初,蔡京托绍述之名,尽祖安石之政,凡今日之患,始于安石,成于蔡京。今安石犹配享神宗,而京之党未除,时政之阙,莫大于此」。帝从之,遂罢安石配享,以司马光配。 王善攻淮寜府,不克,转㓂宿州,统领王冠败之。 乙卯,命恤死事者家,且録其后。丙辰,刘光世招安苗、傅将韩隽。 戊午,命江、淮南引塘泺,开畎浍,以阻金兵。 庚申,皇太后至建康府。 辛酉,下诏以四失罪己:一曰昧经邦之大略、二曰昧戡乱之逺圗,三曰无绥人之徳、四曰失驭臣之柄,仍榜朝堂,遍谕天下,使知朕悔过之意。中丞张守上疏曰:「陛下处宫室之安,则思二帝、母后穹庐毳幕之居,享膳羞之奉,则思二帝母后膻肉酪浆之味,服细暖之衣,则思二帝、母后穷边絶塞之寒,享嫔御之适,则思二帝母后谁为之尊?礼思之,又思兢兢业业,圣心不倦而天不为之助顺者,万无是理。今罪己之诏数下,而天未悔祸,实有所未至耳! 丁卯,右司谏袁植请诛黄潜善、汪伯彦及失守者权邦彦等九人。诏:「以朕方念咎责己,岂可尽罪臣下?植虽敢言,然导朕以杀人,此非美事」。吕頥浩、滕康从而和之,遂罢植知池州。 以赵鼎为右司諌。 甲戌,移御行宫。 先是,御史中丞张守尝论頥浩难以专任,而张浚不宜西去,帝不恱,是日,除守礼部侍郎,以中书舎人范宗尹代其任。时殿中侍御史王庭秀亦论頥浩除拟不公,诏庭秀罢职予郡,于是右正言建阳吕祉言:「今日縁论大臣移一言官,明日縁论大臣罢一言官,则后日大臣行事有失,谁敢复言者?愿陛下以言章示大臣,使之自省,置身无过之地,庶两全之,如或不悛,黜之何惜?」乙亥,谕中外:以迫近防秋,请太后率宗室奉神主入江表,百司庶府非军旅之事者,并令从行,朕与辅臣宿将,备御冦敌,应接中原官吏士民家属南迁者,有司母禁。 贼贵,仲正降。 金乌珠请大起燕、云、河朔兵南侵,金主从之。是月,陷磁州。 时以华藏寺为建康府治,而江浙制置使韩世忠权住蒋山,诏世忠候府治,移保寜宫,即听居华蔵寺。而世忠逼守臣连南夫狼狈移家出寺,于是侍御史赵鼎言:「世忠躬率使臣排闼而入,逐天子之京尹,此而可为,则无不可为者矣。南夫治郡,缓不及事,愿先罢之,然后降诏切责世忠,仍治其使臣之先入者,此为两得」帝深嘉纳,且曰「唐肃宗兴灵武,诸事草创,得一李勉,然后知朝廷尊。今朕得卿,无愧昔人矣」于是诸将帖然畏服。寻罢南夫,而以兵部侍郎汤东野兼知建康府。 秋七月辛巳,苗傅、刘正彦伏诛。 癸未,命学士院草夏国书、大金国表付张浚。 甲申,诏以苗、刘之变,当轴大臣不能身卫社稷,朱胜非、颜岐、路允廸并落职,张
考异:薛应旗通鉴书此事在绍兴四年十月壬寅。帝次平江之下,大误。按宋史髙宗纪确有明文,帝是年次平江,加赠陈东、欧阳澈而不及邹浩时,崇礼方知绍兴府,亦非当制之任。今从髙纪作九月辛未。
甲戌,金娄宿攻长安,经略使郭琰弃城遁。 以赵鼎为殿中侍御史。中丞范宗尹因奏事言鼎由司谏迁殿中非故事,帝曰「朕除言官,即置一簿,考其所言多寡,鼎所言四十事,已行三十六事,故除之」 金分河间、真定二府为河北东西两路,平阳、太原二府为河东南北两路,去中山、庆源、信徳、隆徳府号,皆复旧州名,自馀军垒亦多改焉。下令禁民汉服及衣冠不如式者,皆死。 河北贼郦琼围光州。 冬十月丙子朔,诏按察官岁上所发摘赃吏姓名,以为殿最。 庚辰,禁诸军擅入川、陜。癸未,帝至临安,留七日。时金、乌珠分兵南㓂,一自滁、和入江东,一自蕲、黄入江西。庚寅,帝渡浙江。 郭仲威诣周望降望,以仲威为本司统制。 李成掠淮北,陷泗州,杀知州耿坚,据其城。帝降诏抚慰之,命成知泗州。辛卯,成复陷滁州,守臣向子伋及诸官属皆被杀。 壬辰,帝至越州。 戊戌,张浚治兵于兴元,以圗中原,浚上疏言「汉中实形胜之地,前控六路之师,后据两川之粟,左通荆㐮之财,右出秦陇之马,号令中原,必基于此。谨积粟理财,以待巡幸」 时金乌珠遣当海先取寿春,而自以兵继之,掠光州,撃破张用军。庚子,犯黄州,守臣赵令𡷫以内艰还,在道闻变,疾趋入城守御,金人力攻,城陷,欲降之,令𡷫大骂不屈死,时都监王逺、判官呉源、巡检刘卓亦皆殉义焉。令𡷫,燕懿王之元孙也。 辛丑,张浚承制以赵开为随军转运使,専总四川财赋。开见浚曰「蜀之民力竭矣,锱铢不可加,独𣙜货尚存赢馀,而奸猾认为己有,共相隠匿,惟不恤怨詈,断而敢行,庶可救一时,急浚锐意兴复,委任不疑」于是大变酒法,即旧扑买坊场所置隔槽,设官主之。麴与醸具官悉自买,听醸户以米赴官自酿,斛输钱三十,头子钱二十二。其酿之多寡,惟钱是视,不限数也。又于秦州置钱引务,兴州鼓铸铜钱,官卖银绢,听民以钱引或铜钱买之。凡民钱当入官者,并听用引折纳,官支出亦如之,民以为便。尝获伪引三十万,盗五十人,浚欲从有司议,当拟死,开白浚曰:「相公误矣,引诚伪,加宣抚司印,即为真,而黜其徒,使治币,是相公一日获三十万之钱,而起五十人之死也」。浚从之。时浚荷重寄,旬犒月赏,期得士死力,费用不訾,尽取办于开,开悉智,虑于食货,算无遗䇿,虽支费不可计,而赀财常有馀。 金人自黄州渡江逼江州,刘光世日置酒宴会,敌渡三日,尚未之知。及薄城下,光世遂引兵走南康。知江州韩梠弃城遁,金入城杀掠,遂由大冶县趋洪州。 是月,京西贼刘满陷信阳,杀守臣赵士真。 盗入宿州,杀通判盛修己。 十一月乙巳朔,金人㓂庐州,守臣李会以城降。 王善叛降金,金人执之。 丁未,诏听李纲自便。 追复宋齐愈官。 贵仲正复叛,犯荆南,兵马钤辖渠成与战,斩之。 戊申,金乌珠犯和州,守臣李俦以城降,通判唐璟死之。 己酉,金乌珠陷无为军,守臣李知㡬挈帑藏与民渡江南归。 壬子,滕康、刘珏奉太后退保䖍州,江西制置使王子献弃洪州走。 丁巳,金人陷临江军,守臣呉将之遁。 戊午,遣孙悟等充金国军前致书使。 金人犯洪州,权知州事李积中以城降。时太后去已七日。 知抚州王仲山、知袁州王仲嶷并以城降金,于是福建诸州震恐,中书舎人綦崇礼行,责辞曰:「昔唐天寳之乱,河北列郡并陷,独常山平原能为国守者,盖杲卿、真卿二颜在焉。尔等顷以家声,屡尘仕版,未闻亏失,浸预使令为郡江西,惟兄及弟,力诚不支,死犹有说,临川先降,宜春继屈,鲁、卫之政,若循一途,虽尔无耻,不愧当时之公议,顾亦何施面目见尔先人于地下哉?」此词据困学纪闻编入。
二人并圭子。仲山,秦桧妇翁也。 淮贼刘忠犯蕲州,韩世清逆战,破之。忠复陷舒州,杀通判孙知微。 庚申,金人陷真州,守臣向子忞弃城去。 辛酉,太后至吉州。 壬戌,金人陷溧水县,县尉潘振死之。 癸亥,金人䧟太平州。 甲子,杜充遣都统制陈淬、岳飞等及金人战于马家渡,王𤫉先遁,淬力战死之。太后在吉州,金人追之急,遂乘舟夜行。乙丑,至太和县,舟人景信反,杨惟忠兵溃,失宫人一百六十,滕康、刘珏皆遁,兵卫不满百,遂自万安登陆。后及潘贵妃以农夫肩舆而行,至䖍州,府库皆空,卫兵所给,惟得沙钱,市买不售,至与百姓交鬬,縦火四掠,乡兵首领陈新率众围城,惟忠部将胡友自外引兵破新于城下,太后稍安䕶卫统制杜彦及后军杨世雄率众叛,犯永丰县,知县赵训之死之。 金兵至吉州,守臣杨渊弃城走。时胡铨为举子,居芗城,团结丁壮,以保闾井,乃自领民兵入城固守,斩市中恶少攘乱者数人,乃定。张榜责杨渊弃城之罪,渊惧,自归太后。太后降敕谕铨事,定新守来,疑铨有他志,不敢入城。铨曰:「吾保乡井耳,岂有他哉!」即散遣民兵,徒步归芗城。 是日,金人陷六安军。 己巳,帝发越州,次钱清镇,将如浙西迎敌,侍御史赵鼎力諌,以为众寡不敌,不若为避狄之计,庚午,复还越州。 以周望同知枢宻院事,仍兼两浙宣抚使,守平江,以御史中丞范宗尹参知政事。 御史中丞赵鼎上言:「经营中原,当自关中始。经营关中,当自蜀始,欲幸蜀当自荆、襄始。吴、越介在一隅,非进取中原之地,荆、襄左顾川、陜,右控湖、湘,而下瞰京、洛,三国所必争。宜以公安为行阙,而屯重兵于襄阳,运江、浙之粟以资川、陜之兵,经营大业,计无出此」。 时江、浙倚重于杜充,而充日事诛杀无制敌之方。及金乌珠与李成合兵攻乌江,充闭门不出。统制岳飞泣谏请视师,充不从。乌珠遂乘充无备,进兵陷和州。及无为军由马家渡渡江,至太平,充始遣统制陈淬及飞帅师迎战。王𤫉以军先遁,淬败死,诸军皆溃,充兵亦散。辛未,乌珠入建康,充渡江保真州。诸将怨充严刻,欲乘其败害之。充闻,不敢入营,居长芦寺。乌珠遣人说之曰:「若降,当封以中原,如张邦昌故事」。充遂还建康,与守臣陈邦光、户部书李梲率官属迎拜乌珠于马首。通判吉水杨邦乂以血大书衣裾曰:「寜作赵氏鬼,不为他邦臣!」乌珠使人诱以官,终不屈,大骂求死,遂杀之。事闻,赠直秘阁,谥忠襄,赐庙褒忠。 帝闻杜充败,谓吕頥浩曰:「事迫矣,若何?」頥浩遂进航海之䇿,其言曰:「敌兵多骑,必不能乘舟袭我,江浙地热,必不能久留,俟其退,复还二浙,彼来我去,彼去我来,此兵家之竒也」。帝然之。癸酉,入明州,时连雨泥淖,吏卒暴露,命两浙漕臣陈国瑞沿路犒设卫士,肉才有六百斤,炭倍之而已。金人犯建昌军,兵马监押蔡延世撃却之。 甲戌,韩世忠自镇江退守江阴。 江淮宣抚司溃卒攻陷镇江。 淮西兵马都监王宗望以濠州降于金。 是月,诏诸路兵勤王。知徐州赵立闻之,乃将兵三万趋行在,杜充承制以立知楚州。金人闻立去徐州赴楚,乃以兵邀于淮阴,立麾下劝立速还保徐州,立奋怒,嚼其齿曰:「回顾者斩!」于是率众径进,与金人遇,转战四十里,至楚州城下,立中箭贯两颊,口不能言,以手指挥诸军,憩歇定,方㧞箭出之。 京西制置使程千秋军襄阳,招降剧盗曹端、桑仲等。未几,疑仲有异命端圗之端,及千秋所部俱为仲所败,千秋弃城,自金州入蜀,仲遂据襄阳。初,张浚信用千秋,久之,又疑其跋扈,乃以郭永为检察军马,李允文为京西宪,使左右掣其肘。二人险躁,欲得其处,更谮挠之,使不得有所为,寻又夺其便宜,诸将由是解体。千秋之庸缪,固足以偾事,然浚所以用之者,不得其道,故卒至于败。此据中兴纪事本末》所载王之望西事记修入。
十二月乙亥朔,张浚承制废积石军。丙子,帝至明州。 丁丑,江、淮宣抚司将戚方拥众叛犯镇江府,守臣胡唐老死之,安抚司机宜郑凝之亦遇害。 辛巳,金人攻常州,守臣周把遣赤心队官刘晏撃之。 初,乌珠将趋杭州,岳飞闻之,邀撃至广徳境,六战皆㨗,擒其将王权。驻军锺村,将士无粮,忍饥不敢扰民,会金兵攻常州,飞救之,于是广徳无援,城遂陷,金人杀守臣周烈。 己卯,帝在明州,召集海舟甚急,监察御史林之平自福建募船千只,相继而至,朝廷甚喜。 壬午,定议航海避兵,禁卒张寳等惮行谋乱,命吕頥浩等伏兵,执寳等十七人斩之。 甲申,张浚承制拜曲端为威武大将军、宣抚处置司都统制。初,端欲斩王庶,朝廷疑其叛,浚以百口保之。且以端屡与敌角,欲仗其威声,遂有是拜,军士恱服。浚又辟刘子羽参议军事。子羽荐泾原都监呉玠及弟璘之才勇,浚以玠为统制,璘掌帐前亲兵。 金乌珠自广徳过独松关,见无戍者,谓其下曰:「南朝若以羸兵数百守此,吾岂能遽度哉?」乙酉,遂犯临安,守臣康允之弃城走,钱塘县令安吉朱跸率弓手、土军前路拒战,两中流矢,犹奋勇而进,力竭死之。乌珠闻帝在明州,遣阿里、富埒珲帅精骑渡浙追之。己丑,帝乘楼船次定海县,闻有金使至,不欲令至行在,留范宗尹、赵鼎、汪藻于明州以候之,又谓张俊曰:「若能捍敌成功,当加王爵」。吕頥浩奏令从官以下各从便去。帝曰:「士大夫当知义理,岂可不扈从。若然,则朕所至乃同㓂盗耳」。于是郎官以下多从卫。癸巳,帝次昌国县。 乙未,杜彦犯潭州,杀通判孟彦卿、赵民彦,邑士谢淳力战而死。 金人屠洪州。 戊戌,金人犯越州,安抚使李邺以城降,金人使巴拜守之,卫士唐琦袖石伏道旁,伺其出撃之不中,被执,巴拜诘之,琦曰:「欲碎尔首,我即死为赵氏鬼耳」。巴拜叹曰:「使人人如此,赵氏岂至是哉!」又问:「李邺为帅,尚以城降,汝何人,敢尔?」琦曰:「邺为臣不忠,吾恨不手刃之,尚言及斯人耶?」乃顾邺曰:「我月给石米,不肻背主汝,享国厚恩乃若此,岂人类哉!」遂大骂,巴拜趣杀之,至死不絶口。两浙宣抚副使郭仲荀弃军奔温州。 庚子,帝移次温台。 癸卯,黄潜善卒于英州。 李成自滁州引兵之淮西。
四年春正月甲辰朔,帝次昌国县,碇舟于海中。 金阿里、蒲卢浑攻明州。乙巳,张俊、刘洪道遣兵掩撃,金人奔北,多死于江者,夜拔砦退屯馀姚,而遣人请济师于乌珠。 丙午,帝次台州章安镇。 帝虑隆佑太后径入闽、广,己酉,诏遣使臣赍书至䖍州,寻问舣舟之所。 庚戌,金兀术中分麾下兵会阿里、富埒珲复攻明州,张俊惧,率众趋台州,刘洪道亦遁。 癸丑,贬郭仲荀广州安置。丙辰,诏原两浙州郡降金官吏。 丁巳,罗索陷陜州,知州兼安抚使彭原、李彦仙死之。彦仙在陜搜军实,増陴浚隍,益为战守备,遣统领邵兴复虢州。金将乌噜来攻,为彦仙所败。娄宿闻之,自蒲解率兵大至,彦又大败之,罗索仅以身免。彦仙度金人必并力来攻,即遣人求援于张浚,罗索果率折可求等众十万来,分其军为十,以正月旦为始,日轮一军攻城,期以三旬必拔。彦仙意气如常,数出与战,既而食尽,告急于浚,浚檄曲端以泾原兵援之。端素嫉彦仙,不奉命,幕官谢升曰:「金若下陜,则全据大河,且窥蜀矣」。浚乃出师至长安,道阻不得进,彦仙日与金战,罗索奇其才,诱啖百端,彦仙悉斩其使,力尽城陷,彦仙投河死,罗索怒,尽屠之。彦仙初名忠,靖康初,李纲宣抚两河,上书言纲不知兵,恐误国,书奏下,有司追捕,乃亡去易名。彦仙既出效用,在陜再逾年,大小二百战,未尝败衂,至是力竭无援,以身殉国。 乌珠遣兵益富,埒珲复攻明州,己未,城陷,遂屠之。是夜,大雨震电,乘胜破定海昌国,执守臣赵伯谔。伯谔言帝在温州,将入福州,金人遂以舟师来袭,追三百馀里弗及。提领海舟张公裕以大舶撃却之,蒲卢浑引兵还。 辛酉,帝发章安。壬戌,雷雨又作。甲子,泊温州港口。时明州失守,海道可虞。丙寅,帝移次馆头。 丁卯,台州守臣晁公为弃城遁。 处州卫兵及乡兵相杀,纵火肆掠。三日,刘可转㓂京西,桑仲屡败之,至是为其党所杀,复推刘超据荆门军。 戊辰,权知三省枢宻院事滕康、刘珏罢,侍御史张延寿论其不能忧国任事,使太后涉险,为敌人追迫故也。 是月,金人攻楚州,守臣赵立拒之。 金人犯邠州,曲端遣泾原路副总管呉玠拒战,败之于彭原,又入同州。 张浚遣谢亮使夏国,至则其主乾顺已称制,遂还。 二月甲戌朔,河北盗相人郦琼降于刘光世。琼初𨽻宗泽,泽死,调戍滑州。金人入㓂,戌军乱,杀其统制,推琼为主。琼因诱众勤王行,收兵北渡淮,有众万馀,为金当海所败,遂率众降于光世,诏以为楚州安抚使。 乙亥,帝如温州,驻跸江心寺,因改名曰龙翔。 复以卢益为资政殿学士,李回为端明殿学士,并权知三省枢宻院事。 金既破江西诸郡,乃引兵犯湖南,遂陷潭州,将吏王暕、刘玠、赵聿之战死,向子諲率兵夺门亡去,金兵遂大掠,屠其城。 丙子,金乌珠自临安引兵还,縦火焚掠,以辎重不可遵陆,取道秀州而北。丙戌,命刘光世率兵追之。考异中兴纪事本末云:「是年正月,乌珠破明州,屠其城」。陈桱通鉴续编亦云:正月,金阿里、富埒珲复侵明州,乌珠以师会之。二月,乌珠自明州还临安,縦火楚掠,则是乌珠亲行与富埒珲合攻明州也。乌珠一名宗弼。按金史宗弼传云:宋主自越奔明州,宗弼留杭州,使阿里富埒珲以精兵曰千袭之。寻又中分麾下兵㑹攻明州,克之。是乌珠未尝亲行,特济师以助攻耳。续编之误,薛应旗因之而不能改。宋史髙宗纪云:二月丙子,金人自明州引兵还临安。又云:丙戌,金自临安退兵,命刘光世率兵追之,亦误。按金史太宗纪云:是年二月乙亥,宗弼还自杭州,庚寅取秀州,戊戍取平江。乙亥先丙子一日,当即宋史所谓引兵还也。然自临安趋秀州,非自明州趋临安也。其曰丙戌,金人自临安退兵者,盖是时帝在温州,乌珠以乙亥去临安,至丙戌,帝始闻其退兵,因命光世追袭。宋史牵连书之,殊令人惑。或曰:宋史但称金人,不著姓名。丙子自明州还者富埒珲也。丙戌,自临安退兵者乌珠也。其说近是。然温州去临安千馀里,如乌珠果以丙戌去,安得是日即闻而命光世追之乎?今悉据金史改正。
丁亥,金人入东京,权留守上官悟出奔,为盗所杀。自是四京皆没扵金。 庚寅,帝次温州。 先是,主管明道宫薛弼献策,请平其直以鬻官产,既而驾留一月,所费不赀,皆取给于鬻产之直。弼,永嘉人也。 时诸将无功,翰林学士汪藻准诏言事,上疏曰:「窃惟金人为中国患,虽已五年,而自陛下即位以来,土宇日蹙,宗社不絶如线,以万乘之尊,至于乘桴入海者,由将帅非人,而陛下驭之未得其术也。如刘光世、韩世忠、张俊、王𤫉之徒,兼两镇之重,视执政之班,金帛充盈锦衣、玉食奢豪,无所不至,虽舆台厮飬皆得以功赏补官,其宠可谓极矣!平时飞杨跋扈,不遵朝廷法度,所至焚掠驱虏及金人之来,是数人者,曽不能为陛下施镞矢之劳,独张俊明州仅能少抗,若更坚守数日,待其再来,极力剿除,敌必终身惩创,不敢复南,奈何敌退数里,遽狼狈引军而行,遂至明州,屠戮无噍类,是杀一城生灵,而陛下有馆头之幸者,张俊使之也。陛下以建康、京口、九江皆要害之地,当宿重兵,故以杜充守建康、韩世忠守京口、刘光世守九江,而以王𤫉𨽻杜充,其措置非不尽善也。若敌骑渡江,充、世忠、𤫉并力扼其前,光世掩其后,可使奔北之不暇,而世忠八九月间,已扫镇江所储之赀,尽蔵海舶,焚其城郭,为逃遁计,洎充力战于前,世忠
资治通鉴后编巻一百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