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资治通鉴后编卷十
刑部尚书徐乾学撰。
宋纪十起重光大荒落正月,尽昭阳协洽九月,凡二年有竒
太宗至仁应道神功圣徳睿烈大明广孝皇帝。太平兴国六年春正月乙巳,诏诸路转运使下所属州,令长吏择见任判司、簿尉之清廉明干者,具以名闻,当以次引对,授知县之任。 辛亥,易州破辽兵数千人,是月,遣八作使郝守浚等分行河道,抵辽境,皆䟽导之,又于清逺界开徐河,鸡距河五十里入白河,由是闗南之漕,悉通济焉。 三交西北三百里,地名固军,溪谷险絶,为敌之咽喉,潘美潜师袭之,其守将弃城遁,军使安庆以其族来降,因积粟屯兵守之,自是敌不敢侵轶,邉民以安。考异李焘曰:「安庆来降」。实録无之。按潘美行状乃六年正月事,今附月末。徐度国纪繋之四年八月癸亥,又云三交口即固军,误也。
二月癸丑,诏曰:「京朝官厘务于外者,咸给以御前印纸,令书治迹,而主司不能彰明臧否,但以细碎之事混淆其间,非所以副朕详求之意也。自今寻常之务,非课最者不得书为劳绩,其殿犯无有所隠」。 丁酉,令群臣居丧被诏复者,须卒哭朝谒,其俸料自诏下日给之。 三月己酉,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徳芳薨,年二十三,赠中书令,追封岐王,谥康惠。 癸丑,诏诸路转运使察部下官吏,有罢软不胜任、怠惰不亲事及黩货扰民者,条其事状以闻,当遣使按鞫。其清白自守干局不苛,亦以名闻,必加殊奬。 交州行营言破贼军于白藤江口,斩首千馀级,时侯仁寳率前军先发,孙全兴等顿兵花步七十日以俟刘澄,仁寳屡促之不行,及澄至,幷军自水路抵多罗村,不遇贼,复擅还花步,贼诈降以诱仁寳,仁宝信之,遂为所害,转运使许仲宣驰奏仁寳战殁,且乞班师,不待报,即以兵分屯诸州,开库赏赐,给其医药,谓人曰:「若俟报,则此数万人皆积尸于广野矣」。乃上章自劾,诏书嘉纳之,就劾澄等,㑹王僎病死,澄与贾湜并戮于邕州市,徵全兴下狱,伏诛,赠仁寳工部侍郎,官其二子。 四月,诏:「诸州大狱,长吏不亲决胥吏,旁縁为奸,逮捕证左,滋蔓逾年而狱未具。自今长吏每五日一虑囚,情得者即决之」。帝不欲天下有滞狱,乃建三限之制,大事四十日,中事三十日,小事十日,不须追捕而易决者无过三日。又诏:囚当讯掠,则集官属同问,勿委胥吏搒决。 辛未,幸太平兴国寺祷雨。罢湖州织罗放女工。 夏五月癸丑,令内侍省细仗内先衣黄者并衣碧,吏部黄衣选人改为白衣选人。己未,降雨死罪囚,流以下释之。 辽宋王喜隠稍见进用,复诱群小谋反,事觉,辽主命械其手足,筑圜土,囚于祖州,是月辽上京汉军乱,欲劫立,喜隠以城坚,不得入,立其子留礼寿,上京留守徐室擒之,留礼寿伏诛,赐喜隠死。 六月甲戍,司空、平章事薛居正卒,赠太尉、中书令,谥文惠。居正风度瑰伟,操行方正。性寛简,不好苛察。自参政至为相,凡十八年,恩遇始终不替。因服丹砂遇毒,方奏事,疾作,舆归,遂卒。居正无子,养子惟吉素无行,于是帝临其丧出涕,其妻出拜丧侧,帝存抚数四,因问:「不肖子安在?颇改节否?」惟吉伏丧侧,惊惧不敢起。自是尽革故态,稍涉猎书史、亲贤士。帝知其修饰,数委以大藩,所至称治。累迁左十牛卫大将军。遭母丧,故事,卒哭当起复,惟吉恳求终制,优诏不许,时论异之。 秋七月丙午,帝将大举伐辽,遣使赐渤海王诏书,令发兵以应。约灭辽之日,幽、蓟土宇复归中朝,朔漠之外,悉以相与,然渤海竟无至者。 九月乙未朔,日有食之。 壬寅,以左拾遗、直史馆田锡为河北南路转运副使。自卢多逊专政,群臣章表不先禀多逊,则有司不敢通。又谏官上章,必令合门吏依式书状,云不敢妄陈利便,希望恩荣。锡贻书多逊,请免书状,多逊不悦,乃出之。吕中曰:国朝敢言之风,自田锡始大臣,遏絶人言,自卢多逊始。
锡因入辞,且进封事,言军国要机者一,朝廷大体者四,略曰:赏不逾时,国之令典,顷岁王师薄伐,克平太原,未赏军功,逮兹二载,请因郊禋耕籍之礼,议平晋之功而赏之,则驾驭戎臣,莫兹为重,此要机也。按四年十月乙亥己行太原之赏锡,今犹以为言,或者赏未徧及故也。
交州瘴海之地,得之如获石田,愿陛下无屯兵以费财,此大体之一也。迩来谏官废职,给事中不敢封驳,遗补,亦不贡直言,起居郎、舍人不得升陛纪言动,御史不能弹奏,中书舍人未尝访以政事,集贤院虽有书籍而无职官,秘书省虽有职官而无图籍,愿陛下择才而任之,使各司其局,此大体之二也。朝廷辟西苑广御池,而尚书无㕔事,郎曹无本局,九寺、三监寓天街之两廊,礼部试士或就武成王庙,是岂太平之制度耶?望别修省寺,用列职官,此大体之三也。每于衢路见囚,荷铁枷,不觉自骇,隆平之时,将措刑不用,于法所无,去之可矣,此大体之四也」。帝嘉其言,降诏褒谕,仍赐钱五十万。或谓锡今宜少晦,以逺谗忌,锡曰:「事君之诚,惟恐不竭,且天植其性,岂一赏可夺耶?」至河北,复驿书言边事,略曰:「今北鄙驿骚,葢以居边任者,规羊马细利为㨗,矜捕斩小胜为功,起衅召戎,实由此始。伏愿申饬将帅,谨固封守,还所俘掠,许通互市,使河朔之民得务农业,不出五载,可积十年之储」。又曰:「汉武帝躬秉武节,遂登单于之台,唐太宗手结雨衣,往伐辽东之国,是舍近谋逺也。国家图燕以来,兵连未解,财用不得不耗,人臣不得不忧,愿陛下精思虑,决取舍,无使旷日持久」。 丙午,置京朝官差遣院。旧制,京朝官属吏部,国初以来皆出中书。至是,诏京朝官除两省、御史台,自少卿监以下,奉使从政于外受代而归者,并令中书舍人郭贽等考校劳绩,品量材器,以中书所下阙员类能儗定引对而授之,谓之差遣院。 太子太保赵普奉朝请累年,虏多逊益毁之,郁郁不得志。考异,普迁太子太保,正史、实録及百官表并不记。太宗所撰神道碑云,既静妖氛,爰覃爵赏,葢普从征晋阳,以功迁秩也,当在太平兴国四年冬十月。行状则云三年郊祀后,迁太子太保。今从行状。
普子承宗娶燕国长公主女,承宗适知泽州,受诏归阙成婚礼,未逾月,多逊白遣归任,普由是愤怒。㑹如京使柴禹锡及赵熔、杨守一告秦王廷美骄恣,将有阴谋,窃发帝诏问普,普言愿备枢轴以察奸变。退,复宻奏臣开国旧臣,为权幸所沮,因备言昭宪顾命及先朝自诉之事。帝于宫中访得普前所上章并发金匮,得誓书,遂大感悟,即留承宗京师,召普谓曰:人谁无过,朕不待五十,已尽知四十九年非矣」。辛亥,以普为司徒兼侍中。秦王廷美乞班普下,从之。考异:李焘曰:「不待五十,已知四十九年,非」此太宗盛徳,要语也。今正史乃削去,可不惜哉!今依实録具载圣语。实録又云即日复相,则恐未然。正史称未几复相,当得其实也。丁谓谈録则云上元夜召普观灯,即命为相。亦与正史不同,今不取。
或曰:始昭宪及太祖本意,葢欲帝传廷美,廷美复传徳昭,故帝即位,亟命廷美尹开封。徳恭授贵州防御使,实称皇子。及徳昭既不得其死,徳、芳相继夭絶,廷美始不自安,浸有邪谋。他日,帝尝以传国意访之赵普,普曰:太祖已误,陛下岂容再误耶?于是普复入相,廷美遂得罪。凡廷美所以得罪,普之为也。考异王禹偁遗事云:「太祖孝于太后,友爱兄弟,旷古未有万几之暇召晋王。秦王,秦王,上弟也,宣祖第三子,名廷美,亦杜后所生。今本传言王是太宗乳母王氏所生,非也。其有㫖哉,又皇子南阳王徳昭、东平王徳芳,皆上子也。及皇侄、公主等共宴太后合中,酒酣,上白太后曰:臣百年后传位于晋王,令晋王百年后传位于秦王。后大喜曰:吾久有此意而不欲言之,吾欲万世之下,闻一妇人生三天子,不谓天生孝子成吾之志,令晋王、秦王起谢之。既而后谓二王曰:陛下自布衣事周室,常以力战图功,万死而遇一生,方致身为节度使。及受天命,将逾一纪,无日不征,无月不战,厯尽艰危,方成帝业。汝等无劳,安坐而承丕绪,岂不知幸乎?久后各不得负陛下,吾不知秦王百年后将付何人?秦王曰:愿立南阳王徳,昭后又喜曰:是矣是矣。然则陛下有此意,吾料此亦天意也。他日各不得渝渝者,罪同大逆,天必殛之。上又令皇子徳昭谢太后,太后又谓上曰:可与吾呼赵普来,令以今日之约作誓书,与汝兄弟传而収之,仍令择日告天地宗庙,陛下可以行之否?上即时如太后㫖,召赵普入宫令制文,普辞以素不能为文,遂召陶糓为文,别日,令普告天地宗庙,而以誓书宣付晋王収之。上崩,兴国初,今上以书付秦王收之。后秦王谋不轨,王幽死书收入禁中,不知所在,上子南阳王寻亦坐事,逼令自杀,传袭之约絶矣」。按禹偁遗事既与国史不同,要不可信。然廷美尹开封,徳恭授贵州防御使,颇与太宗传位之迹略相似,恐昭宪及太祖意或如此,故司马光纪闻亦云太后欲传位二弟,葢当时多有是说也。今两存之。所云赵普请使陶糓草誓书转以相付,则不必然,今不取。又云秦王既幽死,誓书収入禁中,南阳王寻亦坐事,逼令自杀,此尤误。不知徳昭自杀,乃太平兴国四年八月,徳芳死乃六年三月,而廷美七年三月始罢开封尹也。大抵遗事言多鄙近,不似禹偁所为,或出于怨家仇人,肆口谤讪,托名禹偁,故不可据信,然亦不可全弃也。两存其说,则祖宗盛徳自著,后世必知其诬矣。又云廷美乃祖宗母弟,则于昭宪顾命时已辨之。江休复嘉佑杂志云祖宗涪陵各相去十数岁生,与遗事略同,足明当时多有是说也。
是日,以枢宻副使、刑部侍郎石熙载为户部尚书、充枢宻使,用文资正官充枢宻使,自熙载始也。诏中外文武官并得上书直言。 冬十月癸酉,群臣奉表加上尊号曰应运统天睿文英武大圣至明广孝,凡三上,乃许之。 庚辰,诏自今下元节宜如上元,并赐休假三日,著于令。 甲午,苏州太乙宫成。先是,方士言:「五福、太乙,天之贵神也,行度所至之国,民受其福,以数推之,当在吴、越分。故令筑宫以祀之。 十一月丁酉,监察御史张白坐知蔡州日假官钱籴粜,弃市。 甲辰,改武徳司为皇城司。帝尝遣武徳卒潜察逺方事,有至汀州者,知州王嗣宗执而杖之,缚送阙下,因奏曰「陛下不委任天下贤俊,而猥信此辈为耳目,窃为陛下不取」帝大怒,遣使械嗣宗下吏,削秩,㑹赦复官。 庚戍,亲飨太庙。辛亥,郊,大赦。御乾元殿受册尊号,内外文武加恩。先是,有秦再思者,上书乞当郊勿赦,且引诸葛亮佐蜀数十年不赦事,帝颇疑之,以问赵普,普曰:「国家开创以来,具存彛制,三岁一赦,所谓其仁如天,尧、舜之道。刘备区区一方,用心无足师法」。帝然其对,赦宥之文遂定。自后郊赦不书。
壬戌,诏封太平宫神为翊圣将军,从道士张守真请也。 先是,诸州罪人皆锢送阙下,道路非理死者十常六七。十二月,张齐贤上言:「罪人至京,请择清强官虑问,若显负沈屈,则量罚本州官吏,且令只遣正身家属,别俟朝㫖。齐贤又言:「刑狱繁简,乃治道弛张之本,于公,阴徳子孙,则有兴者,况六合之广,能使狱无寃人,岂不福流万世?州县胥吏,皆欲多禁繋人,或以根穷为名,恣行追扰租税,逋欠至少,而禁繋累日,遂至破家。请自今外县罪人,令五日一具禁放数白州州狱,别置厯,长吏检察,三五日一引,问䟽理,月具奏上,刑部阅视,其禁人多命朝官驰往决遣,若事涉寃诬,故为淹滞,则降黜其本州官吏,或终岁狱,无寃滞,则刑部给牒,得替日,较其课旌赏之齐贤勤究民弊,务存寛大,行部遇投诉者,或召至传舍榻前与语,多得其情伪,江南人久益思之。七年春正月甲午朔,不受朝,而群臣诣合称贺。 壬寅,诏翰林学士承㫖李昉等详定士庶车服、丧葬制度,付有司颁行,违者论其罪。 二月丙寅,以给事中侯陟、右正諌大夫王明同判三司。同判三司,自陟明始。 甲申,改闗南为髙阳闗。 三月癸巳朔,日有食之。 金明池水心殿成,帝将泛舟往游,或告秦王廷美与左右谋作乱,帝不忍暴其事。癸帽,罢廷美开封尹,授西京留守。壬子,赐秦王廷美袭衣通犀𢃄、钱千万缗,绢、彩各万疋,银万两,西京甲第一区。 是月,比阳县蝗,飞鸟数万食之尽。 夏四月甲子,以左正谏大夫、枢宻直学士窦偁,中书舍人郭贽并守本官,参知政事。帝谓偁曰:「汝自揣何以至此?」偁曰:「陛下念藩邸旧臣出于际会」。帝曰:「非也,乃汝尝面折贾琰,赏卿之直尔」。 以宣徽北院使柴禹锡兼枢宻副使。 丙寅,以兵部员外郎宋琪通判开封府。京府通判自琪始。 赵普既复相,卢多逊益不自安,普屡讽多逊引退,多逊贪固权位,不能决,㑹普廉,得多逊与秦王廷美交通事,遂以闻,帝怒,戊辰,责授多逊兵部尚书,下御史狱,捕繋中书堂吏赵白、秦府孔目官阎宻、小吏王继勲、樊徳明、赵怀禄、阎怀忠等,命翰林学士承㫖李昉、学士扈䝉、卫尉卿崔仁冀、膳部郎中兼御史知杂事滕中正杂治之,多逊及赵白等皆伏罪。丙子,诏文武常参官集议朝堂,太子太师王溥等七十四人奏多逊及廷美顾望咒诅,大逆不道,宜行诛灭,以正刑章,赵白等请处斩。丁丑,诏削夺多逊官爵,流崖州,并徙其家,朞周以上亲悉配逺裔,廷美勒归私第,复其子徳恭、徳隆名,皇侄女韩氏,妇落皇女、云阳公主之号,斩赵白、阎宻等于都门之外,籍其家。多逊累世坟墓在河南,未败前,一夕,震雷焚其林木皆尽,闻者异之,及赴贬所,食于道旁逆旅,有妪颇能言京邑旧事,多逊因与语,妪固不知为多逊,多逊曰:妪何自来?乃居此?妪频蹙曰:我本中原士大夫家,有子任某官卢某作相,令枉道为某事,吾子不能从其意,卢衔之,中以危法尽,室窜南荒,未周岁骨肉相继沦没,惟老身流落山谷,今侨寄道旁,彼卢相者蠧贤怙势,恣行不法,终当窜南幸,未死间,或可见之耳!」多逊黙然趣驾去。
吕中曰:多逊相则赵普出,赵普入则多逊贬。大臣相倾之风已芽蘖于此。然卢邪而赵正当时邪?犹未足以胜正耳。
庚辰,左仆射、平章事沈伦罢为工部尚书。上以多逊包藏逆节,伦与同列,不能知觉,故有是责。伦清介谨厚,每车驾出多,今居守在相位日,值岁饥,乡人贷粟千斛,尽焚其劵,然啻国十年,无所建明,搢绅少之。 五月甲戍,宰相赵普等以帝亲决庶狱,察见㣲隠,相率称贺,帝尝谓赵普曰:「朕每读书,见古帝王多自尊大,深拱严凝,谁敢犯颜言事?若不降情接纳,乃是自蔽聪明,或任喜怒为刑赏,岂能得天下之心也?」又问:「治民之道复有何术?」普曰:「陛下恤念生民,每闻利病,无不即日施行,古圣王爱民之心,止于此矣」。 辛丑,崔彦进败辽兵于唐兴。己酉,夏州留后李继捧来朝,献其银、夏、绥、宥四州。夏自李思恭以来,未尝亲朝中国继捧至,帝甚喜之。 辛亥,三交行营言潘美败辽兵于雁门,破其垒三十六。 癸丑,诏诸州长吏,令粟麦将登,宜及时储蓄,其告谕乡民,常岁所入,不得以食犬彘及多为酒醪,嫁娶丧葬之具,并从简俭,少年无赖軰相聚蒱博饮酒者,邻里,共送捕官。 赵普以秦王廷美谪居西洛非便,教知开封府李符上言:「廷美不悔过怨望,乞徙逺郡,以防他变」。丙辰,降封廷美为涪陵县公,房州安置。 诏禁投匿名书告人罪,及作妖言诽谤惑众者,严捕之,置于法,其书所在焚之,有告者赏以缗钱。 诏:「京朝官出使所给印纸,委本属以实状书,不得増减功过,阿私罔上。其闗涉书考之官,悉署姓名,违者论其罪」。 己未,府州折御卿破辽兵于新泽砦,获其将校以下百人。 初,帝以字学讹舛,欲删正之,或荐赵州隆平主簿成都王著书,有家法,乃召为卫尉寺丞、史馆祗候,令详定篇韵。在史馆逾四年。六月甲戍,迁著作郎,充翰林侍书。帝听政之暇,每以观书及笔法为意。尝遣中使王仁睿持御扎示著,著曰:「未尽善也」。帝临学益勤,又以示著,著答如前。仁睿诘其故,著曰:「帝王始学书,或骤称善,则不复留心矣」。久之,复以示著,著曰:「功至矣,非臣所能及」。其善规益如此。 先是,舒州上𤣥石有白文曰:「丙子年出赵,号二十一帝」。于是诏舒州修司命真君祠,黄门綦政敏往督其役,总成六百三十区,号曰灵仙观。 乙亥,遣使发李继捧缌麻已上亲赴阙,其弟继迁奔地斤泽以叛,继迁,继捧族弟也,生而有齿,勇悍有智。开寳七年,授定难军管内都知、蕃落使,留居银州,闻宋使者至,乃诈言乳母死,出葬于郊,遂与其党数十人入于地斤泽,出其祖思忠像以示戎人,戎人拜泣,从者日众,泽距夏州东北三百里。
置译经院。秋七月甲午,以皇子徳崇为检校太傅、同平章事,封卫王。徳明为检校太保、同平章事,封广平郡王。 癸卯,幸译经院,尽取禁中所藏梵夹,令西僧天息灾视藏録所未载者翻译之。 乙帽,工部尚书沈伦以左仆射致仕。八月庚申朔,太子太师王溥卒。溥性寛厚,美风度,好学,不释卷,喜汲引后进所荐至显位者甚众。父祚以防御使家居,每公卿至,必首谒祚,置酒上寿,溥朝服趋侍左右,坐客不安席,祚不命退,溥不敢退。至是卒,年六十一。帝辍朝二日,赠侍中,谥文献。 涪陵县公廷美既出居房州,赵普恐李符泄漏其言,乃坐符用刑不当,癸亥,责符为宁国军司马。 罢劎南𣙜酤。 己帽,罢川、峡诸州官织锦绮。 九月己丑朔,西京诸道系籍沙弥,令祠部给牒。 是月,辽主贤如云州猎,遇疾,次焦山,殂,年三十五,谥孝成皇帝,庙号景宗。南院枢宻使韩徳让有智略,萧后燕燕,素与之通,及景宗疾亟,诸子㓜大臣握兵在朝,徳让不俟,召率其亲属赴行帐,白萧后易置大臣。景宗殂,徳让与耶律色珍以遗诏立其长子梁王隆绪,号昭圣皇帝,尊萧后曰承天皇太后,复改国号曰大契丹。隆绪年甫十二,太后称制决国政,徳让总宿卫事,太后益宠任之,赐姓耶律,改名隆运,以定策功,拜大丞相,封晋王。考异景宗之殂,契丹国志、东都事略并无月日,长编亦附见年未,或言景宗死在三道入冦之前,非也。辽史、景宗圣宗二纪并作九月壬子,今从之。
帝以诸道进士猥杂,或挟书假手,侥幸得官,所至多触宪章。甲寅,诏所在贡举等州,自今长吏择官考试,合格,许荐送。仍令礼部自今解贡举人,依吏部选人例,毎十人为保,有行止逾违为他人所告者,同保连坐,不得赴举。 冬十月癸亥,诏河南吏民不得阑出边闗侵挠略夺,违者论罪,有得羊马牲口者还之。帝尝谓近臣曰:「朕每读老子至佳兵者,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未尝不三复以为规戒,王者虽以武功克定,终须用文徳致治,朕每退朝,不废观书,意欲酌前世成败而行之,以尽损益也。 戊辰,幸金明池,阅习水战。 河决武徳县,蠲临河民租。 己帽,左谏议大夫、参知政事窦偁卒。 癸帽,行乾元厯,吴昭素所上帝亲为制序,优赐昭素等束帛。 十一月己酉,以李继捧为彰徳军节度使。 禁民丧𦵏作乐。 髙丽国王伷卒,其弟治遣使求袭位。 十二月戊午朔,日有食之,命监察御史李巨源使髙丽,国子博士孔维副之。髙丽王治问礼于维维,对以「君臣父子之道,升降等威之序,治喜道,今日复见中国夫子也。 知桐庐县、太常寺太祝升州刁衎上䟽,言:「古者投奸凶于四裔,今乃逺方囚人,尽归象阙,配于务役,最非其宜,神皋天子所居,岂可使流囚于此聚役?自今外处罪人,望勿许解送上京,亦不留于诸务充役。又礼曰:刑人于市,与众弃之。则知黄屋紫宸之中,非行法用刑之所。乞御前不行决罪之刑敇,杖不以大小,皆以付御史、廷尉。又或犯劫盗亡命,罪重者刖足钉身,国门布令,此乃愚民昧于刑宪,迫于衣食,偶然为恶,义不及他,被其惨毒,实伤风化,亦望减除,至于淫刑酷法,非律文所载者,幷诏天下,悉禁止之。帝览䟽甚悦,降诏褒答焉。 闰月戊子朔,丰州与辽兵战,破之,获其天徳节度使萧太。 辛亥,诏赦银、夏等州常赦所不原者。 诸州置农师。
八年春正月壬戌,帝乳母陈国夫人耿氏卒,涪陵县公廷美之生母也。事见雍熙元年正月。
先是,帝念边戍劳苦,月赐士卒白金军中,谓之月头银,镇州驿泊都监弭徳,超因乘间以急变闻于帝,云:「曹彬秉政,久得士众心,臣适从塞上来,戍卒皆言月头银曹公所致,㣲曹公,我軰当馁死矣!」又巧诬以他事,帝颇疑之,参知政事郭贽极言救解不聴,戊寅,彬罢为天平节度使、兼侍中。 己卯,以东上合门使王显为宣徽南院使弭徳,超为北院使并枢宻副使。显初𨽻殿前为小吏,至是,召显谓曰:「卿家世本儒,遭乱失学,今典掌枢机,固无暇博览群书,能熟军戒三篇,亦可免于面墙矣」。
富弼曰:「大臣不知学问,则暗大体。王显以才力至枢宻使,太宗虑其不学,不能晓通变之事,故以军戒授之,使知贤者行事也。
二月戊子朔,日有食之。 丙子,契丹以耶律兴格为南京留守。 三月癸亥,以右谏议大夫、同判三司宋琪为左谏议大夫、参知政事。考异、东都事略、宋史太宗本纪俱作「庚申」,今从长编作「癸亥。
始分三司为三部,各置使。右谏议大夫、同判三司王明为盐铁使,左卫将军陈从信为度支使,如京使郝正为戸部使。帝尝语宰相曰:「三司官吏奏事朕前,纷纭异同,此固不为私事,但迭执偏见,不肯从长商度,朕每以理开谕,若帝王躁暴,岂能优容?朕于臣下务在奬䕶,才用优劣一。 一可见,随其器能,各加任使,奏对之际,无不假以辞色,善恶兼聴,未尝峻折之也」。宋琪曰:「人之才用,罕有兼备,陛下聪明照临,短长俱露,或又初见天威,内怀慑惧,若不赐之辞色,何由毕其恳诚?先帝晩年稍伤严急,圣心深鍳事理,曲尽物情,臣下幸甚!」 己巳,诸王及皇子府初置谘议、翊善、侍讲等官。 丙子,覆试礼部贡举人,擢进士长沙王世则以下百七十五人,诸科五百一十六人,并赐及第,进士五十四人,诸科百十七人同出身。始,分甲赐宴琼林苑后,遂为定制。考异登科记,是年始分甲。按国史志,分第甲、乙,乃五年事也。
诏䖍、信、饶三州岁市铅锡为钱,从转运使张齐贤请也。齐贤初为江南西路转运副使,访知饶信䖍州山谷产铜铁铅锡之所,又求前代铸法,惟饶州永平监用唐开元钱,科坚实可乆,由是定取其法,岁铸五十万贯,凡用铜八十五万斤、铅三十六万斤、锡十六万斤,齐贤诣阙,面陈其事,诏既下,有言新法増铅锡多者,齐贤固引唐朝旧法为言,议者不能夺,然唐永平钱法肉好,周郭精妙,齐贤所铸虽岁増数倍,而稍为粗恶矣。 甲申,除福建诸州盐禁。 夏四月,帝览福建版籍,谓宰相曰:「陈洪进止以漳、泉二州赡数万众,无名科敛,民所不堪。比朝廷悉已蠲削,民皆感恩,朕亦不觉自喜」又尝谓赵普曰「向者偏霸掊克凡数百种,朕悉令除去,更后五七年,当尽减民租税。卿记朕此言,非虚发也」普曰「陛下爱民之意发于天心,惟始终力行之,天下幸甚」 壬寅,班外官戒谕。帝初作戒辞二,一以戒京朝官受任于外者,一以戒幕职、州县官。至是,令合门于朝辞日宣㫖朂励,仍书其辞于治所屋壁,遵以为戒。 初,弭徳超谤曹彬,期得枢宻使及为副,大失望,班又在柴禹锡下。一日,诟王显及禹锡曰:「我言国家大事,有安社稷功,止得线许大官,汝軰何人反居我上?」又言上无执守,为汝軰所惑,显等告其事,帝怒,命讯之,徳超具伏,壬子,除名,并亲属流琼州,徳超始因李符及宋琪之荐得事上,及符,贬宁国司马,徳超任枢府,屡称其寃,㑹徳超败,帝恶其朋党,令徙符岭表。卢多逊之流崖州也,符白赵普曰:「朱崖虽逺在海中,而水土颇善,春州稍近,瘴气甚毒,至者必死,不若令多逊处之」。普不答,于是即以符知春州,岁馀卒。徳超既败,帝悟曹彬无他,待之愈厚,从容谓赵普等曰:「朕听断不明,内愧于心」。普对曰:「陛下知徳超才干而任用之,察曹彬无罪而昭雪之,有劳者进,有罪者诛,物无遁情,事至立断,此所以彰陛下圣明也!」帝由是释然。 改讲武殿为崇政殿。 五月丙辰朔,河大决滑州韩村,泛澶、濮、曹、济诸州民田,坏居人庐舍,东南流至彭城界,入于淮。诏发丁夫塞之。 丁卯,诏作太乙宫于都城南。 黎桓自称三使留后,遣使来贡,并上丁璇让表,诏谕桓送璇母子赴阙,不聴。 六月丁亥,以翰林学士、中书舍人李穆知开封府。穆剖决精敏,奸猾无所假贷,由是豪右屏迹,权贵不敢干以私。帝益知其才,始有意大用。 己亥,以王显为枢宻使,柴禹锡为宣徽南院使、兼枢宻副使。 帝谓近臣曰:「朕亲选多士,殆忘饥渴,召见临问,以观其才,拔而用之,庶使岩野无遗逸,而朝廷多君子耳。朕每见布衣缙绅间有端雅,为众所推誉者。朕代其父母喜,或召拜近臣,必为择良日,欲其保终吉也。朕于士大夫无负矣」。又谓宰相曰:「唐置采访使,葢欲察官吏善恶、人民疾苦。然所命者,官高则权势太重,官卑则威令不行,又所过州郡,承迎不暇,岂能审知利害,但虚有其名耳,曷若慎选群材,各分任使,有功有过,赏罚分明。且国家选才,最为切务,人君深居九重,何由徧识,必须采访。苟称善者多,即是操履无玷,若择得一人,为益无限。古人言得千良马,不若得一伯乐,得十利剑,不若得一欧冶。朕孜孜访问,止求得良才以充任使也」。赵普曰:「帝王进用良善,实助太平之理,然于采择,要在得所。葢君子小人各有党类,先圣谓观过各于其党,不可不慎也」。帝然之。 泰山父老及瑕丘等七县民诣阙请封禅,不许,厚赐遣之。 七月丁卯,王彦超以太子太师致仕。右千牛卫上将军吴䖍裕时年已八十馀,语人曰:「我纵僵仆殿阶下,断不学王彦超七十便致仕」。人传以为笑。 是月,谷、洛、瀍、涧溢,坏官民舍万馀区,溺死者以万计,巩县殆尽。 秋七月辛未,郭贽罢参知政事。贽尝因论事,奏曰「臣遭不次之遇,誓以愚直」上报」帝曰「愚直何益于事」贽对曰「虽然,犹胜姧邪」至是,饮酒过量,遇入对,宿酲未解,帝怒,责授秘书少监。寻出知荆南府,俗尚淫祀,属乆旱,盛陈祷雨之具,贽始至,悉命撤去,投之江,不数日大雨。 庚辰,加宋琪刑部尚书,以李昉参知政事。时赵普恩礼稍替,帝以昉宿旧,故有是命。 八月庚戌,石熙载罢枢宻使,熙载以足疾请去,太宗幸其第,临问,乆而不愈,遂抗表求解机务,故以优礼罢。 辛亥,诏増周公谥法五十五字。 初,太祖诏卢多逊録时政,月送史馆,多逊讫不能成书。于是右补阙、直史馆胡旦言:「自唐以来,中书、枢宻院皆置时政记,每月编修送史馆。周显徳中,宰相李谷又奏枢宻院置内庭日歴,自后因循废阙,史臣无慿撰集。望令枢宻院依旧置内庭日歴,委文臣任副使者与学士轮次纪録送史馆」。帝采其言,诏自今军国政要,并委参知政事李昉撰録、枢宻院令副使一人纂集,每季送史馆。昉因请以所修时政记每月先奏御后付所司,从之。时政记奏御,自昉始也。㑹要云:时虽有时政记之名,但题云送史馆事件,至景徳元年始题云时政记。
先是,每岁运江、淮米四百万斛以给京师,率用官钱僦牵船役夫,颇为劳扰。至是,每艘计其直给与舟人,俾自召募,事良便。既而舟数百艘留河津,月馀不得去,帝遣期门卒侦之,计吏自言:「有司除常载外,别科置皮革、赤垩、铅锡、苏木等物,守职藏者,不即受故也」。帝大怒,诏书切责度支使,夺一月俸。 溪、锦、叙、富四州蛮内附。 九月癸丑朔,初置水陆路发运使于京师,以王宾许昌裔同知水路发运,王继升、刘蟠同知陆路发运,凡一纲,计其舟车役人之直,悉以付主纲吏,令自雇民,勿复调发,凡水陆舟车辇送官物及财货之出纳,悉闗报而催督之,自是贡输无滞矣。 乙丑,帝谓宰相曰:「朕念民耕稼之勤,春秋赋租,军国用度所出,恨未能去之。比令两税三限外特加一月,而官吏不体朝㫖,自求课最,恣行挞罚,督令办集此一事,尤伤和气,宜申儆之」。乃诏诸州长吏察访属县,有以催科用刑残忍者论其罪。又谓宰相曰:「民诉水旱,即使检覆,立遣上道,犹恐后时。颇闻使者或逗留不发,州县虑赋敛违期,日行鞭棰,民亦俟检覆改种。若此稽缓,岂朕勤䘏之意乎?自今遣使检覆灾旱,量其地之逺近、事之大小,立限以遣之」。 郭守文塞决河堤,乆不成,帝谓宰相曰:「或言河两岸古有遥堤以寛水势,其后民利沃壤,咸居其中,河盛溢,即罹水患,当令按视修复」。戊午,遣殿中侍御史柴成务、考异本志作太常丞刘锡,今从实録及㑹要。
国子监丞赵孚等西自河阳,东至于海,同视河堤旧址,回奏以为治遥堤不如分水势,滑、澶二州最为隘狭,冝于南北岸各开其一,北入王莽河以通于海,南入灵河以通于淮,节减暴流,一如汴口之法。朝议以重惜民力,寝其奏,时多阴雨,帝以河决未塞,深忧之。丁丑,遣枢宻直学士张齐贤乘传诣白马津,用太牢加璧以祭。
资治通鉴后编卷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