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沓藏书

卷一百二

钦定四库全书

资治通鉴后编卷一百二刑部尚书徐乾学撰

宋纪一百二起昭阳单阏四月尽㫋,䝉大荒落十二月,凡二年有九月徽宗体神合道骏烈逊功圣文仁徳宪慈显孝皇帝

宣和五年夏四月癸巳,金使杨璞赍誓书,以燕、京及涿、易、檀、顺、景、蓟六州来归。 庚子,童贯、蔡攸入燕山府,燕之金帛、子女、职官民户为金人,席卷而东,朝廷捐岁币数百万,所得者空城而已,或告燕人曰:「汝之东迁,非金人意也!南朝留常胜军利汝田宅给之耳!燕人皆怨说尼玛哈不当与我全燕」。尼玛哈因欲止割涿、易两州,金主曰:「海上之盟,不可忘也!我死,汝则为之交燕」。毕金主于契丹、汉儿两府中,携刘彦宗等出居庸闗,由云中天徳路西巡,留白水泺度夏,且闻天祚北走,塔坦经营擒之,乃遣左企弓等部所掠职官富戸,东取榆闗、平滦路以归。金主既得燕山,子女加久驻,气候已热,遂大病,而城外营寨日夜为燕之乡兵劫挠,因骂伊都曰:「汝劝我来此!今外寨不安,四面皆山大兵若在网罗中,如何得归?乃大毁诸州及燕山城壁楼橹要害皆平之时,便有语谓:「使中国修理,二三年间却取之」。赵良嗣亦尝私语人曰:「只可保三年尔」。时上下皆知,莫敢言也。 壬寅,金萨里雅布赍御押燕山地图至,初欲令童贯、蔡攸拜受,马扩、姚平仲共晓之,乃已。贯、攸厚赂之而还。 乙巳,童贯奏抚定燕城。丙午,王黼等上表称贺。 戊申,金使杨璞同卢益、赵良嗣等至,赍国书并誓书以进。 庚戌,曲赦河北、河东、燕云路。时山后云中路地尚未得也,而赦乃先及,其后颇得武、朔、蔚三州,寻复失之,兵端盖自此始。辛亥,童贯、蔡攸自燕山班师。 五月己未,以收复燕、云,赐王黼玉带,进太傅,总治三省事。郑居中为太保,进宰执官二等。童贯落节钺,进封徐豫国公。蔡攸为少师,赵良嗣为延康殿学士。居中自陈无功,不拜。 夏国主乾顺遣使请辽主临其国,辽主从之,中军都统萧迪里等切諌不听,遂渡河,次于金萧军北,遣使册乾顺为夏国皇帝,人情惶惧,不知所为,迪里阴谓耶律元直曰:「事势如此,亿兆离心,正我辈效节之秋,不早为计,奈社稷何?」乃共劫辽主,第二子梁王雅里走西北部,三日,遂立为帝,改元神厯,以迪里为枢宻使,特黙格副之,雅里性寛大,恶诛杀,获亡者笞之,而已自归者即官之。 金斡里雅布趋天徳,闻夏人迎䕶辽主,辽主已渡河,乃遗书于夏,使执送辽主,且许割地。 左企弓等为金部,燕人东徙,流离道路,不胜其苦,过平州,遂入城,言于张㲄曰:「左企弓不能守燕,致吾民如是。公今临巨镇,握强兵,尽忠于辽,免我迁者,非公而谁」㲄遂召官属议,皆曰:「闻天祚兵势复振,出没漠南,公若仗义勤王,奉迎天祚,以图兴复,先责左企弓等叛降之罪而诛之,尽归燕民,使复其业,而以平州归宋,则宋无不接纳,平州遂为藩镇矣。即后日金人加兵,内用营、平之军,外藉宋人之援,又何惧焉」㲄曰:「此大事也,当审画」。以翰林学士李石明智,召而问之,石以为然,遂拘两府左企弓、虞仲文、曹义勇、康公弼至滦河西岸,数其十罪而杀之,仍称保泰。三年,画天祚像,朝夕朝谒,事无大小,告而后行,止称辽官秩,以榜谕燕人,令各安堵如故。应田宅为常胜军所占者,悉还之。燕人大悦,往往南来至京师。石改名安弼,与三司使高履改名。党者诣燕说王安中曰:「平州形胜之地,张㲄文武全材足以御金人、安燕境,幸速招致,毋令西迎」天祚北合萧干也。安中深纳之,令安弼党赴阙以闻。帝以手札付詹度,第令羁縻之,而度促㲄内附,㲄乃遣人持书来请降。王黼劝帝纳之,赵良嗣諌曰「国家新与金盟,如此必失其欢,后不可悔」。不听。良嗣坐削五阶。朝廷又闻迁民得归,亟诏安中度加恤,録士大夫之可用者,复百姓田租三年。㲄闻之大喜,遂决䇿来纳款焉。 乙丑,诏正位三公立本班带节钺若领他职者仍旧班,著为令。癸酉,祭地于方泽。 六月丙戍,张㲄遣人诣安抚司纳土。金人闻㲄叛,遣栋摩将骑二千来讨,瑴率兵迎拒于营州。金人以兵少不交锋而归,大书州门,有「今冬复来」之语,㲄即妄以大㨗闻宣抚司。 乙未,诏今后内外宗室并不称姓。 戊申,领枢宻院郑居中卒,以蔡攸领枢宻院。 秋七月戊午,以梁师成为少保。 童贯、蔡攸归自燕山,颇失帝意,王黼、梁师成遂荐谭稹为宣抚。是日,起复稹为河东、燕山府路兼河北路宣抚使,令驻河东,交割金人所许山后之地。己未,诏童贯依前太师、神霄宫使致仕。 庚午,王黼等上尊号曰继天兴道敷文成武睿明皇帝,不允。 八月辛巳朔,日当食不见。 乙未,郭药师大败萧干于峰山。燕京既陷,干就奚王府自立为神圣皇帝,国号大奚,改元天嗣。时奚人饥,干出卢龙岭,攻破景州,又败常胜军张令徽、刘舜臣于石门镇,陷蓟州,冦掠燕城,其锋鋭甚有涉河犯京师之意。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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汹,颇有谋弃燕者。童贯自京师移文王安中、詹度、郭药师等切责之。已而安中命药师击破其众,乘胜穷追,过卢龙岭,杀伤大半,从军之家悉为常胜军所得,招降奚、渤海五千馀人,生擒阿鲁太师,获耶律徳光、尊号寳检、契丹涂金印等,干遁去,寻为其部下巴尔达喀所杀,传首河间府,詹度上之。 辛丑,命王安中作复燕云碑。 壬寅,太白昼见。 先是,金主次鸳鸯泺,有疾王乌尔图驿,召其弟谙巴、贝勒武奇迈赴行在。至是,㑹于浑河北,率宗室百官上谒。戊申,金主殂,年五十六。考异:宋史徽宗纪:「宣和五年五月,金主阿固达殂」。长编亦云:辽史天祚纪又窜入,明年皆误也。今从金太祖太宗纪。九月癸丑,䘮至上京,葬宫城西南宁神殿。丙辰,武奇迈即皇帝位,更名晟,改天辅七年为天㑹元年,上尊谥曰武元皇帝,庙号太祖。后改葬睿陵,又改葬大房山,仍号睿陵。辛酉,大飨明堂。 冬十月乙酉,雨木冰。 壬寅,罢诸路提举常平之不职者。 是月,京师地震。 诏建平州为泰宁军,以张㲄为节度使,世袭平州。其属卫甫、赵仁彦、张钧、张敦固皆擢徽猷阁待制,令李安弼赍诏还平州,仍以金花笺御笔付㲄弟,令面授之。 辽雅里死,萧迪里等复立耶律穆尔为帝。穆尔,圣宗孙也。寻与迪里为乱兵所杀。十一月乙帽,以郑绅为太师。 癸亥,诏国子监刋印御注冲虚至徳真经,颁之学者,从祭酒蒋存诚等奏请也。 丙寅,幸王黼第观芝,帝由便门过梁师成家,复来黼第,因大醉不能语,夜漏上五刻,乃开龙徳宫,复道小门以还,内侍十馀人执兵接拥。是夜,诸班禁从皆集教场,备不虞,几至生变,翌日犹不御殿殆半日,人心始少安。祖宗以来,临幸未之有也。 诸路漕臣坐上供钱物不足。

贬秩者二十二人 丁帽,王安中、谭稹加检校少傅,郭药师为太尉。 壬申,王黼子弟亲属推恩有差。是月,金遣斡里雅布督栋摩攻平州,㑹张㲄闻朝命将至,大喜,率官吏郊迎。金人谍知之,以千骑袭破平州,得朝廷所赐诏㫖。㲄挺身走,欲间道归京师。其弟怀御笔将奔燕山,以其母为金人所得,复往投之,而㲄母及妻已为金人所戮,并得瑴弟所怀御笔,金人大怒,自是归曲朝廷。㲄道燕山,郭药师留之,匿姓名寄常胜军中。金人累檄宣抚司取㲄,宣抚司具奏,朝廷初不欲发遣,金人索之益急,王安中取貌类㲄者斩其首与之,金人曰:「非㲄也」遂欲以兵攻燕。安中言「必不发遣,恐启兵端」朝廷不得已,令安中缢杀之,函其首,并瑴二子送于金。燕降将及常胜军士皆泣下,郭药师曰「金人欲㲄即与,若求药师,亦与之乎」安中惧,因力求罢,召为玉清寳籙宫使,以蔡靖知燕山府,张令徽等由是切齿朝廷,而常胜军亦解体矣。 十二月乙巳,金使高居庆、杨意来贺正旦。 朝廷以山后诸州请于金,金主晟新立,将许之,尼玛哈自云中至,言于金主曰:「先帝初圗宋,协力攻辽,故许以燕地,宋人既盟之后,请加币以求山西诸镇,先帝辞其币而复与之盟,曰:无匿逋逃,无扰边民。今宋数路招纳叛亡,累䟽姓名索之,而不肻遣,盟未期年,今已如此,万世守约,其可望乎?且西鄙未宁,割付山西诸郡,则诸军失屯据之所,将有经略,或难持久,请勿与之」。金主遂遣使止以武、朔二州来归。 是岁,秦鳯旱,河北、京东、淮南饥,遣官赈济。

六年春正月癸丑,遣太常少卿连南夫伴送金使归国,寻兼祭奠吊慰使。 戊午,置书艺所。 癸亥,藏萧干首于太社。 庚午,勒停人蔡绦复朝奉郎、提举明道宫。癸酉,御内东门别次为金主,旻成服。 辽主趋都统玛格军,金人来攻,弃营北遁,玛格被执,玛克实来迎,赆马駞羊,又率部人防卫。时侍从乏粮数日,以衣易羊,至乌古迪里部,以都㸃检萧伊实知北院枢宻使事,封玛克实为神于越王。 二月己亥,躬耕籍田。 丙午,诏:「自今非歴台阁寺监司、郡守、开封府曹官者,不得为郎官、卿、监,著为令」。 尚书左丞李邦彦以父忧去位。 辽,耶律遥设等十人谋叛,伏诛。 三月己酉朔,以钱景臻为少师。 金遣使诣宣抚司,索赵良嗣所许粮二十万石,谭稹曰:「二十万石不易致,良嗣口许,岂足慿也!」遂不与。金人大怒,及举兵,亦以此为辞。 闰月辛巳,皇后亲蚕。京师、河东、陜西地震,宫殿门皆揺动有声,河东、陜西尤甚。兰州诸山草木悉没入地,而山下麦苗皆在山上。诏右司郎中黄潜善按视,潜善不以实闻,帝意乃安。迁潜善为户部侍郎。 夏四月癸丑,赐礼部奏名进士及第、出身八百五人。 丁巳,起复李邦彦为尚书左丞。五月癸帽,金使来告嗣位。 自得燕地,悉出河北、河东、山东之力以往馈官,军率十数石致一石,才一年,三路皆困。六月壬子,诏京西、淮、浙、江湖、四川、闽、广措置调夫各数十万,并纳免夫钱,毎夫三十贯,委漕臣限督之,违者从军法,用王黼言也。寻又诏宗室、戚里、宰执之家及宫观、寺院,一例均敷,于是徧率天下所得,才二千万缗,而结怨四海矣。 秋七月戊子,遣著作佐郎许亢宗等如金贺嗣位。 丁酉,诏应系御笔断罪,不许诣尚书省陈诉改正。 王黼言:「顷得方士玑衡之书,足以察七政」。甲辰,诏置玑衡所,以黼及梁师成领之。 初,耶律大石自金归辽,辽主责之曰:「我在,汝何敢立淳」大石对曰:「陛下以全国之势,不能一拒敌,弃国逺遁,使黎民涂炭,即立十淳,皆太祖子孙,岂不胜乞命于他人耶?」辽主无以答,赐酒食而赦之。辽主既得大石,及居乌迪里部,又得玛克实之兵,自谓有天助,再谋出兵收复燕云,大石諌曰:「向以全师不谋战备,使举国皆为金有,国势至此而方求战,非计也。当养兵待时而动,不可轻举」辽主不从,大石遂杀知北院枢宻事萧伊实及博勒果,自立为王,率铁骑三百宵遁。 遣校书郎卫肤敏如金贺生辰,肤敏言:「彼生辰后,天宁节五日,今未闻彼遣使而吾反先之,于威重已阙,万一彼使不至,为朝廷羞,请至燕而候之,脱若不来,则以币置诸境上」。帝以为然。洎至燕山,金使果不来,遂置币而返。 夏人举兵侵武、朔二州地界,宣抚使谭稹遣李嗣本御之,兵数交,夏人未即退,听金人怨朝廷纳张瑴,又以稹不给粮,遂攻蔚州,杀守臣陈诩,陷飞狐、灵邱两县,逐应州臣苏京等,絶山后,交割意,朝廷咎稹措置乖方,童贯、蔡攸又共排稹。八月乙帽,责授稹顺昌军节度副使致仕,以童贯领枢宻院,代其任。时辽天祚在夹山,帝欲诱致之,始遣一畨僧赍御笔绢书通意,及天祚许允,遂易书为诏,许待以皇弟之礼,位燕越二王上,筑第千间,女乐三百人,天祚大喜,贯是行出太原,名为代稹交割山后地土,实以宻约天祚来降,自往迎之也。 壬戌,以复燕、云,赦天下。 九月乙亥,以白时中为特进、太宰兼门下侍郎,李邦彦为少宰兼中书侍郎。辛巳,大飨明堂。 丁亥,以赵野为尚书左丞,翰林学士承㫖宇文粹中为尚书右丞,开封府尹蔡懋同知枢宻院。 庚子,遣校书郎贺允中等如金贺正旦。庚寅,金使布宻古等来致遗留物。 冬十月庚午,金使来贺正旦。 御笔:「道官可自大夫以上,其带职人并令封至朝官,许䕃赎私罪为官户」。 诏有收蔵习用苏、黄之文者,并令焚毁,犯者以大不恭论。 癸酉,诏内外官并以三年为任,治绩著闻者再任,永为式。 冬十一月丙子,太傅王黼致仕。黼位元宰,每陪曲宴,亲为俳优鄙贱之役,以献笑取悦,太子闻而恶之,黼以郓王楷有宠,阴为画夺宗之计,未成,㑹帝幸其第观芝,而黼第与梁师成连墙,穿便门往来,帝始悟其与师成交结状,还宫,眷待顿衰,李邦彦素与黼不协,阴结蔡攸共毁之,㑹中丞何㮚论黼奸邪专横十五事,遂命致仕,其党胡松年等并免官,太白昼见。 自蔡京以丰亨豫大之说劝帝,穷极侈靡,久而帑蔵空竭,言利之臣,殆析秋毫。宣和以来,王黼专主应奉,括剥横赋,以羡为功,所入虽多,国用日匮。至是宇文粹中上言:「祖宗之时,国计所仰,皆有实数,量入为出,沛然有馀。近年诸局务、应奉司妄耗百出,若非痛行裁减,虑智者无以善后」。帝然其言。丙戌,诏蔡攸就尚书省置讲议财利司,除茶法已有定制,馀并讲究条上。攸请内侍职掌,事干宫禁,应裁省者,委童贯取㫖。由是不急之物、无名之费,悉议裁省。 壬辰,诏监司择县令有治绩者,保奏召赴都堂审察録用毋过三人。童贯遣马扩知保州,辛兴宗使尼玛哈军。扩等至云中府,㑹尼玛哈已归国,留罗索权元师遣人来谕庭参,扩辞以见人臣无此,仪罗索曰:「谭宣抚时使人庭参我」。扩曰:「谭稹以凡庸不知故事,为朝廷所黜」。数往返辨论,最后罗索。遣高庆裔来曰:「二观察既执旧仪,此亦暂权元帅,不敢辄见。所言交山后事,以国相诣阁,不敢专兼两朝誓书,各不收纳叛亡。贵朝先失约,虽山后亦难以便交」。扩曰:「职官富户逃归燕京,乃张㲄之罪,本朝已斩首函送,其馀民户多隠山谷间,已见者相继,遣前未见者方行根捕。如贵朝言山后别无经略,及交蔚州,复纵军马攻取,若大国每如斯,则两朝和好,何时可成?」庆裔曰:「山后疆土已许,谅不食言,但贵朝亦须常敦信誓,前索职官民户,继踵发来,事无不遂也」。即以牒遣使人回。贯询扩入境所见,扩曰:「金人训习汉儿乡兵,増飞狐、灵邱之戌,数指言张㲄邀索职官民户,实有包蔵,愿太师速营边备」。贯不能用。 十二月甲辰朔,诏太师致仕蔡京领讲议司,听就私第裁处,仍免佥书,毋致勤劳。 诏百官遵行元丰法制。 丁未,诏内外侍从以上,各举所知二人。 癸亥,蔡京落致仕,领三省事,五日一赴朝请,至都堂治事。王黼既罢,白时中、李邦彦作相,京党哄然以为宰相望轻朱勔因力劝用京,帝从之。京至是凡四当国,年已八十,目盲不能书字,足蹇不能拜跪。凡京所判,皆季子绦为之,仍代京禁中奏事,于是肆为奸利,赏罚无章,出入纷纭。绦妻兄韩梠者,骤用为户部侍郎,宻与谋议,贬逐朝士,殆无虚日。绦每造朝,侍从以下皆迎揖呫嗫耳语,堂吏数十人抱文书以从,遣使四出,诛求采访,喜者令荐之,否则劾之,中外搢绅无不侧目。先是,王黼领应奉司,总四方贡献之物,以示权宠,绦复效之,创置宣和库式贡司,中分诸库,如泉货、币帛、服御、玉食、器用等,皆其名也,上自金玉,下及蔬茹,无不笼取,元丰、大观库及𣙜货务见在钱物,皆拘管封椿为天子私财,时中邦彦等奉行文书而已。此据长编所载朱胜非《闲居録》修入。 时河北、山东转粮以给燕山,民力疲困,重以盐额科敛,加之连岁凶荒,于是饥兵并起为盗,山东有张仙者,众至十万。又有张迪者,众至五万,河北有高托山者,号三十万,自馀二三万者不可胜数,命内侍梁方平讨之。 都城中酒保朱氏女,忽生髭,长六七寸,踈秀甚美,宛然一男子,特诏为道士。又有卖青果男子,孕而诞子。

七年春正月癸酉朔,诏赦两河、京西流民为盗者,仍给复一年。 癸巳,诏罢诸路提举常平官属,有罪当黜者以名闻,仍令三省修已废之法。 遣礼部员外郎邵溥送伴金使。 党项舒和抡遣人请辽主临其地,辽主遂趋天徳,过沙漠,金兵忽至,辽主徒步出走,近侍进珠帽,却之,乘张仁贵马得脱至天徳,遇雪无御寒,具北䕶卫,太保苏哲以貂裘㡌进,途次絶粮,苏哲进麨枣,欲憩苏,哲即跪坐,倚之假寐,苏哲軰惟啮冰雪以济饥,过天徳,至夜,将宿田家,绐曰「侦骑」,其家知之,乃叩马首,跪而大恸,潜宿其家,居数日,嘉其忠,遥授以节度使,遂趋党项,以舒和抡为西南面招讨使,总知军事。 二月甲辰,复置铸钱监。 诏御史察赃吏。 己酉,雨木冰。 庚戌,诏京师运米五十万斛至燕山,令工部侍郎孟揆亲往措置。 壬申,京东转运副使李孝昌言招安群盗张万仙等五万馀人,诏补官犒赏有差。 是月,辽主延禧行至应州新城东六十里,为金将罗索所获,辽亡,天祚之在夹山也,朝廷数遣使诱之,往来皆由云中,金人尽知其事,顾常以力不能入夹山为恨,唯恐其不出,出必得之,而天祚畏尼雅满据云中,以扼其前,久不敢出。一日,忽报尼雅满归国,罗索代为元帅,天祚用是坦然,遂领所得契丹、鞑靼等众,并携其后妃二子及官属南来,如履无人之境,及才过云中,则罗索忽以大兵遮其归路,一击而天祚之众大溃,势不得还,且畏中国不可仗,乃亟走舒和抡帐中,金人既破舒和,抡以未得,天祚,遣使谓童贯曰:「海上元约,不得存天祚,彼此得即杀之,而中国违约招徕,今又藏匿不出,我必欲得天祚也!贯辞以无有,又遣使迫促语,大不逊,贯不得已,遣诸将出境上搜之,曰:「若遇异色目人不问,便杀以授使人,㑹金人自得天祚,事乃息。史臣曰:辽起朔野,兵甲之盛,鼓行塞外,席卷河朔,树晋桢汉,何其壮欤?太祖、太宗乘百战之势,辑新造之邦,英谋睿略,可谓逺矣,虽以世宗中才穆宗残暴,连遘弑逆,而神器不揺,盖由祖宗威令犹足以震叠其国人也。圣宗以来,内修政事,外拓疆宇,申固邻好,四境乂安,降及天祚,既丁末运,又觖人望,崇信奸回,自椓国本,群下离心,金兵一集,内难先作废立之谋,叛亡之迹,相继蠭起,驯至土崩,良可哀也!

初,耶律达实北行三日,过黒水见白达达详衮崇,乌鲁崇乌鲁献马四百、駞二十,羊若干,西至可敦城,驻北庭都䕶府,㑹西鄙七州及十八部王,谕之曰:我祖宗艰难创业,歴世九主,歴年二百金,以臣属逼我国家,残我黎庶,屠翦我州邑,使我天祚皇帝䝉尘于外,日夜痛心疾首,我今仗义而西,翦我仇敌,复我疆宇,惟尔众亦有思,共救君父,济生民之难者乎?遂得精兵万馀,于是置官吏,立排甲,具器仗,以青牛白马祭天地祖宗,整旅而西,先遣书回鹘王必勒哈曰:我与尔国非一日之好。今我将西至大食,假道尔国,其勿致疑!」必勒哈得书,即迎至邸,大宴三日,临行献马駞羊,愿质子孙为附庸,送至境外,所过敌者胜之,降者安之,兵行万里,归者数国,获财畜不可胜计。军势曰盛至塔什干西域诸国举兵十万,号呼拉沙,来拒战,两军相望二里许,谕将士曰:「彼军虽多而无谋,攻之则首尾不救,我师必胜」。乃遣萧额哩埒、耶律松山等将兵攻其右,萧哈拉布、耶律穆苏等将兵攻其左,自以众攻其中,三军俱进,呼拉沙大败,僵尸数十里,驻军塔什干凡九十日,回回国王来降,贡方物。又西至奇尔爱雅文武百官册立达实为帝,以是月五日即位,改元延庆,号噶尔罕,复上汉尊号曰天佑皇帝,世谓之西辽。既而追谥其祖曰嗣元皇帝,祖母曰宣义皇后,册元妃萧氏为昭徳皇后。 三月癸酉朔,雨电。 甲申,知海州钱伯言奏招降山东冦贾进等十万人,诏补官有差。 先是,童贯尝问马扩:「常胜军且为患,欲消之,如何?」扩曰:「诚知必尔,然今女真未敢肆,而知有所忌者,以有此军也。若遽消之,则不特金人窥我,兼此军必变,是自生一秦,莫若且抚而用之」。贯曰:「其术安在?」扩曰:「今药师之众止三万馀人,多马军武勇,太师诚能于陜西、河东、河北选精鋭马步十万,分之为三,择智勇如药师者三人统之,一驻燕山,与药师对,一驻广信军或中山府,一驻雄州或河间府,犬牙相制,使药师之众进有所依,退有所惮,则金人虽肆,岂能遽前?」贯曰:「善!第十万人未易得,我当徐思之」。是月辛丑,贯自太原、真定、瀛、莫入燕山犒常胜军,奏请河北置四总管,中山辛兴宗、真定王元、河中杨惟忠、大名王育,令招逃卒游手人为军,从之。盖用扩言也。 夏四月丙辰,降徳音于京东、河北路。庚申,蔡京依前太师、鲁国公致仕。蔡绦既擅权用事,其兄攸愈嫉之,白时中、李邦彦亦恶绦,乃与攸发绦奸私事。帝怒,诏安置韩梠于黄州,罢绦侍读,提举明道宫。寻又毁绦,赐出身敕。时中等欲因以撼京,而京犹未有去志。帝乃命童贯与攸同往取谢事,表京置酒饮贯。攸酒方行,京泣曰「上何不容京数年,当有相䜛譛者。贯曰:「不知也」。京又曰:「京衰老宜去而不忍遽,乞身以上恩未报,此心二公所知也」。时左右闻京,并呼攸为公,皆窃笑。蔡攸同往取表,据曲洧旧闻修入。京不得已,以章授贯。帝命词臣代为作三表请去,乃降制,从之。 复州县免行钱。 戊辰,诏行元丰官制,复尚书令之名,虚而勿授,三公但为阶官,毋领三省事。 五月丁亥,诏诸路帅臣举将校有才略者,监司如守令有政绩者岁各三人。 乙未,遣奉议郎舒宸中如金贺生辰。寻改命校书郎卫肤敏。 六月辛丑朔,诏宗室复著姓。 帝援神宗遗训,能复全燕之境者,胙土,锡以王爵。丙午,封童贯为广阳郡王,加蔡攸太保。戊申,诏臣僚辄与内侍来往者论罪。辛亥,虑囚。 癸亥,诏吏职杂流出身人,毋得陈请改换。 乙丑,罢减六尚岁贡物。 是月,寳文阁待制刘安世卒。安世少从学于司马光,平居坐不倾倚,书不草,率不好声色,货利忠孝正直皆取则于光除谏官,在职累年,正色立朝,其面折廷诤,或逢盛怒,则执简却立,俟威少霁,复前抗辞,旁列者见之,蓄缩悚汗,目之曰:「殿上虎年既老,群贤凋䘮略尽,岿然独存,以是名望益重」。梁师成用事,心服其贤,求得小吏,吴黙常趋走前后者,使持书㗖以,即大用,黙因劝为子孙计,安世笑谢曰:「吾若为子孙计,不至是矣。且吾废斥㡬三十年,未尝有一㸃墨与权贵,吾欲为元佑全人,见司马光于地下耳」。还其书,不荅。苏轼尝评元佑人物曰:「器之真铁,汉器之安世字也。 秋七月庚午朔,诏士庶毋以「天」「王」、「君」、「圣」为名字,及以壬戌日辅臣焚香。 是月,熈河、兰州、河东地震,熈河有裂数十丈者,兰州尤甚,仓库皆没。 河东义胜军叛。 八月癸帽,金西南北路都统鄂罗以辽主延禧至来流河。甲辰,告于太祖庙。丙午,见金主,遂降,封为海滨王。以萧穆尔之忠,甚加礼遇。 九月壬辰,金使李孝和等以天祚成,擒来告庆,诏宇文虚中、高世则馆之,其实金将举兵,先使觇我也,时河东奏尼玛哈至云中,颇经营南冦,诏童贯再行宣抚,贯既受诏,未即行,㑹张孝纯奏金人遣小使至太原,欲见贯,议交割云中地,帝颇信之,诏趣贯行,无留。乙未,诏吉州安置,聂山复朝,㪚郎乘驿赴阙,时金人欲犯中原,其谋已深,惧我为备,且揣知我必欲云中故,多为好辞以绐我,然谍报已详,于是预谋,云中守蔡攸乃荐山,遂召之。 是月,有狐升御榻而坐,又有都城外鬻菜夫至宣徳门下,忽若迷罔,释荷担向门㦸手,且詈云:太祖皇帝、神宗皇帝使我来道,尚宜速改也!逻卒捕之,下开封岳,一夕方省,初不知向者所为,乃于狱中尽之清化县𣙜盐埸申燕山府,言金人拥大兵前来,劫掠居民,焚毁庐舍,时宣抚使蔡靖与转运使吕頥浩、李与权等修葺城隍,团结人兵,以为守御之备,使银牌马奏朝廷兼闗合属去处,而大臣谓郊礼在近,匿不以闻,恐碍推恩,奏荐事毕,措置未晚,但以大事委边臣,未尝留意庙谋也。冬十月己亥,赐金告庆使李孝和等宴。初,张虚白尝醉,枕帝膝而卧,每酒后尽言,无所讳,帝辄优容之曰:「张胡,汝醉也!」至是,宴金使罢,召虚白入,语其事,虚白曰:「天祚卧在海上,筑宫以待陛下久矣」。左右皆惊,帝亦不怒,徐曰:「张胡,汝又醉也」。后幸青城,始悟其言。此据曲洧旧闻。 辛亥,赐曾布谥曰文肃。 戊午,罢京畿和籴。 十一月乙亥,遣使如金回庆。 童贯至太原,遣马扩、辛兴宗复诣云中,使尼玛哈军,谕以得㫖且交蔚、应、飞狐、灵邱,馀悉还金,仍觇其国有无南侵意,扩等至军前,尼玛哈严兵以待,趣扩等庭参,如见金主礼礼毕,首议山后事,尼玛哈曰:「先帝与赵皇交好,各立誓书,万世无毁,不谓贵朝违约,阴纳张瑴,收燕京逃去官民,本朝屡牒追还,第以虚文见绐,今当略辨是非」。扩曰:「本朝縁谭稹昧大计,轻从张瑴之请,上深悔之,愿国相存旧好,不以前事置胸中,乞且交蔚应飞狐灵邱之地」。尼玛哈笑曰:「汝尚欲此两州、两县耶?山前、山后皆我家地,复何论汝家州县削数城来,可赎罪也?汝軰可即辞,吾自遣人至宣抚司矣」。金人自擒天祚之后,虽为刘彦宗、伊都軰所怵,然意尚犹豫㑹隆徳府义胜军二千人叛降于金,具言中国虚实,又易州常胜军首领韩民义怨守臣辛综,率五百馀人见尼玛哈,曰常胜军惟郭药师有报国心,如张令徽、刘舜仁之徒以张瑴,故皆觖望。由是彦宗、伊都軰力劝金人言南朝可图,仍不必用众,因粮就兵可也,故尼玛哈决意入冦而有是言。翌日,馆中供具良厚,萨里穆尔笑谓马扩曰:「待使人止此回矣!」 丙戌,祀圜丘,赦天下。 庚寅,以保静军节度使种师道为河东、河北路制置使。 十二月戊戌,金人陷檀州。 己亥,马扩等自云中回,至太原,以尼玛哈所言告,童贯惊曰:「金人初立国,边头能有㡬许兵马,遽敢作如此事耶?」扩曰:「金人深憾本朝结纳张㲄,又为契丹亡国之臣所激,必谋报复,扩固尝闗白,独未蒙信听耳,今犹可速作堤防,然贯先已阴怀遁归意矣! 金人陷蓟州,朝廷以故事,遣吏部员外郎傅察迎金贺正旦,使于玉田县。时金已渝盟,或劝之毋遽行,察曰:「受使以出,闻难而止,若君命何?」遂行。遇斡里雅,布促之使拜,白刅如林,或捽之伏地,衣袂颠倒,愈植立不顾,曰:「我有死而已,膝不可屈也」。遂杀之。察,尧俞从孙,第进士。蔡京当国,遣子倏往见,将妻以女,拒弗荅。在京师,故人鼎贵,罕至其门,间一见寒温,谈笑而已。及仓卒殉义,将官武汉英识其尸焚之,裹其骨,命虎翼卒沙立负以归。立至涿州,金人得而系诸土室,凡两月,伺守者怠,毁垣出归,以骨付其家。 壬寅,金使王介儒、萨里穆尔至太原,出所赍书,说张㲄渝盟诸事,其语倨甚,童贯厚礼之,曰:「如此大事,何不素告我?」萨里穆尔曰:军已兴,何用告为?国相军自河东路入,太子军自燕京路入,不戮一人,止传檄而定耳」。马扩曰:「兵凶器,天道厌之。贵朝灭契丹,亦藉本朝之力,今一旦渝盟,举兵相向,岂不顾南朝积累之国?若稍饬邉备,安能遽敌也?」萨里穆尔曰:「国家若以贵朝可惮,则不长驱矣!移牒且来,公必见之,莫若遣童大王速割河东、河北,以大河为界,存宋朝宗社,乃至诚报国也」。贯闻之,忧懑不知所为,即与参谋宇文虚中等谋赴阙禀议,知太原府张孝纯止之曰:「金人渝盟,大王当㑹诸路将士,竭力支吾,今大王去,人心必揺,是弃河东与金也!河东既失,河北岂可保耶?愿少留,共圗报国,兼太原地险城坚,人亦习战,未必金便能克也」。贯曰:「贯受命宣抚,非守土地,必欲留贯,置帅臣何为?」乙巳,遂逃归京师,孝纯叹曰:「平生童,太师作㡬许威望,及临事,乃蓄缩畏慑,奉头䑕窜,何面目见天子乎?」 初,郭药师与詹度同职,自以节钺欲居度上,度以御笔所书有序,药师不从。常胜军士横暴,度不能制,朝廷虑其交恶,命蔡靖代度。靖至,坦怀待之,药师亦重靖,稍为抑损,而知燕山府王安中但谄事之,朝廷亦曲徇其意,所请无不从。于是良械精甲药师,令其部曲持以贸易于他道,为竒巧之物以奉权贵,宦侍誉言日闻于帝,遂专制一路,増募兵号三十万,而不改契丹服饰,朝论颇以为疑虑,进拜太尉,召之入朝,药师辞不至,帝令童贯行边,阴察其去就,欲挟之偕来,贯至,药师迎于易州,再拜帐下,贯避之曰:「汝今为太尉,位视二府,与我等耳,此礼何为?」药师曰:「太师,父也!药师唯拜我父,焉知其他?」贯释然,遂邀贯视师,至于迥野,略无人迹,药师下马,当贯前掉旗一挥,俄顷,四山铁骑耀日,莫测其数,贯众皆失色,归为帝言,药师必能抗虏,蔡攸亦从中力主之,谓其可倚,故内地不复防制,屡有告变及得其通金国书,朝廷辄不省,詹度亦言药师瞻视非常,趣向怀异,始诏遣官究实,而金兵已南下。斡里雅布至三河,靖遣药师及张之徽、刘舜仁帅师四万五千,迎战于白河,败绩而还。斡里雅布至燕山,药师率军郊迎之,执靖及都转运使吕頥浩、副使李与权以降,于是燕山府所属州县皆为金有。斡里雅布既得药师,益知中国虚实,因以为乡导,悬军深入矣。 初,宣抚司招燕、云之民,置之内地,如义胜军等,皆山后汉儿也,实勇悍可用,其在河东约十万馀人,官给钱米,虽诸司不许支用者亦听之。久之,仓廪不足,以饥而怒,官军又辄骂辱,其心益贰,俟衅且发。至是,金人南犯朔、武之境,朔州守将孙翊者,勇而忠,出与之战,战未决,汉儿开门献于金,至武州,汉儿亦为内应,遂失朔武,长驱至代州,守将李嗣本率兵拒守,汉儿又擒嗣本以降,遂陷代州。及至忻州,州守贺权、开门张乐以迓之。尼玛哈大喜,下令兵不入城。 己酉,知中山府詹度奏金人分道入冦。是日,连三奏至京师,朝廷失色。 辛亥,金斡里雅布引兵向阙,令所过州县毋得擅行诛戮。 乙帽,斡里雅布攻保州、安肃军,不克。 丁巳,皇太子除开封牧,修蕃衍北宅,今诸王子分居十位。 戊午,金人围中山府,詹度御之。 是月,皇太子入朝,赐排方玉带、排方玉带,非臣下所当服也,帝时已有内禅意矣。 己未,下诏罪已,其略曰:「言路壅蔽,导谀日闻,恩幸持权,贪饕得志,搢绅贤能,陷于党籍,政事兴废,拘于纪年,赋敛竭生民之财,戍役困军伍之力,多作无益,侈靡成风,利源酤𣙜已尽,而谋利者尚肆诛求,诸军衣粮不时,而冗食者坐享,富贵灾异谪见而朕不悟,众庶怨怼而朕不知,追惟已愆,悔之何及?」诏宇文虚中所草也。又令中外直言,极諌郡邑,率师勤王,募草泽异才,有能出竒计及使疆外者,诸局及西城所见管钱物,并付有司,其拘收到元系百姓地土,并给还旧佃人,减掖庭用度从官,以上月廪,罢道官并宫观拨赐田土及大晟府教乐所、行幸局采石所,凡厘革弊端数十事,诏草既进,帝覧之曰:「一一可便施行,今日不吝改过」。虚中再拜泣下,同列尚有犹豫者。初,童贯得金茹越寨牒,及开拆,乃檄文,其言大不逊,贯不敢奏,至是,诏草数改易,未欲下也,李邦彦谓不若进此,以激圣心,从之,帝果涕下无语,但曰休休内禅之意遂决。 遣通直郎李邺使金,谕以将内禅,且求和。初,童贯既归自太原,金人又遣两使来,大臣不敢引见。帝遂创小使之礼,令大臣见之于尚书省㕔。事才就位,遂大不逊曰「皇帝已命国相与太子郎君吊民伐罪,大军两路俱入」白时中、李邦彦与蔡攸等俱失色不敢荅,徐问:「如何可告缓师者」使人因大言曰「不过割地称臣耳」大臣又俱失色不敢答,遂议厚其礼而遣之。攸弟绦说攸曰「此觇我耳,宜以行人失辞而斩其使,使彼罔测。不然,且囚之不可使知吾情实」。攸不听,盖与执政议,恐激其兵之速也邺奉使丐金三万两,而朝廷颇难之,遂出祖宗内帑金瓮二,各五千两,命书艺局销熔为金字牌子以授邺。 先是,有㫖幸淮浙,诏集从臣赴都堂问计,给事中、直学士院吴敏入对于玉华合下曰:「愿请间」。帝顾群臣少却立,敏曰:「金人渝盟犯顺,陛下何以待之?」帝蹙然曰:「奈何!」时东幸计已定,诏除戸部尚书李棁守建康,敏率给舍诣都堂曰:「朝廷便为弃京师计,何理也?此命果行,虽死不奉诏」。棁遂罢行。及太子除开封牧,帝去意益急,敏于是奏曰:「闻陛下巡幸之计已决,有之乎?」帝未应,敏曰:「以臣计之,今京师闻金大入,人情震动,有欲出奔者,有欲守者,有欲因而反者,以三种人共守一国,国必破」。帝曰:「然奈何?」敏曰:「陛下定计,巡幸万一,守者不固,则行者必不达」。帝曰:「正忧此」。敏曰:「陛下使守者威福足以专用其人,则守必固,守固则行者达矣」。帝稍开纳,敏曰:「陛下能定计事,当不出三日,过三日,守者势未定,威福未行,敌至无益也」。时金已越中山而南,计程十日可至畿甸,故敏以三日为期,帝嘉许,敏遂以札子荐太常少卿李纲,曰:「纲明隽刚正忠义,许国自言有竒计长䇿,愿得召见」。盖纲尝过敏家,为敏言上宜传位,如天寳故事,与敏意合,故荐之,帝令纲来曰:「候对于文字外库」。先是,纲上御戎五䇿,其一曰正己以收人心,听言以收士用,蓄财榖以足军储,审号令以尊国势,施恵泽以弭民怨,因谓敏曰:「敌势猖獗,非传位太子,不足以招徕天下豪杰」。敏曰:「监国可乎?」纲曰:「肃宗建号之议,不出于明皇,后世惜之。主上聪明仁恕,公言万一得行,将见金人悔祸,宗社底宁,天下受其赐」。翼日,复刺臂血,上䟽请之,帝乃除敏门下侍郎,辅太子谓蔡攸曰:「我平日性刚,不意金人敢尔」。因握攸手,忽气塞不省,坠御床下,宰执亟呼左右扶举,仅得就宣和殿之东合,群臣共议,一再进汤药,俄少苏,因举臂索纸笔书曰:「皇太子桓可即皇帝位,予以教主道君,退处龙徳宫,可呼吴敏来作诏」。敏承命以诏草进,帝左书其尾曰:「依此甚慰怀」。 以宇文虚中为保和殿大学士、河北东路宣谕使。虚中初为童贯参议官,以庙谟失䇿,主帅非人,将有纳侮自焚之祸,上书极言,王黼大怒,又累建防边䇿议,皆不报,及金兵南下,虚中随贯还朝,劝帝下罪,已之,诏以感动人心,至是,诏熈河经略使姚古、秦鳯经略使种师道,令以本路兵㑹郑洛,外援河阳,内卫京城,遂命虚中宣谕,使䕶其军,虚中以檄召古师道,令直赴汴京应援。 庚申,下诏内禅,皇太子即位于福宁殿。 辛酉,始御崇政殿,太宰白时中率百官入贺。日有五色晕,挟赤黄珥,又有重日,相荡摩,久之乃隠。 尊帝为教主道君皇帝。是日,金人犯庆源府。 壬戌,大赦天下,常赦所不原者咸除之。百官进官一等,赏诸军有差。翰林学士王孝迪实草赦文,而不著上自东宫传位之意,四方多以为疑,士论非之,立妃朱氏为皇后。 以耿南仲佥书枢宻院事。南仲帝东宫旧僚也。 癸亥,诏遣何灌将兵二万,同梁方平守浚州河桥,以金兵渐逼故也。军士行者,往往上马,辄以两手捉鞍,不能施放,人皆笑之。 甲子,太学生陈东等伏阙上书,乞诛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李彦、朱勔六贼,大略言:「今日之事,蔡京坏乱于前,梁师成阴谋于内,李彦结怨于西北,朱勔结怨于东南,王黼、童贯又从而结怨于二边,败祖宗之盟,失中国之信,创开边隙,使天下危如丝髪,此六贼者,异名同罪,伏愿陛下擒此六贼,肆诸市朝,传首四方,以谢天下」。 是月,金斡里雅布陷信徳府,尼玛哈围太原府。诏京东、淮西募兵入卫。 燕山都监武汉英从斡里雅布入冦,见掠得中国人,皆不杀行,将至真定,汉英说之曰:「某犹不知大国用兵之意,况中国之人乎?是宜其不降。今睹所擒获皆不杀人,安得户?晓谓如某等使得谕之,则河北坚城可不战而下也」。斡里雅布喜,乃多出文榜,命汉英出寨,俾诱谕诸部,汉英遂径走阙下,具以敌情告朝廷曰:「金人之谋深矣,谓中国独西兵可用耳。今以尼雅满一军下太原,取洛阳,要絶西兵援路,且防天子幸蜀。斡里雅布一军,下燕山、眞定,直掩东都,二军相㑹而后逞其不逊,未知何以御之?」时方内禅,而汉英适至,大臣愤眊,益犹豫战避之议,皆未决。丙寅,上道君皇帝尊号曰教主道君太上皇帝,居龙徳宫,皇后曰道君太上皇帝,后居撷景西园上,皇将出居龙徳,宰执率百官起居,皆恸哭,上皇亦出涕,因谕群臣曰:「内侍皆来言此举错,浮议可畏」。吴敏曰:「言错者谁?愿斩一人以厉其馀」。上皇曰:「众杂至,不及记也」。又曰:「皇帝之上,岂容更有他称,乃有欲称嗣君者?」仍宻谕李邦彦曰:「师成也」。乃以邦彦为龙徳宫使,蔡攸副之。 诏改明年元曰靖康。太常少卿李纲上封事言「陛下履位之初,当上应天心,下顺人欲,攘除外患,使中国之势尊。诛锄内奸,使君子之道长,以副太上皇帝付托之意」 乙丑,召对于延和殿,翌日,除兵部侍郎。纲初得觐,帝迎谓曰:「卿顷论水灾章䟽,朕在东宫见之,至今犹能诵忆」。纲叙谢讫,因奏曰:「今金人先声,虽若可畏,然闻有内禅之意,事势必消缩请和,厚有所邀求于朝廷,臣窃料之,大概有五:欲称尊号,一也。欲得归朝人,二也。欲増岁币,三也。欲求犒师之物,四也。欲割疆土,五也。欲称尊号,如契丹故事,当法以大事小之意不足惜,欲得归朝人,当尽以与之,以示大信,不足惜,欲増岁币,遂告以旧约全归燕云,故岁币视辽増两倍,今既背约自取之,则岁币当减,国家敦示旧好,不校货财,姑如元数可也,欲求犒师之物,当量力以与之,至于疆土,则祖宗之地,子孙当以死守,不得以尺寸与人,愿陛下留神于此数者,执之至坚,不为浮议所揺,可无后艰也」。并陈所以御敌固守之䇿,帝皆嘉纳之,遂有此命。

史臣曰:宋中叶之祸,章蔡首恶,赵良嗣厉阶,然哲宗之崩,徽宗未立,敦谓其轻佻不可以君天下,辽天祚之亡,张觉举平州来归,良嗣以为纳之失信于金,必启外侮,使二人之计行,宋不立徽宗,不纳张觉,金虽强,何衅以伐宋哉?以是知事变之来,虽小人亦能知之,而君子有所不能制也。迹徽宗失国之由,非若晋恵之愚,孙皓之暴,亦非有曹马之篡夺,特恃其私智小慧,用心一偏,踈斥正士,狎近奸谀,于是蔡京以狷薄巧佞之资,济其骄奢淫佚之志,溺信虚无,崇饰游观,困竭民力,君臣逸豫,相为诞谩,怠弃国政,日行无稽,及童贯用事,又佳兵勤逺稔,祸速乱,他日国破身辱,遂与石晋重贵同科,岂得诿诸数哉?昔西周新造之邦,召公犹告武王,以不作无益害,有益,不贵异物、贱用物,况宣政之为宋,承熈丰、绍圣椓丧之馀,而徽宗又躬蹈二帝之弊乎?自古人君玩物而丧志,纵欲而败,度觧不亡者,徽宗甚焉,故特著以为戒。

资治通鉴后编卷一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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