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资治通鉴后编卷八十八刑部尚书徐乾学撰
宋纪八十八起柔兆摄提格七月尽著雍执徐六月,凡二年
哲宗宪元继道显德定功钦文睿武齐圣昭孝皇帝
元佑元年秋七月丙辰朔,诏罢试补学官法令。尚书、侍郎、左右司郎中、学士、待制、两省、御史台官、国子司业,各举二人。 丁巳,置检法官。 辛酉,立十科举士法。旧制,铨注有格,概拘以法,法可以制平而不可以择才,故令内外官皆得荐举。其后被举者既多,除吏愈难,神宗乃革去内外举官法,但用吏部审官院选格。及帝即位,王岩叟言:「自罢群举而用选格,可以见功过而不可以见人才,于是不得已而用其平日之所信,故有踏逐申差之目。踏逐实荐举而不与同罪,且选才荐能而谓之踏逐,非雅名也。况委人以权而不容举其所知,岂为通术?」遂复内外举官法。司马光奏曰:「为政得人则治,然人之才或长于此而短于彼,虽皋、夔、稷、契各守一官,中人安可求备?故孔子以四科论士,汉室以数路得人。若指瑕揜善,则朝无可用之人,茍随器指任,则世无可弃之士。臣备位宰相,职当选官,而识短见狭,士有恬退滞淹,或孤寒遗逸,岂能周知?若专引知识,则嫌于私。若止循资序,未必皆才,莫如使在位达官各举所知,然后克叶至公,野无遗贤矣。欲乞朝廷设十科举士:一曰行义纯固可为师表科,有官无官人皆可举。
二曰节操方正可备献纳科,举有官人。
三曰智勇过人可备将帅科,举文武有官人。
四曰公正聪明可备监司科,举知州以上资序。
五曰经术精通可备讲读科,有官无官人皆可举。
六曰学问该博可备顾问科,同上。
七曰文章典丽可备著述科,同上
八曰善听狱讼尽公得实科,举有官人。
九曰善治财赋。公私俱便科,同上
十曰练习法令能断请谳科。同上。
应执事官自尚书至给舍、谏议,寄禄官自开府仪同三司至大中大夫,带职自观文殿大学士至待制,每歳须于十科中举三人,仍具状保任,中书置籍记之。异时有事需材,即按籍视其所尝被举科格,随事试之有劳,又著之籍。内外官阙,取尝试有效者随科授职。所赐告命,仍具举主姓名。其人任官无状,坐以缪举之罪,庶几人人重慎,所举得才」。诏从之。 乙丑,夏国主秉常卒,年三十六。伪谥康靖皇帝,庙号惠宗,墓号献陵。子乾顺即位。 上官均奏乞尚书省事类分轻重、某事闗、尚书某事闗,二丞某事闗仆射,从之。 刘挚言:「乃者朝廷患免役之弊,下诏改复差法,而法至今不能成。朝廷患常平之弊,并用旧制施行,曾未累月,复变为青苗之法。其后又下诏切责首议之臣,而敛散之事至今行之如初。此二者大事也,而反覆二三,尚何以使天下信从且改之易之诚是耶?君子犹以为反令,况改易未必是,徒以暴过举于天下,则曷若谨之于始乎? 庚午,夏国遣使来贺坤成节。 八月辛卯,诏复常平旧法,罢青苗钱。初,范纯仁以国用不足,请再立常平钱糓敛散出息之法,朝廷用其言,司马光方以疾在告,不与也。已而台谏其言其非,皆不报。光寻具札子,言「先朝散青苗本为利民,并取情愿。后提举官速要见功,务求多散,今禁抑配,则无害也。苏轼奏曰:「熈宁之法,未尝不禁抑配,而其为害也至此,民家量入为出,虽贫亦足,若令分外得钱,则费用自广。今许人情愿,是为设法罔民,使快一时非理之用,而不虑后日催纳之患,非良法也」。㑹王岩叟、朱光庭、王觌等交章乞罢青苗,光始大悟,力疾入朝,于帘前奏曰:「是何奸邪,劝陛下复行此事」。纯仁失色,却立不敢言,太皇太后从之,即诏常平依旧法,青苗钱更不支俵,除旧欠二分之息,元支本钱验见欠多少,分料次随二税输纳。太皇太后谕辅臣曰:「台谏官言近日除授多有不当」。光曰:「朝廷既令臣僚各举所知,必且试用,待其不职,然后罢黜,亦可并坐举者」。吕公著曰:「举官虽委人,亦须执政审察人材」。光曰:「自来执政,止于举到人中取其所善者用之」。韩维曰:「光所言非是,直信举者之言,不先审察,待其不职而罚之,甚失义理」。公著曰:「近除用多失,亦由限以资格」。光曰:「资格亦不可少」。维曰:「资格但可施于叙迁,若升擢人材,岂可拘资格耶?」 壬辰,封弟偲为祁国公。 丁酉,司马光以疾作,先出都堂,遂谒告,自是不复入朝。 癸卯,以通直郎、崇政殿说书程頥兼权判登闻鼓院。 九月丙辰朔,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司马光卒。太皇太后哭之恸,帝亦感涕不已。明堂礼毕,皆临奠,赠太师、温国公,谥文正,官其亲族十人,御篆表其墓道曰「忠清粹德之碑」。光居洛阳十五年,天下以为真,宰相,田夫野老皆号为司马相公,妇人孺子亦知其为君实也。及为门下侍郎,苏轼自登州召还,縁道人相聚,号呼曰:「寄谢司马相公,毋去朝廷,厚自爱以活我!」光在相位,辽夏使至,必问光起居,宋使往亦如之,辽人敕其边吏曰:「中国相司马矣,切毋生事开边隙!」光自见言行计从,欲以身徇社稷,躬亲庶务,不舍昼夜,宾客见其体羸,举诸葛亮食少事烦以为戒,光曰:「死生,命也!为之益力,病革,不复自觉,谆谆如梦中语,然皆朝廷天下事也。既没,其家得遗奏八纸,皆手札论当世要务,百姓闻其丧,罢市而往吊,鬻衣而致奠,巷哭而过,车盖以万千数,京师民画其像,刻印鬻之,家置一本,饮食必祝焉,四方皆遣人求之京师,时画工有致富者,及归葬陜州,四方来㑹者数万人,哭之如哭其私亲,光孝友忠信,恭俭正直,居处有法,动作有礼,自少至老,语未尝妄,自言:「吾无过人者,但平生所为,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耳。诚心自然,天下信之。陜、洛间皆化其德光于物,澹然无所好,于学无所不通,唯不喜释、老,曰:其微言不能出吾书,其诞吾不信也。苏轼尝论光所以感人心、动天地者,而蔽以二言,曰诚,曰一,君子以为笃论。 己未,朝献景灵宫。辛酉,大享明堂,以神宗配。 程頥在经筵,多用古礼,苏轼谓其不近人情,深疾之,每加玩侮。方司马光之卒也,明堂降赦,臣僚称贺讫,两省官欲往奠光,頥不可,曰:「子于是日哭则不歌」。坐客有难之者,曰:「孔子言哭则不歌,不言歌则不哭」。轼曰:「此乃枉死市叔孙通所制礼也」。众皆大笑,遂成嫌隙。 刘挚言:「伏见左仆射司马光薨逝,缙绅闾巷之人罔不为之哀叹,唯是奸邪之党,丑正恶直之徒,相与窃喜。盖小人鞅鞅不快于新政,日夜窥伺,常幸有非意之变,善治不能成,今其臆度,谓陛下既失光之助,则前日求治之志必稍变懈,遂可以乘便投隙,荧惑动摇,此其所以喜也。今大本已定,惟陛下益加之意,终始如一而已,庙堂之上,必有能如光之事君者,臣实惧陛下悼光之没,谓谁助我者而意稍有间,则邪谋阴计或起而乘之,此臣所以私忧也。今日之命相,实系天下之安危,伏望陛下谨考歴选,得其人而任之,以厌公议」。丁邜,以中书舍人苏轼为翰林学士、知制诰。 诏诸路坊郭第五等以上及单丁、女户、寺观第三等以上,旧纳免役钱并与减放五分,馀皆全放。仍自元佑二年始己邜,张璪罢为光禄大夫、资政殿学士、知郑州。台谏交章论璪凡十数,太皇太后宣谕王岩叟曰:「明堂大礼,后璪必退」。至是乃引疾请外,竟从优礼罢去。 孙升奏:「祖宗之用人,如赵普、王旦、韩琦,此三人者,文章学问不见于世,然观其德业器识、功烈治行,近世辅相未有其比。而王安石为一代文宗,进居大任,施设之方,一出于私智。由是言之,则辅佐经纶之业,不在乎文章学问也。今苏轼之学,中外所服,然德业器识有所不足,为翰林学士,可谓极其任矣。若或辅佐经纶,则愿陛下以王安石为戒,世讥其失言。 冬十月丙戌,改封孔子后为奉圣公。鸿胪卿孔宗翰言「孔子后,自汉以来,有褒成、奉圣、宗圣之号,至于国朝,益加崇礼。真宗东封临幸,赐子孙世袭公爵,本为侍祠,然兼领他官,不在故郡,于名为不正。乞自今袭封之人,使终身在乡里」诏改衍圣公为奉圣公,不预他职,增给庙学田百顷,供祭祀外,许均赡族人。赐国子监书,置教授一员,以训其子弟。 庚寅,太白昼见。 壬辰,夏人来告哀,诏自元丰四年用兵所得城砦,待归我永乐所陷人民,当尽画以给还。遣穆衍、张楙往吊祭。 乙巳,赐范镇诏曰:「夫有德君子,以精神折冲,譬之麟鳯,能服猛鸷,朕虚懐前席,以致诸老,非敢必以事诿也。茍得黄发之叟,皤然在位,则朝廷尊严,奸宄消伏,卿虽笃老,乃心王室,毋惮数舎之劳,以副中外之望。已降敕落致仕除兼侍读,诏书到日,可即赴阙」。 己酉,宗正寺丞王巩奏:「宗正寺条例,玉牒十年一进修,玉牒官以学士典领。自熈宁中范镇等一进之后,神宗玉牒至今未修。仙源类谱自庆厯八年张方平进书之后仅五十年,并无成书。请更立法玉牒,二年一具草缴进,类谱亦如之,候及十年,类聚修纂」。从之。 刘挚言:「太学条例,独可按据旧条,考其乖戾,泰甚者删去之。若乃髙阔以慕古,新竒以变常,非徒无补,而又有害。乞罢修学制所,止责学官正録以上,将见行条制,去留修定」。挚言:「慕古变常」,盖指程頥也,頥大概以为学校礼义相先之地,而月使之争,殊非教养之道,请改试为课有所未至,则学官召而教之,更不考定髙下,置尊贤堂,以延天下道德之士,镌解额以去利诱,省繁文以专委任,励绳检以厚风教,及置待宾吏师斋,立观光法,凡数十条,辄为礼部疏驳,頥亦自辨理,然朝廷讫不行。 十一月乙卯,礼部言:「将来冬至节命妇贺坤成节例,改笺为表」。从之。程頥建言:「神宗丧未除,节序变迁,时思方切,恐失居丧之礼,无以风化天下,乞改贺为慰」。不从。 戊午,以尚书左丞吕大防为中书侍郎,御史中丞刘挚为尚书右丞。自张璪罢,中书侍郎久未补人。吕公著言吕大防忠实可任大事,退而上表曰:「检㑹官制以前,中书宰臣二员、参知政事二员。今虽分三省,事多同呈,然机务之本并在中书,臣多病早衰,难以独当机务。伏望早赐选用中书一员,庶不致瘝旷」。帝又以手札问公著曰:「卿前日言刘挚可执政,縁未作尚书,恐无此例,欲且除尚书」。公著奏:「国朝自中丞入二府者,如贾昌朝、张昪、赵概、冯京等,其例甚多」。帝从其言,挚遂自中丞入辅。 以傅尧俞为御史中丞,仍兼侍读。 先是,河决大名,诏袐书监张问相度河北水事,又以王令图领都水同往,丙子,问奏:「臣至滑州决口,相视迎阳埽至大小,吴水势低下,旧河淤仰,故道难复,请于南乐大名埽开直河并签河,分引水势入孙村口,以解北京向下水患」。令图亦以为然,于是减水河之议复起,㑹北京留守韩绛奏引河近府非是,诏问别相视。 戊寅,以起居郎苏辙、起居舎人曾肇并为中书舍人,肇仍充实録院修撰。王岩叟言:「肇天资甚陋,人望至卑,早乘其兄布朋附王安石,擅权用事,朝廷美爵如取于家,故肇因縁得窃馆职,素无吏能而擢领都司,殊昧史材,而委修实録」。凡八上章,皆不听。 朝廷起范镇,欲授以门下侍郎。镇雅不欲起,又移书问其从孙祖禹,祖禹亦劝止之。镇大喜曰:「是吾心也。凡吾所欲为者,司马君实已为之,何用复出也?」遂固辞,表曰:「六十三而求去,盖已引年七十九而复来,岂云中礼?」卒不起,命提举崇福宫。数月告老,以银青光禄大夫致仕。 御史中丞傅尧俞初视事,与侍御史王岩叟同入对,帝谕尧俞曰:「用卿作中丞,不由执政,以卿公正不避权贵,如朝政阙失,卿等当极言之」。 三省奏立经义、词赋两科,从之。诏府界、三路保甲人户五等以下、地土不及二十畆者,虽三丁以上,并免教。从吕陶请也。 庚辰,蠲盐井官溪钱。 十二月庚寅,诏将来服除,依元丰三年故事,群臣勿上尊号。 戊戌,华州郑县小敷谷山崩。 壬寅,朱光庭言:「学士院试馆职策题云:欲师仁宗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举其职,或至于偷,欲法神考之励精,而恐监司守令不识其意,流入于刻。又称汉文宽大长者,不闻有怠废不举之病。宣帝综核名实,不闻有督察过甚之失。臣以谓仁宗之深仁厚德,如天之为大,汉文不足以过也,神考之雄才大略,如神之不测,宣帝不足以过也。今学士院考试官不识大体,反以偷刻为议论,乞特奋睿断,正考试官之罪」。策题苏轼文也,诏特放罪,轼闻而自辨,诏追回放罪指挥,傅尧俞、王岩叟各上疏论轼,吕陶言:「苏轼所撰策题,盖设此问以观其答,非谓仁宗不如汉文,神考不如汉宣,台谏当徇至公,不可假借事权以报私隙。议者皆谓轼尝戏薄程頥,光庭乃其门人,故为报怨。夫欲加轼罪,何所不可?必指其策问以为讪谤,恐朋党之祸自此起矣。 戊申,诏以冬温无雪,决系囚。 是歳,河北及楚、海诸州水。
二年春正月壬戌,王觌言:「朱光庭讦苏轼策问吕陶力辨之。臣谓轼之辞,不过失轻重之体耳。若悉考同异,深究嫌疑,则两岐遂分,党论滋炽。夫学士命词失指,其事尚小,使士大夫有朋党之名,此大患也」。太皇太后深然之。时议者以光庭因轼与其师程頥有隙而发,而陶与轼皆蜀人,遂起洛、蜀二党之说,故觌有是疏。 夏国以其故主秉常留遗物,遣使来进。乙丑,封乾顺为夏国王,如明道二年元昊除节度使、西平王例。 戊辰,诏:「自今举人程试,并许用古今诸儒之说,或出已见,勿引申、韩、释氏书。考试官以经义、论、策通定去留,毋于老、列庄子出题」。 辛未,傅尧俞、王岩叟入对,论苏轼策题不当,太皇太后曰:「此朱光庭私意,卿等党光庭耳」。尧俞、岩叟同奏曰:「臣等䝉宣谕,谓党附光庭,弹轼上辜任使,更不敢诣台供职,伏俟谴斥」。 丙子,诏:「苏轼所撰策题,即无讥讽祖宗之意,然自来官司试人,亦无将祖宗治体评议者,盖一时失于检㑹」。札付学士院知令傅尧俞、王岩叟、朱光庭速依旧供职」。盖从吕公著议也。 辛巳,诏苏辙、刘攽编次神宗御制。 白虹贯日。 二月丁亥,遣左司谏朱光庭乘传诣河北路,与监司一员徧视灾荒,措置赈济。 赐富弼神道碑,以「显忠尚德」为额,仍命翰林学士苏轼撰文。 诏施、黔、戎、泸等州保甲监司免歳阅。己丑,知澶州王令图相度河北水事张问奏,乞如前议,分河水入孙村口置约使,复归东流故道,从之。 己亥,命吏部选人改官,歳以百人为额。 辛亥,观文殿大学士、知陈州蔡确坐弟军器少监硕贷用官钱事,落职,徙知安州。 是月,代州地震。 三月丁巳,太皇太后诏曰:「祥禫既终,典册告具,而有司遵用章献明肃皇后故事,谓予当受册于文德殿,虽皇帝尽孝爱之意,务极尊崇,而朝廷有损益之文,各从宜称。仰惟明肃章献皇后辅佐真庙,拥佑仁宗,茂业丰功,宜见隆异。顾予凉薄,敢企徽音,稽用旧仪,实有惭德,将来受册,可止就崇政殿」。壬戌,辅臣奏事延和殿,太皇太后谕曰:「性本好静,昨止縁皇帝幼冲,权同听政,盖非得已。况母后临朝,非国家盛事,文德殿天子正衙,岂女主所当御」。吕公著等言:「陛下执谦好礼,冠映古今,加以思虑精深,非臣等所及」。戊辰,诏内外待制、大中大夫以上,歳举第二任通判资序堪知州者一人。吕陶言任官之弊,其轻且滥者,惟郡守为甚,故有是诏。 令御史台察民俗奢僭者。 夏国遣使来谢封册。 癸酉,奉安神宗神御于景灵宫宣光殿。 庚辰,诏内侍省供奉官以下至黄门,以百人为定额。 是月,神宗大祥,范祖禹上疏,太皇太后曰:「今即吉方始,服御一新,奢俭之端,皆由此起。凡可以荡心悦目者,不宜有加于旧。皇帝圣性未定,睹俭则俭,睹奢则奢,所以训导成德者,动宜有法。今闻奉宸库取珠,户部用金,其数至多,恐增加无己,愿止于未然。崇俭敦朴,辅养圣性,使目不视靡曼之色,耳不听淫哇之声,非礼勿动,则学问日益,圣德日隆,此宗社无疆之福。故事服除开乐,当置宴,祖禹以为如此则似因除服而庆贺,非君子不得已而除之之意也。请罢开乐宴,惟因事则听乐,庶合先王礼意」。从之。 程頥上疏曰:「臣近言迩英渐热,乞就崇政、延和殿,闻给事中顾临以延和讲读为不可,臣料临之意,不过谓讲官不可坐于殿上,以尊君为说尔,臣不暇逺引,以本朝故事言之,太祖召王昭素讲易,真宗令崔頥正讲尚书,邢昺讲春秋,皆在殿上,当时仍是坐讲,此祖宗尊儒重道之盛美,万世帝王所当法也。今世俗之人,能为尊君之言,而不知尊君之道,人君惟道德益髙则益尊,若势位则崇髙极矣,尊严至矣,不可复加也! 是月,王令图死,以王孝先代领都水,亦请如令图议,时知枢密院事安焘深以东流为是,两疏言:「朝廷之议,回河独惮劳费,不顾大患,盖自小吴未决以前,河入海之道,虽屡变移,而仍在中国,故京师恃以北限强邻,景德澶渊之事可验也。且河决每西,则河尾益北,若复不止,则南岸遂非我有,彼必作桥梁,守以州郡,如庆厯中因取河南熟户之地,遂筑军以窥河外,已然之效如此,盖自河而南,地势平衍,直抵京师,长虑却顾,可为寒心,今欲便于治河而缓于设险,非计也」。文彦博议与焘合,中书侍郎吕大防从而和之,三人者力主其议,同列莫能夺,中书舍人苏辙谓吕公著曰:「河决而北,自先帝不能回,而诸公欲回之,是自谓智勇势力过先帝也,盍因其旧而修其未备乎?」公著唯唯,曰:「当与公筹之」。然回河之役遂兴。 夏四月丁亥,果庄使其子结鄂特促寇洮东。 文彦博累章乞致仕,己丑,诏彦博十日一赴朝参,因至都堂议事,仍一月一赴经筵。 辛卯,诏自今月十一日避正殿,减常膳,公卿大夫其勉修厥职,共图消复。以梁焘奏春夏大旱故也。 丁酉,以四方牒诉上尚书者,或寃抑不得直,令御史分察之,用范纯仁之言也。 己亥,太皇太后以旱权罢受册礼。 诏诸路监司分督郡县刑狱。 癸卯,雨。 甲辰,张舜民罢监察御史,依前权判登闻鼓院。先是,舜民言:「夏人政乱,强臣争权,乾顺存亡未可知,朝廷未宜遽加爵命。近差封册,使刘奉世等幸勿遣,縁大臣有欲优加奉世者,为是过举大臣」。指文彦博也。故舜民有是责,傅尧俞乞速赐追还,以协易不逺复之义。王岩叟、孙升、上官均、韩川、梁焘、王觌皆以为言,不报。 乙巳,以布衣彭城陈师道为亳州司户参军,充徐州教授。师道受业于曾巩,博学善为文。熈宁中,王氏经义盛行,师道心非其说,遂絶意进取。至是,以苏轼、傅尧俞、孙觉荐授是职。寻又用梁焘荐,为太学博士。言者谓在官尝越境至南京见苏轼,改颍州教授,又论其进非科第,罢归。调彭泽令,不赴。家素贫,或经日不炊,妻子愠见弗恤也。 吕公著请复制科,诏复置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自今年始。 戊申,御殿复膳,李清臣罢。时熈丰法度一切厘正,清臣固争之以为不可,于是傅尧俞、王岩叟言:「清臣窃位日久,资材闒茸,性行险邪,专于为己,有患失之心,茍于随人,无自立之志、人材之能否,不知民事之利病,不识闻,每至都堂㑹议,但饱食危坐,若醉若梦,伏望圣慈早赐罢黜」。上官均、梁焘相继论之,遂罢为资政殿学士、知河阳。 五月,王岩叟、傅尧俞等言:「臣等累章论张舜民不当罢御史,不䝉开纳言责,难以冒居,伏望降黜。吕公著虑言者,将激怒上意,致朝廷有罪言者之失。乃奏乞稍与优迁,令解言职。 癸丑,夏人围南川砦。 丁帽,以尚书右丞刘挚为尚书左丞,兵部尚书王存为尚书右丞。 戊辰,贬右谏议大夫梁焘知潞州,侍御史孙升知济州。先是,焘乞还张舜民台职,以正国体,章十上,不听。又于省中面责给事中张问不能驳还舜民制命,以为失职,因诮问贪禄不去,不知世所谓羞耻,而升亦劾问引焘不知羞耻等语,坐朋附同贬。 癸酉,以胡宗愈为御史中丞。宗愈首进六事,曰端本、正志、知难、加意、守法、畏天。他日,奏对便殿,帝问朋党之弊,宗愈曰「君子谓小人为奸邪,则小人必指君子为朋党。陛下择中立不倚者用之,则朋党自消」因进君子无党论。 六月甲申,以京西路提㸃刑狱彭汝砺为起居舎人。执政有问新旧之政者,汝砺曰:「政无彼此之辨,一于是而已。今所更大者,取士及差役法,行之而士民皆病,未见其可也」。 戊子,以丁隲为右正言。隲自行新法,即不肯为知县,折资监当,几二十年,人多称之。 以秘阁校理诸城赵挺之为监察御史。挺之始通判德州,希意行市易法。时黄庭坚监德安镇,谓镇小民贫,不堪诛求。及召试馆职,苏轼曰「挺之聚敛小人,学行无取,岂堪此选」挺之深衔之。 辛丑,以同知枢密院安焘知枢密院事。 壬寅,有星如爪,出文昌。 阿里库、逼果庄率众窃据洮州,杀虏人畜。𦍑酋结约密使所部奇凌来告,阿里库遣人执奇凌结约,恐事觉,以其妻子来归。丙午,授结约三班奉职。 秋七月辛亥,诏戸部修㑹计録。 开府仪同三司、判大名府韩绛以司空致仕。 夏人寇镇戎军诸堡,刘昌祚等御之而退。 诏府果三路教阅保甲,复课利场务亏额科罚。 乙卯,权开封府推官张商英出提㸃河东刑狱。初,朝廷稍更新法,商英上书言:「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今先帝陵土未乾,奈何轻议变更?」又尝移书苏轼求入台,有「老僧欲住乌寺,呵佛骂祖」之语,或得之,以告吕公著,公著不悦,故出之。丙辰,罢诸州数外歳贡。 戊午,以辽使萧德崇等贺坤成节,曲宴垂拱殿,始用乐。 庚申,进封李乾德为南平王。 辛酉,改诚州为渠阳军。 壬戌,御札付中书省曰:「门下侍郎韩维尝面奏范百禄任刑部侍郎,所为不正,辅臣奏劾臣僚,当形章疏,明论曲直,岂但口陈意欲无迹,何异奸谗?可罢守本官,分司。南京。吕公著上疏言:「自来大臣造膝密论,亦未尝须具章疏。维素有人望,忽然峻责,罪状未明,恐中外闻之,人情不安」。吕大防亦以为言。甲子,诏维除资政殿大学士、知邓州。中书舍人曾肇封还词头,其状曰:「古者坐而论道,谓之三公,岂必具案牍为事?今陛下责维徒口奏而已,遂以为有无君之意,臣恐命下之日,人心眩惑,谓陛下以疑似之罪而逐大臣」。不报。已而公著复于便殿,乞改维词头,乃诏中书省以均劳逸意,命舍人苏辙为之。维寻以病改汝州。乙丑,以左司谏吕陶为京西转运副使,侍御史上官均为礼部员外郎。先是,御史杜纯、右司谏贾易縁张舜民罢职事,劾陶均面欺,同列不肯论救,陶自请补外,上疏言:「杜纯乃韩维之客,以此媚维贾易,乃程頥之死党,为頥报怨,必欲臣废逐而后己,惟陛下幸察。易凡五状,劾陶谓诡谲奸人,托朋附以自安,故陶均皆罢言职,而陶独外补。 八月辛巳,右司谏贾易罢知懐州。自苏轼以策题事为台谏官所言,而言者多与程頥善,轼頥交恶,其党迭相攻,易独建言请并逐二人,又言吕陶党轼兄弟,而文彦博实主之,语侵彦博及范纯仁,太皇太后怒,欲峻责易,吕公著言:「易所言颇切直,惟诋大臣太甚尔!」乃止罢易谏职出外,公著退,语同列曰:「谏官所言,未论得失,顾主上春秋方盛,虑异时有导谀惑上心者,正赖左右争臣,不可豫使人主轻厌言者」。众皆叹服。 程頥罢经筵,权同管勾西京国子监。先是,頥赴讲㑹,帝疮疹不御,迩英已累日,頥退诣宰相问曰:「上不御殿,知否?」曰:「不知」。曰:「二圣临朝,上不御殿,太皇太后不当独坐。且人主有疾而宰相不知,可乎?」翼日,吕公著等始以頥言问疾,由是大臣多不悦,故黜之,頥因三上章乞纳官归田里,不报,又乞致仕,亦不报。时吕公著独相群贤在朝,不能不以类相从,遂有洛党、蜀党、朔党之号,洛党以頥为首,而朱光庭、贾易为辅,蜀党以苏轼为首,而吕陶等为辅朔党,以刘摰、梁焘、王岩叟、刘安世为首,而辅之者尤众。是时熈丰用事之臣,退休散地,怨入骨髓,阴伺间隙,而诸臣不悟,各为党比,以相訾议,唯吕大防、秦人,戅直无党,范祖禹师司马光,不立党。 癸未,以西蕃寇洮、河,民被害者给钱粟,死者赐帛其家。 乙酉,命吕大防为西京安奉神宗御容礼仪使。 丁亥,孔文仲、丁隲进对,太皇太后宣谕曰:「一心为国,勿为朋党」。 癸巳,以夏国政乱主幼,强臣乙逋等擅权逆命,诏诸路帅臣严兵备之。 庚子,授西蕃首领森摩钦戬银州团练使,温希新𤓰州团练使,以不从结鄂特促入寇故也。 辛丑,泾原路言夏人寇三川诸砦,官军败之。 丁未,熈河路言知岷州种谊复洮州,擒果庄、青伊结。戊申,宰臣率百官表贺果庄桀黠有智谋,所部精锐,数为边患,熈宁中诱陷河州。神宗屡诏王韶欲生致之,至是,与夏人解仇为援,筑洮州居之。谊率众破其城,擒鬼章,槛送京师。谊,谔之弟也。时二边少清,而并塞犹苦寇掠。安焘言:「为国者不可好用兵,亦不可畏用兵,好则疲民,畏则遗患。今朝廷每戒疆吏,非举国入寇,毋得应之,则固畏用兵矣。虽仅保障戍,实堕其计中,愿复讲攻扰之策。且乾顺幼竖,梁氏擅权,族党酋渠多反侧顾望,若有以离间之,未必不回戈而复怨,此制胜一竒也」。其后,夏人自相携贰,使来修贡,悉如焘言。 九月乙卯,发太皇太后册寳于大庆殿。丙辰,发皇太后、皇太妃册寳于文德殿。 己未,夏人寇镇戎军。 庚申,王觌奏:「苏轼、程頥向縁小忿,浸结仇怨,于是頥轼素所亲善之人,更相诋讦,以求胜势,前日頥去而言者及轼,故轼乞补外,既降诏不允,寻复进职经筵,今执政大臣有阙,若欲保全轼,则且勿大用,庶几使轼不遽及于悔吝」。又奏:「小人近乃造为飞语,有五鬼、十物、十八奸之说,大概不过取一二公议所共恶者,以实其言,而馀皆端良之士也。伏望诏榜朝堂,明示不信谗言之意,以安士大夫之心」。 夏人寇镇戎军。 丁卯,禁私造金箔。 庚午,吕公著言:「十五日,以经筵讲毕论语,赐辅臣及讲官宴,内出御书唐贤律诗,分赐臣等。次日,于帘前谢:䝉太皇太后宣谕:皇帝好学,在宫中别无所为,惟是留心典籍,天下幸甚。臣辄于尚书、论语、孝经中节取要语共一百段进呈,庶便于省览」。它日,三省奏事毕,太皇太后宣谕公著曰:「皇帝取卿所进,每日书写看览,甚有益于学问,与诗篇不同也。 冬十月,知懐州贾易责知广德军,易谢表谓以忠直获罪,而指言群臣谗邪罔极,朋党滔天」,又言苏辙持密以告人,辙上疏自辨,于是御史交章论易,谄事程頥,黙受教戒,附下罔上,背公死党,乞早赐降黜。诏以易已罢言职,不合于谢上表内指名论事,故有是责。 壬午,奉安神宗御容于㑹圣宫及应天院。 辛卯,减西京囚罪一等,杖已下释之。庚子,论复洮州功种谊等迁秩、赐银绢有差。 癸卯,刘挚言:「知陈州傅尧俞、知齐州王岩叟、知潞州梁焘、通判虢州张舜民、知广德军贾易,皆忠直之臣,守正不挠,愿召此数人入备任使,以慰公议,以消奸党」。 甲辰,泉州增置市舶,从户部尚书李常请也。 丁未,范祖禹乞于迩英阁复张挂仁宗时王洙、蔡襄所书无逸、孝经图,从之。 十一月丙辰,复置涟水军。 庚申,献果庄于崇政殿,诘犯边之状,谕以听,招其子及部属归附以自赎。果庄服从,赦之,以为陪从校尉,遣居泰州。 壬申,诏讲读官遇不开讲日,轮具汉、唐故事有益政体者二条进入。先是,苏颂言国朝典章,大抵沿袭唐旧,乞诏史官采新唐书中人主所行日进数事,故有是诏。颂每进可为规戒,有补时政者,必述以己意,反覆言之。 乙亥,大雪,民多冻死。诏加赈恤,其无亲属者官瘗之。 罢内殿承制试换文资格。 十二月乙酉,以大寒,赐诸军薪炭钱。又令开封府阅坊市贫民,以钱百万计口量老少给之。丙戍,龙兴节,初上寿于紫宸殿。 己丑,大寒,罢集英殿宴。 壬辰,兀征声延部族老幼万人渡河南,遣使廪食之,仍谕声延勿失河北地。 乙未,白虹贯日。 壬寅,颁元佑敕令式》。 丙午,赵挺之奏:「苏轼轻薄虚诞,有如市井俳优学术,本出战国策、纵横揣摹之说。近日学士院策试廖正一馆职,乃以王莽、袁绍、董卓、曹操篡汉之术为问,使轼得志,将无所不为矣」。考异东都事略赵挺之传,挺之劾奏苏轼草麻有云「民亦劳止」,以为诽谤先帝。宋史同未审即此奏中语否。
是冬,始闭汴口。
三年春正月庚戌,复置广惠仓,从侍讲范祖禹言也。己未,朝献景灵宫。庚申,诏发京西南路阙额禁军糓五十馀万斛,减市价出粜,至麦熟日止,以雪寒物价翔踊也。 王觌奏:「苏轼习为轻浮,贪好权利,不通先王性命道德之意,专慕战国纵横捭阖之术,长于辞华而暗于义理。若使久在朝廷,则必立异妄作,宜且与一郡稍为轻浮躁竞之戒」。 辛酉,诏广南西路朱崖军开示恩信,许生黎悔过自新。 壬戌,罢上元游幸。 壬申,阿里库奉表谢罪,诏边将无出兵,仍罢招纳。 二月甲申,罢修金明池桥殿。 时久阴不解,翰林学士兼侍读苏轼言:「差役之法,天下以为未便,独台谏官数人者主其议,以为不可改,人畏之而不敢发。近闻疏逺小臣张行者力言其弊,而谏官韩川深诋之,至欲重加贬窜,此等亦无他意,方司马光在时,则欲希合光意,及其既没,则妄意陛下以为主光之言,殊不知光至诚尽公,本不求人希合,而陛下虚心无我,亦岂有所主哉?使光无恙至今,见其法稍弊,则更之久矣,臣每见吕公著、安焘、吕大防、范纯仁,皆言差役不便,但为己行之令,不欲轻变,兼恐台谏纷争,卒难调和,愿陛下问吕公著等,令指陈差雇二法各有若干利害昔人雇役,中等人户歳出钱几何?今者差役,歳费钱几何?及几年一次差役,皆可以折长补短,约见其数,以此计算,利害灼然,而况农民在官,贪吏狡胥,百端蚕食,比之雇人,苦乐十倍,民穷无告,致伤阴阳之和。今来所言,万一少有可采,即乞留中,作圣意行下,庶几上答天戒,下全小民。 丙戌,诏河东苦寒,量度存恤戍兵。 己丑,以左司谏丰稷为国子司业。扬王颢、荆王頵尝令成都府路走马承受造锦地衣,稷独奏劾,以谓近属奢侈,官吏奉承,宜皆纠正其罪。给事中赵君锡曰「谏官如是,天下必太平」不数日,稷罢言职。 诏殿试经义、诗赋人并试策一道,从赵挺之请也。 知贡举苏轼同孙觉、孔文仲言:「每一试,进士、诸科及特奏名约八九百人。旧制,礼部已奏名,至御试而黜者甚多。嘉佑始,尽赐出身,近杂犯亦免黜落,皆非祖宗本意。进士升甲,本为南省第一人,唱名近下,方特升之,皆出一时圣断。今礼部十人以上,别试国子开封解试、武举第一人,经明行修进士,及该特奏而预正奏者,定著于令。递升一甲,则是法在有司,恩不归于人主,甚无谓也。今特奏者约已及四百五十人,又许例外递减一举,则当复增数百人。此曹垂老无他望,布在州县,惟务黩货,以为归计。前后恩科命官数千人矣,何有一人能自奋厉有闻于时,而残民败官者不可胜数,以此知其无益有损。议者不过谓宜广恩泽,不知吏部以有限之官待无穷之吏,户部以有限之财,禄无用之人,而所至州县举罹其害,乃即位之初,有此过举,谓之恩泽,非臣所识也。愿断自圣意,止用前命,仍诏考官量取一二十人,委有学问,词理优长者,即许出官,其馀皆补文学、长史之类,不理选限」。于是诏定特奏名考取数,进士入四等以上、诸科入三等以上,通在试者计之,毋得取过全额之半。后遂著为令。 癸巳,罢春宴。 乙未,白虹贯日。 以正字刘安世为右正言。司马光既殁,太皇太后问吕公著:「光门下士素所厚善,可任台谏者,孰当先用?」公著以安世对,遂擢任之。 乙巳,广南东路兵马监童政坐擅杀无辜伏诛。 二月丙辰,司空致仕康国公韩绛卒,谥曰献肃。绛庄重有礼,遇事敢为喜,延接士大夫,始与王安石善,其后颇异,因数称荐司马光可大用,然终以党安石复得政清议少之。 己巳,赐进士李常宁等并诸科及第、出身共一千一百二十二人。 甲戌,增赐新释褐进士钱百万、酒五百壶,为期集费。 乙亥,夏人寇德静砦,将官张诚等败之。 夏四月戊寅,令诸路郡邑具役法利害以闻。 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吕公著以年老数辞位。辛巳,拜司空、平章军国事,诏一月三赴经筵,二日一朝,因至都堂议事出省,毋拘以时,别建第于东府之南,启北扉,以便执政就议。宋兴以来,宰相以三公平章军国事者四人,而公著与父夷简居其二,世以为荣。以中书侍郎吕大防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同知枢密院范纯仁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制词皆苏轼所草也。是夕,轼对于内东门小殿,既承㫖,太皇太后忽问曰:「卿前年为何官?」曰:「臣前年为汝州团练副使,今为何官?」曰:「臣今待罪翰林学士」。曰:「何以遽至此?」轼曰:「遭遇太皇太后、皇帝陛下」。曰:「非也」。轼曰:「岂大臣论荐乎?」曰:「亦非也」。轼惊曰:「臣虽无状,不敢自他途以进」。太皇太后曰:「此乃先帝之意也。先帝每诵卿文章,必叹曰:竒才竒才,但未及用卿耳。轼不觉哭失声。太皇太后泣,帝亦泣,左右感涕。已而命坐赐茶,撤御前金莲烛送归院。轼在翰林,颇以言语文章规切时政,毕仲游以书戒之曰:夫言语之累,不特出口者为言,其形于诗歌、赞于赋颂、托于碑铭、著于序记者,皆言语也。今知畏于口而未畏于文,是其所是则见是者喜,非其所非则䝉非者怨,喜者未必能济君之谋,而怨者或已败,君之事矣。官非谏臣,职非御史而好是非,人危身触讳以游其间,殆犹抱石而救溺也」。轼不能从。 壬午,以观文殿学士兼侍读孙固为门下侍郎,尚书左丞刘挚为中书侍郎,尚书右丞王存为尚书左丞,御史中丞胡宗愈为尚书右丞,户部侍郎赵瞻为佥书枢密院事。 甲申,韩川、刘安世进对,太皇太后问近日差除如何,安世对曰:「朝廷用人皆协舆望,惟胡宗愈公议以为未允耳」。 丁未,中书舍人曾肇言:「昨奉使契丹,还至河北,窃闻朝廷命王孝先开孙村口减水河,欲为回河之计,询之道路,皆云见今河流就下故道,地形甚髙,兼系黄河退背地分,恐难成功。当河北累年灾伤之后,未宜有此兴作。伏望圣慈更下水官及河北路监司,公共讲求,使议论早定,不至枉费民力,更招后悔」。 时熈丰用事之臣虽去,其党分布中外,起私说以揺时政,鸿胪丞常安民遗吕公著书曰:善观天下之势,犹良医之视疾,方安宁无事之时,语人曰:其后必将有大忧,则众必骇笑,惟识微见几之士,然后能逆知其渐,故不忧其可忧,而忧之于无足忧者,至忧也。今日天下之势,可为大忧,虽登进忠良,而不能搜致海内之英才,使皆萃于朝以胜小人,恐端人正士,未得安枕而卧也,故去小人为不难,而胜小人为难。陈蕃、窦武,协心同力,选用名贤,天下想望太平,然卒死曹节之手,遂成党锢之祸。张柬之五王中兴唐室,以谓庆流万世,及武三思一得志,至于窜移沦没。凡此者,皆前世已然之祸也。今用贤如倚孤栋拔士,如转巨石,虽有竒特瑰卓之才,不得一行其志,甚可叹也!猛虎负嵎,莫之敢撄,而卒为人所胜者,人众而虎寡也,故以十人而制一虎则人胜,以一人而制十虎,则虎胜,奈何以数十人而制千虎乎?今怨忿已积,一发其祸必大,可不谓大忧乎?公著得书黙然,及章敦作相,其言遂验。安民,卭州人也。五月,右谏议大夫王觌疏言胡宗愈自为御史中丞,论事建言,多出私意,与苏轼、孔文仲各以亲旧相为比周。内批:王觌论列不当,落职与外任差遣。翼日,吕公著言觌若止为论列,宗愈便行责降,必不协众情,未敢行下。后二日,公著与吕大防、范纯仁再论于帘前,太皇太后意犹未解,纯仁退而上疏曰:侧闻圣训,谓朋党甚多,宜早施行。以臣愚见,朝臣本无朋党,但善恶邪正,各以类分。陛下既用善人,则匪人皆忧难进,遂以善人之相称举者,皆指为朋党。昔庆厯时,先臣与韩𤦺、富弼同为执政,各举所知,当时飞语指为朋党,三人相继补外,造谤者,公相庆曰:一网打尽矣!此事未逺,愿陛下戒之。所降贬谪王觌文字,臣未敢佥书。因极言前世朋党之祸,并録欧阳修朋党论》上之。赵挺之、杨康国亦言不当因论人而逐谏官,乞追寝罢觌之命,不听,竟出觌知润州,而宗愈居位如故。 癸亥,汉东郡王宗瑗卒。 六月丙子朔,诏:「乡户衙前役满未有人替者,依募法支雇食钱,如愿投募者听,仍免本户身役。不愿投募者,速召人替」。癸未,诏司谏、正言、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仿故事,以升朝官通判资序歴一年者为之。 戊戌,诏:「黄河未复故道,终为河北之患。王孝先等所议,已尝兴役,不可中罢,宜接续工料,期于必成。范纯仁乞寝前命,以杜希合。尚书王存等亦言「孝先初未有必然之论,但侥幸万一,以冀成功,且预求免责,若遂听之,将有噬脐之悔。乞选使覆按,审度可否,兴工未晩」。庚子,三省、枢密院奏事延和殿,文彦博、吕大防、安焘谓河不东则失中国之险,为契丹利。范纯仁、王存、胡宗愈,则以虚费劳民为忧。存谓:「契丹自景德至今八九十年,通好如一家,设险何与焉?不然,如石晋末耶律德光犯阙,岂无黄河为阻?况今河流亦未必便冲过北界也」。太皇太后曰:「且熟议」。明日,纯仁又画四不可之说以进,且曰:「北流数年未为大患,而议者恐失中国之利,先事回改,正如顷西夏本不为边患,而好事者以为不取恐失机㑹,遂兴灵武之师也」。于是收回戊戌诏书。 辛丑,夏人寇塞门砦。 刘安世言:「胡宗愈操行污下,毁灭廉耻,诚不足以辅佐人主,参预国论,乞特行罢免」。 时以炎暑权罢讲。癸丑,侍讲范祖禹上疏曰:「陛下今日学与不学,系天下他日之治乱。陛下如好学,则天下之君子以直道事陛下,辅助德业而致太平。不好学,则天下之小人以邪谄事陛下,窃取富贵而专权利。君子之得位,欲行其所学也。小人之得君,将济其所欲也。用君子则治,用小人则乱。君子与小人,在陛下心之所召。且凡人之进学,莫不于少时,今圣质日长,数年之后,恐不得如今日之专,窃为陛下惜也。
资治通鉴后编卷八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