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资治通鉴后编卷七十
刑部尚书徐乾学撰。
宋纪七十起元黓摄提格正月,尽十二月,凡一年
仁宗体天法道极功全徳神文圣武睿哲明孝皇帝
嘉佑七年春正月己酉朔,大庆殿受朝。 壬戍,御宣徳门观灯,顾从臣曰:「此因岁时与万姓同乐耳,非朕独肆游观也」。先是,諌官杨畋、司马光等以去年水灾,乞罢上元观灯,故特宣谕之。 乙亥,诏太常礼院,自今南郊,以太祖皇帝定配,改温成皇后庙为祠殿,岁时令宫臣以常馔致祭。先是,诏太常礼院检详郊庙未顺之事,乃言:「自皇佑五年诏书,以三圣并侑为定制,虽出孝思,然其事颇违经礼。又温成皇后庙四时祭奠,并同太祖之礼,葢当时有司失于讲求。昔髙宗遭变,饬已思咎,祖己训以祀,无丰于昵,况以嬖宠列于秩礼,非所以享天心、奉祖宗之意也」。复下两制议,而翰林学士王圭等议曰:「追尊尊以享帝,义之至,推亲亲以享亲,仁之极,尊尊不可以渎。故郊无二主,亲亲不可以僭,故庙上其先。今三后并侑,欲以致孝也,而适所以渎乎享帝。后宫有庙,欲以广恩也,而适所以渎乎享亲,请如礼官所议」。故降是诏。辛巳,以知蕲州张田提举荆湖南路刑狱,諌官司马光再䟽,言田倾邪险薄,不可任以监司,寻改知湖州。初,江湖运盐既杂恶,官估复髙,故百姓利食私盐,由是盗贩者众,捕之急则起为盗贼。江淮间虽衣冠士人,狃于厚利,或以贩盐为事,江西则䖍州地连广南,而福建之汀州亦与䖍接,䖍盐弗善,汀故不产盐,二州民多盗贩广南盐以射利,每岁秋冬,田事才毕,往往数十百为群,持甲兵旗鼓,往来䖍汀、漳、潮、循海、惠、广八州之地,所至劫人榖帛,掠人妇女,与巡捕吏卒斗格,至杀伤吏卒,则起为盗,依阻险要,捕不能得,或赦其罪,招之岁月浸淫滋多,朝廷以为患,尝遣职方员外郎黄炳乘驿,㑹所属监司及知州军、通判议,于是炳等合议,以为䖍州食淮南盐已久,不可改,第损近岁所増官估,斤为钱四十,以十县五等户夏税率百钱,令籴盐二斤,随夏税入钱偿官,继命提㸃铸钱沈扶覆视可否,扶及江西福建广东转运司、䖍州官吏,又请选江西漕船团为十纲,以三班使臣部之,直取通泰楚都仓盐,既又命比部貟外郎曽楷诣广南与监司,复议通广南盐,而转运判官陈从益请惠循、梅潮置五都仓贮盐,令䖍州募盐铺户入钱二州,趣五仓受盐,还二州贸易,所谓变私盐为官盐,易盗贼为商旅,朝廷难之,卒用炳扶等䇿,然岁才増籴六十馀万斤。 癸卯,诏兖国公主入内安州观察使、驸马都尉李玮知卫州。玮所生母杨氏归其兄璋,公主乳母韩氏出居外,公主宅勾当内臣梁懐吉归前省诸色祗应人,皆散遣之。玮貌陋性朴,公主常庸奴视之,韩氏复相离间,公主尝与懐吉饮,杨氏窥之,公主怒,殴杨氏,夜开禁门,诉于帝所,言者皆咎公主,懐吉等既坐责,公主恚怼欲自尽,或纵火欲焚第以邀上,必召懐吉等还,上不得已,亦为召之,諌官杨畋、司马光、龚鼎臣等皆力諌,上弗听,然公主意终恶玮,不肯复入,中间状若狂易,欲自尽者数矣。苗贤妃与俞充仪谋,使内臣王务滋管勾驸马宅以伺玮过,玮素谨,务滋不得其过,乃告苗、俞曰:但得上㫖,务滋请以卮酒了之」。苗、俞白上,上不答。顷之,上与皇后同坐,俞又白之,皇后曰:「陛下念章懿皇后,故玮得尚主,今柰何欲为此?都知任守忠在旁曰:「皇后言是也」。务滋谋讫不行,寻有是命。此据司马氏记闻及奏议懐吉先配西京洒扫班在五年十月庚申。其复召不得时月。
癸未,録系囚。 权陜西转运副使薛向言:「陜西之兵,厢、禁军凡二十五万,其间老弱、病患、伎巧、占破数乃过半。请下诸路,㨂其不任征役者汰之,敢占伎巧者论如法」。从之。 辛亥,诏礼部贡举。 壬子,兖国公主降封沂国公主,安州观察使李玮为建州观察使,落驸马都尉。自公主入禁中,玮兄璋上言:「玮愚呆,不足以承天恩,乞赐离絶」。上将许之,司马光言:「陛下始者追念章懿太后,故使玮尚主,欲以申固姻戚,常贵其家。今玮母子离析,家事流落,大小忧愁,殆不聊生,岂陛下初意哉!近者章懿太后忌日,陛下阅奁中故物,思平生居处,独能无雨露之戚、凄怆之心乎?玮既蒙斥,公主亦不得无罪」。上感悟,遂并责公主,待李氏思礼不衰,且赐玮黄金二百两,谓曰:「凡人富贵,亦不必为主婿也」。此亦据司马光记闻。
癸丑,大宗正司言:右屯卫大将军、岳州团练使宗实乞还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告,敕不许。 乙卯,以礼部侍郎、参知政事孙拚为观文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同群牧制置使。拚居両府,年益耄,无所可否,又善忘,语言举止多可笑,好事者至传以为口实,性不便骑马,或惊,虽通逵必下而趋。时枢宻使张昪请老,朝论以拚当次补,必不胜任。殿中侍御史韩缜因进见,极言拚不才,虽无显过,保身持禄,实怀奸之大者,乞置诸散地。监察御史里行傅尧俞亦以为言。后数日,辅臣朝退,韩琦、曽公亮独留拚下殿,谓欧阳修曰:「丞相留身何也?」修曰:「得非奏君耶?」拚曰:「拚有何事?」修曰:「韩御史言君君不知耶?」拚乃顿足摘耳曰:「殊不知也」。遂称疾求免,上许之。 以枢宻副使、礼部侍郎赵概为参知政事,翰林学士、权知开封府呉奎为右諌议大夫、枢宻副使。 丙辰,召右正言、知蔡州王陶赴諌院供职。陶言:「臣与唐介、范师道、吕诲、赵拚同出为郡,今独召臣与师道,非是,请还介等职任」。时师道亦自福州召为盐鐡副使,诲、拚及介皆未迁故也。 丁巳,诏审刑院奏补京朝官初该磨勘者,自今须有举主一员,方听改官。 庚申,以龙圗阁直学士、兼侍讲钱象先为右諌议大夫、知蔡州。象先善讲说,语约而义眀,上有所顾问,必依经以对,反覆讽谕,遂及当世之务,号知经术,留侍经筵,前后十五年,特被恩礼。故事,讲官分日迭进,象先已得请补外,上曰:「大夫行有日,宜讲彻一编」。于是同列罢进者浃日。 以天章阁侍讲、崇文院检讨吕公著为天章阁待制兼侍讲。公著初召试中书,将除知制诰,三辞不就,故有是命。 辛酉,命参知政事欧阳修提举三馆秘阁,冩校书籍。 壬申,徐州言彭城县白鹤乡地生面凡十馀顷,民皆取食。上遣内侍窦承秀往视之,占曰:「地生面,民将饥也」。既而濠州亦言锺离县地生面,民取食之。 丁亥,作凝机殿于禁中。 夏四月,宰臣韩琦等上所修嘉佑编敕,起庆厯四年尽嘉佑三年,凡十二卷,其元降敕但行约束而不立刑名者,又析为续附令敕凢五卷。 壬申,改命起居舍人、知制诰兼侍讲司马光为天章阁待制。先是,光与吕公著并召试中书,光已试而公著终辞,及除知制诰,光乃自言:「拙于文辞,本当辞召,初疑朝廷不许,故黾勉从命。继闻公著终辞得请,臣始悔恨向者之不辞,而妄意朝廷之不许也」。章九上,卒改他官。 己丑,夏国主谅祚上表求太宗御制诗草,𨽻书石本,欲建书阁寳藏之,且进马五十匹,求九经、唐史、册府元龟及本朝正至朝贺仪。诏赐九经,还其马。谅祚又求尚主,诏答以昔尝赐姓,不许。 五月丁未朔,命起居舍人、天章阁待制、兼侍讲司马光仍知諌院,光上䟽曰:「自魏晋以降,人主始贵通才而贱守节,人臣始尚浮华而薄儒术,以先王之礼为槽粕而不行,以纯固之士为鄙,朴而不用,于是风俗日壊,入于偷薄,叛君不以为耻,犯上不以为非,惟利是从,不顾名节。至于有唐之衰,麾下之士有屠逐元帅者,朝廷不能讨,因而抚之,㧞于行伍,授以旄钺,其始也,取偷安,一时而已,及其久也,则众庶习于闻见,以为事理当然,不为非礼,不为无义,是以在上者惴惴焉畏其下,在下者暌暌焉伺其上,平居则酒肉金帛,甘言屈体以相媚悦,得间则锯锋利刅,狠心诡计以相屠侩,成者为贤,败者为愚,不复论尊卑之序,是非之理,陵夷至于五代,天下荡然莫知礼义为何物矣,是以世祚不永,逺者十馀年,近者四三年,败亡相属,生民涂炭,及大宋受命,太祖、太宗知天下之祸生于无礼也,于是以神武聪明,躬勤万几,征伐刑赏,断于圣志,然后人主之势重而群臣慑服矣,于是剪削藩镇,齐以法度,择文吏为之佐,以夺其杀生之柄,揽其金榖之富,选其麾下精鋭之士,聚诸京师,以备宿卫,制其腹心,落其爪牙,使不得陆梁,然后天子诸侯之分明,而悖乱之原塞矣。于是以节度使之权归于州镇,员之权归于县,又分天下为十馀路,各置转运使,以察州县百吏之臧否,复汉部刺史之职,使朝廷之令必行于转运使,转运使之令必行于州,州之令必行于县县之令必行于吏民,然后上下之叙正而纪纲立矣。于是申明军法,使自押官以上,各有阶级,以相临统,小有违犯,罪皆殊死,然后行伍之政肃,而士皆用命矣,此皆礼之大节也,故能四征不庭,莫不率服,汛扫九州,以陟禹之迹,至于真宗重之,以明徳继二圣之志,夙夜孜孜,宣布善化,销铄恶俗,以至于今,治平百年,顽民殄絶,众心咸安,此乃旷世难成之业,陛下当战战栗栗,守而勿失者也。臣窃见陛下有中宗之严恭,文王之小心,而小大之政,多谦让不决,委之臣下,诚所委之人,常得忠贤则可矣,万一有奸邪在焉,岂不危甚?古人所谓委任而责成效者,择人而授之职业,丛脞之务,不身亲之也,至于爵禄废置,生杀予夺,不由己出,不可也。洪范曰:惟辟作威,惟辟作福,臣之有作威作福,害于而家,凶于而国,威福之柄失于人,而习以为常,则不可复收矣,此明王之所谨也。又顷以西鄙用兵,权置经略安抚使,一路之兵得以便宜从事,及西事已平,因而不废,其河东一路,总二十二州军,向时节度使之权,不过如是而已。洛诰曰:毋若火始焰焰,厥攸灼叙,弗其絶言,谨其㣲也。又将相大臣典诸州者,多以贵倨自恃,转运使欲振举职业,往往故违戾而不肯从。夫将相大臣在朝廷之时,则转运使名位固相逺矣,及在外为知州,则转运使统诸州职也,乌得以一身之贵,庇一州之事,而令转运使不得问哉?汉刺史以六百石吏督察二千石,岂以名位之贵贱耶?又自景佑以来,国家怠于久安,乐因循而务省事,执事之臣,颇行姑息之政,于是胥吏欢哗而斥逐御史中丞,辇官悖慢而废退,宰相卫士凶逆而狱不穷,奸泽加于旧,军卒詈三司使,而法官以为非犯阶级,疑于用法,朝廷虽特诛其人,而已停之,卒复收养之,其馀有一夫流言于道路,而为之变令推恩者多矣,凡此数者,殆非所以习民于上下之分也。夫朝廷者,四方之表仪也,朝廷之政如是,则四方必有甚焉者,遂至元帅畏偏禆偏禆畏将校,将校畏士卒奸邪怯懦之臣,或有简省教阅,使之骄惰,保庇羸老,使之繁冗,屈挠正法,使之纵恣,诋訾粟帛,使之愤惋,甘言谄笑,靡所不至,于是士卒翕然誉之,而归怨于上矣,彼既为之,则此效之下,既言之则上从之,前既行之,则后袭之,长此不已,日滋月益,民之耳目,习而安之,此有以异唐之季世乎?后魏孝明帝时,征西将军张彛子仲瑀上封事,欲抑损武人,不预清品,羽林虎贲千馀人,焚彛第,杀彛父子,官为收捕凶强者八人斩之,其馀大赦以安之。懐朔镇人髙欢时,奉使至洛阳见之,归而散家财以结客曰:朝政如此,事可知矣!于是始有飞扬之志。由是观之,纪纲不立,则奸雄生心。夫祖宗苦身焦思,以变衰唐之俗,而陛下髙拱熟视,以成后魏之风,此臣之所为陛下痛惜也。臣愚以为陛下当奋刚健之志,宣神明之徳,凡群臣奏事,皆察其邪正,辨其臧否,熟问深思,求合于道,然后赏罚黜陟,断而行之,则天下孰不旷然悦喜?诗曰: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君子如祉,乱庶遄已。葢言无所臧否之为患大也。经略安抚使有征讨之事则置之,无事则当废之,倘未能废,则军事迫急,不暇奏知者,使专之可也。其馀民事,皆委之州县,一断于法,或法重情轻,情重法轻,可杀可徒,可宥可赦,并听本州申奏,决之朝廷,何必出于经略安抚使哉?转运使规画号令,行下诸州,违戾不从者,朝廷当辨其曲直,若事理实可施行,而州将恃贵势,故违之者,当罪州将,勿罪转运使将校士卒之于州县及所统之官,或公卿大臣有悖慢无礼者,眀著阶级之法,使断者不疑,将帅之官废法违道,以取悦于下,归怨于上者,当随其轻重,诛窜废黜,公正无私,御众严整者,当量其才能,擢用褒赏,如是,则上之人难动而下用命矣,上之人难动而下用命,此所以尊朝廷也!上下已明,纲纪已定,然后修儒术,隆教化,进敦笃,退浮华,使礼义兴行,风俗纯美,则国家万世无疆之休,犹倚南山坐平原也。光又上䟽论财利,以为朝廷特置寛恤民力之官,分命使者,旁午四出,争言便宜,以变更旧制,米盐靡宻之事,皆张设科条,不可胜纪,适所以扰民耳,未闻其困弊小瘳于前也。为今之术,惟在随材用人而久任之,养其本原而徐取之,减损浮冗而省用之。又曰:食货者,天下之急务,今穷乏如是,而宰相不以为忧,意者以为非己之职故也。臣愿复置总计使之臣,使宰相领之,凡天下之金帛钱榖,𨽻于三司,及不𨽻三司,如内藏奉宸库之类,总计使皆统之,小事则官长专达,大事则谋于总计使而后行之,岁终则上其出入之数于总计,使量入以为出,若入寡而出多,则总计使察其所以然之理,求其费用之可省者,以奏而省之,必使岁馀三分之一以为储蓄,备御不虞,凡三司使、副使、判官、转运使及掌内藏、奉宸等库之官,皆委总计使察其能否,考其功状以奏而诛赏之,若总计使久试无效,则乞陛下罢退其人,更置之议者,以为宰相论道经邦,燮理阴阳,不当领钱榖之职,是皆愚人不知治体者之言。昔舜举八恺,使主后土,奏庶艰食,贸迁有无,地平天成九功,惟叙《周礼冡宰,以九职、九赋、九式、九贡之法治财用,唐制以宰相领盐鐡、度支户部,国初亦以宰相、都提三司水陆发运等使,是则钱榖自古及今,皆宰相之职也。今译经润文,犹以宰相领之,岂有食货国之大政,而谓非宰相之事乎?必若府库空竭,闾阎愁困,四方之民流转死亡,而曰我能论道经邦,燮理阴阳,非愚臣之所知也。治平元年十二月,更定三司判官久任法,或因光此䟽也。
己酉,龙图阁直学士、吏部员外郎、兼侍讲、知諌院杨畋卒,赠右諌议大夫。畋素谨畏,每奏事,必发封数四而后上之,自奉甚约。及卒,家无馀赀,特赐黄金二百两。其后端午赐讲读官御飞白书扇,亦遣使特赐置其柩所。 己未,以知荆南府李参为群牧使。执政初议欲用参为三司使,孙拚独不可,曰:「此人若主计外台承风刻削,则天下益困弊矣」。乃不果用。 庚申,大宗正司言:右卫大将军、岳州团练使宗实缴还㤗州防御使、知宗正事敕告。诏不许。 庚午,枢宻副使、给事包拯卒,赠礼部尚书,谥孝肃。拯性峭直,立朝刚毅,人以其笑比黄河清。知开封府时,京师为之语曰:「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然奏议平允。常恶俗吏苛刻,务为敦厚,虽甚疾恶,而未尝不推以忠恕。与人不茍合,不伪为辞色以悦人。平居无私书,故人亲党有干请,一皆絶之。居家俭约,衣服噐用,饮食虽贵,如布衣时。 六月丙子朔,岁星昼见。 癸未,以单州团练使刘永年知代州。契丹取山木积十馀里,辇载相属于路,前守惧生事,不敢遏。永年曰:「彼伐木境中而不治,他日将不可复制」。遣人纵火,一夕尽焚之。上其事,帝称善。契丹移文代州,捕纵火盗,永年报曰:「盗固有罪,然在我境,何预汝事!」遂不敢复言。 鄜延经略司言:「得宥州牒,夏国改西市监军司为保秦军,威州监军司为静塞军,绥州监军司为祥佑军,左厢监军司为神勇军,且言:「谅祚举措近岁多不循旧规,恐更僭拟朝廷名号,渐不可长,乞择一才臣下诏诘问,以杜奸萌」。从之。于是遣供备库副使张宗道赐谅祚生辰礼物。宗道初入境,迎者至,欲先宗道行焉,及就坐,又欲居东,宗道固争,之迎者曰:「主人居左,礼之常也,天使何疑焉?」宗道曰:「宗道与夏主比肩以事天子,夏主若自来当为宾主尔,陪臣也,安得为主人?当循故事,宗道居上位,争久不决」。迎者曰:「君有几首,乃敢如是!」宗道大笑曰:「宗道有一首耳!来日已别家人,今欲取宗道首则取之,宗道之死得其所矣,但夏国必不敢耳」。迎者曰:「译者失辞,某自谓无两首耳!」宗道曰:「译者失辞,何不斩译者?乃先宗道。迎者曰:「二国之欢,有如鱼水」。宗道曰:「然。大朝,水也。夏国,鱼也。水可无鱼,鱼不可无水。 丁亥,秘阁上补冩御覧书籍。先是,欧阳修言:「秘阁初为太宗藏书之府,并以黄绫装潢,号曰太清本,后因宣取入内,多留禁中,而书颇不完,请降旧本,令补冩之」。遂诏龙图天章寳文阁、太清楼管勾内臣,检所阙书録上,于门下省补冩,至是上之,赐判秘阁范镇及管勾补冩官银绢有差。秋七月戊申,太白经天。 壬子,诏秋季有事于明堂,群臣毋请加尊号。 太常礼院言:「皇佑参用南郊百神之位,不应祀法。宜如隋、唐旧制,设昊天上帝、五方位,以真宗配,而五人帝、五官神从祀,馀皆罢。又前一日亲飨太庙,当时尝停孟冬之荐。考详典礼,宗庙时祭,未有因严配而辍者。今明堂去孟冬画日尚逺,请复荐庙。前者祖宗并侑,今用典礼独配,前者地祗、神州并飨,今以配天而亦罢,是皆变礼中之大者也。开元、开寳二礼,五帝无亲献仪。旧礼先诣昊天奠献,五帝并行分献,以侍臣奠币,皇帝再拜,次诣真宗神座,于礼为允」。诏恭依,而五方帝亦行亲献。 甲寅,广西转运使李师中、转运判官刘牧各罚铜二十斤。先是,岭南多旷土,茅菅茂盛,蓄藏瘴毒。师中募民垦田,县置籍,期永无税以种,及三十顷为田正,免科役。于是地稍开辟,瘴毒减息,而师中与牧坐擅除税不以闻,故蒙罚。 甲子,以知䖍州赵拚为礼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 丁帽,右卫大将军、岳州团练使宗实辞㤗州防御使、知宗正寺,不许。 是月,右正言王陶上䟽曰:「去岁亲发徳音、稽唐故事,择宗子使知宗正寺,中外闻之,咸谓此举设施安穏,不惊人耳目,而天下揺揺之心,一旦而定,厥后寖闻稽缓,四方观听,岂免忧疑流言,或罪宗实以为自唐以来,判宗正寺者,皆用宗子,求之典故,乃一寻常差遣,何必过为辞让?或云事由宫中嫔御、宦官姑息之言,圣意因而㣲惑,臣闻宗实自有此命以来,夙夜恐惧,闭门不敢见人,昨自二月服除,今半年有馀矣,臣恐天下之人,谓陛下始者顺天心人欲而命之,今者听左右姑息之言而疑之,不独百世之后,使人叹惜圣政,始卒之不一,亦恐自今逺近中外奸雄之人,得以窥伺间隙矣!」因请对言宫嫔、宦官有以上惑圣聪,而使宗实畏避不敢前,上问陶:「欲别与一名目如何?陶对曰:此止是一差遣名目,乞与执政大臣议之。上曰:「当别与一名目」。于是韩琦等始有立为皇子之议。 八月乙亥朔,内出明堂乐章,迎神、送神曲𨽻于太常。 丙子,右卫大将军、岳州团练使宗实辞秦州防御使、知宗正寺,许之。初,宗实屡乞缴还告敕,上谓韩琦曰:「彼既如此,盍姑已乎?」𤦺曰:「此事安可中辍?愿陛下赐以手札,使知出自圣意,必不敢辞」。比遣使召之,称疾不入,琦与欧阳修等私议曰:「宗正之命既出,外人皆知必为皇子矣,不若遂正其名」。修曰:「知宗正寺告敕付合门得以不受,今立为皇子,止用一诏书,事定矣」。遂入对,乞听宗实辞所除官,上曰:「勿更为他名,便可立为皇子,明堂前速与了当」。琦因请谕枢宻院,及张昪至,帝面谕之,昪曰:「陛下不疑否?」帝曰:「朕欲民心先有所系属,但姓赵者斯可矣」。昪即再拜称贺琦等乞帝书手札付外施行,既退,辅臣未分㕔中,使已传手札至中书。丁丑,𤦺召翰林学士王圭,令草诏,圭曰:「此大事也,非面受㫖不可」。明日请对,曰:「海内望此举久矣,果出自圣意乎?」帝曰:「朕意决矣!」圭再拜贺,始退而草诏,欧阳修叹曰:「真学士也!」己卯,诏曰:「人道亲亲,王者之所先务也,葢二帝之隆,治由兹出,朕甚慕之。右卫大将军、岳州团练使宗实,皇兄濮安懿王之子,犹朕之子也,少鞠于宫中,聪知仁贤,见于夙成。日者选宗子近籍命,以治宗正之事,使者数至其第,乃崇执谦退,久不受命,朕黙喜焉。朕蒙先帝遗徳,奉承圣业,罔敢失坠。夫立爱之道,自亲者始,固可以厚天下之风,而上以严宗庙也,其以为皇子」。辛巳,上悉召宗室入宫,谕以立皇子之意。 壬午,诏入内内侍省、皇城司,即内香药库之西偏营,建皇子位。 癸未,赐皇子名曙。初,中书择日旁十字上㸃最下一字用之。 邈川首领嘉勒斯赉既老,国事皆委其子栋戬。知秦州张方平尝诱栋戬入贡,许奏为防御使。栋戬寻遣使入贡,知杂御史呉中复劾奏方平擅以官爵,许外裔启其贪心。方平议遂不行。先是,契丹以女妻栋戬,与之共圗夏国,夏主谅祚与战,屡为所败。及是,谅祚举兵击栋戬,屯于古渭州,其熟户酋长皆惧,亟诣方平求救,方平惧,饰楼橹为守城之备,尽籍诸县马,悉发下番兵。皇佑末,古渭州熟户反,增秦州戌兵甚多,事平,文彦博悉分屯永兴、泾原、环庆三路,期有警则召之以省刍粮,谓之下番,兵方平,至是乃发之,闗西震耸,仍驿奏乞发京畿禁军十指挥赴本路,枢宻使张昪言于上曰:「臣昔在秦州,邉人言敌欲入寇者甚众,后皆无事实,今事未可知,而发京畿兵以赴之,惊动逺近,非计也,请少须之」。上从其言,数日,方平复奏谅祚已引兵西去击栋戬矣。谅祚寻复,为栋戬所败,筑堡于古渭州之侧而还。諌官司马光因劾奏方平怯懦轻举,请加窜谪,宰相曾公亮独右方平,乃言曰:「兵不出塞,何名为轻举?且冦所以不入者,以有备故也。有备而贼不至,顾以轻举罪之,邉臣自是不敢为先事之备矣」。光奏三上,甲申,徙方平,知应天府。 乙酉,诏太常寺登歌用柷、敔,用翰林学士王圭言也。 辛卯,以司封郎中李受为皇子位伴读。改宗正寺伴读王猎为皇子位说书。 大宗正司言皇子累奏辞所除恩命,己卯,还其奏。 壬辰,诏权以皇城司𪠘宇为皇子位,乃命入内髙班、王中庆、梁徳政,发车乘,津置行李入内,上既下己卯诏书,皇子犹坚卧,称疾不入,司马光、王陶等言:「凡人见丝毫之利,至相争夺,今皇子辞不赀之富,已三百馀日不受命,其贤于人逺矣!有识闻之,足以知陛下之圣,能为天下得人。然臣闻父召无诺君命召,不俟驾而行,使者受命不受辞,皇子不当避逊,使者不当徒反,凡诏皇子、内臣皆乞责降,且以臣子大义责皇子,宜必入」。上与辅臣谋之,韩琦曰:「今既为陛下子,何所间哉?愿令本宫族属敦劝,及选亲信内人就谕㫖,彼必不敢违也」。丁酉,赐皇子袭衣、金带、银绢各一千。诏登州防御使、同判大宗正事从古,沂州防御使、虢国公宗谔,敦劝皇子独与润王宫大将军以上同入内,皇子若称疾,即乘肩舆。己亥,从古等言皇子犹固称疾。是夕,使者往返数四,留禁门,至四鼓,皇子终不至,乃诏改择异日。 庚子,以立皇子告天地、宗庙及诸陵。 辛丑,皇子以肩舆入内。先是,宗谔责皇子曰:汝为人臣子,岂得坚拒君父之命而终不受耶?我非不能与众人执汝,强置汝于肩舆,恐使汝遂失臣子之义,陷于恶名耳。皇子初让宗正,与记室周孟阳谋之,所上表皆孟阳笔也,每一表饷孟阳十金。孟阳辞皇子曰:「此不足为谢,俟得请于朝,方当厚赏耳。凡七八表,孟阳获千馀缗。及立为皇子,犹固称疾。孟阳入见于卧内,曰:主上察知太尉之贤,参以天人之助,乃发徳音。太尉独称疾坚卧,其义安在?皇子曰:非敢徼福以避祸也。孟阳曰:今已有此迹,设固辞不拜,使中人别有所奉,遂得燕安无患乎?皇子抚榻而起曰:「吾虑不及此」。遂与宗谔等同入内,良贱不满三十口,行李萧然,无异寒士,有书数橱而已。中外闻之相贺。中外相贺,此据欧阳修私记及范祖禹帝学。
甲辰,皇子见上于清居殿。自是日再朝于内东门,或入侍禁中。 九月乙巳朔,以皇子为齐州防御使,进封钜鹿郡公。 丁未,以贵人董氏为充媛。己酉,朝飨景灵宫。庚戍,飨太庙。辛亥,大飨明堂,大赦。令天下系帐存留寺观及四京管内,虽不系帐而舍屋百间以上者,皆特赐名额。諌官司马光言:「窃以释老之教,无益治世,而聚匿游惰,耗蠧良民,是以国家明著法令,有创造寺观百间以上者,听人陈告,科违制之罪,仍即时毁撤,葢以流俗戅愚,崇尚释老,积弊已深,不可猝除,故为之禁限,不使繁滋而已。今若有公违法令,擅造寺观及百间以上,则其罪已大,幸遇赦恩,免其罪犯可矣,其栋宇瓦木,犹当毁撤,没入县官。今既不毁,又明行恩命,赐之宠名,是劝之也。臣闻为人上者,洗濯其心,一以待民,是以令行禁止而莫敢不从。今立法以禁之于前,而发赦以劝之于后,则凡国家之令,将使民何信而从乎?臣恐自今以往,奸猾之人将不顾法令,依凭释老之教,以欺诱愚民,聚敛其财,广营寺观,务及百间,以冀后赦之恩,不可复禁矣。伏望追改前命,更不施行」。初,帝享明堂,方宿斋,而充媛董氏疾革,使白皇后曰:「妾不幸即死,愿勿亟闻,以慁上精意」。后泫然从之。壬子,帝临奠,凄恻追赠婉仪。癸丑,加赠淑妃,特迁其父右侍禁资为内殿崇班,官其弟侄四人,葬奉先资福院。后又命有司为之定谥及行䇿礼,于葬日仍给卤簿。光言:「古者妇人无谥,近世惟皇后有谥及有追加䇿命者,卤簿本以赏军功,未尝施于妇人。伏望陛下特诏有司,悉罢议谥及䇿礼事,其葬日更不给卤簿,凡䘮事所需,悉从减损」。上嘉纳之。 己未,内外官并以明堂赦书加恩,宰相韩𤦺封仪国公。 戊辰,改寿星观为崇先观。 冬十月乙亥,皇子上表辞所除官,赐诏不允。 壬午,封赠媫妤周氏三代旧制,惟皇后得赠三代,自妃以下皆不过二代。知制诰张瑰请追改新命,不报。 丙戌,白虹贯日。 甲午,命知制诰王安石同勾当三班院。先是,安石紏察在京刑狱,有少年得斗鹑,其侪求之不与,恃与之昵,輙持去,少年追杀之。开封府按其人罪当死。安石驳之曰:「按律,公取窃取皆为盗,此不与而彼强携以去,是盗也。追而驱之,是捕盗也,虽死当勿论」。遂劾府司失入府官不伏,事下审刑、大理,皆以府断为是。诏放安石罪。旧制,放罪者皆诣合门谢,安石言我无罪」。不肯谢,御史台举奏之,释不问。 以秘阁校理蔡抗为广东转运使。先是,岑水铜冶大发,官市诸民止给空文,积逋钜万,奸民无所取资,群聚私铸,与江西盐盗合,郡县患之,督捕甚严,抗曰:「采铜皆惰游之民,铜悉入官而不畀其直,非私铸衣食安所给?又从而诛之?是罔民也」。因命铜入,即给其直,民皆乐输私铸,遂絶番禺,岁运盐给英、韶二州,道逺多侵窃杂恶,抗命十舟为一运,择摄官主之,岁终㑹其殿最,是岁,盐课増十五万缗。 乙未,太白昼见。 丙申,诏:「天下常平仓多所移用,而不足以支凶年。其令内藏库与三司共支缗钱一百万,下诸路助籴之」。从右正言、判司农寺王陶所请也。 十二月乙巳,进封沂国公主为岐国公主。建州观察使、知卫州李玮改安州观察使,复为驸马都尉。 戊子,皇子徙入位。 十二月,皇城司逻卒呉清等宻奏富人张文政尝杀人,有司鞫问无状,愿得清诘所从,而主者不遣。御史傅尧俞言:「陛下惜清,恐自是不复闻外事矣,不若付之有司,辨其是非而赏罚之,则事之上闻者皆实,乃所以广视听也」。谏官司马光等亦极言其害,诏清等决杖,配下军。 丙申,幸龙图、天章阁,召辅臣、近侍、三司副使、台諌官,皇子、宗室、驸马都尉、主兵官,观祖宗御书,又幸寳文阁,为飞白书,分赐从臣,下逮馆阁,作观书诗,韩𤦺等为和,遂宴群玉殿,传诏学士王圭撰诗序,刋石于阁。 庚子,再召群臣于天章阁观瑞物,复宴群玉殿,帝曰:「天下久无事,今日之乐与卿等共之,宜尽醉勿辞」。赐禁中花、金盘、香药。又召韩𤦺至御榻前,别赐酒一卮,从臣沾醉,至暮而罢。吕氏家塾记云:皇子坐在舍人待制之后。
是岁,冬无冰,天下断大辟一千六百八十三人。
资治通鉴后编卷七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