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二

（明）曹学佺 撰。

○诗话记第二

刘宾客《嘉话》云：陆畅谒韦皋于蜀，献蜀道易诗，首句曰：「蜀道易易于履平地」。皋大喜，赠罗八百疋。皋薨，朝廷欲绳其既往之事，复开先所进兵器其上，皆刻之。「秦」二字不相与者，欲文成罪名。畅上疏理之云：「臣在蜀日，见造所进兵器之秦者，匠人名也，乃得释。按此，则畅乃有心人，岂徒事干谒者耶？

高相国崇文，渤海人。本荆门将校尉，以平刘辟功，授西川节度。一日，雪下，集诸从事，吟赏，谓宾客曰：「某虽武夫，亦有一诗，乃口札云：「崇文崇武不崇文，提戈出塞号将军。那个𩩉儿射落雁，白毛空里乱纷纷」。葢渤海鄙言，呼箭为「𩩉儿」。

高太尉骈，崇文曽孙也。镇蜀日，以蛮夷侵暴，乃筑罗城四十里。朝廷虽加恩赏，亦疑其固护。一日，奏乐闻乐声，知有改移，兆乃题风筝寄意曰：「夜静弦声响，碧空宫商信。任往来风依，稀似曲才堪。听又被风吹，别调中旬日，果移镇渚宫」。俱《北梦琐言》。

闻说边城苦，如今到始知好，将筵上曲唱与陇头儿。此薛涛在高骈宴上，闻边报乐府也，又讽谕而不露，得诗人之妙。使青莲见之，亦当印可。元白流纷纷停笔，不亦宜乎出《升庵诗话》。

元稹闻西蜀薛涛有辞辩，及为监察使，蜀以御史推鞫，难得见焉，严司空潜知其意，毎遣薛往，洎登翰林，以诗寄曰：「锦江滑腻，蛾眉秀，幻出，文君与薛涛，言语巧偷鹦鹉舌，文章分得鳯，凰毛，纷纷词客多停笔，个个公侯欲梦刀，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白居易有诗，与薛涛云：「峨眉山势接云霓，欲逐刘郎此路迷，若似剡中容易到春风犹隔武陵溪」，出古今诗话》。

予初入蜀，见当事者梓薛涛诗一卷，云系新都杨家抄本，喜以为秘书也。及观之，只五七言绝句而已。此在洪迈万首绝句之内。且江南有一抄本，亦与之同，大抵从万首内抄出。但蜀本多酬人雨后看竹五言律一首，又少江南抄本绝句数首，亦可互校。予叔汝载捜阅《简池志》，载其《江月楼》诗：「秋风旁佛吴江冷，鸥鹭参差夕阳影，垂虹纳纳卧谯门，雉堞耽耽俯渔艇，阳安小儿拍手笑，使君幻出江南景」。又《西嵓诗》「凭阑却忆骑鲸客，把酒临风手自招。细雨声中停去马，夕阳影里乱鸣蜩」。此二首抄本所无，致可喜也。

《五溪论事》云：蜀尚书侯继图本儒士，一日秋风四起，偶倚栏于大慈寺，楼有大桐叶，飘然而坠。上有诗云：「拭翠敛双蛾，为欝，心中事搦管下庭，除书成相思」字，此字不书石，此字不书纸书「向秋叶上，愿逐秋风起，天下有心人尽解相思死。天下负心人，不识相思意。有心与负心，不知落何地」。侯贮小帖凡五六年，方卜任氏为婚，尝讽此诗。任氏曰：「此是妾书叶诗争得在公处」。曰：「向在大慈寺阁上倚栏得之，即知今日聘卿，非偶然也」。侯以今书较之，与叶上无异。

元稹为御史，鞫狱，梓潼、乐天昆仲送至城西而别。后旬日，昆仲与李侍郎建闲游曲江及慈恩寺，饮酣，作诗曰：「花时同酌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后旬日得元书，果以是日至褒，仍寄诗曰：「梦君兄弟曲江头，也到慈恩寺里游。驿吏唤人排马去，忽惊身在古梁州。千里魂交合若符契白有《感梦记》」。备叙其事。

秭归繁知一，闻白乐天将过巫山，先于神女祠粉壁大书云：「苏州刺史今才子行到巫山，必有诗，为报高唐神女，道速排云雨候清词。及白公睹诗，急遣邀知。一比至，曰：「中山刘郎中禹锡三年理白帝，欲作一诗于此，怯而不为。罢郡经过，悉去旧题千馀，但留四章而已。此四章者，乃古今之绝唱也。而今造次不合，为之四章，谓沈佺期、王无竞、李端、皇甫冉也、云溪友议。

杨六，尚书白乐天妻兄也。初除东川节度使，白代妻以诗贺杨云：「刘纲与妇共升仙，弄玉随夫亦上天，何似阿哥领崔嫂。碧油幢引向东川」。又寒食寄诗云：「不知杨六逢寒食，作底欢娱过此辰，兜率寺高宜望月，嘉陵江近，好游春。蛮旗。如火行随马，蜀妓如花坐绕身。不使黔娄夫妇看。夸张富贵向何人。出本集。

段文昌太尉镇益州，有还别业，寻龙华山寺，广宣上人诗云：「十里惟闻松栢风，江山忽转见龙宫。正与休师方话旧，风烟几度入楼中」。郭震亦有《题龙华山》诗曰：「昔年曽到此山回，百鸟声中酒一杯，最好寺边开眼处，段文昌有读书台。

太尉李德裕出镇渚宫，尝谓宾侣曰：「余偶欲赋《巫山神女》一诗，下句云：「自从一梦高唐后，可是无人胜楚王。昼梦宵征巫山似。欲降者何如段记室？」成式曰：「屈平流，放湘、沅、椒兰，久而不芳，卒葬江鱼之腹，为旷代之悲。宋玉则招屈之魂，明君之失，恐祸及身，遂假高唐之梦以惑襄王，非真梦也。我公作神女之诗，思神女之会，惟虑成梦，亦恐非真」。李公退惭，其文不编集于卷也。出《云溪友议》。

《该闻录》云：段文昌镇成都，子成式好猎，丞相患之，成式以所获雉兔分送幕僚，各致书，援引故事甚悉，幕僚多不晓其义，以呈丞相，方知其子博学。

成式《酉阳杂爼》云：「予在城，因说故相牛公赏扬州秀才蒯希逸诗「蟾蜍醉里破蝴蝶，梦中残。毎坐吟之予请客各吟近日佳句，因记蜀中客龎季予毎云寒云生易满，秋草长难高」之句。

《唐诗记事》载樊宗师《绵州越王楼诗序》云：绵之城帝猲𤢔掀，明威弥石，硝驰涪濑。左陵凌红，䄺簪天地。送行癸壬，且掬跎踢于西北，蟠红頠青。越王贞故为楼，重轩迭飞，门窗蒙伞。蹇予始登，谓日月昏晓，可窥其背。电雷合风云，遘霜辛露酸。星辰介行，鬼神变化，草木显绣，髻衔蓑芰，皆可察极既萦，视其江带，又极视其土岗，断暴逺近山险险，若阌之东皇天原，开见荆山。我其黄河，瞷然为曲直，泪雨落不可掩。因口其心曰：无害若其日，杲星星过归，尚悲不能解。重为诗以释，益不可。顾谓郡中诸君能无有意，缀以华艳。其念蓄云：危楼倚天门，如𨶻星辰宫榱题薄龙怪，洄洄绕雷风徂秋。试登临，火霭屯乔空。不见西北路，老怀益雕穷。石濑薄溅溅，土山杳穹穹。昔人怆为逝，所适酡颜红。今我兹之来，犹校成岁功，辍田植科畆游圃，歌芳丛地。财无聚厚，人室安取。丰既乏富，庶能千万。惭文翁，宗师字绍述。襄阳节度使泽之子韩退之志其墓曰：为文必出于已，不袭蹈前人一言一句，此之谓也。然绍述此等诗文，实不能佳。

「楚水巴山烟雨多，巴人能唱本乡歌。今朝北客思归去，回入纥那披绿萝」，此刘禹锡《竹枝词》也。纥那当时曲名，刘诗翻南调」为「北调」，二字皆叶平声，此随方转言也。

《杨柳枝》词，有三条陌上拂金羁，万里桥边映酒旗。此日令人肠欲断不堪将入笛中吹此郎中滕迈之作，而刘采春歌之也。

藕花衫子柳花裙，多著沉香慢火熏，惆怅妆成君不见，空教绿绮伴文君，此李馀临卭怨也」。「玉轮江上雨丝丝，公子游春醉不知，剪渡归来风正急，水溅鞍帕嫩鹅儿」，此馀寒食诗也。余成都人元微之称蜀士李馀、刘猛工为新乐府馀诗传者，仅此已上，俱绝句演义。按汶江谓之玉轮江。

李章武学识好古，有名于时。太和末，勑僧尼试经若干纸不通者，敕还俗章。武时，为成都少尹。有山僧来谒云：「禅观有年，未尝念经，今被追试，前业弃矣，愿长者宥之」。章武赠诗曰：「南京尚许通方便，何处心中更有经，好去苾蒭云水畔，何山松栢不青青」。主者见诗，免之而去，出《本事诗》。

《缃素杂记》及《禹锡嘉话》载贾岛事，一谓累举不第，文宗时坐飞谤贬长江簿。一谓岛为僧，居法干寺，宣宗微行，于案上取诗卷览之，岛攘臂夺去，帝惭恧，遂除岛长江簿。《唐、宋遗史》所载略同程锜有夺卷忤宣宗」之句出鼠璞。

贾浪仙《主长江簿》有《题长江诗》云：「归吏封宵钥，行蛇入古桐。桐在县厅前，大观中，县令胡同老恶其枯枿，砍去出，能改亝漫录。

李王孙洞避乱入蜀，作诗师贾岛以铜铸岛像而礼事之。《李洞集》有《赠龙州李郎中先梦六赤后因打叶子，因以诗上，其诗云：「红蜡香烟扑画楹，梅花落尽庾楼清，光辉圆魄衔山冷，彩镂方牙著腕轻，寳帖牵来狮子镇，金盆引出鳯凰倾，征黄喜兆庄周梦，六赤重新掷印成」。六赤者，古之琼畟，今之骰子也。叶子如今之纸牌酒令，郑氏书目》有南唐李后王妃周氏编，金叶子格此戏，今少传见品外录》。

夔，云阳人。李逺，字求古，咸通间，省元进士，有省试万里桥赋。初，令狐綯拟逺刺杭州，上曰：「吾闻逺诗有「长日惟消一局棋」之句，安能理人？」綯曰：「此诗人托兴之言耳」。上曰：「姑令往试之」。后转建州刺史，出古今诗话。

唐南蛮侵轶西川，僖宗幸蜀，虑为患，以女下降蛮，喜姻联大国，遣宰相赵降眉、杨竒鲲、段义宗来朝。行在高骈自淮海飞章云：「南蛮心膂，唯此数人，请异待之」。迄僖宗还京无虞，用骈计也。杨、赵軰各有词藻，途中诗云：「风里浪花吹更白，雨中山色洗还青，海鸥聚处窻前见林狖啼时枕上听出诗话。

高骈筑罗城，多发掘古冡，取砖甃城。指挥使姜知古者，当掘一冡，夜有鬼啸于冡上，献一书曰：「冥司赵𤰳，谨以幽昧，致书于守御，指挥端公阁下。窃以赵氏之寃，搏膺入梦，良夫之枉，被发叫天，是以有怨必雠，无道则见流于往史，载在前，文如𤰳也。一介游魂，九泉罔象，德不胜飨，祷不胜人，无庙貌于世间，遂湮沉于泉壤。自蒙天谴，使掌冥司，虽叨正直之官，未得聪明之理，未尝以威服众，唯知以礼依人，顷至本朝，叨为上相，不无滥德，敢有害盈？今者伏审渤海高公令君，毁𤰳坟阙，𤰳谪居幽府，天赐佳城，平生无战伐之雠，邂逅起诛夷之衅，得不抚铭旌而愤志，托觚染以申怀。伏希端公，俯念无依，迥垂有鍳，特于万雉，免此一坏，倘全马鬛之封，敢忘龙头之庇？谨吟五言四句诗一章后幅。上闻不胜，望德之至谨，白诗曰：我昔胜君，昔君今胜我，今人生一世事，何用苦，相侵出成都文类？

神女初离碧玉阶，彤云犹拥牡丹鞋。应知子，建怜罗袜，顾歩徘徊拾翠钗。此何兆在章仇公。席上咏真珠，姬也。章仇兼琼为成都节度使。何兆蜀之诗人。

罗邺《嘉陵水》诗：「嘉陵南岸雨初收，江似秋岚不煞流。此地终朝有行客，无人一为棹扁舟，不煞流，不甚流也。杀音近厦，今京中谚犹然，谓痴曰煞瓜肥曰「煞大」。宋孝宗见容亝随笔云「杀有好处」是也」。已上二则，俱出绝句演义。

孙定，字志元，与涪州大戎之族子储某同学，储长于定定数举矣，储方欲就贡访于定，定谑曰：「子仪表堂堂好将军材，何必以科第为资储？」衔之。后储贵达，未尝言定，过定晩年，丧志放意酒杯。昭宗景福二年，下第游京西，宿开逺门，醉中走笔寄储诗曰：「行行血泪洒尘襟，事逐东风渭水深。秋跨蹇驴风尚紧，静投孤店日初沉，一枝犹挂东堂梦，千里空驰北巷心，明月影前愁，又去满城烟树噪春禽定诗歌千馀首，多委于兵。火竟无成，而卒出《唐诗纪事》。

蜀人雍陶以进士第为简州牧，自比谢宣城柳吴兴，忽有冯道明者下第请谒告，阍者曰：「道明与员外有旧」。及见，呵曰：「与公昧平生，何方相识？」道明曰：「诵员外诗，仰员外德」。遂吟其《白鹭诗曰：「立当青草人先见，行傍白莲鱼未知」。又曰：「江声秋入寺，雨气夜清楼」。又曰：「闭门客到尝疑病，满院花开不似贫，陶闻之欢狎，如曩昔之友，出云溪友议。

马相植罢安南都护，与时宰不通，又除黔南，殊不得意。维舟峡中古寺，寺前长堤畔有林木，夜月甚明，见人白衣缓步堤上，吟曰：「截竹为筒，作笛吹鳯凰池上，鳯凰飞劳君，更向黔南去」。即是陶钧、万汇时厯厯可听吟者数四，遣人邀问，即已失之。后自黔南入为大理卿，迁刑部侍郎、判盐铁，遂作相，出《本事诗》。

唐彦谦绝句诗，用事隐僻而讽喻，悠逺似李义山，如《奏捷西蜀题沱江驿》云：「野客乘轺非所宜，况将儒服报戎机，锦江不载临卭酒，幸免相如渴病归，即李义山，相如未是真消渴，犹放沱江过锦城之意也。出《升庵诗话》。

唐球有诗名如《临池洗砚》云：「恰似有龙深处卧，被人惊起黑云生」。「又有渐寒沙上鹭，欲暖水，边村」亦佳句也。居蜀中，味江山方外之士也。尝以诗槁捻为丸纳之，大瓢中。后临病投瓢于江曰：「斯文茍不沉没，得者方知吾苦心耳！」流至，新渠有识者曰：「唐山人瓢也」，接得之十才二三」。其题某处士隐居》云：「不信最清旷，及来愁已空，数点水泉雨，一溪霜叶风。业在有山处。道成无事中。酌尽一尊酒，老夫颜亦红，赠行如上人云：「不知名利苦。念佛老岷峨衲，补云千片。香焚篆一窠。恋山人事少，怜客道心多。日日斋钟罢，高悬滤水罗」。《题青城范贤观》云：「数里缘山不厌难，为寻真诀问黄冠。苔铺翠点山桥滑，松织香梢古道寒，昼傍绿畦薅嫩玉。夜开红灶烧新丹孤钟已断泉，声在风动瑶花月，满坛出古今诗话》」。

《纪事》载僧陆海《奉国寺诗》，「新秋夜何爽，露下风转凄。一磬竹窻外，千灯花塔西」。按海与陈子昂、卢藏用为方外十友者，奉国寺在阆中。

卢延逊入蜀，颇为蜀人所易作。诗有云：「莫欺零落残牙齿，曽吃红绫饼餤来延逊」。光化中，放进士第二人，燕于曲江，勑大官赐十八人饼餤，葢唐御食，以红绫饼餤为上品也。出纪事。

欧阳詹云：「蜀门与林藴分路，后屡有山川似闽中，因寄林藴藴，亦闽人也。诗云：「村步如延寿，川源似福平」。无人相与识，独自故乡情」。自注延寿、福平，皆闽中川源之名，延寿藴之别墅在焉，福平即予之别墅在焉。出《本集按：「藴仕西川节度推官，不从刘辟有竒节。

唐学士元庭坚左迁遂州叅军，读书，郊外忽见有人身而鸟首来造者，曰：吾，众鸟之主也，闻君好音律，故来见君。因留数朝，教以音律，清浊庭坚，后遂著韵英。今遂宁鳯台铺有遗迹也，出本志。

唐人白行简以《泸水罗赋》得名，其警句云：「焦螟之生必全，有以小为贵者。江汉之流虽大，葢可一以贯之。灵一诗曰：「滤泉侵月，起扫径避，虫行滤水」。葢僧家戒律有此，欲全水虫之命，故滤而后饮。今蜀中深山古寺，犹有此规。白居易《送文畅诗》：「山宿驯溪虎江行，滤水虫」。出《丹铅录》」。

唐僧隐峦《蜀中送人游庐山诗》：「君游正值芳春月，蜀道千山皆秀发。溪边十里五里花，云上三峰五峰雪。君上匡庐我旧居，松萝掷地十年馀。君行试到山前问，山鸟只今相忆无」。

唐女郎廉氏《峡中即事》诗：「清秋三峡此中去，鸣鸟孤𤠔不可闻，一道水声多乱石，四时天色少晴云，日暮泛舟溪溆口，那堪夜永思氛氲」。已上一首，衲子女郎之竒作也。

《金堂三学山盘陀石上刻诗》一首云：「拔地山峦秀排空，殿阁斜云供数州。雨树献九天花，夜月摩峰顶，秋钟彻海涯，长松拂星汉，一一是仙槎」。不注作者名姓年代要非唐人不能办也。本刻「九天」二字提头，想必随驾入蜀者。

唐张蠙，字象文，清河人。乾宁中进士，为犀浦令。王建开国，拜膳部员外郎，又为金堂令。王衍与徐太后游太慈寺，见壁间有「墙头细雨垂纎草，水面回风聚落花」之句，给札令进诗，蠙以三百首献召。知制诰不果，蠙生而颖秀，幼时作《登单于台诗》，有「白日地中没，黄河天上来」之句，为世所赏。出《古今诗话》。

徐耕，成都人。生二女，皆国色教之为诗有藻思。王建入蜀，闻之，纳于后房生衍。及衍嗣位，尊为太后、太妃。同衍祷青城山、游丈人观、玄都观、金华宫、丹景山、至德寺，各有倡和诗刻石。次至汉州三学山，夜看圣灯，太后赋诗曰：「周游灵境散幽情，千里江山暂得行。所恨风光看未足，却驱金翠入龟城」。太妃诗曰：「翠驿江亭近蜀京，梦魂犹是在青城。比来出看江山景，却被江山见出行。出《梼》《杌》。

李珣，梓州人。事王宗衍，有词名。琼瑶集其妹为昭仪，亦有词藻，摘文类。

僧贯休入蜀，上王建诗曰：「一瓶一钵垂垂老，万水千山得得来」。建大悦，赐号禅月，因名为得得和。尚出《五代史补》。

伪蜀武成二年，王建游龙华禅院，召贯休赐坐，及茶药、彩段，仍令口诵近诗。时诸王贵戚皆在，贯休欲调之，因诵公子行曰：「锦衣鲜华手擎鹘，闲行气貌多轻忽，稼穑艰难总不知，五帝三皇是何物？」建称善，贵幸皆恶之。贯休，本兰溪人。善诗，与齐已齐名，有《西岳集》□卷。

王蜀枢密使潘𡵻，字凝梦，溺于美妾，解愁夙恙成疾，解愁姓赵氏，其母梦吞海棠花蕊，而生有国色，善为新声。及工小词，建尝至𡵻第见之，谓曰：「朕宫无如此人」。意欲取之，𡵻曰：「此臣下贱人，不敢以荐于君，其实靳之」。弟峭谓曰：「绿珠之祸，可不戒耶？」𡵻曰：「人生贵于适志，岂能爱死而自不足于心耶？」人皆服其有守俱梼杌。

王蜀伪相周庠，初在卭南，幕中留司府事，临卭县，失火人黄崇嘏才下狱，贡诗一章，周遂召见，崇嘏自称乡贡进士，年三十许，祗对详敏，立命释之，荐摄府司户叅军，胥吏畏服，周既重其聪慧，又美其风采，欲以女妻之，崇嘏乃就封状谢，仍贡诗一首落句，有曰：「幕府若容为坦腹，愿天速变作男儿」。周览诗惊愕，遂召诘问，乃黄使君之女，亢未从人」，周益仰其贞洁，亢旋乞罢，归临卭后，不知所终，出《玉漏编》。

五代，眉山杨义方举进士，仕蜀。长于诗自以才过罗隐，尝有春诗云：「海边红日半离水，天外暖，风轻到花」出本志」。

乾德二年，王衍北巡泛舟，阆中舟子皆衣锦绣，衍自制水调银，汉曲令乐工歌之。

伪蜀嘉王宗寿毎谏诤，衍不乐燕会。衍命宫人李玉箫歌其所撰宫词送宗寿酒。宗寿惧祸，乃饮佞臣潘任迎曰：「嘉王闻玉箫，歌即饮，请以玉箫赐之。衍曰：「王必不纳。其歌词曰：辉辉赫赫浮五云，宣华池上月华新，月华如水浸宫殿，有酒不醉真痴人」。

乾德五年，重阳王衍宴群臣于宣华苑，夜分未罢，衍自唱韩琮柳枝词曰：「梁苑》隋堤事已空万条犹舞旧春风，何须思想千年事，谁见杨花入汉宫？」内侍朱光溥咏胡曽诗曰：「吴王恃霸弃雄才，贪向姑苏醉绿醅不觉钱塘江月上一宵西送越兵来」。衍闻之不乐，于是罢宴已上三，则出梼杌。

《伪蜀丁元和诗》：「九重城阙人，中贵五等诸侯阃外尊，争似布衣云。水客不将名，利挂乾坤。

前蜀杨勋好道术，后主以其妖怪戮之西市，临刑有诗，具言后主失国，曰：「圣主何曽识仲都，可怜社稷在须臾，市西便自神仙窟，何必乘槎泛五湖」已上二则出成都文类》。

后梁、秦、陇间謡，𧳽𧳽引黑牛，天差不自由，但看戊寅岁，扬在蜀江头。《朝野佥载》曰：竹䶉生深山，取之甚艰。秦、陇之地，此物争出，或穿墉坏城，或自门闼而入，犬食不尽，则并入人家房内，秦民之口腹饫焉。故童謡云云。庚午岁，刘知俊叛梁，入秦，天水破，入蜀，王建杀之，粉其骨，扬入蜀。江正，戊寅岁也。出《五代史》。

《朝野佥载》：「永平末，刘知俊奔蜀，王建虽加宠待，然心疑之，常曰：「刘知俊非能驾驭者也」。有嫉之者，作謡曰：「黑牛无系绊，棕绳，一朝断」。以知俊。丑生而黑建，诸子皆以宗承为名也，竟致猜疑而杀之。

王建据蜀之后，有一僧常持大帚，毎过即汛，扫人以扫地，和尚目之扫毕，辄写云「水行仙，怕秦川」。其后王衍秦川之祸，人方悟水行。仙，衍字也，出风謡。

衍在蜀时，童謡曰：「我有一帖药，其名为阿魏，卖与十八子」。乾德末，衍兄宗弼果卖国归唐，而宗弼乃王建养子，本姓魏氏，此其应也。出《青箱杂记》。

孟蜀，广政元年，上已㫤游大慈寺，宴从官于玉溪院，赋诗。十二年，游浣花溪，御龙舟，观水嬉，珠翠绮罗，名花异卉，罗列十里，人望之如神仙之境。㫤曰：「曲江、金殿锁千门，迨未及此」。兵部尚书王廷圭赋诗十字水中，分岛屿数重，花外见楼台，㫤称善之。

广政十四年，孟主宴后苑，放士庶入观。时俳优有唱《康老子》者，昶问李昊等，其曲所出，皆不能对。徐光浦曰：「康老老而无子，故制此曲」。唐英按：康老子即长安富家子，开元中落拓不事生业，好与梨园乐工游，一旦家资荡尽，穷悴而卒。乐工叹之，因此为曲。又一名曰得至寳光浦」，不知而妄对也。已上二则出梼杌。

古人诗句，不知其用意用事，妄改一字便不佳。《孟蜀牛峤杨柳枝》词：「吴王宫里色偏深，一簇烟条万缕金，不分钱塘苏小小，引郎松下结同心」，按《古乐府小小歌》有云：「妾乘油壁车郎乘，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栢下」。牛诗因咏柳而贬松，唐人所谓《尊题格》也。后人改「松」下作「枝」下语，意索然矣。出《丹铅録》。

孟蜀后王崇尚《六经》，恐石经本传流不广，乃易为本板。宋世称刻本书始于蜀也。㫤尝曰：「我不效王衍作轻薄小词」。乃敕史馆集《古今韵会》数百卷，惜不传。今所传昭武黄公劭者，乃辑略耳。

呉曽《能改斋漫录》云：徐匡璋纳女于孟昶，拜贵妃，别号花蕊夫人。意花不足拟其色，似花蕊翾轻也。又升号慧妃，以号如其性也。王师平蜀，太祖闻其名，命别将护送入京，陈无已，以夫人姓费，误也。

曽子固云：蜀花蕊夫人者，本青城费氏女，以才色嬖于后主，尝效王建作宫词百首，国亡入后宫，太祖闻之，召使陈诗，诵其国亡诗云：「君王城上揭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太祖悦。葢当时蜀兵尚十四万耳，此陈无己所书也。王平甫在崇文院，录其宫词十数篇，因叙之曰：「熈宁五年，臣安国奉诏定蜀民、秦民、秦民三家所献书可入三馆者，令令史李希颜料理之」。其书多剥脱，而得一敝纸所书《花蕊夫人诗，笔书乃出于花蕊手，而词甚竒，与王建宫词无异。建词自唐至今，诵者不绝口，而此独遗弃不见，取前受诏定三家书者又斥去之，甚可惜也。臣令令史郭祥缮写入三馆而归口诵数篇于丞相安石，明日与中书语及之，而王圭、冯京愿传其本，于是盛行于时。花蕊者，伪蜀孟昶侍人事，在国史，平甫所叙云尔。按平甫称花蕊，事见国史》，今《国史乃无花蕊事，不知平甫何所见也。《宫词才二十八首，今附左方，亦以见当时游衍僭侈云。余按王平甫所叙实三十二首，刻在成都文类中。杨用修寻得其逸诗六十六首，又补入宫词三首，共一百一首。其末首「鸳鸯瓦上自然声」者。赵与时《宾退录》云，不知名李珣。《琼瑶集》以为王衍宫人李玉筹作，实只一百首。

花蕊夫人》宫词之外，尤工乐府。蜀亡入汴，道经葭萌题驿壁云：「初离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书未毕，为军骑催行。后人续之云：「三千宫女皆花貌，妾最婵娟。此去朝天，只恐君王宠爱偏花蕊。见宋祖时犹作，更无一个是男儿」之诗焉。有随㫤行而书此败节语乎「续之」者，不惟虚空架桥而词之，鄙亦狗尾续貂矣」。出《丹铅录》。

唐世蜀之诗人，射洪、陈子昂，彰明李白、成都李馀、雍陶、裴廷裕、岑伦符，载雍裕之苑咸，朱桃椎双流柳震，青城杜光庭，嘉州唐球、青神陈咏、丹棱僧可朋，绵州布衣王严，乡贡进士刘暌及李渥、田章，巴州张曙若、刘湾、鹿虔扆、毛文锡，俱蜀人。若刘蜕、张蠙、韦庄、牛峤、欧阳烱、刘猛、李季兰、张演、薛涛、张窈窕、杜羔妻，皆他方流寓而老于蜀者，尝欲裒集其诗为一帙，而未暇焉。出《升庵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