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七

（明）曹学佺 撰。

○邉防记第七

上川东。

遵义道开府夜郎与总戎同城而居，近以建南有事，大将军移镇，以游击一员代其它材，官将领各有差，岁抽通省民兵五千名，敛其食饷而已。说者谓荡平既乆，当以播供播，勿烦内地为也，然盈庭不决，则任事之难耳。《汉书》：南夷君长，以十数夜郎最大，在蜀郡徼外。其国临将牁江、江广数里，出畨禺城下。按战国时，楚顷襄王将庄蹻从沅水伐夜郎君，至且兰，㭬船于岸而步战。既灭夜，郎国因留王滇池以且兰，有㭬船、牂牁处，乃改其名为牂牱、牂牱，系船筏也。武帝时，使唐蒙通夜郎国，于是以夜郎旁小邑立犍为郡，戍转相饷。数岁，士罢饿，离暑湿死者甚众，西南夷又数反，发兵兴击，耗费无功。帝患之，使公孙弘往视问焉，还言其不便，乃且罢，独置南夷两县一都尉。元狩元年，张骞言使大夏时见蜀布卭竹杖，问所从来，曰：从东南身毒国，可数千里得蜀贾人市，或闻卭西可二千里，有身毒国。于是乃令王然、于柏始昌等间出西南夷往，身毒国，至滇道，皆为昆明所闭，莫能通身毒。及南越反，上使发南夷兵，且兰君小邑，乃与其众反，汉发巴蜀校尉击破之，遂平南夷为䍧牱郡。夜郎侯始倚南越，南越灭，恐惧，遂入朝，封为夜郎王。昭帝始元元年，䍧牱、谈子同并等二十四邑凡三万馀人皆反，遣水衡都尉发蜀郡犍为兵击䍧牱，大破之。后始缯叶榆人复反，钩町侯亡波率其人击之有功，汉立亡波为钩町王。至成帝和平中，夜郎王兴、钩町王禹、漏卧侯俞更举兵相攻䍧牱，太守请发兵诛兴等，汉以道逺不可击，遣太中大夫张匡持节和解，并不从。杜钦说王鳯曰：「匡使和解蛮夷，王侯不从，不惮国威，其效可见。恐议者选愞复守和解太守，察动静有变乃以闻，如此则复旷一时，王侯得收猎其众，申固其谋，党助众多，各不胜忿，必相殄灭，自知罪成狂犯，守尉逺藏湿暑毒草之地，虽有孙呉将贲育士，若入水火，往必焦没，智勇亡所，设施屯田，守之费不可胜量，宜因其罪恶未成，不疑国家加诛，阴敕旁郡守尉练士马，大司农先调糓积要害处，选任职太守以秋凉时入，诛其王侯尤不轨者，即以为不毛之地，亡用之人，信不劳中国，宜罢郡放弃其人，绝其王侯，勿复通。如以先帝所立，累世之功，不可隳壊，亦因宜其萌芽，早断绝之，及已成形，然后兴师，则万姓被害矣」。鳯于是荐陈立为䍧牱太守，至䍧牱，乃从吏数十人出行县，召兴，兴将数千人往，立数责，因断兴头，出晓其众，皆释兵降。兴子邪务收馀兵，迫胁旁二十二邑，反立，又击平之。

《华阳国志》：元鼎二年，开䍧牱郡属县十七，户六万，及晋属县四户五千而已。公孙述时，三蜀大姓龙传尹董氏与䍧牱功曹谢暹保郡，闻世祖在河北，使使由畨禺江出朝贡，世祖嘉之，号为义郎。按遵义之名，始此。方舆，云遵义军俗，以射猎伐山为业，信巫鬼重謡，祝好诅盟，外痴内黠，安土重旧。凡交易刻木为书契，结绳以为数。其桀黠能言议屈服种人者，谓之耆老。其婚婣，以铜器、毡刀、弩矢为礼。其燕乐，以铜锣鼓横笛，歌舞为乐。其所居无城池之固，架木为阁，聨竹为壁，开窗出箭，以备不虞，出入佩刀弩自卫。至与华人交易，略无侵犯，有礼义之风。凡宾客聚会酋长，以汉为贵，其民端龎淳，固以耕殖为业，天资忠顺，悉慕华风矣。

《寰宇记》云：「西南诸夷，汉䍧牱郡地，唐置费、珍、庄、琰、播、郎、䍧、夷等州」。按播州之名始此。其地北距充州百五十里，东距辰州二千四百里，南距交州千五百里，西距昆明九百里，无城郭，散居村落，土热多霖雨，稻粟皆再熟，无徭役。隋大业末，首领谢龙羽据其地，胜兵数万人。四夷述云：䍧牱，蛮姓谢氏旧臣，中国世为本土牧守，隋末大乱遂绝。唐武徳二年，其酋领谢龙羽遣使朝贺，授䍧州刺史，封夜郎公，胜兵战士数万，于是列其地为䍧州，属黔中羁縻，后为正郡」。

《寰宇记》云：䍧州辖三县，曰建安，即州理曰宾化，曰新兴，其地与播州同。《唐书》，武徳二年立充州，因是置播、䍧等郡。梁氏《十道志》云：开元初犹有此郡，后之郡国记录乃无此名。寰宇又云：充州䍧牱都尉居之，县有梓潼底水，思王思渝《厯代史》云：充州在䍧州北百十里。开元二十五年，其酋赵君道来朝。王建僭伪，不通中国，首领五姓：龙、方、张、石罗，而龙氏最大。后唐天成二年，䍧牱清州刺史宋朝化等来朝，其后孟知祥据西川，复不通。乾徳三年，平孟昶。五年，知西南夷南宁州蕃落使龙彦瑫等遂来贡，诏授瑫归徳将军、南宁州刺史、蕃落使。开宝四年，瑫卒，子汉瑭嗣，诏袭父职。太平兴国五年，夷王龙琼琚遣子并诸州蛮七百四十四人，以方物名马来贡。雍熈二年，夷王龙汉浚自称权南宁州事兼蕃落使，遣䍧牱诸州酋长来献方物名马，并上蜀孟氏所给符印，授汉璇归徳将军、南宁州刺史。其后夷王龙、汉兴、龙汉𤩊相继遣使贡方物，授𤩊宁逺大将军，封归化王。景徳四年，西南蛮罗瓮井都指挥使颜士龙等来贡，士龙种落遐阻，未尝来朝，今始至，诏馆饩赐予如高溪。

《播州志》云：唐末南诏陷播州，太原人杨端应募复之，遂有其地。四传至杨眙，无子维。时宋益州刺史杨延昭之子充使广西，与眙通，谱以其子贵迁，后之从狄青南征。杨文广，即延昭之孙也。在播州者传至粲而益大，鉴乃其裔云。

《四夷述》云：东谢蛮渠帅姓谢氏，南蛮别种，在黔州之西数百里，地方千里，有酋长，即谢元深也。其一族不能女，自云高姓不可下嫁。唐贞观三年，元深入朝，冠乌熊皮冠，若今之旄头，以金络额，披毛帔，韦皮行縢而著履，时中书侍郎颜师古奏言：「昔周武王天下太平，逺国归款，太史乃集其事为《王会篇，今万国来朝，至如此辈章服，实可图写，今请撰《王会图」。诏从之，开其地为应州，隶黔州都督府，南谢首领谢疆与西谢蛮怜接，与元深俱来朝，拜为南寿州刺史，后改为庄州是也。其地宜五榖，无文字，刻木为契，散则山谷倚树为巢，居无赋税之事，皆自为生业，刀剑不离其身，男女椎髻以绯束之，后垂向下，冠熊皮，披猛兽革，南接守宫獠，西连夷子，北至白蛮。按南寿州即分䍧牱所者，或云楚威王时有庄蹻将甲士二万人入䍧牱，故取庄为州名。《开元十道记有此郡额，后之志录并废。元领县八，皆贞观以来相次建置，永徽以后，并省其名曰石牛、南阳、轻水、多乐、乐安、石城、新安、宾化。

四夷述又云：西赵蛮在东谢之南，并南蛮别种，其界山洞深阻，莫知里数，南北十八日行，东西二十三日行，赵氏代为酋长，有万馀户。自古不臣中国。唐贞观三年，遣使入朝，至二十一年于此置明州。其地东至夷子，西至昆明，南至西洱河，土俗与东谢同。唐史：贞元十三年，西南蕃大首领、正议大夫、检校蛮州长史继袭蛮州刺史、资阳郡开国公宋鼎，左右大首领、朝散大夫、前检校卭州刺史谢汕，右大首领继袭摄蛮州巴江县令宋万传，界首子弟大首领、朝散大夫䍧牱录事叅军谢文经，黔中经界招讨观察使王础奏：「前件刺史，建中三年一度来朝，贺贡方物，自后不令随例入朝。今年恳诉称与䍧牱同被声教，独此排摈自惭，耻谨随䍧牱等朝贺。伏乞特赐优谕，兼同䍧牱、刺史等授官。其䍧、牱、蛮两州，户口殷盛，人力强大，邻侧诸畨，悉皆敬惮，请比二州，每三年一度朝贺，仍依䍧牱例，轮还差定，以才干位望为众所推者充之」。敕旨，宋鼎已改官讫，馀并依奏。

《寰宇记》曰：「唐时，黔州都督府管播州下五十三州，曰南宁州，本清溪镇，唐末置，在黔州西南。二十九日行，从南宁州至罗殿王部落八日行，与云南接界，曰充州、曰琰州、曰犍州、曰庄州、曰明州、曰牱州、曰矩州、曰清州，凡九州岛。毎年朝贡曰牱州、袭州、峨州、蛮州、邦州、鹤州、劳州、羲州、福州、鼔州、儒州、鸾州、令州、郝州、普宁州、总州、郍州、勋州、功州、敦州、侯州、晃州、茂龙州、整州、悬州、乐善州、契州、添州、延州、双城州、训州、卿州、抚水州、思源州、逸州、殷州、南平州、卢州、姜州、棱州、鸿州、和武州、晖州、亮州、凡四十四州洞内羁縻而已。

《土夷考》云：东至偏桥卫，南至养龙坑楚、黔二省界，西至泸州合江县，北至重庆府綦江县，俱川省界，此今之播州也。明兴杨鉴率众归附，以其地为播州宣慰司，授鉴宣慰使，领播州、馀庆、白泥、容山、真州、重安六长官司，草塘、黄平、瓮水三安抚司，自鉴至相十世矣。嘉靖十七年，杨相父子争职，议勘，相不敢入，播客死水西。万厯元年，杨应龙袭职，即相之子也，世有逆徳，应龙淫杀无忌。初，黄平、草塘白泥、馀庆、重安五司，凡承袭表笺，须宣慰司印文乃达，往往索贿无厌，此衅端所由起。又其地有七姓之民，应龙寄以腹心，七姓又藉龙为奇货，縻费金钱累巨万，乆之，龙觉其欺，乃稍稍收其权，遂交雠怨，七姓叩阍鸣寃，且反噬龙矣。应龙娶妻张氏失宠，其族弟瑞龙聘田氏，应龙强委禽焉。万厯十五年，田氏生子方弥，月与应龙在室，共语族弟继龙偶入户遁去，应龙见而立斩之，田氏曰：妾非张，何例视我？应龙怒曰：「我不杀此奴，今效尤耶？」乃立杀张首，并剐张之母等。张阖族奏应龙杀妻，并妻母兄弟等，命下川、贵勘处，应龙初亦抗拒不出，已闻议，抚乃俯首出聴勘勘，龙革任罚，赎金四万，免死。会朝鲜告急，应龙计以征倭赎前愆，朝廷可其奏，遂得解网，然疑畏日甚，进退维谷。二十三年，应龙子以赎金未完，死渝州狱中，应龙率蛮兵駈僧千馀至，发丧二十六年，托献大木，所过无不残灭。朝议应龙虽经勘问，皆务姑息，非镇摄蛮夷之策。于是天子赫然震怒，命将兴师，大集三省之兵，猛将谋臣，星聚云合，而又特遣总制侍郎邢玠往临之。贵州支可大抚湖广，江铎抚偏桥，李化龙总督川、贵、湖、广之师，会军重庆府。二十七年正月进兵。六月初六日，破海龙囤。二十一日，俘入重庆，死于途。事平，剖播为二。四川遵义府属三县，一州、贵州平越府属四县，一州改流，设官详平播全书中。

《土夷考》又云：播州长官司治附郭长官王姓，其地左抵永安驿，右抵海龙囤间，杂杨氏腹里播事，讧长官王积禄甘为应龙死党，亦其势不得不尔。今多属遵义县夷、汉民各半。

馀庆长官司，在司南百六十里。元至正间，毛岊从宣慰杨加禛征蛮有功，授校尉、本部长官，后改为馀庆州，俾毛氏世为土知州。本朝仍为长官司。其地接连播州七牌苖巢，左抵湄潭，右抵雍水，上达乌江，下至岑、黄，于播最近。杨氏不靖，毛匪宁宇焉。荡平后，改馀庆县属贵州平越府。

白泥长官司，在司东南三百里。宋景定中，杨万从征入播，蛮有功，授白泥长官。元改为白泥州。本朝复改长官司。其地上抵草塘，下抵偏桥镇，逺带其左，黄平列其右，土田阔饶，士马强健，实甲诸司，与杨氏不睦，七姓之一也。

容山长官司，在司东三百二十里。长官张姓。其地界湖、贵，间于八司中独为外服。溪山荒旷，土田卤瘠，中国商贩不到。其人以猎射为生，以劫杀为业。自嘉靖间为臻、洞苗所残破，数十年来，民夷𪀾鷔，土田荒芜，长官不能治也。旧有湄潭驿，荡平后改湄潭县属贵州平越府。

真州长官司今改真安州，详见名胜。

重安长官司，在司东南四百里。宋元，黄平府地。国初，头目张佛保招抚苗蛮有功，授正长官。冯铎从宣抚杨鉴征麻哈有功，授副长官。多生苗，去播最逺，原属黄平，故知有黄平，不知有播图经。其地东至宣化司界，北至杨义司界各二十里，南至凯里司界十里，西至清平县界五里。

草塘安抚司，在司东二百二十里。介瓮水、黄平之间。其地环江，土饶裕，颇有华风。宋咸淳间，有云南贵者，商贾入滇，因边警，投杨宣慰邦宪为头目。元世祖时，云贵孙邦佐有战功，授都匀军民府知府，始有草塘地。国初，宋显威从杨鉴归附，改授安抚。其地东至黄平司、椒溪、暖水界，西至髙平、瓮水二司界，南至平越卫界，北至播州杨梅浪于界。

黄平安抚司，在司东南三百里。旧为黄平府，实杨镇，子孙世守之。元世祖时，黄平蛮叛，杨宣慰、汉英讨平，其将罗季明功多，遂以土授罗氏，改隶播州。洪武初，罗镛从杨鉴归附，授黄平安抚。其地广饶险固，有城垣足据，扼云、贵之门户，为诸司之襟带，葢西南一要境，旧设通判一员，摠辖诸司。又设千户所驻札司，城聴通判调用。城中夷汉杂处，昔杨酋不道，首与为难者也。其地东至湖广偏桥卫五十里，西至贵州平越卫，南至清平卫各三十里，北至白泥司界百五十里。荡平，改黄平州。

瓮水安抚司，在司东一百二十里，宋绍兴间，开设长官犹姓。景定中，进士犹道明播人，葢其族也。洪武初，犹恭归附，授安抚宻迩于播，亦与杨酋交恶，其地东至播四牌界二十里，西至黄滩闗十五里，南至水西界二十里，北至麻子水界二十里。荡平改瓮安县属平越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