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沓藏书

卷一百七

钦定四库全书

御批歴代通鉴辑览卷一百七明

孝宗皇帝

丁巳𢎞治十年春三月,召阁臣议政文华殿,帝御经筵罢,召徐溥及刘健、李东阳、谢迁,授以诸司题奏曰:「与卿辈裁决」。溥等拟㫖上,帝应手改定,无疑滞事端多者。健请出外详阅,帝曰:「盍就此面议」。既毕,赐茶而退。自成化中,宪宗召对彭时、商辂,后至此始再见。其后宣召顾问,遂以为常。

夏五月,小王子寇潮河川,明置潮河川堡,以地近潮河,故名潮河,源出古北口外,旧自宻云至顺义县牛栏山,与白河合。今自宻云县东南即入白河,水流湍悍,其声如潮。指挥刘鋠等战死。

六月,命户部侍郎刘大夏督理宣大军饷。大夏将行,尚书周经谓曰:「塞上势家子以市籴为私利,公母以刚贾祸。大夏曰:处天下事,以理不以势,俟至彼图之初,塞上籴买必粟千石、刍万束,方许告纳,以故中官、武臣家得操利权,大夏令有刍粟者,自百束十石以上皆许,势家无所牟利,不两月,边储充积先是李敏巡抚大同,见北方诸省转饷至者,道逺耗费,及为户部尚书,㑹计岁攴,奏令粮一石徵银一两输边,民乐轻赍,一时称便,然军储由是全资市籴,始则利归势家,后乃空乏,时告云。 李敏,字公勉,襄城人。

冬十月,起王越总制三边军务。帝即位,初,越自安陆赦还,屡疏颂寃,下廷议列,上其功罪,诏复左都御史致仕。时越年已七十矣,复结中官李广,以中㫖召掌都察院事,言官交章论奏乃寝。及是,小王子和硕诸部屡犯边,辽东、宣、大、延绥、甘肃俱被残,廷议覆设总制官,先后㑹举七人,不称㫖,吏部尚书屠滽以越名上,诏起原官,总制甘、凉军务,越言甘、镇兵弱,非藉延、宁两镇兵难以克敌,请兼制两镇従之。

简阅禁兵。

马文升疏言:「歴代兵制,不使权归一人。汉制有南北军、南军守王宫、主禁卫。北军䕶京师、聴征讨,各有所掌,而南军尤托以腹心。我太祖法古制十六卫亲军指挥使司,不𨽻五府为禁兵,即古之南军也。其他卫属五府,即古之北军也。永乐中,增设十二卫,又选精壮数千人属御马监,更番上直。近年禁兵废弛,请敕大臣拣选操练,令更畨直各门官为钤束出入従之」。戊午。十一年春三月,皇太子出阁讲读。

东宫宦竖不欲太子近儒臣,数以事间讲读詹事呉寛字源博,长洲人上疏曰:「东宫讲学,寒暑风雨则止,朔望令节则止,一年不过数月,一月不过数日,一日不过数刻,进讲之时少,辍讲之日多,岂容复以他事妨之?古人八岁就傅,即居宿于外,欲令离近,习亲正人,庶民且然,况太子天下本哉!」帝嘉纳之。

秋七月,王越袭小王子于贺兰山,破之。小王子居山后久,熟知路迳,累招野黙克埓等侵扰边地,越分兵三路进,俱有斩获,日晡,収兵回,别伏道旁,敌来袭,复追杀至桞沟在寜夏府平罗县西北,获驼马牛羊器仗千数,论功进越少保,遂条上制置哈宻事宜,未报,㑹李广得罪死,言官连章劾广党,皆及越,越闻,忧恚卒。越举,景泰初进士,方廷试对策,忽旋风起,飘其巻入云中,及秋,朝鲜使至,言其王视朝时有巻従风中堕谨持以献,视之,乃越巻也。帝语吏部曰:「此当任风宪官」。因授越御史,不五年,即擢大同巡抚,其后屡立边功,遂至封伯,督兵既久,健将武校多出其门,赏予略无吝惜。尝一夕,值大雪,越故豪縦方围炉饮诸伎,拥琵琶,侍一小校,詗敌还,陈敌情未竟,越喜,酌金卮命饮,即赐之卮,语毕,益大喜,指伎絶丽者立予之,校感激,所至为尽死力。越初比汪直,既耋,复结李广,士大夫以其破败名检,咸鄙之。然自越死后,将馁卒惰,冒功糜饷滋甚,边臣竟未有如越者。

九月,华盖殿大学士徐溥致仕。溥居内阁十二年,与刘健、谢迁等协心辅治,天下并称贤相,至是,以目青三疏乞休,始许之,恩赉视常典有加。溥性凝重,度量宏逺,既为首辅,事有不可,辄与同列共言之,值帝方向治于所言,亦皆聴従。钦天监革职监正李华为昌国公。张峦择𦵏地,中㫖复官,溥等言:即位以来,未有内降,幸门一开,未流安底,臣等不敢奉诏,遂収㫖还占城,奏安南侵扰。帝欲遣大臣往解,溥等言:「外国相侵,有司榭谕之足矣,若遣使万一抗命,亏损国体,问罪兴师,则坐耗,中国非计之得也。于是罢不遣使。诏撰三清乐章,溥等言:「汉祀五帝,儒者犹非之,况三清乃道家妄说,一天之上,安得有三大帝?且以周柱下史李耳当其一,以人鬼列天神,矫诬尤甚」。乃止。中官李广以烧炼斋醮被宠,溥等力言其妖妄,引唐宪宗、宋徽宗为戒,帝深感其言。溥归后逾年卒,赠太师,谥文靖。 张峦,兴济人,皇后父。

冬十月,清宁宫灾。

太皇太后宫也。先是,有熊逾西直门,兵部请严。武备郎中何孟春字子元,郴州人曰:「宜慎火」。已而礼部、内府、军器库、香经厂内官监连年灾。

太监李广有罪,自杀。

广以符籙祷祀,获宠任,权倾中外,劝帝建毓秀亭于万岁山,亭成,㓜公主殇清宁宫复灾,日者谓建亭犯岁忌,太皇太后恚曰:「今日李广,明日李广,果然,祸及矣!」广惧,饮药死。帝疑广有异书,使使即其家索之,得贿簿,多文武大臣名,馈黄白米各千百石,帝曰:「广食几何?其家亦甚隘,岂能容是米哉?」左右曰:「隠语耳。黄米者,金白米者银也」。帝怒,下法司按问,诸臣皆惧,昏夜赴寿宁候张鹤龄峦之子。求解事,得寝。时方以宫灾求直言,编修罗玘上言「日:今日之事如瘿瘤,割之去易而身危,消之去迟而身安。窃见文武官贿,广求进廉,耻扫地其间,有部寺之尊,将师之寄,天下四夷方以为丙。魏姚宋方召卫、霍,今一旦暴白,恐生慢易,虽实有丙魏,方、召之徒,亦不复信,此大可忧也。如遂己之廉耻愈衷,乞宻谕贿广者引退,或以他事黜之,庶可消已成之党,絶未起之祸」。章下所司。罗玘,字景鸣,南城人。

闰十一月壬戌朔,日食。

庚申。十二年夏六月,阙里至圣庙灾,敕山东抚按重建及成在十七年,遣大学士李东阳祭告前礼部主事杨循吉字君谦,吴县人请复建文位号,不従,循吉言:「建文君乃髙皇帝嫡孙,躬受神器,其后太宗入继大统,削建文位号,百馀年来,未䝉显复。夫建文虽以左右非人,得罪社稷,而实则生民之主也,请复尊号,如景皇帝故事,庶几禆益先圣,有光大孝」。下礼部,议格不行。

己未十三年夏四月,更定律例。初,洪、永间定制,法司㫁狱,一依律拟议,毋许妄引条例。英、宪以后,巧法吏往往舍律用例借便,已私条例由此日繁。及是,帝命刑部尚书白昂删定之。给事中杨廉字方震,丰城人。疏请删例従简。略言髙皇帝肇造之初,特命刘基、陶安等详定律令,且谕之曰:「立法贵简,若条绪繁多,可轻可重,吏得夤縁为奸,圣祖重律轻例之意见矣。百三十年来,律行既久,条例渐多,近令法司详议,革其繁琐。臣以为非深于经者不足以议律,非深于律者不足以议例。望特选素有经术深明律意者,専理其事,以大祖立法贵简之心为主,一切近代冗杂,悉为革去,俾以例通律之穷,不以例淆律之正,庶刑官有所遵守」。帝嘉纳之。已而昂㑹九卿定议,择条例可行者二百九十馀条,与律并行,诏如所请,颁之中外。帝前后所任刑官何乔新、彭韶而外,昂与闵圭字朝英,乌程人。持法皆平㑹情比,律一归仁恕,天下翕然称颂焉。

和硕寇大同,游撃将军王果御之,败绩,敌骑七千馀入威逺卫,正统中置,今省故城在朔平府平鲁县北。果及都指挥邓洪等与战,大败,官军九百馀人皆死。命平江伯陈鋭为靖虏将军,充总兵官,侍郎许进提督军务,往御之。

五月甲寅朔,日食。

召阁臣面议军政。

大同之警,京师戒严,兵部请甄别京营诸将,帝召刘健及李东阳、谢迁至平台,出英国公张懋辅之子等,自陈疏面议去留乃去,遂安伯陈韶志曾孙等三人,而召镇逺侯顾溥兴祖孙督团营,其后和硕谋犯大同,帝复召见阁臣,健请简京营大帅,因言京军怯不任战,请自今罢其役作,以飬鋭气,帝然之。

秋七月,京师地震。

九月,下行人司行人王雄于狱,贬其官。和硕诸部屡寇大同,朝廷以陈鋭等无功召还。遣保国公朱晖永之子,侍郎史琳代之。太监苗逵为监军,雄上言:「克敌在将,得其人,选任不可不慎。比者北虏入寇,廷臣首推陈鋭以国之死生众之存亡,试之谋勇,未闻之人,虏益猖獗。今斥陈鋭用朱晖,素不更事,固不多于鋭也。愿陛下罢晖,责前日推举鋭之罪,然后従公拔其尤者,俾専阃外,勿署监军、提督以挠之。今之监督,即唐观军容使之任也,以郭子仪、李光弼之勇略,然鱼朝恩为观军容使,而九节度皆溃相州,况其下乎!」帝以雄妄言下狱,谪县丞,比晖至,寇已退,乃还。

辛酉十四年春正月庚戌朔,陜西地大震,朝邑震十七日,壊庐舍,压死人畜无算兵部尚书马文升言:此外寇侵凌之兆,今和硕方跳梁,而海内民困财竭,将懦兵弱,宜行仁政,以飬民讲武,备以固国节财用,停斋醮,止传奉冗员,禁奏乞,闻田撤还陜西织造内臣赈恤被灾者之家,帝従其言,立召内臣还京。夏四月,和硕及小王子连兵入寇,复命朱晖帅师御之。先是,小王子及和硕等复居河套,至是,以敌八千骑东驻辽塞下,入长胜堡在锦州界,既而西归,复进掠延绥、宁夏,往来数千里,所至杀掠殆尽,命晖佩大将军印,统都督刘宁等五将往御。及秋,晖等至宁夏,敌已饱掠去,乃以五路之师夜袭敌巢于河套,仅斩三级以㨗闻。未几,小王子和硕以十万骑分道入,散掠固原、宁夏境,戕杀惨酷,胔骼徧野,闗中震动。

六月,陜西献玉玺。

鄠县民得玉玺,色微青,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背有螭纽,周广一尺四寸,厚三寸,巡抚熊翀以为秦玺复出,遂献之。礼部尚书傅瀚字曰川,新喻人。言:「秦玺完毁,具载简册,今所进玺篆纽皆不类,与宋元所得玺色又殊,盖后人仿为之。且帝王受命,在徳不在,玺请姑藏内府」。帝是其言,薄赏得玺者而遣之。

秋七月,普安注见前。苗妇米鲁作乱,命南京户部尚书王轼字用敬,公安人。督师讨之。

初,普安土司隆畅既老,子礼聴营长阿,保谗构,相仇怨,畅有妾曰米鲁,以罪见逐,依礼同居礼,阿保皆与乱,畅闻诛礼,阿保惧祸,助米鲁,率众攻畅,破百馀寨,畅逃云南镇,巡官召阿保与畅盟息兵,米鲁潜令人杀畅,与阿保,乱益甚,镇巡官发兵捕斩阿保,米鲁亡入沾益州,元置,今州属云南曲靖府至是,复归故营,攻劫诸寨,镇守太监杨友等讨之,大败贼,乘胜劫掠普安,几䧟,命轼兼左副都统史,提督军务,轼未至,米鲁拥万骑劫营掳友去。

九月丙子朔,日食。

召秦弦总制三边军务。

言官劾史琳等䘮师溺职,召琳还,起秦紘户部尚书兼副都御史代之。紘至,録死事者功,劾败将杨琳等四人罪,练壮士,兴屯田,申明号令,军声大振。

冬十月,以马文升为吏部尚书,刘大夏为兵部尚书。文升在班列中,最为耆硕,帝推心委任,特敬礼之。尝召见暖阁议考察事,以文升年髙重聴,再呼告之。及出,命左右掖之,下阶。其他岁时赐赉,诸大臣莫敢望也。大夏时为两广总督,召命至,再以疾固辞,帝不允,仍趋之入见,既至,帝问曰:「朕召卿,卿数引疾何也?」大夏顿首言:「臣老且病,窃见天下民穷财尽,脱有不虞,责在兵部,度力不办,故辞耳」。帝黙然。

十二月,和硕等出河套,诏朱晖还,留京兵三千防御,以叅将杨玉领之。明年正月,朱晖引兵还都,给事中屈伸字引之,任邱人,疏劾「晖等「西讨无功,班师甫命下将士已入国门,不知奉何诏㫖:且此一役,糜京帑及边储共一百六十馀万,而首功止三级,是以五十万金易一无名之首也。所上有功将士至万馀人,假使馘一渠魁如和硕,或斩级至千百,将竭天下财,不足供费,而报功,又不知几万万也。晖等宜论罪,置重典,不聴」。

壬戌十五年秋七月,王轼破米鲁,斩之。轼调官、土兵分道进撃,连破贼,贼遁走,佥事王懋、中、土知府鳯英追及之马尾笼在贵州南龙府境。官军四面急攻,米鲁突围出战,英临阵格杀之,馀党平。

九月庚午朔,日食。

冬十一月,琼州黎乱。

前知府张桓贪残私敛,继以余浚贼虐尤甚,黎人苦之,符南蛇等遂聚众为乱,镇兵讨之不下。户部主事冯顒上言:「琼州在大海中,周三千里,其五指山在琼州府定安县西南,五峰髙大,亦名黎母山,黎人环居山下,外为熟黎,内为生黎山水,亦分五𣲖,环绕郡境入海。林箐深密,川泽险阻,兵不可入,黎众聚散无常,攻之则巢穴难穷,置之则侵掠不已。乞勾考熟知夷情者,令各集土兵,聴巡守官节制,有能擒斩首恶者,复其祖职,此以夷攻夷数月间当见俘获,不然,师旅之兴,无时已也」。帝従之。明年七月,斩符南蛇,贼遂平癸亥。十六年春二月,诏建延寿塔于朝阳门外,寻罢。帝事两宫太后甚谨,而两宫皆好佛老,以是宫中多设斋醮,数遣中使往泰山武当山进神袍,奉幡幢,或白昼散灯市上,阁臣虽谏,帝不敢违也。及是,内㫖建造佛塔,又除道士五人为真人,刘健等力谏,遂皆寝罢。

夏五月,遣南京刑部侍郎樊莹字廷璧,常山人。巡视云贵。先是,云南景东,元开南州,明置府,今府属云南。大疫,云雾黒暗,凡七日,不辨昼夜。龙川即陇川宣慰司雨雪如手掌,尽杀禾稼宜良。元县,今属云南府。地屡震,暴风曲靖,注见前。火灾毁房舍无算。帝以云南灾变非常,皆由官不得人,上下攫取,以致小民含怨,上干天和,命莹兼左佥都御史巡视。莹至滇,黜不职者数十人,民心渐安。

召见兵部尚书刘大夏于便殿。

帝问大夏曰:「卿前言天下民穷财尽,祖宗以来,征敛有常,何今日至此?」对曰:「正谓不尽有常耳。如广西岁取铎木,广东取香药,固以万计,他可知矣」。又问:「天下军若何?」对曰:「穷与民等」。帝曰:「居有月粮,出有行粮,何故穷?」对曰:「其帅侵克且过半,安得不穷?」帝太息曰:「朕临御久,乃不知天下军民困,何以为人主!」遂下诏严禁。帝察知大夏方严,委寄益重,左都御史戴珊亦以材见知,毎有宣召,或専及大夏,或兼及珊,诸大臣不能与也。既而寇犯大同,中官苗逵贪武功,劝帝出师,帝惑其言,将従之,阁臣刘健等委曲劝阻,帝意犹未回,召问大夏曰:「太宗时频年出塞,今何故不可?」大夏曰:陛下神武固不后太宗,而将领士马逺不逮,且淇国公小违节制,谓邱福事见前。举十万众,悉委沙漠,奈何易言之?度今上䇿惟守耳」。时珊亦同召,従旁赞决,帝遽曰:「微二卿,朕几误」。由是师不果出。帝尝谕大夏曰:「临事辄思召卿,又以非卿部事而止,后有当行罢者,具掲帖以进。大夏顿首曰:不敢。帝问何故,对曰:事之可否,外付府部,内咨阁臣可也,掲帖滋弊,不可为后世法。帝然之。又尝问:「天下何时太平?对曰:「求治亦未可太急,但用人行政,悉与大臣面议,当而后行,久之,天下自治。尝乘开言四方镇守中官之害,帝问状,对曰:臣在两广,见诸文武大吏,供亿不能敌一镇守,烦费可知」。帝曰:「然。祖宗来设此已久,安能遽革?第自今必择其廉者而后用,不然则已之。大夏顿首称善。一日大夏,与戴珊同侍,帝曰:「时当述职,诸大臣皆杜门,如二卿者,虽日见客何害?」袖出白金赉之曰:「少左尔廉,且属勿廷谢,恐为他人忌也」。珊以老疾乞骸骨,优诏慰留。已,大夏宴见复代,珊请帝曰:「彼属卿言邪?主人留客坚客,且为强留,珊独不能为朕留邪?且朕以天下事付卿辈,犹家人父子。今太平未兆,何忍言归!」大夏出以告珊,珊感泣曰:臣死是官矣」。

秋九月,诏户部核议盐法。

帝在位久,益明习政事,数召见大臣,欲以次革烦苛,除宿弊,尝论及理财,李东阳极言盐法弊壊,由陈乞者众,因而私贩数倍。刘健进曰:「太祖时茶法始行,驸马欧阳伦以私贩坐死,髙皇帝不能救,如伦事,孰敢为陛下言者?」帝曰:「非不敢言,不肯言耳」。遂诏户部核利弊,具议以闻。当是时,健等三人竭诚尽虑,知无不言,初或有従有不従,既乃益见信,所奏请无不纳,毎进见,帝辄屏左右,左右不得闻,従屏间窃聴,但闻帝数数称善,时人为之语曰:「李公谋,刘公㫁,谢公尤侃侃」。帝宠任健等特甚,三人皆赐蟒衣,阁臣赐蟒,自健等始。

甲子十七年春二月,诏毎岁审録重囚,毋限一日,故事,毎年㑹官録囚,率以一日告竣,兵科给事中潘释言:「审録数多,一日不能详定,恐致寃滥。太宗皇帝时,刑部上大辟三百馀人,谕各官再讯,迟十日不为害,祖宗好生之仁,万世所当遵也,従之。

三月,太皇太后周氏崩,谥孝肃皇后。定祔庙制。先是,慈懿钱太后崩,虽合𦵏裕陵而异隧,距英宗元堂数丈许窒之,虚右圹以待隧独通。至是,周太后崩,帝御便殿,出裕陵图示大学士曰:「陵有二隧,一窒一通,此皆先朝内臣所为,未合礼。昨见成化时,彭时、商辂等章奏先朝大臣忠厚,为国如此,先帝亦甚不得已耳」。因与刘健等议欲通隧,钦天监奏恐动地脉,乃止。后问祔庙礼,健言:「汉以前一帝一后祔二后,自唐始祔三后自宋始。曩者定议慈懿太皇太后居左,今大行太皇太后居右,引唐、宋故事为证,臣等以此不敢复论」。帝曰:「事须师古,末世不足效,太皇太后鞠育朕躬,朕岂敢忘顾私情耳。祖宗来,惟一帝一后,今若并祔,是壊礼自朕始也」。乃援孝穆别祭奉慈殿为言,谓纪太后。下廷臣议,英国公张懋等言:「春秋考仲子之宫胡安国传云孟子入恵公之庙,仲子无祭所。以此观之,祖庙无二配。而周礼有祀先妣之文。疏云:姜嫄也。唐、宋推尊太后不配食者,立别庙享之,亦得閟宫之义。宜仿故事,于奉先殿外建庙奉祀为宜。帝然之,将建庙。钦天监奏年月不宜廷议,请暂祀太皇太后于奉慈殿。正中,徙孝穆居左,终明世皆用其制。

夏四月,𦵏孝肃皇后于裕陵。

五月,罢中官监织造。

命镇巡官领之,従刘大夏请也。六月,雨雪。

命两京五品以下官,六年一考察,四品以上自陈,著为令。

故事,方面官三年朝觐一考察两京堂上官不与,至五品以下十年始一行,而居官率九载年劳转迁,或除服改补,多不及期。给事中许天锡字启衷,闽县人请京官六年一考察,大僚令自陈简去之。命从所请。

和硕入大同,指挥郑瑀战死。

庐山鸣

声如雷,次日大风雨,平地水丈馀。星子宋县,今为南康府治、徳安五季扬吴县,今属九江府,二县人溺死者无算。

秋八月,置东西卫军。

帝欲宿兵近地为左右辅,刘大夏言:「保定设都司统五卫,祖宗意当亦如此,请遣还操军万人为西卫,纳京东兵,宻云、蓟州,为东卫报司」。中官监京营者恚失兵,掲飞语宫门,帝以示大夏曰:「宫门岂外人能至?必此曹不利失兵耳!」由是间不行。

九月,复置起居注。

洪武间,设起居注,后废,至是太仆少卿储巏言:「古者立史,官记言记,动典至重也。臣见陛下宣召群臣,多系帷幄,造滕之言,近臣不得以闻,史官莫由纪録,失今不图,恐岁月绵逺,传闻各异,事迹无以䆒其始末,乞敕廷臣曽䝉召问者,备録呈览,宣付史馆,庶几圣君言动,举无所遗,群臣论说,亦以附见」。报可。

冬十一月,贬大理寺丞呉一贯字道夫,海阳人。为嵩明州,元置,今属云南府。同知。

先是,泰宁卫部落射伤海西贡使指挥张天祥出闗掩杀他卫三十八人,指为射贡使者,巡抚张鼐字用和,歴城人以㨗闻,㑹指挥张茂与天祥有郄发其事,命一贯往勘得实,论天祥死,毙狱中。天祥叔父洪屡说寃,帝密令东厂廉其事,还奏所勘皆诬,因逮一贯。帝御午门亲鞫之,尽反前狱,抵一贯死,闵圭进曰:「一贯推案不实,罪当徒」。帝不允,圭执如初。帝怒,令更拟圭,终以原拟上。謪一贯嵩明州同知,茂拟死,洪反得论功。帝晚年委任大臣,中官势稍绌,而天祥事发,自东厂廷议犹为所挠焉。

罢云南银场。

乙丑。十八年春二月,御经筵学士张元祯字廷祥,南昌人请讲《太极图》、《西铭》等书,帝亟取观之,喜曰:「天生斯人,以开朕也」。元祯清癯,长不逾中人,其充日讲,帝特设低几聴之。

三月,下户部主事李梦阳字献吉,庆阳人。于狱即释之。帝颇优礼外家,皇后弟寿宁、侯鹤龄、建昌伯延龄,并骄縦,多犯法,梦阳上书陈二病三害,六渐累数千言,末云:「寿宁侯鹤龄,招纳无頼,罔利贼民,势如翼虎」。鹤龄奏辨,摘疏中「陛下厚张氏」语,诬梦阳讪母后为张氏,罪当斩,后母金夫人复泣诉帝,帝不得已,下梦阳狱,寻即内批宥出,仅夺俸三月,金夫人诉不已,帝弗聴,左右知帝䕶梦阳请母重罪,而予杖以泄,金夫人愤,帝亦不许,谓刘大夏曰:「若辈欲以杖毙梦阳耳!朕宁杀直臣,快左右心乎?」他日,帝游南宫,鹤龄兄弟入侍,酒半,皇后及金夫人起更衣,因出游览,帝独召鹤龄语,左右莫闻也,遥见鹤龄免冠首触地,自是稍敛迹。夏五月,帝崩。

帝大渐,召刘健、李东阳、谢迁至乾清宫,执健手曰:「卿辈辅导良苦,朕备知之。东宫年㓜好逸乐,卿辈当教之读书,辅导成徳」。健等欷歔受命。翌日,召东宫,论以法祖用,贤遂崩。

太子厚照即位。是为武宗

赦。

以明年为正徳元年。

秋八月,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皇太后。京师淫雨。

自六月至于是月,时东宫旧竖刘瑾等瑾,兴平人,本谈氏子,㓜自宫投中官刘姓者以进,因冒姓。刘帝即位,掌钟鼓司,与其党马永成、谷大用、魏彬、张永、邱聚、髙鳯、罗祥等相交结,时谓之「八党」,亦谓之八虎。日导帝游戏,由是怠于政事,遗诏中所当兴罢,悉废格不行。阁臣刘健等因久雨,上疏言之,帝虽温㫖褒答,而狎昵群小,诏书废格如故。冬十月,𦵏㤗陵,在昌平州群架山东南。

谥曰敬皇帝,庙号孝宗。

《明史赞》曰:明有天下,传世十六,孝宗独能恭俭有制,勤政爱民,兢兢于保㤗持盈之道,用使朝序清明,民物康阜。《易》曰:「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艰贞无咎」。知此道者,其惟孝宗乎!

武宗皇帝

丙寅正徳元年春二月,大学士刘健等乞罢,不许吏、户、兵三部及都察院,各有疏言事,为宦官所挠,传示帝意,令阁臣调旨,健等不奉命,别拟以奏,帝不聴健等力谏,谓:「奸商壊乱盐政,武臣负罪玩法,北征将士无功授官,御用监书篆,滥用匪人,皆宜痛抑。今陛下不信大臣而信群小,欲以一二人私恩,壊百年旧制,臣等岂敢苟従所拟四疏,谨以原拟封进」。不报。居数日,又言:「比为盐法、赏功诸事,极陈利害,拱俟数日,未奉玉音,若以臣等言是,宜赐施行,所言非邪,亦当明加斥责,乃留中不报,视之若无,政出多门,咎归臣等。宋儒朱熹有言,一日立乎其位,则一日业乎其官,一日不得乎其官,则一日不敢居乎其位,伏乞圣明矜察,特赐退休」。帝优㫖慰留之,疏仍不下。又数日,歴数政令十失,指斥贵戚近幸尤切,因再申前请,帝不得已,始下前疏,令所司详议。健等知志终不行,各上章乞骸骨,帝不许。既而所司议上,一如健等指,帝勉従之,由是诸失利者咸切齿。

三月,兵部尚书刘大夏罢。大夏,承诏请撤镇守中官非额设者凡数十人,刘健等以孝宗遗命入帝登极,诏中行之。又列上传奉官当汰者六百八十馀人,帝不尽従,复劾废阉韦兴不当起用,帝不聴。大夏自知言不见用,遂连疏乞归,许之。

夏四月,吏部尚书马文升罢,以焦芳泌阳人代之。时朝政已移于中官,文升日懐去,志㑹两广缺,总督推兵部侍郎熊绣字汝明,道州人可任,绣不欲出外,颇怏怏,其同乡御史何天衢劾文升徇私,文升连疏乞休去,芳粗鄙无学识,好嫚骂人,既积忤廷臣,乃深结阉宦以干进。帝初即位,廷议以国用不足,劝上节俭,芳知左右有窃聴者,大言曰:「庶民家尚须用度,何况县官谚云:无钱拣故纸,今天下多逋租匿税,不是检索,而但云损上,何也?」帝闻大喜,㑹文升去,遂代为尚书。六月,大风雨,壊郊坛兽瓦。

帝谕群臣修省,刘健、李东阳、谢迁上言:「比来免朝太多,奏事渐晚,游戏渐广,经筵日讲,直命停止,不知陛下宫中复有何事急于此者?夫滥赏妄费,非所以崇俭徳,弹射钓猎非所以飬仁心,鹰犬狐兔不可育于朝廷,弓矢甲胄不可施于宫禁。今圣学久旷,正人不亲,直言不闻,下情不逹,而此数者杂交于前,臣不胜忧惧」。疏入,报闻。秋八月,立皇后夏氏。上元人。

冬十月,以刘瑾掌司礼监,华盖殿大学士刘健、武英殿大学士谢迁同罢。

瑾以内官监兼督团营,帝渐信用,瑾与马永成等日进鹰犬歌舞角抵之戏,导帝微行,又劝帝令镇守内臣各进万金奏,至皇庄增至二百馀所,畿内大扰。健等谋去之,㑹言官交章论劾,给事中陶谐,御史赵佑等。流谐,字世和,㑹稽人。佑字汝翼,双 人。章下阁议,健等持之甚力。钦天监五官监候杨源字本,清丰城人,瑄之子。亦因星变陈言,乞亲元老,斥宠幸,帝意颇动而不能㫁也。先是,户部尚书韩文字贯道,洪洞人,宋宰相𤦺之后以八党用事,毎朝退,与僚属言,辄泣下,郎中李梦阳进曰:「公泣何为?比谏官疏劾诸阉,执政持甚力,公诚及此时,率大臣固争,去入人易易耳」。文毅然改容曰:「善!縦事弗济,吾年足死矣!不死不足报国」。即令梦阳草疏,既具文读而删之,遂率诸大臣伏阙以上,略曰:伏睹近日朝政,益非号令失当,中外皆言太监马永成、谷大用、张永、罗祥、魏彬、邱聚、刘瑾、髙鳯等造作巧伪,淫荡上心,击球走马,放鹰逐犬,俳优杂剧,错陈于前,至导万乘与外人交易,狎昵媟䙝,无复礼体,日游不足,夜以继之劳耗精伸,亏损志德,此辈细人,惟知蛊惑君上,以便己私而不思皇天春命,祖宗大业,皆在陛下一身万一,游宴损神,起居失节,虽●粉若辈,何补于事?窃观前古阉宦误国,为祸尤烈,汉十常侍、唐甘露之变,其明验也。今永成等罪恶既著,若縦不冶,将来益无忌惮,必患在社稷。伏望陛下奋乾刚,割私爱,上告两宫,下谕百僚,明正典刑,潜消祸乱之阶,永保灵长之祚。疏入,帝惊泣不食,乃遣司礼中官李荣、王岳等至阁议一日三反,欲安置之南京,迁欲遂诛之,以为处之未尽,健推案哭曰:「先帝临崩,执老臣手,付以大事,今陵土未乾,使若辈败壊至此,臣死何面目见先帝!」健迁声色俱厉,惟李东阳语少缓王岳者,素刚直嫉邪,慨然曰:阁议是!」具以健等言白帝,明日,忽有㫖召诸大臣入,至左顺门,健迎谓曰:「事垂济,公等第坚持」。尚书许进曰:「过激恐生变」。健不应。有顷,李荣手诸大臣疏曰:「有㫖问诸先生,诸先生言良是,第奴侪事上久,不忍即置理,幸少寛之,上自处耳」。众相顾莫言,韩文乃抗声数八人,罪侍郎王鏊字济川,吴人助之曰:「八人不去,乱本不除」。荣曰:「上非不知,第欲少寛之耳」。鏊直前曰:「设上不处,奈何?」荣曰:荣颈有铁裹邪?敢壊国事!遂退。健约文及诸九卿诘朝,伏阙面争,王岳従中应之,因诛瑾等。焦芳闻之,驰告瑾,瑾乃率永成等夜伏帝前,环泣以首触地曰:「㣲上恩,奴侪磔喂狗矣!」帝色动,瑾进曰:「害奴侪者,王岳也」。帝曰:「何故?」瑾曰:「岳结阁臣,欲制上出入,故先去所忌耳。且鹰犬何损万几,若司礼监得人,左班官安敢如此!」帝大怒,立収岳,命瑾掌司礼监。永成、大用掌东西厂,各分据要地。及旦,诸臣入朝,将伏阙,知事己中变,于是健、东阳迁俱上章求去,瑾矫㫖聴健迁归,而独留东阳,岳充南京净军,追杀之于途,于是中外大权悉归于瑾矣。健、迁濒行东阳祖饯泣下,健正色曰:「何哭为使?当日多出一语,与我辈同去矣!」东阳嘿然。

以焦芳为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左侍郎王鏊兼翰林学士,入内阁预机务。

刘瑾欲引焦芳,廷议独推鏊,瑾迫公论,令鏊与芳同入阁。芳在阁裁阅章奏,一阿瑾意,鏊虽持正,不能与抗,事有不可,与李东阳弥缝其间,多所补救。东阳虽为首辅,尝委蛇避祸,芳嫉其位在已上,日夕构之于瑾。㑹《通鉴纂要》成,瑾以誊写不谨,欲因是为东阳罪,东阳大窘,属芳为解,乃止。除誊録官数人名,东阳得无事。是书修于孝宗时,芳未尝为总裁官,至是命文华殿改誊,芳遂列名其间。及进呈书,办官张骏等皆擢显秩,装潢匠役亦悉授官。

给事中刘●,字惟馨,涪人。吕翀广信永豊人。请留刘健、谢迁,不报。寻与南京给事中戴铣、字寳之婺源人。御史薄彦徽阳曲人等并杖斥除名。

健、迁既去位,●、翀抗章请留,帝不聴,其疏传至南京,为协同守偹,武靖伯赵承庆辅之子。所得应天尹陆珩録以示诸僚,兵部尚书林瀚闻而太息,于是铣、彦徽率诸科道官合疏言元老不可去,宦竖不可任。刘瑾等激帝怒,尽逮之,并●、翀俱予杖削籍,词连承庆、瀚、珩亦皆得谴。时南京御史蒋钦与铣等同被罪出狱耳,甫三日,钦独具疏劾瑾,言:「刘瑾小竖子,陛下亲以腹心,寄以耳日,待以股肱,殊不知瑾为悖逆之徒,蠧国之贼,窃柄弄权,万民失望,愁叹之声,动彻天地。幸聴臣言,急诛瑾以谢天下,然后杀臣以谢瑾」。疏入,再杖三十,系狱。越三日,复具疏请杀瑾,且言:「陛下不杀此贼,当先杀臣,使臣得与龙逢、比干同游地下,臣诚不愿与此贼并生」。言尤激切,既入,复杖三十。方钦属草时,灯下㣲闻鬼声,钦念疏上必掇竒祸,此必先人之灵,欲寝此奏。因整衣冠立曰:「果先人,盍厉声以告」。言未已,声出壁间,益凄怆。钦叹曰:「业已委身,义不得缄嘿,负国为先人羞!」遂奋笔曰:「死即死,此藁不可易也!」声遂止。杖后三日,卒于狱。又兵部主事王守仁以论救銧等,廷杖四十。謪贵州龙场驿丞至钱塘,瑾使人追之急,守仁赋诗置衣冠江岸侧,若自沉者,乃潜附商舟抵福建,故所识道士责之日:「若有父在,倘瑾逮若父诬,若走异域,何以自明?」守仁父华,前为南京吏部尚书,以忤瑾归,故道士以为言。守仁悟,遂之驿字。蒋钦,字子修,常熟人。王华,字徳辉,馀姚人,守仁 伯安龙场驿在贵州修文县治,今废。十一月,削户部尚书韩文职。

刘瑾恨文甚,日令人伺文过不得,及是,有以伪银输内库者,遂以为文罪,诏降一级致仕,给事中徐昂疏救中㫖,责其党䕶,遂落文职,并除昂名文出都门,乘一骡,宿野店而去,瑾又憾李梦阳代文革疏,矫㫖谪山西布政司经歴,勒致仕,既而瑾复摭他事下梦阳狱,将杀之,梦阳与修撰康海素以诗文相倡和,狱中书片纸出曰:「对山救我」。对山者,海别号也。海与瑾同乡,瑾前招致之,海不肯往,因梦阳故,遂谒瑾,瑾大喜,为倒屣迎海,因诡词说之,梦阳遂得释。后瑾败,海坐党落职,而梦阳起为江西提学副使,复以与巡按御史江万实相讦奏,罢官,久之乃卒。梦阳才思雄鸷,言文必秦、汉,诗必盛唐,与海及何景明、徐祯卿、边贡、王九思、王廷相号七才子,皆以诗名当世。迨嘉靖朝,李攀龙、王世贞出,复奉以为宗,天下推李、何、王、李为四大家,无不争效,其体云: 康海,字徳涵,武功人。何景明,字仲黙,信阳人。徐祯卿,字昌谷,呉县人。边贡字廷实,歴城人。王九思,字敬夫,鄠人。王廷相,字子衡,仪封人。李攀龙,字于鳞,歴城人。王世贞,字元美,太仓人。

丁帽二年春正月乙亥朔,日食。三月,刘瑾矫诏榜奸党于朝堂。刘健、谢迁虽去,瑾憾不已,矫诏列健、迁及尚书韩文、杨守随、林瀚、都御史张敷华、字公实,安福人。戴珊并词臣,检讨刘瑞。内瑞,字徳符。 ,江人。台谏陶谐、赵佑等、部曹李梦阳等凡五十三人为奸党,榜示朝堂,召群臣跪金水桥南宣戒之。

敕各镇守太监预刑名政事。

夏五月,度僧道四万人。

复宁王宸濠献王,权五世孙。䕶卫初,宸濠祖奠培犯法革䕶卫,至是,宸濠请复刘瑾受赂,遂许之。

六月,逮前总制三边都御史杨一清,字应宁,云南安宁州人,居丹徒。下狱,寻释之。

先是,一清巡抚陜西,请特遣大臣总制三边自王越后,总制罢不设,刘大夏以一清才,请即任之,一清乃建议防边,以花马池至灵州,地势平衍,寇毎従此,毁墙入固原,平凉不能耕牧,请修浚墙堑,増设卫所,以安内附,以遏外侵,帝可其议,为特发帑金数十万,工方兴,而刘瑾憾一清不附已,一清遂引疾归,寻以一清破冒边费,逮下锦衣狱,李东阳、王鏊力救,乃得释已而瑾托言边仓刍粟多朽腐,复矫㫖逮各省巡抚及管粮郎中下狱

秋八月,作豹房。

帝为群阉蛊惑于西华门作豹房,朝夕处其中。冬十月,刘瑾矫㫖杖戌,钦天监五官监候杨源道死,源以霾雾时作言此众邪之气,阴冒于阳,臣欺其君,小人擅权,下将叛上,引譬甚切,刘瑾怒,矫㫖杖三十释之,源又言占得火星入太微垣帝座前,或东或西,往来不一,乞収揽政柄,思患豫防,盖専指瑾也。瑾大怒,召而叱之曰:「若何官,亦学为忠臣!」源厉声曰:「官大小异忠一也!」矫㫖又杖六十,谪戌肃州,在道以创卒。初,源父瑄在天顺初,以忠谏名天下事具前,及是,源以小臣抗节,尤为士论所重云。

以杨廷和,字介夫,新都人。为户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预机务。廷和先为詹事直讲筵,附经义指斥近幸。刘瑾恶之,传㫖改南京吏部侍郎,寻迁南京户部尚书。及是,帝问杨学士何在,瑾以南京、户部对,乃召入阁。

戊辰三年春正月,大计外吏,内批黜翰林学士呉俨、字克温,宜兴人。御史杨南金

俨家素饶,刘瑾遣人求金,㗖以美官,俨、峻拒瑾,怒南金为都御史刘宇字志:大,钧州人。所构,瑾亦怒之。时方考察朝觐官,瑾忽批奏尾落俨南金职。初,瑾毎奏事,必伺帝为戏弄,时帝厌之,亟挥去曰:「吾用若何事,乃溷我!自此大小事!瑾皆専决,不复白帝」。及是奏出,中外莫不骇异。瑾不学,批答章奏,皆持归私第,与妹婿礼部司务孙聪、松江市侩张文冕相参决聪文。冕不能文辞,率鄙冗,焦芳为润色之。已而瑾威权日甚,内外章奏,先具红揭投瑾,号红本,然后上通政司,号「白本奉行」,若朝制然。

夏六月,刘瑾执朝官三百馀人,下狱。

午朝退,有遗匿名书于御道数瑾罪者,瑾矫诏召百官,悉跪奉天门外诘责之,日暮,执五品官以下三百馀人,悉下狱。时酷暑,曝死者三人,暍而病者无算。明日,李东阳等力救,瑾以廉知其同类所为,众获免。瑾凶暴日甚,尝以尚寳司卿崔浚、副使姚祥、郎中张玮违制,乘肩舆荷重校,㡬死,李东阳王鏊刀救,始释而戍之,其他庶官以荷校死者甚众。秋八月,立内厂。

时东、西厂缉事人四出,道路惶惧。刘瑾复立内厂自领之,中人以微法无得全者,万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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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瑾创罚米法。

凡朝官忤瑾者,悉诬以旧事,罚米输边,刻期完纳,违者罪之。韩文已落职,瑾憾不已,首逮之,下锦衣狱,数月,罚米千石。轮大同寻又罗织他事,罚至再,家业荡然。九月,逮前兵部尚书刘大夏下狱,戍肃州。

初,孝宗时,大夏在兵部,刘宇为大同巡抚,宇私市善马,赂遗权要。大夏于宴见时为考宗言之。宇闻,深憾大夏。及是,与焦芳谮于刘瑾曰:「籍大夏家,可当边费十二」。遂假田州岑猛事,逮系诏狱。岑猛者,田州土官也。𢎞治中,与思恩土官岑浚相仇杀。浚寻㐲诛,猛贬秩。大夏方长兵部,逼议以思恩、田州俱设流官,而徙猛福建千户。奏下,猛遛不肯行。及是纳贿于瑾,求复故地,瑾许之,遂与是狱。瑾欲坐大夏激变论死,阁臣王鏊曰:「岑氏未叛,何名激变?」都御史屠滽亦言:「刘尚书无死法」。瑾漫骂曰:「即不死,可无戌耶!」瑾亦詗大夏家实贫,乃坐戍极边。初拟广西,芳曰:「是送之归也」。遂改肃州。大夏年已七十三,徒步荷戈至大明门下,叩首而去。观者叹息泣下。大夏至戍所,遇团操,辄就位所司固辞,大夏曰:「军固当役也」。瑾犹摭他事罚米输塞下者再,后遇赦归。及瑾诛,复原官致仕。

己巳,四年春二月,黜前大学士刘健、谢迁为民。初,健迁在内阁,时浙江应诏举懐才抱徳之士,馀姚、周礼字徳恭,著有《续纲目发明、徐子元、许龙、上虞徐文彪凡四人,未録也。及是,刘瑾、焦芳日侦察,健迁过无所得,乃摭其事以礼等皆迁同乡,而草诏由健,欲因此为罪,矫㫖谓:「天下至大,岂无应诏者何?馀姚处士之多邪?遂下礼等诏狱,属主者词连健、迁,瑾持至阁,欲逮二人籍其家,頼李东阳力解,瑾意少释,芳従旁厉声曰:「縦轻贷,亦当除名!」既而旨下,果如芳言,并榜禁,自今馀姚人不得授京官。

夏四月,王鏊罢。

刘瑾横弥甚,鏊初,开诚与言间聴纳,既而渐不能救,遂力求去,疏三上,许之。鏊博学有识鉴,少善制举艺,为当世所宗。后数典乡试,程文冠一时,取士尚经术,阴诡者一切屏去,文体为一变。明代举子业最擅名者,前则鏊与唐顺之,后则归有光、胡友信,天下并称为大家。鏊归后,家居十五年,屡荐不起,及卒,赠大傅,谥文恪。 ,唐顺之家,应徳,武进人,归有光,字熙甫,昆山人。胡友信,字成之,徳清人。

五月,改翰林官吴一鹏、字南夫,长洲人,官侍读。顾清字士廉,华亭人,官编修。等于南京六部。

刘瑾素恶翰林官不下,已,焦芳亦衔之。及是,《孝宗实録》成,翰林预纂修者当进秩,芳说瑾曰:「翰林官当扩充政事」。于是一鹏清等十六人俱调南京六部,为员外郎、主事等官。

六月,以刘宇兼文渊阁大学士。宇乞归,遂以张彩安定人为吏部尚书。

始,宇介于焦芳,以结瑾得入为都御史。瑾好摧折台谏,宇辄以小过笞御史,瑾以为贤。瑾初通贿,望不过数百金,宇首以万金贽瑾,瑾大喜曰:「刘先生何厚!我」遂由兵部尚书晋吏部。宇在兵部,贿赂狼籍,及为吏部,权归选郎张彩,而文吏赠遗又不若武弁,尝悒悒叹曰:「兵部自佳,何必吏部也!」至是,瑾欲用张彩代宇,乃令宇入阁。宇宴瑾,阁中极驩。明日,将入阁任事,瑾曰:「尔真欲相耶?此地岂容再入!」宇不得已,乃乞省墓去,遂以彩长吏部。彩先为选郎,移疾家居,瑾以同乡起用原官,大悦之。一岁之中,由郎署长六卿,变乱选格,贿赂肆行,金帛竒货,相望涂巷,彩性尤渔色,抚州知府刘介妻妾美彩,特擢介太常少卿,盛服往贺曰:「子何以报我?」介惶恐,谢曰:「一身外皆公物」。彩曰:「命之矣」。即使人直入内,牵其妾舆载归。其肆横如此。

秋,小王子寇延绥。

寻犯花马池,总制、尚书才寛字汝栗,迁安人。率师御之,颇有斩获。敌伏兵突出,寛中流矢死。

湖广、江西、四川盗起。

时连岁饥馑,四方盗贼并起,湖广则沔阳元府,明为州,今属安陆府贼杨清、邱仁等僭称天王将军,出没湖、湘间,江西则东乡明县,今属抚州府。贼王钰五,徐仰山等桃源山洞名,在饶州府万年县东贼汪澄二王浩八等。华林山名,在瑞州府髙安县西北,上有云棚城。贼罗先权、陈福一等各据山寨,而赣州大㡌山、在长宁县东南,路通闽广。贼何积钦等复蔓延福建、广东之境,四川则保宁、注见前。贼蓝廷瑞、自称顺天王、鄢本忠自称刮地王、廖恵自称扫地王。等拥众至数万,官军讨之,不能克,群盗遂日炽。庚午。五年春二月,以曹元字以贞,大宁前卫人。为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预机务。

元柔佞滑稽,不修士行,与刘瑾有连,遂攀援入阁。其在阁中,日饮酒谐谑,道里巷鄙语而已。

三月,以洪钟字宣子,钱塘人总制湖广、川陜、河南军务。杨清、邱仁等围岳州,䧟临湘,宋县,今属岳州府钟檄布政使陈镐应天人及都指挥潘勲撃破之湖湘底宁,钟遂移师入蜀。时蓝廷瑞与廖恵谋据保宁,鄢本恕谋据汉中,取郧阳,自荆襄东下,已而恵䧟通江,宋县,今属保宁府寻复遁去,四川巡抚林俊发猡𤞑兵蹙之龙滩河,亦曰龙滩渡,在保宁府昭化县西,嘉陵江津济处也。。贼坠崖溺水者无算,遂擒恵廷瑞。本恕东奔越汉中,至大巴山,在南江县北,与陜西汉中诸山相连。。俊复追败之。㑹钟至,与俊议不合,俊别撃泸州贼曹甫,廷瑞等乘间収集散亡,势复振,钟率兵分道进剿,而俊亦平。曹甫还,与钟㑹,贼依山结营,阳言就抚,以计缓师,官军为七垒守之,贼不得逸,其党渐溃,钟令永顺注见前。土司彭世麟以计擒廷瑞本恕,本恕以所掠女子诈为己女,结婚于世麟,冀得间逸去。世麟宻白钟钟,令许其请,因遂图之。及期,廷瑞、本恕及其党咸来㑹,伏发,悉就擒。送钟斩之,馀众悉平。事在六年。有廖麻子者,独逸去,转掠两川,官军不敢击,蹑贼后,馘良民为功,土兵虐尤甚。时有謡曰:「贼如梳,军如篦,土兵如剃」。

夏四月,安化王置鐇庆靖,王㮵曽孙反,游撃将军仇钺字廷威,镇原人。讨擒之。

置鐇素狂诞,术者言置鐇当大贵,遂觊望非分,与其党指挥周昂等潜畜逆谋,㑹大理寺少卿周东度田宁夏,以五十畆为一顷,苛敛腾怨,而巡抚安惟学素残虐,将士衔次骨置鐇,使人激之,咸愿従置鐇,遂反,杀东惟学及总兵官、镇守太监都指挥等,传檄逺近,以诛刘瑾为名,诏起右都御史杨一清总制军务讨之,以太监张永为监军。先是,仇钺以边警屯玉泉营在宁夏府西南,闻变即入城,谬以兵𨽻贼营,自称疾坚卧,而阴结壮士,伺问图之。及一清将至,置鐇令昂就钺问计,钺方卧呻吟,伏卒猝起捶杀昂,乃披甲横刀,提昂首,跃马大呼,壮士皆集,径驰诣置鐇第缚之,其众皆溃,置鐇叛十有八日而败,槛送京师,赐死,党皆伏诛,钺论功,封咸宁伯。

五月,焦芳罢。

刘瑾浊乱朝政,荼毒缙绅,皆芳导之,毎过瑾,言必称千岁,自称日门下,四方赂瑾者,先赂芳,始张彩为郎时,芳力荐以悦瑾。比彩为尚书,芳纳贿,荐人无虗日,彩时异同,遂有隙,检讨叚炅,故芳党,见瑾昵彩,芳势稍衰,转附彩尽发芳阴事构于瑾,瑾大怒,数于众中斥责芳,芳大愧沮,遂乞归。

六月,前吏部尚书马文升卒,文升归。后刘瑾坐以朋党除名,及是卒。文升有文武才,朝端大议,往往待之。决功在边鎭,外国皆闻其名,卒后。未几,瑾诛,复官,赠太傅,谥端肃。

帝自称大庆法王。

帝于佛经梵语无不通晓,自称大庆法王西天觉道圆明自在大定慧佛,命所司铸金印以进。

秋八月,刘瑾伏诛。

先是,张永监军西征,杨一清深与相结,知永与瑾有隙,因宻与画䇿,请诛瑾初,八党中,瑾尤狡猾,为七人所推,及専政七人有所请,瑾俱不应,咸怨之,瑾又尝欲逐永,永以谲免,一清知之,因乘间扼腕言曰:今反侧虽除,如内患何?因促席畵掌作瑾字,永难之,一清慷慨曰:公亦上信臣,讨贼不付他人,而付公意可知!今功成奏㨗,请间论军事,因发瑾奸极,陈海内愁怨,恐变生心腹。上英武,必聴公诛瑾,瑾诛,公益柄用,悉矫弊政,収天下心,吕强、张承业暨公千载三人耳。永曰:脱不济,奈何?一清曰:言出于公必济,万一不信,公顿首据地泣,诣死上前,剖心以明不妄,上必为公动,苟得请,即行事,毋须臾缓」。永勃然起曰:「老奴何惜馀年!」不以报主意,遂决。及将至京,永请以八月十五日献俘瑾,使缓其期。时京师籍籍,谓瑾将于是日为乱,瑾信术者,言谓其従孙二汉当大贵,遂谋不轨,㑹其兄都督同知景详死,将以八月十五日俟百官送𦵏,遂作乱或驰告永,永遂先期入献。俘毕,帝置酒劳永,瑾等皆侍。及夜,瑾退,永出置鐇檄,因奏瑾不法十七事,帝已被酒,俯首曰:「奴负我」。永曰:「此不可缓,缓则奴辈皆虀粉,陛下安所归乎?」马永成等亦助之,遂缚瑾菜厂。明日,帝出永奏示内阁,下瑾狱,帝亲籍其家,得金银数百万、珠玉寳玩无数,并衮衣、玉带、甲仗、弓弩诸违禁物,又所常持扇,内藏利七首二,帝大怒曰:「奴果反!」命百官㑹鞫午门,狱具,诏磔于市,怨家争购其肉生啖之,二汉及张文冕等俱就戮,张彩狱毙,磔其尸,焦芳止除名。二汉临刑曰:「我固当死,第吾家所为,皆焦芳与张彩耳。今我与彩皆处极刑,而芳独宴然,岂非寃哉!」芳后竟良死。

曹元以罪免。

刘瑾败,元即日上疏请哀,诏许致仕言官交劾,黜为民,诸附瑾者窜逐,以差朝署为清。

以刘忠字司直,陈留人。梁储字叔厚,广东顺徳人。并为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预机务。

忠先与杨廷和同侍讲筵,为刘瑾所嫉,出为南京礼部侍郎,寻进尚书,焦芳荐之,召还,瑾见忠颇负气,岸甚悔,乃传旨以尚书専典诰敕储为学士时,尝修㑹典,及为吏部尚书,瑾坐以小疵降侍郎。孝宗实録成,当复尚书,调南京吏部,至是瑾败,二人遂同召入阁。冬十月,霸州降盗刘六、名宠,霸州文安人刘七、名宸,宠之弟叛,刘六、刘七,并骁悍善骑射,初与杨虎、齐彦名等従有司捕盗,时畿辅多盗,皆驰马鸣箭,号口响马,频有功,㑹刘瑾家人梁洪徵贿不得,诬为盗,令捕之,六等乃投大盗张茂,茂素招纳亡命,为逋逃主家,与太监张忠邻茂与忠皆文安人,结为兄弟,夤縁马永成、谷大用軰得出入豹房,侍帝蹋鞠,而乘间出劫如故。已,茂为捕盗御史寗杲辽东海州人所擒六等诣官首伏,兵部奏赦之,令捕他盗自效。六等惮要束,及是叛去,聚众剽掠,旬日间至数千,畿南大扰。有赵鐩者,亦曰风子本,霸州、文安诸生,六等乱起,挈家匿水渚中,贼至,驱之登陆,将污其妻女。鐩故有膂力,格杀二贼贼,聚执之,遂入其党,与六等俱为盗魁。明年,贼众益多,遂分为二,刘六、刘七、齐彦名等乃转掠山东,自山东、河南至湖广、江西,仍由故道还抵霸州,复走山东。杨虎、赵鐩等扰河南,由河南入山西,自西而东,逾曲周、威县,还抵文安,仍往河间 ,曲周注见前威县。元州,明改县,今县属广平府。縦横数千里,残破州县以百数。诏以恵安伯张伟、昭皇后兄升之曽孙。都御史马中锡字天録,故城人。帅京营鋭卒往讨。中锡书生不习兵事,伟纨袴子,畏怯不敢战,遂议招抚,中锡至桑园,单车入贼垒,开诚谕之,刘六欲降。刘七曰:骑虎不得下。今内臣主国事,马都堂能践其言乎!径去北桑园镇,名在山东徳州。。贼终不降。于是廷臣交章劾伟中锡玩寇,召还,下狱论死,而贼横愈甚。

辛未六年春二月,起左都御史陈金字汝砺,应城人,徙居武昌。总制江西军务。

江西盗起,连年官军屡失利,金时丁母忧在籍,诏起原官、提督军务讨之,金以属郡兵不足用,奏调广西狼土兵,久之兵至,乃先撃东乡贼,平之以下事俱在明年遂移师以次,悉定桃源、华林及大㡌山诸贼,半岁间俘斩二万七千馀人,立东乡注见前,万年即桃源洞置二县,招降人居之。然土兵贪残嗜杀,剽掠甚于贼,金方倚其力不为禁,士民深怨焉。

夏四月,刘忠罢。

刘瑾既诛,张永、魏彬辈犹用事,永尝遣廖鹏谒忠,忠仆𨽻遇之,又却其馈,永大恨。是年忠典㑹试,帝摘试録中舛误,示李东阳,忠知为中官所齮,乞省墓归。忠抵家再上章乞致仕,报许。嘉靖初卒,赠太保,谥文肃。

秋八月,以兵部侍郎陆完字全卿,长洲人。督边兵讨贼。张伟、马中锡既论罪,兵部尚书何鉴字世光,浙江新昌人。以京军不能制贼,请发宣府、延绥二镇兵助讨,诏完统之。边将许㤗宁之子郄永、冯祯绥徳卫人等俱聴调遣。师行至涿州,忽传贼犯固安,且逼京师,帝御左顺门召阁臣及鉴,谕曰:「贼在东,师乃西出,恐缓不及事」。因命鉴召完入卫,完遂趋信安。镇各注见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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㤗永撃贼霸州,败之,京师乃解严。已而边兵连破贼完,请益发大同、辽东兵济之。内官谷大用、张忠意贼旦暮且平,乃自请督师,冀邀封赏,诏以大用提督军务,伏羌伯毛鋭忠之子为总兵官,忠监神枪,帅京军五千㑹完。是时贼益南方围济宁,焚粮艘,大用等驻师临清,观望不敢进,㑹明年正月,帝将有事南郊,贼遂谋以十二月朔伺帝省牲,乘间犯驾,乃疾驰而北。先一日至霸州,鉴立奏闻,即夜严设守备。迨明帝召问:「驾可出否?」鉴请早出安人心,帝成礼而还。贼知有备,西掠保定以去。明年正月,刘六复突霸州,帝召大用鋭回御近畿,大用鋭遇贼于长垣,大败,廷议召二人还。

冬十一月,地震。

霸州尤甚,三日中十有九震,十二月,以礼部尚书费宏字子充,●山人。兼文渊阁大学士,预机务。

先是,宏以帝耽宴乐,早朝日讲俱罢,上疏切谏,报闻。及是,刘忠致仕,遂以宏代。

黄河清。

自清河口注见前,至桞铺九十馀里,凡三日壬申,七年夏闰五月,都御史彭泽字济物,兰州人咸宁伯仇钺讨平河南贼。

先是,贼渠杨虎溺死宿州,虎为边兵所追,至小黄河渡口,百户夏时设伏蹙之,虎遂溺死。南小黄河在宿州北,与河 夏邑县接界。馀众悉奔河南,推刘恵为首,称奉天征讨,犬元帅赵鐩副之,分其众十三万为二十八营,应二十八宿。以牵制官军,镒于群盗中稍有计智群盗,専事淫掠,鐩独劝其党无妄杀,移<div style="display: inline-block; max-width: 24px; max-height: 24px; min-width: 24px; min-height: 24px; vertical-align:middle;"><img src="https://ctext.org/getrarecharimg.pl?group=895" style="display: block; margin-left: auto; margin-right: auto; max-width: 24px; max-height: 24px;" alt="ctextchar:895" /></div>府县,约官吏师儒母走避,迎者安堵。由是横行中原,势出刘六等。上尝攻钧州,以马文升家在舍之去,及入泌阳,毁焦芳家,掘其先冢,芳逺匿束草为芳像,寸裂之,曰:「吾为天下诛此贼」。朝议以畿辅、山东贼委陆完,而命泽与钺専办河南贼,时叅将冯祯战死,贼方张,及闻泽等且至,素惮威名,奔迸四出,永顺宣慰彭明辅败之。颍州诸将神周,寿州人,英之子。时源等又败之,光山、胡广军亦败其别部于罗田。萧梁县,今属黄州府。贼沿途溃散,分其众为二恵北走商城,鐩南出颍水,泽与钺定计使周追鐩、源追恵,连战皆㨗。鐩转至应山,隋县今属徳安府。众略尽剃髪懐度牒,潜至江夏,为军校所执,送京师伏诛。恵追及于南召,明县,成化中置,今属南阳府。官军射中其目,自缢死,馀党先后剿捕悉平。

秋八月,陆完追贼于狼山注见前。平之刘六、刘七、齐彦名等,出没畿辅、山东之境,沿及淮北,官军虽屡败之,而贼招聚散亡,旋即复振,㑹河南贼已平,其势始衰,遂走湖广,夺舟至夏口,遇督漕都御史马炳然,杀之,复登陆,焚汉口,指挥满弼追及刘六,中流矢,赴水死,刘七、徐彦名率舟东下,由黄州至镇江,完疾趋而南,帝命彭泽、仇钺㑹完并剿,大兵尽集江南北,贼犹乘潮上下肆掠,已而贼治舟孟渎,在常州府武进县西北,南通运河,北逹大江,唐刺史孟简所开,因名。。寻抵通州,飓风大作,弃舟走保狼山,完以兵夜蹙之山南,彦名中枪死,七中矢亦赴水死,馀贼尽平。

九月,赐义子一百二十七人。国姓帝所悦,中官奴卒,辄収为义子,亡虏亦与焉,并赐姓朱氏。

召洪钟还,以彭泽代之。

四川馀贼廖麻子、喻思俸连䧟州县,势日猖獗。言官劾钟,乃召还,以泽往代。泽与总兵官时源数败贼,廖子喻思俸皆就擒。泽遂移汉中,请班师。未报,而内江隋县,今属资州。荣昌明县,洪武初置,今属重庆府。贼复炽泽,旋军讨平之,诏泽暂留保宁镇抚。

冬十一月,调宣府、大同、辽东、延绥四镇兵入京营。初,大同游撃江彬宣府人领边兵讨贼,及贼平还,过京师,因结义子钱宁太监钱能家奴以进,未几,大得幸,宠在宁上,宁心忌之,彬欲藉边兵自固,因盛称边军骁悍胜京军,请互调操练,言官交谏,大学士李东阳疏陈十不便,皆不聴,于是调四镇兵入京师,号外四家军,彬兼统之,帝别令群阉善射者为一军,与彬等晨夕驰逐,甲光照宫苑,呼噪声逹九门。又作东西官㕔,于禁中视团营,命内官义子分领之,帝时临阅,名曰过锦

十二月,李东阳罢。

东阳以老疾乞休,前后章数上,至是始许之。东阳立朝五十年,清节不渝,以文章领䄂缙绅,朝廷大著作,多出其手,奬成后进,推挽才彦,学士大夫出其门者,率粲然有所成就。初与刘健、谢迁请诛刘瑾,及健迁去,而东阳独留,气节之士多非之,侍郎罗玘上书,劝其早退,至请削门生籍,东阳得书,俯首长叹而已。然方逆瑾肆虐时,潜移嘿夺,保全善类,天下亦阴受其庇云。致仕四年卒,赠大师,谥文正。

癸酉八月春正月,召陈金还,以俞谏字良佐,桐庐人代之。初,陈金破东乡贼,土兵邀赏千金,金靳不予,乃縦贼使逸黠杰者多不死,金急欲成功,遂下命招抚。及破桃源贼,金与诸将置酒髙㑹,贼赂目兵乘间遁去,转掠徽、衢间,馀众复集,攻剽如故。至是,言官劾金,乃召还,以谏为都御史,往代贼渠王浩,八屯贵溪,唐县,今属广信府之裴源山,势甚盛,谏潜军夜破之,擒浩八,又进剿桃源、东乡馀贼,悉平之。

秋八月,土鲁番据哈宻。

初,哈宻善巴卒,其子巴雅济旧作「拜牙」,即今改。后仿此。袭封忠顺王,淫虐不亲政事,尝恐其属部害己,土鲁番酋莽苏尔阿哈玛特子嗣为苏勒坦。按莽苏尔旧作满速儿,今改后仿此。数以甘言诱之。莽苏尔狡黠,过于其父,时有吞复哈密之意。至是,巴雅济遂弃其国,奔土鲁莽肃尔,夺其印,即遣和卓、塔济迪音旧作火者他只丁,今改,后仿此。据守哈密。

甲戌九年春正月,乾清宫灾,帝毎岁张灯,费浮数万,及是,宸濠别为竒巧以献,令所遣人入宫悬挂,皆附著柱壁,复依檐以贮火药,遂延烧宫殿皆尽火盛时,帝犹往豹房回顾,光焰烛天,谓左右曰:「好一棚,大烟火也!」杨廷和等请帝避殿下诏罪,已,又疏请早朝宴罢,躬九庙,祭示崇两宫,孝飬,勤日讲,复面奏开言路,逹下情,还边兵,革宫市,罢皇店江彬毁京城民居为皇店酒肆,出西僧省工作减织造,语皆切至,帝不省。

二月,以礼部尚书靳贵字充道,丹徒人。兼文渊阁大学士,预机务。

贵以宫僚旧恩,贵先侍帝东宫,故有是命。贵在阁三年,无所建白,致仕归。后帝至江南,㑹贵卒,亲临其䘮,命词臣撰文,皆不称㫖,帝乃自为文祭之。

夏五月,费宏罢。

钱宁阴党宸濠欲交欢,宏馈宏彩币珍玩,拒却之,宁惭且恚。初,宸濠行贿刘瑾,得复䕶卫事具前,及瑾诛,仍论夺。至是,宸濠因伶人臧贤辇白金数万,徧赂朝贵,奏请复还所夺,宁及兵部尚书陆完主之完前为江西按察使,与宸濠善。中官持奏诣阁,宏力持不可,诸嬖人乘宏读廷试卷,取中㫖予之,于是宸濠与宁合,数侦宏事无所得,以御史尝劾宏弟采不当留翰林,即指为宏罪,中㫖责宏,令自陈状,宏即日乞休,命并采致仕。宏甫发京师,宁遣骑尾之至临清焚其舟,资装尽毁。

遣右都御史彭泽提督甘肃军务,经理哈密。土鲁番既据哈密,复遣使赴甘肃投谩书索犒赐边臣以闻,请遣大臣经理,大学士杨廷和等交荐,泽再辞不许。泽至甘州,土鲁番方攻掠赤斤、苦峪诸卫,声言与我金帛万数,即归城印,泽谓番人嗜利,可因而款也,遣都督沙呼实哈宻回回都督,先以国乱,徙居肃州。按沙呼实,旧作「□」,亦虎仙,今改,后仿此以币二千、银酒枪一往赂番酋莽苏尔,令还城印莽,肃尔伪许之,泽辄奏番酋悔过效顺,事已平,帝即召泽还巡抚,御史冯时雍言城未归,泽不宜遽召,不纳。初,沙瑚实阴与莽苏尔通为之耳目,据城夺印皆其谋,泽不知而遣之。及泽还,巴雅济在土鲁番,迄不返,和卓塔济、迪音据哈宻亦不退。久之,莽苏尔复要重赏,始以城献还,事在十一一年。巴雅济仍留如故。既而沙呼实复诱莽苏尔,谓肃州可得,莽苏尔遂复取哈宻,以万骑寇嘉峪,阙游击芮宁战殁,诏泽提督三边军务御之,㑹副使陈九畴禁繋沙呼实及沙布塔,絶其内,应莽苏尔乃还𤓰州,为副总兵郑廉所败,因复求和,泽兵遂罢,时十二年四月也。初,泽与兵部尚书王琼有隙,又时时谩骂钱宁,由是琼与宁相庇,欲倾泽㑹泽,乞归,琼追论嘉峪之败,请穷诘增币者主名,宁従中下其事,而沙布塔之子以其父为九畴,禁繋捶死,诣阙讼寃,琼欲因此兴大狱,奏遣科道二人往甘肃勘状,明年,勘至于泽无所坐,琼怒,劾泽诬妄辱国,斥为民,坐九畴激变,逮下吏,削籍。泽材武知兵,然性疏阔负气,其经略哈宻事颇不当,琼与宁因交齮之,遂得罪。时沙布塔已逮赴刑部,九畴既论罪,遂得释。夤縁钱宁与沙布塔之子俱得侍帝左右,帝悦之,授锦衣指挥,并赐国姓塔,陈九畴,字禹学,曹州人。王琼,字徳华,太原人。「沙布 」,旧作「失拜烟答,今改。后仿此。

秋八月辛帽朔,日食。

京师地震。

九月,謪编修王思字宜学,直曽孙为三河驿在潮州府大埔县西,今有巡司为县巨镇。丞。

时帝狎虎被伤,逾月不视朝。思疏言:「孝宗皇帝子惟陛下一人,当为天下万世自重其身,岂可嗜酒以荒志好勇」。以轻身疏留中,谪三河县丞。

冬十一月,废归善王当冱鲁王阳铸㓜子为庶人。当冱自杀,当冱以勇健闻。初,流贼攻兖州,当冱率家众乘城,取䕶卫弓弩,射却贼降,敕奬谕,名遂著。数与卒袁质、舍人赵岩校射质岩家。东平与吏部主事梁榖同里㑹,有怨质岩者,诳榖云:「质岩且为乱」。榖遂告变于杨一清,兵部议以大兵驻济南伺变,而鲁王阳铸入长史马魁谮,亦奏当冱欲反。帝遣司礼太监温祥、大理少卿王纯等往按问,围当冱第,搜其兵械,则前所射贼弓弩半渝敝矣。祥等谳榖所指皆平人,于是御史李翰臣劾榖魁诬罔,宜即讯。诏下翰臣狱,謪其官,而释榖不问。廷臣议当冱罪无所得,乃坐以违祖制,藏䕶卫兵器。废为庶人。质等戌,边魁坐斩,中官送当冱之髙墙,当冱大恸曰:「寃乎!」即日触墙死,闻者伤之。

十二月,营乾清宫,加天下赋百万乙亥。十年春正月,帝有事于南郊,逮暮成礼,是日,漏下二鼓,帝始还宫,杨廷和等疏谏,不报,杨一清等又言:「比岁视朝太稀,又复太晚,入春以来,渐至昏夜日月之光,既逺上下之情,不通侍卫,被执铠仗,自朝至暮,饥馁困疲,四夷贡使见此能无骇异,归而传语,必启戎心」。疏入,不报。

三月,杨廷和罢。

廷和丁父忧,乞奔䘮,不许,三请,乃许之。夏闰四月,以吏部尚书杨一清兼武英殿大学士,预机务。

先是,一清再推内阁不用,及是,杨廷和去,遂以一清代之。

冬十月,遣太监刘允使乌斯藏。左右言西域胡僧能知三世,遂命允往迎,以珠琲为幡幢,黄金为供器,馈赐钜万,所携盐茶又数十万。允至临清,漕艘为之阻截入峡江,舟大难进,易以𦩷𦪇浅,船也。相连二百里,至成都,又治入番器物,居岁馀,始行两月,至其地,番僧恐国中诱害之,匿不出见,允胁以威,番人夜袭之,夺其寳货器械去,士卒死者数百人。

十二月癸丑朔,日食。

丙子十一年夏,大旱。

五月,録自宫男子三千四百人充海户。前兵部尚书刘大夏卒。谥忠宣。

大夏复官后,清军御史王相见其居贫,请给廪,𨽻中官用事者,终嗛之,不许,及是卒,赠太保。大夏忠勤恳笃,遇知孝宗忘身徇国,于权幸多所裁抑,故深见嫉于小人,尝言居官以正已为先,不独当戒利,亦当逺名。又言士大夫盖棺,论定一日未死,即一日忧责未已,自为圹志,曰:无使人饰美,俾懐愧地下也。

秋八月,杨一清罢。

钱宁素善一清㑹,有构之者,因蓄怨,一清,以灾异陈时政,议切近幸,宁与江彬等,皆大怒,使优人于帝前为蜚语,讥刺一清,而武学生朱大周亦讦一清阴事,以宁为内主,一清乃力请骸骨归。

以礼部尚书蒋冕字敬之,全州人。兼文渊阁大学士,预机务。冕清谨有器识,雅负时望,及是入阁。

以王守仁为佥都御史,巡抚南、赣、汀、漳。南赣地连闽、广,山谷深阻,盗贼易为巢穴,陈金、俞谏先后讨之,未尽,不数年啸聚复起横水隘名在江西南安府崇义县东,其南为十八面领、左溪即汀水,亦曰鄞江,在福建汀州府长汀县东,源出宁化,下流至广东大埔县入海、桶冈在崇义县西北,与湖广彬州接界,则有谢志山等浰头山名在广东恵州府和平县西北,接江西龙南县界,有上、中、下三浰,最北近龙南者为上浰,在岑冈者为中浰,最南者为下浰则有池仲容亦曰大鬓等,皆称王,攻剽府县而大廋,唐县以大廋岭名,今为南安府治陈曰:能大㡌山、詹师富诸贼复与之相应。于是江西、福建、广东、湖广之交千馀里皆乱,巡抚文森长洲人托疾避去,兵部尚书王琼荐守仁才,遂特用之。初,守仁既谪龙场,驿丞地在万山之中,苗、獠杂居,守仁因俗化导,夷人悦服,相率伐木为居以居之。瑾诛,复量移庐陵知县,累迁鸿胪卿,遂擢巡抚。

丁丑十二年春正月,帝祀南郊,遂猎于南海子。郊祀毕,即幸海子,縦猎,夜半始还,御奉天殿受朝贺。夏五月,以礼部尚书毛纪字维之,掖县人。兼东阁大学士,预机务。

纪前在礼部,以帝遣使乌斯藏再疏切谏,不纳。及入阁,同列皆倚重之。

六月乙巳朔,日食。

秋八月,帝微行至宣府。

江彬欲攘权,数导帝逺游,使诸幸臣不得近,因言宣府乐工多美妇人,且可观边衅,何郁郁居丈内,为廷臣所制,帝然之,至是急装微服出徳胜门,幸昌平,大学士梁储、蒋冕、毛纪追及于沙河注见前,请回跸,不聴至居庸闗,巡按御史张钦字敬之,顺天通州人闭闗不奉诏,乃还先是,帝将出闗,钦再上疏諌,词极切至,不报,帝既至昌平,传报出闗甚急,钦令指挥孙玺纳门钥藏之,分守中官刘嵩欲诣昌平朝谒,钦止之曰:「闗不开,车驾不得出,违命当死闗开,车驾得出,万一有如土木,我与君亦死,宁坐不开闗死?顷之,帝召玺,玺辞,更手召嵩,嵩谓钦曰:「吾主上家奴也,敢不赴!」钦因负敕印剑,坐闗门下曰:「敢言开闗者斩!」夜草疏言:「臣闻天子将亲征,必先期下诏。其行也,六军翼卫,百官扈従,今寂然不一闻,辄言车驾即日过关,此必有假陛下名出边勾贼者,臣请捕其人,明正典刑」。奏未逹,使者复来,钦㧞剑叱之曰:此许也。使者惧而返㑹,廷臣亦多谏者,帝不得已而还京师盛传张御史闭闗三疏云越数日,复夜出,先令太监谷大用代钦,止廷臣追谏者,因度闗幸宣府,彬先为帝建镇国府第,辇豹房、珍玩女御实其中,彬従帝,数夜入人家索妇女,帝大乐之,忘归,称曰:家里!未几幸阳和」,鞑靼五万骑入寇,大同总兵官王勋等力御之,转战五日,至应州五季,唐置,今州属大同府,帝率太监张永等自阳和往援,寇引去,是役也,斩首十六级,官军死者数百人,乘舆几䧟,勋等以㨗闻于朝。

九月,帝自称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复命户部发银一百万两输宣府,以备赏劳。时凡调发军马钱粮,概以威武大将军钧帖行之。

冬十一月,召杨廷和复入阁。

廷和既至,与蒋冕驰至居庸,欲身出塞,请帝回銮。帝令谷大用扼闗门,乃归。

戊寅十三年春正月,帝还京师,留十四日,复如宣府。帝至徳胜门外,百官具彩帐、羊酒郊迎。先是,帝将至京,命群臣各制旗帐迎。及是,群臣具彩帐数十,彩聨千数,皆金织字,序词称威武大将军不敢及尊号,众官列名亦不敢称臣。帝御帐殿,阁臣奉觞称贺。杨廷和奉觞,梁储注酒,蒋冕奉果榼,毛纪奉金花。帝饮毕,云:「朕在榆河亲斩敌首一级」。廷和等皆称帝。圣武帝遂驰马入东华门,宿豹房。既还,宫于奉天门,陈应州所获刀械衣器,令群臣縦观。时当南郊,以初至不及致斋,遂行礼。既毕,猎南海子。 居十四日,复如宣府,廷臣従者四人,馀以次追及,杨廷和等谏,不聴。

二月,太皇太后王氏崩。谥孝贞皇后。

帝还京师。

夏五月己亥朔,日食。

六月,𦵏孝贞皇后。

先是,帝以孝贞皇后将𦵏,幸昌平,躬视隧道,遂幸密云。时民间讹言欲括女子以充进奉,所至遁匿永平。知府毛思义下令,以为大䘮未举,车驾必不出,此必奸徒矫诈,自今非有抚、按、府部文书,妄称驾至扰民者,悉捕治之」。帝闻,大怒,执送诏狱,降云南安宁知府州。毛思义,阳信人。安宁 元置,今属云南府。驻跸喜峰口,还,复幸河西务。指挥黄勲以供应为名。科扰侵盗,巡抚御史刘士元按之,勲逃至行在,因嬖幸谮士元于帝。帝命祼执士元至行在军门梜之,仍繋锦衣卫狱士。河西务在顺天府武清县东北,舟航辐辏之地。刘 ,元彭县人。至是,梓宫发京师,帝戎服,従至陵饮帐殿。及升祔,帝至暮乃入庙。雷雨大作,烛尽灭,言官上疏请修省,不报。

秋七月,帝复如宣府。

帝従江彬言,将徧游塞上,托言边闗多警,令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统六师往征,令内阁草敕阁臣不可,帝复集百官左,顺门面谕,众皆泣谏,而帝意不可回,竟不聴,遂复北幸,由东安门出,群臣知而送者五十二人,寻驻跸宣府,令兵、户、工三部各遣侍郎一人,率司属以往,彬又导帝由大同渡黄河,次榆林,至绥徳州幸总兵官戴钦第,纳其女,还由西安歴偏头闗,抵太原,大徵女乐,晋府乐工杨腾妻刘氏善讴,帝悦之,载以俱归,大见宠幸,江彬与诸近幸皆母事之,称曰「刘娘娘」云。

九月,帝自加封镇国公。

敕曰:「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统领六师,扫除边患,累建竒功,特加封镇国公,岁支禄五千石,吏部如敕奉行。杨廷和、梁储等极谏,以为名之不正,言之不顺,一至于此,古今所未有也。不聴。又録应州功,升赏内外官九千五百五十馀人,封江彬、许㤗皆为伯。

王守仁,平江西贼。

守仁既至赣州,知左右多贼耳目,呼老隶诘之,隶不敢隠,因贳其罪,令詗贼动静无弗知,于是檄福建、广东㑹兵,先讨大㡌山贼守仁亲率鋭,卒屯上,抗佯退,师出,不意捣之,连破四十馀寨,擒贼首詹师富府上杭、宋县,今属汀州复进讨大庾生絷贼首,陈曰能以归横水左溪诸贼,令都指挥许清等各一军,㑹横水,南安知府季斆等各一军㑹左溪,守仁自驻南康,去横水三十里,先遣四百人伏贼巢左右,进军逼之,贼方迎战,两山举帜,贼大惊,遂溃,乘胜克横水,贼首谢志山等皆走桶冈,左溪亦破皆平之,赣州知府邢珣、当涂人、吉安知府伍文定字时㤗,松滋人等亦破灭桶冈贼,守仁以桶冈险固,移营近地,谕以祸福,贼首蓝廷鳯等方乞降,而珣、文定已冒雨夺险入,贼仓卒败走,廷鳯等遂面缚降,凡破巢八十有四,俘斩六千,有竒守仁乃还赣州,诱斩浰头贼首池仲容弟仲安。初,横水破,仲容遣弟仲安来归,而严为战守备,守仁佯下令散,令岁首大张灯,乐守仁赐仲容节物,诱入谢仲容率其众营教场,而自以数人入谒,守仁曰:「若皆吾民,屯于外,疑我乎?」悉引入祥符宫,厚饮食之,贼大喜,益自安。守仁留仲容观灯乐,正月至三日,大享,伏甲士于门,诸贼入,以次悉擒戮之。遂自将抵贼巢,连破上中下三浰,斩馘二千,有竒贼奔九连山,在广东恵州府连平州东,周数百里,环连九县,因名山陡絶,不可攻,守仁简壮士衣贼衣,奔崖下,贼下招之,遂上据其险,官军进攻,擒斩无遗,因于横水设崇义县今𨽻江西南安府,于浰头设和平县今𨽻广东恵州府,置戍而归,自是境内大定,守仁所将皆文吏及偏禆小校,平数十年,巨寇逺近惊为神。

御批歴代通鉴辑览巻一百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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