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沓藏书

卷六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御批厯代通鉴辑览卷六十八五季

壬,唐长兴三年,是辰歳凡四国三镇。春二月,唐始刻《九经》即唐开成中石壁九经也,注见前。板。

唐冯道、李愚等请令判国子监田敏淄州邹平人校正九经,刻板印卖,是年始刻,俟板成而印卖之。以一文义去舛讹,唐主从之。王应麟曰:古未有板木。唐末,益州始有墨板,多术数、字学、小书。至后唐长兴中,始诒儒臣校九经,镂本于国子监。

唐赐髙从诲爵勃海王。

三月,吴越王钱鏐卒,谥武肃。子元瓘嗣。鏐寝疾,谓将吏曰:「吾疾必不起,诸儿皆愚懦,谁可为帅者?」众泣曰:「两镇令公,傅瓘先代鏐,兼领两镇,故云。仁孝有功,孰不爱戴!」鏐乃悉出印钥授传瓘曰:「将士推尔,宜善守之」。又曰:「子孙善事中国,勿以易姓废事大之礼」。遂卒。年八十一。傅瓘与兄弟同幄行䘮,内牙指挥使陆仁章曰:「令公嗣先王霸业,将史旦暮趋谒,尝与诸公子异处」。乃令主者更设一幄,扶传瓘居之,禁诸公子从者无敢妄入。鏐末年,左右皆附传瓘,仁章数以事犯之,至是,传瓘劳之,仁章曰:「先王在位,仁帝不知事,令公今日尽节,犹事先王也。传瓘既袭位,更名元瓘,以遗命去国仪,用藩镇法,除民田荒絶者租税置择能院,掌选举殿最,中外有上书告讦者,皆置不问,由是将吏辑睦。

契丹遣使如唐。

初,契丹舎利契丹官名掌军政士力反来达,反人名。与惕隠,注见前。皆为赵徳钧所擒。契丹屡遣使请之,唐主谋于群臣,徳钧等皆曰:「契丹所以数年不犯邉数求和者,以此辈在南故也,纵之则邉患复生」。冀州刺史杨檀字徳明,沙陀人,后赐名光逺。亦曰萴剌。契丹之骑将在朝廷数年,知中国虚实,若得归为患,必深恐悔之无及。既而契丹使者辞归,唐主曰:「朕志在安邉,不可不稍副其求」。乃遣萴骨亦人名舎利与之俱归,契丹以不得萴刺,自是数㓂云州及振武。

夏四月,董璋袭西川。五月,孟知祥击败之,董璋为其下所杀,知祥遂取东川。

孟知祥三遣使说董璋,以主上加礼于两川,茍不奉表谢罪,恐复致讨,璋不从。三月,遣李昊诣梓州,极论利害,璋诟怒不许。至是,璋㑹诸将谋及成都,皆曰必克。王晖曰:「劔南万里,成都为大,时方盛夏,师出无名,必无成功」。璋不从。自将破白杨林镇,在汉州东。声势甚盛。知祥以赵廷隠为都部署,将三万人拒之。五月,璋克汉州,知祥自将兵八千人趣之。廷隠陈于鸡踪桥,在成都府新都县北。张公铎陈于其后,璋退陈于武侯庙下。在新都县北弥牟镇八阵图旁。璋帐下骁卒大噪曰:「日中曝,我辈何为!何不速战!」璋乃上马。前锋始交指挥使张守进降于知祥,言「璋兵尽,此无复后继,当急击之」。知祥登高冡督战,赵廷隠三战不利,知祥惧,以马棰指后陈。张公铎师众大呼而进,东川兵大败,死者数千人。璋与数骑遁去,馀众七千人降。知祥引兵追璋至赤水,在汉州东南。而还。命廷隠攻梓州,璋还至府第方食,王晖帅兵三百大噪而入,璋引妻子登城,呼指挥使潘稠使讨乱兵。稠斩璋首以授晖,晖举城迎降。赵季良帅将吏请知祥兼领东川,许之。唐主闻璋败死,知祥已据全蜀,乃遣供奉官李存瑰克宁之子知祥之甥。赐知祥诏,知祥拜泣受诏,上表谢罪,自是复穪藩,然益骄倨矣。知祥令李昊草表请行墨制,补两川刺史以下,又表请赵季良等为节度使,皆从之。

秋七月,唐武安节度使马希声卒。八月,弟希范字寳规,殷第四子。嗣。

唐以李从珂为鳯翔节度使。九月,唐城三河县。唐置,以地近泃、洳、鲍邱三水而名,今属顺天府初,契丹既强,㓂抄卢龙诸州皆遍,毎自涿州运粮入幽州,敌多伏兵于阎沟即今盐沟河在良乡县南,掠取之。及赵徳钧为节度使,城阎沟而戍之,为良乡县,汉县故城在房山县东,今良乡县即赵徳钧所罝粮道稍通于州东五十里,城潞县汉县,明省故城在今通州而戍之,近州之民始得稼穑。至是,又于州东北百馀里城三河县,以通蓟州运路,敌骑来争,徳钧击却之。

冬十月,唐大理少卿康澄上疏论事唐主,优诏答之。澄上疏曰「国家有不足惧者五,有深可畏者六:阴阳不调不足惧,三辰失行不足惧,小人讹言不足惧,山崩川涸不足惧,蟊贼伤稼不足惧,贤人藏匿深可畏,四民迁业深可畏,上下相徇深可畏,㢘耻道消深可畏,毁誉乱眞深可畏,直言蔑闻深可畏,不足惧者,愿陛下存而不论,深可畏者,愿陛下修而靡忒」。优诏奬之。

十一月,唐以石敬瑭为河东节度使。秦王从荣喜为诗,聚浮华之士高辇等于幕府,与相唱和,颇自矜伐。唐主语之曰「吾虽不知书,然喜闻儒士讲经义,开益人智思。吾见庄宗好为诗,将家子文非素习,徒取人窃笑,汝勿效也」从荣为人鹰视,轻佻峻急,既㕘朝政,骄纵不法。安重诲死,王淑妃、孟汉琼宣传制,命范延光、赵延寿为枢密使,从荣皆轻侮之。石敬瑭兼六军诸卫副使,其妻永宁公主与从荣异母,素相憎疾,从荣以宋王从厚声名出已右,尤忌之,从厚善,以卑弱奉之,故嫌隙不外见。敬瑭不欲与从荣共事,常思外补以避之,延光、延寿亦虑及祸,屡辞机要,会契丹欲入冦唐主,命择河东帅延光,延寿先言石敬瑭、康义诚可往,既而欲专用敬瑭,李崧曰:「非石太尉不可」敬瑭亦愿行,即命除之。敬瑭至晋阳,以部将刘知逺周瑰晋阳人为都押衙,委以腹心,军事委知逺帑藏委瑰。

癸,唐长兴四年,闽王延钧龙巳启元年。是岁凡四国三镇。春正月,闽王王延钧称帝,更名璘。

闽人有言真封宅龙见者,闽王延钧更命其宅曰龙跃宫,遂诣宝皇宫事见前。受册备仪卫,入府即皇帝位。自以国小地僻,常谨事四邻,由是境内差安。

二月,唐定难节度使李仁福卒,军中立其子彛,超为留后。唐以孟知祥为蜀王。

三月,唐以李彛超为彰武,后唐延州军号。留后安从进为定难留后,彛、超拒命。

先是,河西诸镇皆言李仁福潜通契丹,并吞河右,南侵闗中,㑹仁福卒,以其子彛超为彰武留后,安从进为定难留后,仍命静难节度使药彦稠将兵五万,以宫苑使安重益为监军,送从进赴镇,敕谕夏银,绥宥将吏,彛超年少,未能捍御,故徙之延安,从命则有富贵之福,违命则有覆族之祸。四月,彛超上言,为军民拥留,未得赴镇,诏遣使趣之。

夏四月,唐以刘瓉为秦王傅,言事者请为秦王,置师傅。宰相畏秦王从荣,请令自择。秦府判官王居敏荐兵部侍郎刘瓉于从荣,从荣请以为傅王府㕘佐,皆新进少年,轻脱謟谀,瓉独从容规讽,从荣不悦,概以僚属待之,瓉有难色,从荣戒门者勿为通,月聴一至府,或竟日不召,亦不得食。五月,唐立李从珂为潞王,子从益为许王。

闽地震。

闽主璘避位修道,命福王继鹏璘之子权总万机。初,王审知性节俭,府舎皆庳陋,至是,大作宫殿,极土木之盛。

吴徐知诰营宫城于金陵。宋齐邱劝知诰徙吴主都金陵,知诰乃营宫城于金陵。

秋七月,唐安从进讨李彛超,不克,引还,安从进攻夏州,州城赫连勃勃所筑坚如鐡石,劚凿不能入,又党项万馀骑,徜徉四野,抄掠粮饷,官军无所刍牧,山路险狭,闗中民输斗粟束藳钱数缗,民间困竭,不能供彛,超登城谓从进曰:「夏州贫瘠,非有珍宝蓄异,可以充朝廷贡赋也,但以祖父世守此土,不欲失之,幸与表闻,许其自新」。诏从进引兵还。自是夏州轻朝廷,毎有叛臣,必阴与之连以邀赂遗,已而彝超上表谢罪,唐以为节度使。

唐赐在京诸军优给。

唐主暴得风,疾乆未平,征夏州无功,军士颇有流言,于是赐在京诸军优给有差,赏赉无名士,卒益骄。唐以钱元瓘为吴王。

元瓘于兄弟甚厚,其兄元璙自苏州入见元瓘,以家人礼事之,奉觞为寿,曰:「此兄之位也,而小子居之,兄之赐也」。元璙曰:「先王择贤而立之,君臣位定,元璙知忠顺而已」。因相与对泣。

闽以薛文杰为国计使。

文杰性巧佞,以聚敛求媚,及是,闽主璘复位,避位六十五日。亲任之。文杰阴求富民之罪,籍没其财,被榜捶者胸背分受,仍以铜斗火熨之。建州土豪吴光入朝,文杰利其财,将治之,光怨怒,帅其众且万人叛奔吴。八月,唐主加尊号,赐内外将士优给。

时一月之间,再行优给,用度益窘,唐以秦王从荣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太仆少卿致仕何泽表请立从荣为太子,唐主览表泣下,私谓左右曰:「群臣请立太子,朕当归老太原旧第耳!」不得已,诏宰相、枢密议之,从荣见唐主言曰:「臣幼少,且愿学治军民,不愿当此名也」。退见范延光、赵延寿,曰:「执政欲夺我兵柄,幽之东宫耳!」延光等知上意,且惧从荣之言,即以白唐主,制以从荣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位宰相上。

九月,唐以赵延寿为宣武节度使,朱宏昭为枢密使。秦王从荣请严卫本左右羽林,今改。捧圣注见前步骑两指挥为牙兵,每入朝,从数百骑张弓挟矢,驰骋衢路,不快于执政,私谓所亲曰:「吾一日南面必族之」。范延光、赵延寿惧,屡求外补以避之,唐主以为见已病而求去,甚怒,曰:「欲去自去,奚用表为齐国公主,唐主女嫁赵延寿。复为延寿言于禁中,乃以延寿为宣武节度使,以朱𢎞昭为枢密使、同平章事。𢎞昭复辞,唐主叱之,𢎞昭乃不敢言。

唐遣使如吴越。

吏部侍郎张文宝泛海使杭州船坏,水工以小舟济之,风飘至天长。注见前。吴主厚礼之,资以从者,仪服钱币数万。文宝独受饮食,馀皆辞之,曰:「唐朝与吴久不通问,今既非君臣,又非宾主,若受此物,何辞以谢!」吴主嘉之,竟达命于杭州而还。

冬十月,唐以范延光为成徳节度使,冯贇为枢密使。延光屡因孟汉琼、王淑妃以求出,以为成徳节度使,以冯贇代之,唐主以亲军都指挥使康义诚为朴忠,亲任之。时要近之官多求出以避秦王之祸,义诚度不能自脱,乃令其子事秦王,务持两端,冀得自全,唐主饯范延光曰:「卿今逺去,事冝尽言」。对曰:「朝廷大事,愿陛下与内外辅臣㕘决,勿聴群小之言」。遂相泣而别。时孟汉琼用事,附之者共为朋党,以蔽惑上聴,故延光言及之。

十一月,唐主疾病,秦王从荣作乱,伏诛。唐主疾作大渐,秦王从荣入问疾,唐主俯首不能举从。荣出闻宫中皆哭,意唐主已殂,明旦称疾不入。从荣自知不为时论所与,恐不得为嗣,与其党谋,欲以兵入侍。先制权臣,遣都押衙马处钧谓朱𢎞昭、冯贇曰「吾欲帅牙兵入宫中侍疾,且备非常」。二人曰「主人万福,王冝竭心忠孝,不可妄信浮言」从荣怒,复遣谓曰「公辈殊不爱家族耶?何敢拒我」。二人患之,入告王淑妃孟汉琼,召康义诚谋之,义诚竟无言。从荣将步骑千人陈于天津桥,遣马处钧至冯贇第,语之曰「吾今日决入公辈,祸福在须臾耳」贇驰入右掖门,见𢎞昭、义诚、汉琼及三司使孙岳贇让义诚曰「公勿以儿在秦府左右顾望,主上㧞擢吾辈自布衣至将相,茍使秦王兵得入此门,置主上何地乎?」义诚未对,监门白秦王已将兵至端门外,汉琼拂衣起入殿门,𢎞昭贇随之,义诚不得已,亦随之入。时唐主病小愈,汉琼等入见,曰「从荣反,兵已攻端门矣」唐主指天泣下,谓义诚曰「卿自处置,勿惊百姓」控鹤指挥使李重吉,从珂之子也,时侍侧,唐主曰:「吾与尔父冒矢石定天下,从荣辈得何力?今乃为人所教,为此悖逆,当呼尔父授以兵柄耳」。重吉即帅控鹤兵守宫门,汉琼召马军指挥使朱洪实,使将五百骑讨从荣,从荣走归府,僚佐皆窜匿,牙兵溃去,皇城使安重益斩从荣,并其子以献。唐主悲骇,絶而复苏,由是疾复剧。时宋王从厚为天雄节度使,遣汉琼徵之,追废从荣为庶人初从荣失道,六军判官赵逺谏曰:「大王勿谓父子至亲为可恃,独不见恭世子戾太子乎?」从荣怒,出为泾州判官。及从荣败,逺以是知名人。赵逺,字上交。涿州范阳。

唐主亶殂。

明宗性不猜忌,与物无竞,登极之年,已逾六十,每夕于宫中焚香祝天曰:「某胡人因乱为众所推,愿天早生,圣人为生。民主在位,年榖屡丰,兵革罕用,校于五代,稍为小康。

十二月,唐主从厚立。是为后唐闵帝。唐主自终易月之制,即召学士读贞观政要、太宗实録有致治之志,然不知其要,寛柔少断。李愚私谓同列曰:「吾君延访,鲜及吾辈,位高责重,事亦堪忧」。众不敢应。孟知祥闻明宗殂,亦谓僚佐曰:「宋王幼弱,为政者皆胥吏小人,其乱可坐而俟也」。甲唐闵帝从厚应顺元年四月以后,唐潞王从珂,清泰午元年蜀孟知祥,明徳元年,是歳蜀建国凡五国三镇。春正月,唐以高从诲为南平王,马希范为楚王,钱元瓘为吴越王。

唐以李重吉为亳州团练使、潞王。从珂与石敬瑭少从明宗征伐有功,各得众心,朱𢎞昭、冯贇位望素出,二人下逺甚,一旦执朝政,皆忌之,及明宗殂,从珂辞疾不来,使臣至鳯翔者,或自言伺得从珂阴事,于是朱、冯不欲重吉典禁兵,出为亳州团练使,从珂女为尼,洛阳亦召入禁中,从珂由是疑惧。

吴人攻闽建州。

先是,闽吴光请兵于吴,吴信州刺史蒋延徽不俟朝命,引兵㑹攻建州。闽主璘遣使求救于吴越。及是,延徽败闽兵于浦城,唐县今属建宁府。遂围建州,闽主璘遣兵救之。军及中途,士卒不进,曰:「不得薛文杰不能讨贼」。军中以闻,国人震恐。太后及福王继鹏泣谓璘曰:「文杰盗弄国权,枉害无辜,上下怨怒久矣。今吴兵深入,士卒不进,社稷一旦倾覆,留文杰何益!」文杰亦在侧互陈利害。璘曰:「吾无如卿何,卿自为谋」。文杰出,继鹏伺之门外,以笏击之仆地,槛车送军前,士卒脔食之。初,文杰以古制槛车疏润更为之,形如木柜攅,以铁鋩内向,动辄触之,既成而酋自入焉。延徽攻建州垂克。徐知诰以延徽吴太祖杨溥称帝,尊行密为太祖。之婿与临川王蒙溥之兄素善,恐其克建州奉蒙以图兴复,遣使召之。延徽亦闻闽兵及吴越兵将至,引兵归,闽人追击,败之。知诰贬延徽为右威卫将军,遣使求好于闽。

唐以唐汭、陈乂为枢密直学士,唐主即位,旧镇将佐之有才者,朱、冯皆斥逐之,汭以文学从歴三镇而性迂疏,故朱、冯引置密近,又以其党陈乂监之。

蜀主孟知祥称帝。是为后蜀。

知祥以赵季良为司空、平章事,吴徐知诰黜其押牙周宗为池州刺史,寻复召之。吴人多不欲迁都,吴主遣宋齐邱如金陵,谕知诰罢之。先是,知诰久有传禅之志,以吴主无失徳,恐众心不悦,欲待嗣君,宋齐邱亦以为然。一旦,知诰临镜镊白髭叹曰「国家安而吾老矣,奈何」周宗知其意,请如江都㣲,以传禅讽吴主,齐邱以宗先己,心疾之,手书切谏,以为未可,请斩宗以谢吴主,乃黜宗为池州副使。久之,节度副使李建勲、司马徐玠等屡陈知诰功业,宜早从民望,召宗复为都押牙,知诰由是疏齐邱唐,以潞王从珂为河东节度使,石敬瑭为成徳节度使。从珂举兵鳯翔,唐遣兵讨之,官军降溃。

朱𢎞昭、冯贇不欲石敬瑭久在太原,徙潞王从珂镇河东、敬瑭镇成徳,皆不降制书,但各遣使臣持宣监送赴镇,从珂既与朝廷猜阻,朝廷又命洋王从璋权知鳯翔,从璋性粗率乐祸,前代安重诲而杀之事具前从珂谋于将佐,皆曰:「主上富于春秋,政事出于朱冯,大王功名震主,离镇必无全理,不可受也」。观察判官冯𦙍孙字庆光,棣州商河人曰:「君命召,不俟驾,今道过京师,临丧赴镇而已,诸人凶谋,不可从也」。众哂之,从珂乃移檄邻道,言朱𢎞昭等専制朝权,惧倾社稷,今将入朝以清君侧,而力不能独办,愿乞灵邻藩以济之,以西都留守王思同当东出之道,尤欲与之相结,遣使诣长安,说以利害,饵以美妓,思同谓将吏曰:「吾受明宗大恩,今与鳯翔同反,借使事成而荣,犹为一时之叛臣,况事败而辱流千古之丑迹乎!」遂执其使以闻,他使亦多为邻道所执,惟陇州防御使相里金相里氏,以地为氏。金字国宝,并州汾阳人,《五代史》作字奉金,今依相里氏墓碑倾心附之,遣判官薛文遇往来计事,朝廷议讨鳯翔,康义诚不欲出,请以王思同为统帅,严卫指挥使尹晖魏州大名人、羽林指挥使杨思权等皆为偏禆,䕶国节度使安彦威字国俊,代州崞县人为都监,思同虽有忠义之志,而御军无法,从珂老于行陈,将士徼幸富贵者,心皆向之。三月,彦威与山南西道张䖍钊、武定孙汉韶、李存进之子时,存进已复本姓彰义张从宾、静难康福等五节度使,合兵讨鳯翔,鳯翔城堑卑浅,守备俱乏,众心危急,从珂登城泣谓外军曰:「吾未冠从先帝百战,出入生死,金创满身,以立今日之社稷,汝曹目睹其事,今朝廷信任谗臣,猜忌骨肉,我何罪而受诛乎?」因恸哭,闻者哀之,䖍钊褊急,以白刃驱士卒登城,士卒怒,大诟,反攻之,䖍钊走免,杨思权因大呼曰:「大相公,吾王也!」遂帅诸军解甲投兵,请降于从珂,思权以幅纸进曰:「愿王克京城日,以臣为节度使」。从珂即书思权可邠宁节度使授之。王思同犹未之知,趣士卒登城,尹晖大呼曰:「城西军已入城受赏矣!」众争弃甲投兵而降,其声震地,日中,乱兵悉入,外军亦溃,思同等六节度使皆遁去,潞王悉敛城中之财以犒军,至于鼎釡,皆估直以给之。思同等至长安,副留守刘遂雍鄩之子。闭门不纳,乃趣潼闗。

唐潞王从珂至长安,唐主以康义诚为招讨使,将兵拒之,杀马军指挥使朱洪实。

从珂建大将,鼓旗整众而东,以孔目官刘延朗宋州虞城人为腹心。刘遂雍悉出府库之财于外,军士前至者,即给赏令过,皆不入城。从珂至长安,遂雍迎谒,率民财以充赏。都监王景从等奔还,中外大骇,唐主不知所为。谓康义诚等曰:「先帝弃万国,朕外守藩方,当是之时,为嗣者在诸公所取耳。既承大业,国事皆委诸公,诸公以社稷大计见告,朕何敢违!今事至于此,何方可以转祸!朕欲自迎潞王,以大位让之,若不免于罪,亦所甘心」。朱𢎞昭、冯贇大惧,不敢对。康义诚欲悉以宿卫兵迎降为已功,乃曰:「侍卫诸军尚多,臣请自往扼其冲要,招集离散以图后效,幸陛下勿以为忧」。唐主乃召将士慰谕,亲至左藏,给将士金帛。义诚与朱洪实共论用兵利害,洪实欲以禁军固守洛阳,曰:「如此,彼亦未敢径前,然后徐图进取,可以万全」。义诚怒曰:「洪实欲反邪?」洪实曰:「公自欲反,乃谓人反!」其声渐厉。唐主闻,召而讯之,竟不能辨,遂斩洪实。军士益愤。唐主杀李重吉于宋州,又杀从珂女尼惠明。

唐潞王从珂执西京留守王思同,杀之。从珂至昭应,闻前军获王思同,曰:「思同虽失计,然尽心所奉,亦可嘉也」。至灵口,即零口镇在西安府临潼县南。前军执思同以至。从珂责让之,对曰:「思同起行间,先帝擢之,位至节将,常愧无功以报大恩,非不知附大王,立得富贵,助朝廷自取祸殃,但恐死之日,无面目见先帝于泉下耳,败而衅鼔,固所宜也,请早就死」。王为之改容曰:「公且休矣。欲宥之。而杨思权之徒,耻见其面尹晖尽取思同家资妓妾,屡言于刘延朗曰:若留思同,虑失士心」。属从珂醉,不待报,擅杀之,及其妻子。从珂醒,怒延朗,嗟惜者累日。

唐潞王从珂至陜,诸将及康义诚皆降。从珂至阌乡,朝廷前后所发诸军遇之,皆迎降,无一人战者。康义诚引兵发洛阳,诏以安从进为京城巡检,从进已受从珂书,潜布腹心矣。从珂至灵宝,安彦威、安重霸皆降,惟保义节度使康思立山阴诸部人谋固守陜城,从珂前锋至城下,呼曰:「禁军十万已奉新帝,尔辈数人奚为,徒累一城人涂地耳!」于是士卒争出迎,思立不能禁,亦出迎。从珂至陜,移书谕洛阳文武士庶,惟朱𢎞昭、冯贇两族不赦。义诚所部自相结,百什为群弃甲兵,争先诣陜降。义诚麾下才数十人,亦因候骑请降。既而兴元、张䖍钊、武定孙汉韶俱以镇降蜀。

唐主出奔,夏四月,石敬瑭入朝,遇于卫州,杀其从骑。唐主忧骇,不知所为,急遣中使召朱𢎞昭谋所向,𢎞昭赴井死。安从进杀冯贇于第,传二人首于从珂。唐主欲奔魏州,召孟汉琼,使为先置,汉琼单骑奔陜。唐主乃以五十骑出门,冯道等入朝。及端门闻变,道及刘昫涿州归义人。乃归至天宫寺安从。进遣人语之曰:「潞王倍道而来,且至矣,相公宜帅百官至谷水奉迎」。乃止于寺中,召百官。中书舎人卢导字熈化,范阳人。至,冯道曰:「劝进文书,宜速具草」。导曰:「潞王入朝,百官班迎可也。设有废立,当俟太后教令,岂可遽议劝进乎!」道曰:「事当务实」。导曰:「安有天子在外,人臣遽以大位劝人者邪!若潞王守节北面,以大义见责,将何辞以对!公不如帅百官诣宫门进名问安,取太后进止,则去就善矣」。道未及对,从进屡遣人趣之,道等即纷然而去。既而从珂未至三相冯道、李愚、刘昫息于上阳门外,卢导过前道,复召而语之,导对如初。李愚曰:「舎人之言是也。吾辈之罪,擢髪不足数矣!」从珂上笺于太后,取进止,遂自陜而东。四月,唐主至卫州东数里,遇石敬瑭,大喜,问以大计。敬瑭闻义诚叛去,俯首长叹数四,乃见卫州刺史王𢎞贽问之,𢎞贽曰:「前代天子播迁多矣,然皆有将相、侍卫、府库、法物,使群下有所瞻仰。今独以五十骑自随,虽有忠义之心,将若之何?」敬瑭还,以其言告弓箭库使沙,夙沙氏之后为沙氏。守荣奔,史照曰:古有贲姓,音奔,后遂为奔。洪进洪进前责敬瑭曰:「公明宗爱婿,富贵相与共之,忧患亦宜相恤。今天子播越,委计于公,冀图复兴,乃以此四者为辞,是直欲附贼卖天子耳」。抽佩刀欲刺之,敬瑭亲将陈晖救之,守荣斗死,洪进亦自刎。敬瑭牙内指挥使刘知逺引兵入,尽杀唐主左右及从骑,独置唐主而去,敬瑭遂趣洛阳。

唐孟汉琼诣潞王从珂降,从珂诛之。初,从珂罢河中,归私第,王淑妃数遣孟汉琼存抚之。汉琼自谓于从珂有旧恩,至渑池西,见从珂,大哭,欲有所陈。从珂曰:「诸事不言可知!」即命斩于路隅。唐潞王从珂入洛阳,废其主从厚为鄂王而自立。是为后唐废帝。

从珂至蒋桥,百官班迎,传教以未拜梓宫,未可相见。冯道等皆上笺劝进。从珂入谒太后、太妃,诣西宫,伏梓宫恸哭,自陈诣阙之由。冯道帅百官班见,拜从珂、荅拜道等复上笺劝进,从珂曰:「予之此行,事非获已,俟皇帝归阙,园寝礼终,当还守藩服,群公遽言及此,甚无谓也」。明日,太后下令废少帝为鄂王,以潞王知军国事。又明日,太后令潞王宜即帝位,乃即位于柩前。

唐主从珂弑鄂王,从厚于卫州,磁州刺史宋令询死之。王𢎞贽迁唐鄂王于州廨,唐主从珂遣𢎞贽之子峦往酖之,王不饮,峦缢杀之。王性仁孝于兄弟敦睦,虽遭秦王忌疾,坦懐待之,卒免于患。及嗣位,于潞王亦无嫌,而朱𢎞昭、孟汉琼之徒,横生猜问,王不能违,以至祸败。孔妃尚在宫中,唐主使人谓之曰:「重吉辈何在!」遂杀之,并其四子。鄂王之在卫州也,惟磁州刺史宋令询遣使问起居,闻其遇害,恸哭半日,自经死。既而唐葬明宗于徽陵,乃并葬鄂王于陵城之南,封才数尺,观者悲之。后晋主石敬瑭立,追谥王为闵帝。

唐康义诚伏诛,夷其族。

唐主之在陜也,义诚至陜待罪,唐主责之曰:「先帝晏驾,立嗣在诸公,今上亮阴政,事在诸公,何为不能始终陷吾弟至此!」义诚大惧,叩请死。唐主素恶其为人,未欲遽诛,且宥之,至是,唐主斩义诚而灭其族,唐赐将士缗钱有差。

初,唐主发鳯翔,许军士以入洛人百缗,及至洛阳,三司使金帛不过三万,而赏军之费计须五十万缗,于是有司百方以敛民财,仅得六万,唐主怒,下军巡使狱,昼夜督责,囚系满狱,贫者至自经赴井,而军士游市肆皆有骄色,市人聚诟之曰:「汝曹为主力战,言其为主尽力,亦所当然。反使我辈鞭胸杖背,出财为赏,汝曹犹扬扬自得,不愧天地乎!」是时,竭左藏旧物及诸道贡献,乃至太后、太妃器服簪珥皆出之,才及二十万缗,唐主患之,学士李専美夜直,唐主让其不能为谋,専美曰:「自长兴之季,赏赉亟行,卒以是骄,虽有无穷之财,终不能满骄卒之心。夫国之存亡,不専系于厚赏,亦在修法度,立纪纲,今财力尽此,宜据所有均给之,何必践初言乎!」唐主以为然,诏禁军在鳯翔归命者,赐钱七十缗至二十缗,在京者各十缗,军士无厌,犹怨望,为谣言曰:「除去菩萨,扶立生铁」,以闵帝仁弱,唐主刚严有悔心故也。

五月,唐复以石敬瑭为河东节度使。唐主与石敬瑭皆以勇力善斗事明宗,然素不相悦。至是,敬瑭不得已入朝,不敢言归。时敬瑭久病羸瘠,太后及魏国公主即敬瑭妻永宁公主,是年进封魏国,后又进封晋国屡为之言,而鳯翔旧将佐皆劝留之,惟韩昭𦙍、李専美以为赵延寿在汴,不宜猜忌敬瑭,唐主亦见其骨立,不以为虞,乃复遣之河东。

六月,吴徐知诰幽其主之弟临川王蒙于和州。知诰将受禅,忌临川王蒙遣人告蒙藏匿亡命,擅造兵器,降封歴阳公,幽于和州,命控鹤军使王宏将兵二百卫之。后蒙以间杀王宏,奔庐州,欲依周本本,将见之。其子宏祚合扉不聴本出,执蒙逆江都,知诰遣人杀之。

秋七月,唐以卢文纪、字子持,简求之孙。姚顗字伯真,京兆长安人。同平章事。

刘昫苛察李愚刚褊,论议多不合,至相诟骂,事多凝滞。唐主患之,欲更命相,问所亲信,皆以尚书左丞姚顗、太常卿卢文纪、秘书监崔居俭清河人,荛之子。对论其才行互有优劣,唐主不能决,乃置其名于琉璃瓶,夜,焚香祝天以箸挟之,得二人,乃有是命。

蜀主知祥殂,子昶立。

蜀主得疾逾年,至是増剧,立子仁赞为太子,召司空赵季良、节度使李仁罕、赵廷隠、枢密使王处回受遗诏辅政。是夕,殂,秘不发丧。王处回夜过赵季良告之,涕泣不已,季良正色曰:「今强将握兵,专伺时变,宜速立嗣君以絶觊觎,泣无益也」。处回遂与季良立仁赞而后发丧。仁赞即位,更名昶,不改元。昶初立,大臣骄骞多逾法度。李仁罕自恃宿将有功,复受顾托,求判六军,昶不得已许之。既而或告仁罕有异志,昶与赵季良、赵廷隠谋因仁罕入朝,执而杀之。李肇自镇来朝,杖而入见,称疾不拜,及闻仁罕死,始释杖而拜昶以为太子太傅致仕,徙卭州。

八月,唐诏蠲逋租三百三十八万。刘昫判三司,命判官高延赏钩考穷核,皆积年逋欠之数。奸吏利其徵责,丐取,故存之。昫具奏其状,且请察其可徵者急督之,必无可偿者悉蠲之。韩昭𦙍极言其便。八月,诏长兴以前户部及诸道逋租三百三十八万,咸免勿徵。贫民大悦,而三司吏怨之。既而昫与李愚同罢相,三司吏皆相贺,无一人从昫归第者。

冬,旱。

是岁,秋冬旱,民多流亡,同、华、蒲、绛尤甚。乙,唐清泰二年,吴天祚元年,蜀孟昶明徳未二年,闽永和元年,是歳凡五国、三镇。春二月,唐夏州节度使李彛超卒,兄彛殷代之。

三月,唐诏开言路。

太常丞史在徳,性狂狷,上书极诋内外文武之士,请徧加考试,黜陟能否,执政大怒,卢文纪及补阙刘涛字徳润,徐州彭城人,皆请加罪,唐主谓学士马𦙍,孙曰:「朕新临天子,宜开言路,若朝士以言获罪,谁敢言者?卿为朕作诏书,宣朕意」。乃下诏略曰:「昔魏徵请赏皇甫徳参,今涛等请,黜史在徳,事同言异,何其逺哉?在徳情在倾输,安可责也?」

夏六月,契丹㓂邉唐北面总管石敬瑭将兵屯忻州,敬瑭既还镇,阴为自全之计唐主好咨访外事,常命端明殿学士李寿羙、翰林学李崧、知制诰吕琦薛文遇、翰林天文、赵廷人等,更直于中兴殿庭,与语或至夜分。时敬瑭二子为内使,赂太后左右,令伺其密谋,事无巨细皆知之,敬瑭对客常称羸瘠,不堪为帅,冀朝廷不之忌, 翰林天文居翰林院以候天文者时契丹屡㓂北邉,禁军多在幽州,敬瑭与赵钧求益兵运粮,朝夕相继,诏借河东人菽粟,镇州输绢五万匹于总管府科,𣲖也、镇、冀车千五百乘,运粮于代州。时水旱民饥,敬瑭遣使督促严急,山东流散,乱始兆矣。敬瑭将大军屯忻州,朝廷遣使赐军士夏衣,传诏抚谕,军士呼万岁者数四。敬瑭惧,募僚段希尧河内人请诛其唱者,敬瑭命刘知逺斩三十六人以徇,唐主闻之,益疑敬瑭。

唐诏:窃盗不计赃并纵火强盗,并行极法」。秋七月,唐遣北面副总管张敬达字志通,代州人。将兵屯代州。唐以敬达为北面行营副总管,将兵屯代州,分石敬瑭之权也。唐主深以时事为忧,尝从容让、卢文纪等无所规赞,文纪等上言:「臣等每五日起居,与两班旅见侍卫满前,虽有愚虑,不敢敷陈。窃见前朝置延英殿,或宰相欲有奏论,天子欲有咨度,皆非时召对,旁无侍卫,故人得尽言。望复此故事」。诏以旧制五日起居,百僚俱退,宰相独升,若常事自可敷奏,或事应严密,聴于阁门奏榜子,当画屏侍臣于便殿相待,何必袭延英之名也!

唐以房皓为枢密使。

刘延朗及学士薛文遇等居中用事,皓与赵延寿虽为使,长启奏除授一归延、朗州镇,自外入者,先赂延朗,后议贡献,赂厚者先得内地,赂薄者晚得邉陲,由是诸将帅皆怨愤。

冬十月,闵李仿弑其主璘而立福王,继鹏更名昶。初,闽主璘嬖其父婢陈金鳯立以为后,后陋而淫,㑹璘得风疾,后与璘、嬖臣归守明及百工院使李可殷私通国,人皆恶之。璘令锦工作九龙帐,国人歌之曰:「谁谓九龙帐,惟贮一归郎」。归郎」,谓守明也可殷常谮皇城使李仿、于璘,后族陈匡胜无礼于福王继鹏,仿及继鹏皆恨之。璘疾甚,仿使人杀可殷,后诉之。璘力疾视朝,诘可殷死状,仿惧而出,俄引步兵鼓噪入宫,璘匿帐下乱兵刺杀之,仿遂与继鹏杀陈后、陈守恩、陈匡胜皆陈后族,归守明及继鹏弟继韬、璘次子常欲杀继鹏,故并杀之。。继鹏即位,更名昶,既而自称权知福建节度事,遣使奉表于唐,立父婢李春燕为徳妃,以李仿判六军诸卫事。仿专制朝政,阴养死士,昶患之,因大享军伏甲,擒杀之,枭首朝门,暴其罪,告谕中外。内宫宣徽使叶翘,初为福王友,博学质直,昶以师傅礼待之,多所禆益,宫中谓之国翁。昶既嗣位,骄纵不与翘议国政。一日,昶方视事,翘衣道士服趋出,昶召还拜之,翘顿首曰:「臣辅导无状,致陛下即位以来,无一善可称,愿乞骹骨」。昶曰:「政令不善,公当极言,奈何弃孤去!」厚赐金帛,慰谕复位,翘以昶嬖李春燕諌之,昶不悦,未㡬,复上书言事,昶批其纸尾曰:「一叶随风落御沟」。遂放归永泰以寿终。 叶翘,福州永泰人。永泰,唐县,宋改永福,今属福州府。

荆南梁震退居土洲。在荆州府江陵县九十九洲之一也。荆南节度使高从诲,性明达,亲礼贤士,委任梁震,以兄事之。楚王希范好奢靡,游谈者共夸其盛,从诲谓僚佐曰:「如马王可谓大丈夫矣」。孙光宪对曰:「天子诸侯,礼有等差,彼乳臭子骄侈僭法,取快一时,不为逺虑,危亡无日,何足慕乎?」从诲悟,曰:「公言是也」。他日,谓梁震曰:「吾自念平生奉养,固已过矣」。乃捐去玩好,以经史自怡,省刑薄赋,境内以安,震曰:「先王待我如布衣,交以嗣王属我,今嗣王能自立,不坠其业,吾老矣,不复事人矣!」遂固请退居,从诲不能留,乃为之筑室于土洲,震披鹤𣰉,自称荆台隠士,毎诣府,跨黄牛至㕔事,从诲时过其家,四时赐与甚厚,自是悉以政事属孙光宪。

吴加徐知诰大元帅,封齐王,备殊礼。十二月,唐以冯道为司空。

时久无正拜三公者,朝议拟其职事,卢文纪欲令掌祭祀扫除隋制:三公㕘议国事,祭祀则司空行扫除。卢文纪不深考,遂以为司空职事。道闻之曰:「司空,扫除职也,吾何惮焉!」既而文纪自知不可,乃止。

丙,唐清泰三年十一月以后晋高祖石敬瑭,天福元申年阑王昶,通文元年是歳唐亡晋兴,凡五国三镇。春正月,唐以吕琦为御史中丞。

唐主以千春节置酒,晋国长公主上寿毕,辞归晋阳,唐主醉曰:「何不且留遽归,欲与石郎反邪!」石敬瑭闻之益惧,尽收其货之在洛阳及诸道者归晋阳,托言以助军费,人皆知其有异志。唐主夜与近臣从容语曰:「石郎于朕至亲,无可疑者,但流言不息,万一失劝,何以解之!」皆不对。端明殿学士李崧退,谓同僚吕𤦺曰:「吾辈受恩深厚,岂得自同众人,一概观望邪!计将安出?」琦曰:「河东若有异谋,必结契丹为援,契丹屡求和亲,但求萴刺等未获,故未成耳。今诚归萴刺等岁以礼币千馀万缗遣之,彼必驩然承命。如此,则河东虽欲陆梁,无能为矣。崧曰:此吾志也」。他夕,二人密言其策,唐主大喜。久之,以告枢密直学士薛文遇,文遇对曰:「以天子之尊,屈身夷狄,不亦辱乎!又虏若循故事求尚公主,何以拒之?」唐主意遂变。一日,急召崧,琦盛怒责之曰:「卿辈皆知古今,欲佐人主致太平,今乃为谋如是。朕一女尚乳臭,卿欲弃之沙漠邪?且欲以养士之财输之虏廷,其意安在?」二人惧,拜谢无数。琦气竭,拜少止。唐主曰:「吕琦强项,肯视朕为人主邪?」既而怒解,各赐卮酒,罢之。自是群臣不敢复言和亲之策,遂以琦为御史中丞,葢疏之也。

夏五月,唐以石敬瑭为天平节度使。敬瑭拒命,唐发兵讨之。

初,石敬瑭欲尝唐主之意,累表自陈羸疾,乞解兵柄移他镇,帝与执政议,从其请,移镇郓州,房皓、李崧、吕琦等皆力諌以为不可。五月,薛文遇独直唐主,与之议文,遇曰:河东移亦反,不移亦反,在旦暮间耳,不若先事图之。唐主大喜曰:卿言殊豁吾意,成败吾决行之。即为除目,徙敬瑭镇天平,宋审䖍镇河东,制出,两班闻呼敬瑭名,相顾失色,以张敬逹为西北都部署,趣敬瑭之郓州。敬瑭疑惧,谋于将佐判官赵莹字元晖,华阴人劝敬瑭赴郓州,刘知逺曰:明公久将兵,得士卒心,今据形胜之地,士马精强,若称兵传檄,帝业已成,奈何以一纸制书自投虎口乎!掌书记桑维翰字国侨,河南人。曰:「主上初即位,明公入朝,主上岂不知蛟龙不可纵之深渊邪!然卒以河东复授公,此乃天意假公以利器也。明宗遗爱在人,主上以庶孽代之,群情不附。公,明宗之爱婿,今主上以反逆见待,此非首谢可免,但力为自全之计。契丹主素与明宗约为兄弟,公诚能推心屈节事之,朝呼夕至,何患不成!敬瑭意遂决,表唐主养子,不应承祀,请传位许王唐主手裂其表抵地,以诏答之曰:卿于鄂王,固非疏逺,卫州之事,天下皆知,谓敬瑭尽段闵帝从骑。许王之言何人,肯信制削夺敬瑭官爵,以张敬达为太原四面兵马都部署,杨光逺为副先锋指挥使,安审信金全弟子、雄义指挥使安元信马邑人帅众奔晋阳,敬瑭委以军事。振武巡检使安重荣朔州人亦帅步骑五百奔晋阳。

秋七月,石敬瑭遣使求救于契丹,敬瑭令桑维翰草表称臣于契丹主,且请以父礼事之,约事捷之日,割卢龙一道及雁门闗以北诸州与之,刘知逺谏曰:「称臣可矣,以父事之太过,厚以金帛赂之,自足致其兵,不必许以土田,恐异日大为中国之患,悔之无及」。敬瑭不从,表至,契丹主大喜,复书许俟仲秋倾国赴援。

八月,唐张敬达攻晋阳不克,张敬达筑长围以攻晋阳,石敬瑭以刘知逺为马步都指挥使,降兵皆𨽻焉,知逺用法无私,抚之如一,由是人无二心,敬瑭亲乘城坐,卧矢石下,知逺曰:「观敬达辈无他竒策,不足虑也,愿明公四出间,使经略外事,守城至易,知逺独能办之」。敬瑭执知逺手,抚其背而赏之,唐主闻契丹许敬瑭以仲秋赴援,屡督敬达急攻不能下,毎有营构,多直风雨,长围复为水潦所壊,竟不能合,晋阳城中亦日窘,粮储浸乏。

九月,契丹主徳光将兵救石敬瑭,唐兵大败,契丹围之,唐主自将次懐州。

契丹主将五万骑自阳武谷在代州崞县南而南至晋阳,陈于虎北口在太原城汾水北,质实释为密云之古北口误。与唐骑将高行周、符彦卿即李彦卿复本姓合战,敬瑭遣刘知逺出兵助之,张敬达、杨光逺、安审琦以步兵陈于城西北山下,契丹遣轻骑三千,不被甲,直犯其陈,唐主逐之至汾曲,契丹伏兵起,冲唐兵断而为二,纵兵乘之,唐兵大败,死者近万人。敬达等收馀众保晋安寨名,在太原府太原县晋祠南。契丹亦引兵归虎北口,敬瑭出见契丹主,引兵㑹围晋安寨,置营于晋安之南,长百馀里,厚五十里,多设铃索吠犬,人跬步不能过,敬达等士卒犹五万人,马万匹,四顾无所之,遣使告败,唐主大惧,遣符彦饶将兵屯河阳,诏天雄、范延光、卢龙、赵徳钧、耀州潘环共救晋安,下诏亲征,唐主本不欲行,张延朗、刘延皓劝之,唐主不得已发洛阳,遣符彦饶军赴潞州,为大军后援。唐主至河阳,心惮北行,卢文纪希㫖言:「国家根本在河南,敌兵倏来忽往,不能久留,晋安大寨甚固,况已发三道兵救之,河阳天下津要,车驾宜留此镇抚南北,且遣近臣往督战,茍不能解围,进亦未晩」。张延朗曰:「文纪言是也」。唐主议近臣可使北行者,延朗与翰林学士和凝字成绩,郓州须昌人等皆曰:赵延寿父徳钧以卢龙兵来赴难,宜遣延寿㑹之,乃遣延寿将兵二万如潞州,唐主至懐州,问策于群臣,吏部侍郎龙敏字欲讷,永清人。请立李赞华为契丹主,令天雄、卢龙二县分兵送之,自幽州趣西楼。朝廷露檄言之,契丹主必有内顾之忧,然后选募军中精鋭以击之,此亦解围之一策也。唐主深以为然,而执政恐其无成议,竟不决。唐主忧沮,日夕酣饮悲歌,群臣或劝其北行,则曰:「卿勿言石郎,使我心胆堕地。

冬十月,唐括民马籍义军以拒契丹,诏大括天下将吏及民间马,又发民为兵,毎七戸出征夫一人,自备铠仗,谓之「义军,期以十一月俱集,用张延朗之谋也,凡得马二千馀匹,夫五千人,实无益于用,而民间大扰。

十月,唐以赵徳钧为行营都统。初,赵徳钧阴蓄异志,欲因乱取中原,自请救晋安寨,唐主以徳钧为诸道行营都统,及是,其子延寿遇于西阳即西唐店在泽州府北悉以兵属焉。时范延光受诏将兵屯辽州,徳钧志在并延光军,逗留不进,诏书屡趣之,徳钧乃引兵北屯团栢谷口,即团栢镇,在太原府祁县东南。

契丹立石敬瑭为晋皇帝。是为后晋高祖。敬瑭割幽、蓟等十六州以赂之。

契丹主谓石敬瑭曰:「吾三千里来赴难,必有成功。观汝器貌识量,真中原之主也,吾欲立汝为天子」。敬瑭辞让数四,将吏复劝进,乃许之。契丹主作策书,命敬瑭为晋大皇帝,自解衣冠授之,筑坛即位,割幽、蓟、瀛、莫、涿、檀、顺、新、妫、儒、武、云、应、寰、朔、蔚十六州顺州,唐置,今顺天府顺义县是儒州,后唐置,今宣化府延庆州是应州,后唐置,今属大同府。寰州亦后唐置故城,今朔平府马邑县注俱见前。以与契丹,仍许岁输帛三十万匹。制改长兴七年为天福元年,敇命法制皆遵明宗之旧。以赵莹为翰林学士承旨,桑维翰为翰林学士、权知枢密使事,刘知逺为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客将景延广字航川,陜州人。为步军都指挥,立晋国长公主为皇后。

唐赵徳钧降契丹,契丹不受。

契丹主虽军柳林,即桞子注见前。其辎重老弱皆在虎北口,毎日暝,輙结束以备遁逃,而赵徳钧欲倚契丹取中国,至团栢逾月,按兵不战,去晋安才百里,声问不能相通,徳钧累表为延寿求成徳节度使,唐主怒曰:「赵氏父子能郄贼㓂,虽欲代吾位,吾亦甘心,若玩㓂要君,但恐犬兔俱毙耳!」徳钧不悦,密以金帛赂契丹主云:「若立已为帝,请即以见兵南平、洛阳,与契丹为兄弟,仍许石氏常镇河东」。契丹主自以身入敌境,晋安未下,徳钧兵尚强,范延光在其东,又恐山北诸州邀其归路,欲许徳钧之请,晋主闻之大惧,亟使桑维翰说契丹主曰:「赵北平父子素蓄异志,何可信其诞妄之辞,弃垂成之功乎?且使晋得天下,将竭中国之财以奉大国,岂此小利之比乎?」跪于帐前,自旦至暮,涕泣争之,契丹主乃从之,指帐前石谓徳钧使者曰:「我已许石郎,此石烂可改矣」。

唐将杨光逺杀招讨使张敬达,降于契丹,晋安被围数月,高行周、符彦卿数引骑兵出战无功,刍粮俱竭,马死则食之,援兵竟不至,张敬达性刚,时谓之张生鐡、杨光逺,安审琦劝敬达降于契丹,敬达曰:「吾受明宗及今上厚恩,为元帅而败军,其罪已大,况降敌乎?今援兵旦暮至,且当俟之,必若力尽势穷诸军,斩我出降,未为晚也」。光逺目审琦,欲斩敬达,审琦未忍髙行,周知光逺欲图敬达,常引壮骑尾而卫之,敬达不知其故,谓人曰:「行周毎踵余后,何意也?」行周乃不敢随之。诸将旦集行,周未至,光逺斩敬达首,帅诸将降于契丹,契丹主嘉敬达之忠,命收葬而祭之,谓其下及晋诸将曰:「汝曹为人臣,当效敬达也」。马军都指挥使康思立愤惋而死。

晋以赵莹、桑维翰同平章事,契丹主谓晋主曰「桑维翰尽忠于汝,宜以为相」故有是命。

契丹以晋主南下,破唐兵于团柏,唐主还河阳,赵徳钧降契丹。

晋主与契丹主引兵而南,晋主欲留一子守河东,契丹主令晋主尽出诸子自择之,晋主兄子贵重,父敬儒早卒,晋主养以为子,貌类晋主而短小,契丹主指之曰:「此大目者可也」。乃以重贵为北京留守, 重贵,即出帝契丹以其将高谟翰一名松川勃海人为前锋,与降卒皆进至团柏,与唐兵战,赵徳钧、赵延寿先遁,诸将继之,士卒大溃,死者万计。刘延朗、刘在明至懐州,唐主始知晋主即位,杨光逺降,众议车驾宜幸魏州,唐主召李崧谋之,薛文遇不知而继至,唐主怒崧,蹑其足,文遇乃去。唐主曰:我见此物肉颤,适㡬欲抽佩刀刺之。崧曰:文遇小人,浅谋误国,刺之益丑。崧因劝唐主南还,唐主从之,至洛阳,命诸将分守南北城,晋主与契丹主至潞州,赵徳钧父子迎谒于南河,镇名,在潞安府长治县西。契丹主锁之送归国。徳钧见述律太后,太后问曰:「汝近者何为往大原?」徳钧曰:「奉唐主之命。大后指天曰:汝从吾儿求为天子,何妄语邪?又自指其心曰:此不可欺也。又曰:吾儿将行,吾戒之曰:赵大王若引兵北向渝闗,亟须引归,太原不可救也。汝欲为天子,何不先击退吾儿?徐图亦未晚,汝为人臣,阮负其主,不能击敌,又欲乘乱遨命,所为如此,何面目复求生乎?」徳、钧俯首不能对,逾年而死。张砺与延寿俱入契丹,契丹主以为翰林学士。

晋主发潞州,契丹北还。

晋主将发上党,契丹主举酒属之曰:「我若南回,河南之人必大惊骇,汝宜自引汉兵南下,我令太相温,契丹将名。考异曰:即高谟翰也。将五千骑卫送汝至河梁,馀且留此,俟汝音闻有急,则下山救汝」。又曰:「刘知逺、赵莹、桑维翰皆创业成功,无大故,勿弃也」。

唐主还洛阳。

符彦饶、张彦琪言于唐主曰:「今契丹大下,河水复浅,人心已离,此不可守」唐主命河阳节度使苌从简与赵州刺史刘在明守河阳南城,遂断浮梁,归洛阳,杀李赞华于其第。既而晋主至河阳,从简迎降,舟楫已具。

唐主从珂自焚死,晋主入洛阳。后唐自庄宗至废帝亡,凡四主合十三年。唐主议复向河阳,将校皆已飞状迎晋主,晋主虑唐主西奔,遣契丹千骑扼渑池,唐主与曹太后、刘皇后、雍王重美唐主之子及宋审䖍等携传国宝登元武楼自焚,皇后欲烧宫室,重美谏曰:「新天子至,必不露居,他日重劳民力,死而遗怨,将安用之?」乃止。王淑妃与许王从益匿于球场,获免。是日晚,晋主入洛阳,唐兵皆解甲待罪,晋主命刘知逺部署京城,知逺分汉军使使还营,馆契丹于天宫寺,城中肃然,无敢犯令。初,判三司张延朗不欲河东多积蓄,凡财赋应留使之外尽收取之,晋主以是恨之,收付御史台。刘延皓匿于龙门数日,自经死。刘延朗将奔南山,捕得,杀之,斩张延朗。既而选三司使,难其人,晋主甚悔之。

十二月,晋追废唐主从珂为庶人,以冯道同平章事。既而晋以王礼葬,从珂于徽陵南。或取从珂膂及髀骨以献,诏以王礼葬之。

晋以张希崇字徳峰,幽州蓟人。为朔方节度使。初,朔方节度使张希崇为政有威信,民夷爱之,与屯田以省漕运,徙为静难节度使。至是,晋主与契丹修好,恐其又取灵武,遂复以希崇镇朔方。

唐安逺节度使卢文进奔吴。

文进闻晋主为契丹所立,自以本契丹叛,将弃镇奔吴,所过镇戍,召其主将告之故,皆拜辞而退。

高丽击破新罗、百济。注俱见前。

高丽王建,初,唐灭高丽,开元后,其地为大氏所据,为渤海国。至天佑时,大氏衰有眇,僧躬又聚众据开州,号大封国王,遂有高丽故地。五代后梁龙徳二年,高丽人王建袭段躬,又自称高丽王。 渤海注见前。开州,在今朝鲜国城西南。用兵击破新罗、百济。于是东夷诸国皆附之,有二京,以开州为东京,平壤为西京。六府、九节度,百二十郡。

丁,晋天福二年,南唐徐诰,升元元年酉,是年关亡南唐代凡五国、三镇。春正月乙卯,日食。考异曰:晋主实録:「正月甲寅朔,乙卯日日食」。十国纪年属乙卯朔日食,葢晋人避三朝日食而改之也。晋以李崧同平章事充枢密使,桑维翰兼枢密使。时晋新得天下,藩镇多未服从,或虽服从,反仄不安,兵火之馀,府库殚竭,民间困穷,而契丹徵求无厌。维翰劝晋主推诚弃怨以抚藩镇,卑辞厚礼以奉契丹,训卒缮兵以修武备,务农桑以实仓廪,通商贾以丰货财,数年之间,中国稍安。

吴徐知诰建齐国于金陵,徐知诰以太尉李徳诚、中书令周本,位望隆重,欲使之帅众推戴本,曰:「我受先王大恩,自徐温父子用事,恨不能救杨氏之危,又使我为此,可乎?」其子宏祚劝之,不得已,与徳诚帅诸将诣江都,表吴主,陈知诰功徳,请行册命,又诣金陵劝进,宋齐邱谓徳诚之子建勲曰:「尊公太祖元勲,今日扫地矣!」吴太子琏纳齐王知诰女为妃,知诰始建太庙社稷,改金陵为江宁府,以宋齐邱、徐玠为左右丞相,周宗、周廷玉为内枢使,知诰寻更名诰。

二月,契丹攻云州,判官吴峦字寳川,郓州卢县人拒之。契丹主归,过云州,节度使沙彦珣出迎,契丹主留之。判官吴峦在城中,众推峦领州事,闭城不受命,契丹攻之,不克。应州指挥使郭崇威金城人亦耻臣契丹,挺身南归,张砺逃归,为追骑所获,契丹主责之,对曰:「臣华人饮食衣服皆不与此同,生不如死,愿早就戮」。契丹主顾通事高彦英曰:「常戒汝善遇,此人何故使之失所而亡去,若失之,安可复得邪!」笞彦英而谢之。砺遇事輙言,无所隠避,契丹主甚重之。契丹攻云川,半岁不能下,吴峦遣使问道求救,晋主以为请,契丹解围去,乃召峦归,以为宁武节度使。

夏四月,晋迁都汴州。

天雄节度使范延光聚卒缮兵,将作乱,延光㣲时有术士张生语之云:「必为将相」。延光既贵,信重之,尝梦蛇自脐入腹,以问张生,生曰:「蛇者龙也,帝王之兆」。延光由是有非望之志。唐潞上素与延光善,及败,延光虽奉表请降,内不自安,故欲作乱。㑹晋王谋徙都大梁,桑维翰曰:「大梁北控燕赵,南通江淮,水陆都㑹,资用富饶,今延光反形已露,大梁距魏不过十驿,彼若有变,大军寻至,所谓疾雷不及掩耳也」。下诏托以洛阳漕运有阙,东巡汴州。

五月,吴与契丹通,使修好。徐诰用宋齐邱策,欲结契丹以取中国,遣使以美女珍玩泛海修好,契丹主亦遣使报之。

六月,晋范延光举兵反,遣杨光逺等讨之,范延光素以军府之政,委元随押牙孙鋭鋭,恃恩专横,㑹延光病鋭,密召澶州刺史冯晖逼延光反,延光亦思张生之言,乃从之,遣兵渡河焚草市,诏马军指挥使曰:「奉进云州人屯白马津,都军使杨光逺屯滑州,䕶圣都指挥使杜重威朔州人屯卫州,延光遣冯晖、孙鋭将步骑二万抵黎阳口。

晋以和凝为端明殿学士,张谊襄邑人为左拾遗,凝署其门,不通宾客。耀州推官张谊致书于凝,以为「切近之职,为天子耳目,宜知四方利病,奈何拒絶其客?虽安身为便,如负国何?」凝竒之,荐于桑维翰,除左拾遗,谊上言:「北方有援立之功,宜外敦信好,内谨备邉,不可自逸,以启戎心」。晋主深然之。

晋魏府部署张从宾反,河阳人东都张从宾击范延光,延光使人诱之,从宾遂与同反,杀晋主子河阳节度使重信,引兵入洛阳,杀晋主子东都留守重。又引兵东扼汜水闗,将逼汴州,羽檄纵横,从官恟惧,独桑维翰从容指画军事,神色自若,接对宾客,不改常度,众心差安,已而从宾攻汜水,晋主戎服严轻骑将奔晋阳,维翰叩头苦谏曰:「贼锋虽盛,势不能久,请少待之」。乃止。 严轻。骑,谓敕办也。

闽作白龙寺。

方士言于闽主,云有白龙夜见闽主作白龙寺。时百役繁兴,用度不足,有司除官,皆令纳赂,籍而献之,以货多寡为差。又以空名堂牒卖官于外,民有隠年者杖背,隠口者死,逃亡者族,果菜鸡豚,皆重征之。秋七月,晋义成节度使符彦饶举兵反,指挥使卢顺密讨平之。

白奉进在滑州,军士有夜掠者,捕获五人,三隶奉进二隶符彦饶奉进,皆斩之,彦饶怒,明日,奉进从数骑诣彦饶谢,彦饶曰:「军中多有部分,奈何无客主之义乎?」奉进曰:「军士犯法,何有彼我?仆已谢公,而公怒不解,岂非欲与延光同反邪?」拂衣而起,彦饶不留,帐下甲士大噪,擒奉进杀之,诸军喧噪,不可禁止,奉国左厢指挥使马万帅步兵,欲从乱,遇右厢指挥使卢顺密帅部兵出营,厉声谓万曰:「符公擅杀白公,必与魏城通谋,此去行宫才二百里,奈何不思报国,乃欲助乱,自求灭族乎?今日当共擒符公,送天子,立大功,军士从命者赏,违命者诛!」万部兵尚有呼跃者,顺密杀数人,众莫敢动,万不得已,与攻牙城,执彦饶,送大梁,斩之。杨光逺士卒闻乱,欲推光逺为主,光逺曰:「天子岂汝等贩弄之物?晋阳之降,出于穷逼,今若改图,真反贼也!」其下乃不敢言时三镇继叛,人情大震,晋主问计于刘知逺,对曰:「陛下昔在晋阳,粮不支五日,俄成大事,今天下已定,内有劲兵,外结强虏,鼠辈何能为乎?愿陛下抚将相以恩臣,请戢士卒以威恩威,并著京邑自安,本根深固,则枝叶不伤矣!」知逺乃严设科禁,有军士盗纸钱,一幞被擒,左右请释之,知逺曰:「吾诛其情,不计其直」。竟杀之,由是众皆畏服。

晋杨光逺败魏兵,杜重威等克汜水,张从宾伏诛。冯晖、孙鋭引兵至六明镇,在卫辉府滑县东北。光逺引之渡河,半渡而击之,晖鋭众败,多溺死。晖鋭走还。杜重威、侯益汾州,平遥人。引兵至汜水,遇张从宾,众万馀人,与战,俘斩殆尽,遂克汜水,从宾走渡河,溺死,获其党张延播,继祚全,义之子。送大梁,斩之。史馆修撰李涛字信臣,同从曽孙。上言:「张全义有再造洛邑之功,乞免其族」。乃止诛继祚妻子。范延光知事不济,归罪于孙鋭而族之,遣使奉表待罪,不许。

吴徐诰称帝,国号唐」。是为南唐。,奉吴主为让皇。吴自杨行密据扬州至溥禅唐,凡四王,合四十六年。

吴司徒王令谋老病,或劝之致仕,令谋曰:「齐王大事未毕,吾何敢自安!」病亟,力劝徐诰受禅,吴主下诏禅位于齐,李徳诚等复诣金陵,帅百官劝进,宋齐邱不署表。九月,令谋卒。十月,齐王诰即帝位于金陵,国号唐,遣丞相玠奉册诣吴主,称受禅老臣诰谨拜稽首,上尊号曰高尚思元,𢎞古让皇,立王后宋氏为皇后,子景通为吴王,更名璟。唐王宴群臣于天泉阁,李徳诚曰:陛下应天顺人,惟齐邱不乐。因出齐邱止,徳诚劝进书,唐主执书不视,曰:子嵩三十年旧交,必不相负,加齐邱大司徒,齐邱以不得预政事,心愠怼,闻制词云:布衣之交,抗声曰:臣为布衣时,陛下为刺史,今日为天子,可不用老臣矣。还家请罪。唐主手诏谢之,亦不改命。久之,齐邱不知所出,乃更上书请迁让皇于他州,及斥逺吴太子琏,絶其昏,唐主不从,赐琏妃号永兴公主。妃闻人呼公主,则流涕而辞。周本以不能存吴,未㡬愧恨而卒。契丹改号辽。契丹改辽之后,通鉴及纲目仍书本号考拓䟦氏。魏国既建,纲目大书曰魏契丹号辽,与拓䟦魏略同,而纲目异书体例未为画一,今改书其当时各国诏谕、文表、书疏,则仍依原文,称谓「契丹」。是岁,契丹改元㑹同,国号大辽,公卿庶官皆仿中国,㕘用中国人,以赵延寿为枢密使,寻兼政事令。戊,晋天福三年,蜀广政元戌年,是岁凡五国三镇。春正月己酉,日食。二月,晋诏求直言。

晋主乐闻谠言,诏百官各上封事,置详定院以考之,无取者留中,可者行之。数月,应诏者无十人,复降御札趣之。左散骑常侍张允上驳赦论,以为帝王遇天灾多肆赦,谓之修徳,借有二人坐狱,遇赦,则曲者幸免,直者衔寃寃气,升闻乃所以致灾,非所以弭灾也。谏议大夫薛融以河南奏修洛阳宫,谏曰:「今宫室虽经焚毁,犹侈于帝尧之茅茨,所费虽寡,犹多于孝文之露台,请俟海内平宁,营之未晚」。诏皆褒纳之。平薛融,汾州。 遥人。

三月,晋禁民作铜器。

初,唐世天下谓后唐之世铸钱有三十六冶,丧乱以来皆废絶,钱日益耗,民有销钱为铜器,故禁之。

晋制,诸州奏补将校员数:

中书舎人李祥上书曰:「十年以来,赦令屡降,诸道职掌,皆许推恩,而藩方荐论,动逾数百,乃致优伶奴仆,初命则至银青阶,被服皆紫袍象笏,名器僭滥,贵贱不分。请自今诸道节度州谓节镇所治之川聴奏朱记大将不给铜印,给木朱记,以为印信,以上十人,他州止聴奏,都押牙、都虞候、孔目官而已」。从之。

夏五月,唐主诰迁故吴主于润州,吴让皇固请徙居,李徳诚等亦亟以为言。五月,唐主改润州牙城为丹阳宫,徙让皇居之。或献毒酒方于唐主,唐主曰:「犯吾法者自有常刑,何用此为!」群臣争请改府、寺、州、县名冇,吴及杨者,判官杨嗣请更姓羊,徐玠曰:「陛下自应天顺人,事非逆取,而谄邪之人専事更改,或非急务,不可从也」。唐主然之。

晋制,民垦田,三年外乃聴徭役。

金部郎中张涛字司化,洛阳人。奏:「乡村浮戸种木未盈十年,垦田未及三年,未成生业,已为县司收供徭役,责之重赋,威以严刑,故不免捐功舍业,更思他适。乞自今民垦田及五顷以上,三年外,乃聴县司徭役」。从之。秋七月,晋作受命宝。

以「受天明命,惟徳允昌」为文。八月,晋上尊号于辽。

上尊号于辽主及太后,以冯道、刘昫为册礼使,辽主大悦。晋主事辽甚谨,奉表称臣,谓辽主为父皇帝,毎辽使至,即于别殿拜受诏敇,岁输金帛三十万之外,吉凶庆吊,岁时赠遗,相继于道,乃至太后、元帅、太子、诸王大臣,皆有赂遗,小不如意,輙来责譲,多不逊语,朝野咸以为耻,而晋主事之,曾无倦意,然所输金帛,不过数县租赋,其后辽主屡止,晋主上表称臣,但令为书,称「儿皇帝」,如家人礼初,辽主既得幽州,命曰南京,以唐降将赵思温为留守,思温子延照在晋,晋主以为祁州刺史,思温密令延照言敌情终变,请以幽州内附,晋主不许,辽遣使如唐。

辽遣使诣唐,宋齐邱劝唐主厚贿之,俟至淮北,潜遣人杀之,欲以间晋。

九月,范延光复降于晋,晋以为天平节度使。杨光逺奏冯晖来降,言范延光食尽穷困。时光逺攻广晋,唐庄宗以魏州为兴唐府,明宗改为广晋。岁馀不下。晋主以师老民疲,遣内职朱宪汴州人入城谕范延光许移大藩,曰:「若降而杀之,白日在上,吾无以享国」。范延光曰:「主上重信,云不死则不死矣」。乃撤守备,九月,遣牙将奉表待罪,诏释之。光逺表乞入朝,制以延光为天平节度使,仍赐铁劵,将佐皆除防、团刺史,牙将皆升为侍卫亲军。已而延光屡请致仕,居于大梁。

冬十月,辽加晋主尊号。

晋以汴州为东京开封府,东都为西京,晋主以大梁舟车所㑹,便于漕运,故定都焉。晋枢密使桑维翰罢。

初,郭崇韬既死,宰相罕有兼枢密使,至是,维翰、李崧兼之,宣徽使刘处让字徳谦,沧州人及宦官皆不悦。杨光逺围广晋处,譲数以军事衔命往来,光逺奏请多逾分,维翰独以法裁折之,光逺有不平语,处让曰:「是皆执政之意」。光逺由是怨执政。范延光降,光逺密表论执政过失,晋主不得已,罢崧维翰,而以处让代之。河决郓州,刘友益曰:自朱梁决河为二,以疏河涨,后又决河以限唐兵,唐虽塞之,未㡬复壊,至是而河决郓州,其后二十二年之间,河决者九,梁之罪也。考是年河决,明年复决博州,六年,至开运元年再决滑州,三年决杨刘,汉乾佑元年决鱼池,二年决郑州,周广顺二年决郑、滑,显徳六年决原武,凡九决,其详具后。。十一月,晋册闽主昶为闽国王,不受。

晋以闽主昶为闽国王,以散骑常侍卢捐为册礼使,赐昶赭𫀆。昶闻之,遣进表官自执政。以既袭帝位,辞册命。既而捐至福州,闽主不见命,弟继恭主之,遣使奉继恭表,随捐入贡。有士人林省邹私谓捐曰:「吾主不事其君,不爱其亲,不恤其民,不敬其神,不睦其邻,不礼其宾,其能久乎!闽谏议大夫黄讽以昶淫暴,与妻子辞诀入谏,昶欲杖之,讽曰:「臣若迷阙不忠,死亦无怨,直言被杖,臣不受也」。乃黜为民。

晋建邺都,置彰徳、永清军,徙澶州城,杨光逺为天雄节度使,晋主患其䟦扈难制,桑维翰请分天雄之众,加光逺西京留守,兼河阳节度使,光逺由是怨望,密以赂自诉于辽,养部曲千馀人,常蓄异志,晋遂建邺都于广晋府,置彰徳军于相州,以澶、卫隶之,置永清军于贝州,以博冀隶之。澶州旧治顿邱,晋主虑辽为后世之患,遣刘继勲徙澶州城,跨徳胜津,注见前。以高行周为邺都留守,王廷𦙍处存之孙为彰徳节度使,王周邺都人为永清节度使。

晋聴公私自铸钱。

敇:聴公私自铸铜钱,无得杂以铅鐡,每十钱重一两,以「天福元宝」为文,惟禁私作铜器。既而私钱多用铅锡,小弱、缺薄敇皆禁之,专令官司自铸

故吴主杨溥卒。

唐主废朝二十七日,追谥曰睿皇帝。已,晋天福四年,闽王曦永隆元年是亥岁,南唐复姓李氏,凡五国、三镇。春正月,唐主徐诰复姓李氏,更名昪。皮变反。

唐群臣屡表请唐主复姓李立唐宗庙,唐主从之,又请上尊号,唐主曰尊号虗美且非古,遂不受。其后子孙皆踵其法,又不以外戚辅政,宦官不得预事,皆他国所不及也。仓吏岁终献羡馀万石,唐主曰:出纳有数,茍非掊民刻军,安得羡馀邪?改太祖庙号曰义祖,为李氏考妣,发哀,斩衰居庐如初丧礼,朝夕临凡五十四日,诏国事委齐王璟详决,惟军旅以闻。唐主更名昪。诏百官议二祖合享礼,宋齐邱等议以义祖居七室之东,唐主命居高祖于西室,太宗次之,义祖又次之,皆为不祧之主。群臣言义祖诸侯不宜与高祖、太宗同享,请于太庙正殿后别建庙祀之。唐主曰:吾自幼托身义祖,向非义祖有功于吴,朕安得启比中兴之业!群臣乃不敢言。唐主欲祖吴王恪,或曰:恪诛死,不若祖郑王元懿。唐主命有司考二王苗裔,以吴王孙禕有功,禕子岘为宰相。遂祖吴王云自岘五世至父荣,其名率皆有司所撰超。考欧阳修五代史,昪自言,唐宪宗子建王恪生超, 生志为徐州判司。志生荣乃自为建王四世孙,与通鉴所载不同,今并注于此。

三月,晋加刘知逺、杜重威同平章事,知逺自以有佐命功重,威起外戚,重威妻,晋主女弟无大功耻,与之同制,制下数日,杜门不受,晋主怒,谓赵莹曰:「知逺坚拒制命,可落军权,令归私第」。莹拜请曰:「陛下昔在晋阳,兵不过五千,为唐兵十馀万,所攻危于朝露,非知逺心如金石,岂能成大业,奈何以小过弃之?窃恐此语外闻,非所以彰人君之大度也!」晋主意乃解,命和凝诣知逺第谕旨,知逺惶恐,起拜受。

夏四月,晋废枢密院。

梁以来,军国大政,天子多与崇政、枢密使议之,宰相受成命、行制敕,讲典故,治文事而已。晋主惩安重诲专横,即位之初,但命桑维翰兼枢密使,及刘处让为枢密使,奏对多不称㫖,㑹处让遭母丧废,枢密院以印付中书院,事皆委宰相分判,然勲臣近习,不知大体,习于故事,毎欲复之。

晋加楚王希范为天策上将军。唐主迁故吴主杨氏之族于泰州。本海陵县,南唐升泰州,今属扬州府。唐人迁让皇之族于泰州,号永宁宫,防卫甚严。故太子琏自请退居永宁,一夕大醉,卒于舟中。唐主追封𢎞农郡王。

秋七月庚子朔,日食。

晋以桑维翰为彰徳节度使,杨光逺疏平章事,桑维翰迁除不公,与民争利,晋主不得已,出维翰镇相州。

晋以王廷𦙍为义武节度使。初,王处直子威避王都之难,奔辽。至是,辽主遣使来言,请使威袭父土地。晋主辞以「中国之法必自刺史,团防,序迁乃至节度,请遣威至此,渐加进用。辽主怒曰:「尔自节度使为天子,亦有阶级邪!」晋主恐其滋蔓不已,厚赂之,请以处直兄孙。廷𦙍镇易定,辽主怒稍解。

闽王曦本名延羲,审知少子弑其主昶而自立,称藩于晋。初,闽以太祖闽王审知庙号太祖,元从为拱宸控鹤都。及闽主昶立,更募壮士为腹心,号「宸卫都」,禄赐甚厚。二都怨望,将作乱。昶好为长夜之饮,强群臣酒醉,则令左右伺其过失,从弟继隆醉失礼,斩之。叔父延羲阳为狂愚以避祸,昶赐以道士服,幽于私第,数侮拱宸。控鹤军使朱文进永泰人连重遇光山人,二人怨之,㑹北宫火,求贼不获,昶命重遇将兵,扫除馀烬,士卒苦之。又疑重遇知纵火之谋,欲诛之。内学士陈郯私告重遇、重遇帅二都兵迎延羲共攻昶,昶与李后如宸卫都比明宸卫战败,奉昶及李后出北闗,至梧桐岭,在福州府候官北九峰山之一岭也。众稍逃散。延羲使兄子继业将兵追之,及于村,舎醉而缢之,并李后及诸子皆死。延羲自称闽国王,更名曦,遣商人间道奉表称藩于晋。

八月,晋以冯道守司徒兼侍中。

诏中书知印,止委上相,由是事无巨细,悉委于道。晋主尝访以军谋,对曰:「征伐大事,在圣心独断。臣书生,惟知谨守歴代成规而已」。晋主然之,宠遇无比。晋以吴越王元瓘为天下兵马元帅。

晋以唐许王从益为郇国公。

从益尚幼李后晋主后,即唐明宗女。养于宫中,奉王淑妃唐明宗妃如事母。

冬十二月,晋禁造佛寺。

庚,晋天福五年,是子岁,凡五国三镇。春二月,楚平群蛮立铜柱于溪州。唐置,今湖南永顺府是。

初,溪州刺史彭士愁其先本吉水人,后徙溪州,遂世官其地。引群蛮寇辰、沣、楚王希范遣兵讨平之。自是群蛮服于楚。希范自谓伏波之后,马援立铜柱于交址,事见前。以铜五千斤铸柱,高一丈二尺,入地六尺,铭誓状于上,立之溪州。马希范铜柱,在今永顺府永顺县,东与辰州府沅陵县分界。

闽王曦遣兵击其弟延政于建州,败绩,吴越遣兵救建州。

夏五月,延政击郄之。

曦骄淫苛虐,猜忌宗族,其弟建州刺史延政,积相猜恨,欲杀曦所遣监军邺翘,「邺」,通鉴作「业」,史照曰:当作「邺」。风俗通,汉有梁令邺鳯。翘奔南镇,延政发兵就攻,败之。曦遣统军使潘师逵、吴行真将兵击延政,延政求救于吴越,吴越王元瓘遣宁国节度使仰仁诠湖州人都监使薛万忠将兵救之。丞相林鼎候官人谏,不聴。三月,师逵分兵出战,延政遣兵败之,杀师逵,其众皆溃,行真将士弃营走,延政乘胜取永平唐镇,南唐改延平军,今福建延平府是。顺昌唐县,今属延平府。二城自是建兵始盛。仁诠等兵至,延政奉牛酒犒之,请班师,仁诠等不从。延政惧,复遣使乞师于曦。曦发兵救之,遣轻兵絶吴越粮道。吴越军食尽,延政以兵出击,大破之。唐主遣使如闽和闽王曦及延政,延政遣牙将及女奴持誓书及香炉至福州,与曦盟于宣陵审知墓,然猜恨如故。

晋安逺节度使李金全吐谷浑人叛降于唐。晋遣马全节字大雅,元城人。讨之,唐师败绩。

先是,金全以亲吏胡汉筠为中门使,汉筠贪残不法,晋主遣廉吏贾仁沼代之,且召汉筠,汉筠教金全留,已而毒杀仁沼。至是,晋以马全节代金全。汉筠绐金全曰「进奏吏遣人来言,朝廷俟公受代,即按贾仁沼死状」。金全大惧,汉筠因说金全自归于唐,金全从之。晋主命马全节讨之,安审晖审琦之兄为之副。金全奉表请降于唐,唐主遣鄂州屯营使李承裕、段处恭将兵逆之。金全诣唐军,承裕入据安州,马全节进军与战,大破之,承裕南走,全节入安州。审晖追败唐兵,段处恭战死,虏承裕及其众,悉斩之。送唐监军杜光业等于大梁,晋主曰:「此曹何罪?」皆归之。光业等至唐,唐主以其违命而败,不受,遗晋主书曰:「邉校贪功,乘便据垒,军法朝章,彼此不可」。晋主复遣之,唐主令以战舰拒之,乃还。晋主悉授唐诸将官,以其士卒为显义都,命旧将刘康领之。金全至金陵,唐主待之甚薄,晋赠贾仁沼官。

秋七月,晋西京留守杨光逺杀太子太傅范延光,延光请归河阳私第,许之,延光重载,而行光逺利其货,且虑为子孙之患,奏延光叛臣,恐其逃入敌国,宜早除之,不许请敇,延光居西京从之,光逺使其子承贵以军士围其第,逼令自杀,延光曰:「天子赐我铁劵,尔父子何得如此?」承贵以白刃驱延光挤于河,奏云:自赴水死,晋主知其故,惮光逺之强,不敢诘。

九月,晋罢翰林学士。

学士李浣字日新,涛之弟轻薄多酒失,晋主恶而罢之,并其职于中书舎人。

晋以杨光逺为平卢节度使。光逺入朝,帝欲徙之他镇,谓光逺曰:「围魏之役,卿左右皆有功,尚未之赏,今当各除一州以荣之」。因以其将校数人为刺史,徙光逺镇青州。

冬十二月,晋以闽王曦为闽国王。辛,晋天福六年,是丑岁凡五国三镇。春正月,吐谷浑降晋,不受。初,晋主割雁门之北以赂辽,由是吐谷浑皆属辽,苦其贪虐,思归中国。成徳节度使安重荣复诱之,于是部落千馀帐来奔。辽主大怒,遣使来让晋主,遣兵逐之,使还故土。

闽以王延政为富沙王。胡三省曰建州,有富沙驿。延政请于闽王曦,欲以建州为威武军,自为节度使。曦以建州为镇安军,延政为节度使,封富沙王。延政改镇安曰镇武而称之。

夏四月,唐遣使如晋。

唐主遣通事舎人欧阳遇如晋求假道以通辽,不许。自黄巢以来,天下血战数十年,然后诸国各有分土,兵革稍息。及唐主即位,江、淮丰稔,兵食有馀,群臣争言北方多难,宜出兵恢复旧强。唐主曰:吾少长军旅,见兵之为民害深矣,不忍复言,使彼民安,则吾民亦安矣,又何求!」马汉主遣使如唐谋,共取楚,分其地。唐主不许。

六月,晋成徳节度使安重荣执辽使者,上表请伐辽重荣耻臣辽见其使者,必箕踞慢骂,或潜遣人杀之,辽以为让,晋主为之逊谢。六月,重荣执辽使拽刺,遣轻骑掠幽州南境,上表称吐谷浑等各帅部众归附党项等亦纳契丹诏表疏奏,仍因当日原文称契丹说具前告牒,言为虏所陵暴,愿自备十万众,与晋共击之,表数千言,大抵斥晋主父事契丹,竭中国以媚无厌之虏,又为书遗朝贵及移藩镇,云已勒兵,必与契丹决战,晋主以重荣方握强兵不能制,甚患之。时邺都留守刘知逺在大梁,秦寜节度使桑维翰密上疏曰:「陛下免于晋阳之难而有天下,皆契丹之功,不可负也。今重荣恃勇轻敌,吐谷浑假手复雠,皆非国家之利,不可聴也,今天下粗安,疮痍未复,静而宁之,犹惧不济,其可妄动乎?契丹与国家恩义非轻,信誓甚著,彼无间隙而自启衅端,就使克之,后患愈重,万一不克,大事去矣!议者以岁输缯帛,谓之耗蠧,有所卑逊,谓之屈辱,殊不知兵连祸结,财力将匮,耗蠧孰甚焉?武吏功臣过求姑息,屈辱孰大焉?臣愿陛下训农习战,养兵息民,俟国无内忧,民有馀力,然后观衅而动,则动必有成矣。又邺都冨盛,国家藩屏,今主帅赴阙,军府无人,乞陛下略加巡幸,以杜奸谋」。晋主谓使者曰:「朕比日以来,烦懑不久,今见卿奏,如醉醒矣」。

闽王曦杀其兄子继业。

闽王曦以书招泉州刺史继业,还,赐死,杀其子于泉州。自是宗族勲旧相继被诛,人不自保,諌议大夫黄俊舁榇诣朝堂,极谏,曦曰:「老物狂发矣,贬之」。曦宴群臣于九龙殿,从子继柔不能饮,强之,继柔私减其酒,曦怒,并其赞者杀之。曦又尝宴侍臣皆以醉去,独翰林学士周维岳在曦,曰:「维岳身甚小,何饮酒之多!左右曰:酒有别肠,不必长大」。曦欣然,命捽维岳下殿,欲剖视其酒肠,或曰:「杀维岳无人,复能侍陛下饮者」。乃舍之。

秋七月,晋以刘知逺为北京留守,晋主忧安重荣䟦扈,以知逺为北京留守,知逺㣲时,为晋阳李氏赘婿,尝牧马,犯僧田,僧执而笞之,知逺至首,召其僧,命之坐,慰谕赠遗,众心大悦。

闽王曦自称大闽皇。

曦自称大闽皇,领威武节度,与王延政治兵相攻,互有胜负。镇武判官潘承佑晋江人屡请息兵修好,延政不从。闽主使者至,延政对使者语悖慢,承佑长跪切諌,延政怒,顾左右曰:「判官之肉可食乎?」承佑不顾,声色愈厉。

八月,晋以杜重威为御营使,冯道、李崧屡荐重威,以为御营使,代刘知逺知逺,由是恨二相重。威所至黩货,民多逃亡,尝出过市,谓左右曰:「人言我驱尽百姓,何市人之多也!」

晋主如邺都。

晋主至邺都,以诏谕安重荣曰:「吾因契丹得天下,尔因吾致富贵,吾不敢忘徳,尔乃忘之,何邪?今吾以天下臣之,尔欲以一镇抗之,不亦难乎?宜审思之,无取后悔」。重荣得诏,愈骄。闻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有异志,阴遣使与之通谋。

吴越王钱元瓘卒,子佐字元佑嗣。元瓘诸子名,今从欧史辑。先是,吴越大火,焚烧宫室殆尽,元瓘惊惧,遂发狂疾或劝唐主乘弊取之,唐主曰:「奈何利人之灾?」遣使唁之,且賙其乏。及是元瓘卒,将吏以元瓘遗命,承制以佐为节度使,佐好书礼士,躬勤政务,发摘奸伏,人不能欺。民有献嘉禾者,佐问仓吏:「今蓄积㡬何?」对曰:「十年」。王曰:「然则军食足矣,可以寛吾民」。乃命复其境内税三年。

河决滑州。

冬十月,晋刘知逺招纳吐谷浑白承福等,徙之内地,知逺遣亲将郭威以诏指说吐谷浑酋长白承福,令去安重荣归朝廷,威曰:「敌惟利是嗜安鐡胡止以袍袴赂之,今欲其来,莫若重赂,乃可致耳!」知逺从之,承福帅众归知逺知,逺处之太原、岚石,岚州,唐置,今大原府岚县是。石州亦唐置,今分州府永宁州是。之问表领大同节度使,收精骑以𨽻麾下,达靼、契苾亦不附安重荣,重荣势大沮。

闽王曦称帝。

十一月,晋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举兵反。晋主之发大梁也,和凝请曰:「车驾已行,安从进必反。请密留空名宣敕十数,通付留守郑王重贵,闻变则书诸将名遣击之」。从之。十一月,从进举兵重贵,遣高行周、宋彦筠滑州人、张从恩讨之,从进攻邓州,节度使安审晖拒之,从进退至花山,在南阳府唐县南。质实释为安陆之花山误。遇张从恩兵,不意其至之,速合战,大败,奔还襄州,唐定田税。

唐主分遣使者,按行民田,以肥瘠定其租,民间称其平允,自是江淮调兵兴役及他赋敛,皆以税钱为率,久而用之唐主性节俭,常蹑蒲履盥頮用铁盎,暑则寝于青葛,惟左右使令惟老丑宫人服饰粗略,死国事者,虽士卒皆给禄三年,勤于聴政,以夜继昼,先如江都,及还,不复宴乐,颇伤躁急,内侍王绍颜上书,以为今春以来,群臣获罪者众,中外疑惧,唐主手诏释其所以然,令绍颜告谕中外。十二月,晋安重荣反,晋遣杜重威击败之。安重荣闻安从进反,遂集境内饥民数万,南向邺都,声言将入朝,晋主闻之,以杜重威为招讨使,马全节副之,重威与重荣遇于宗城西南,再击之,不动,惧,欲退,指挥使王重𦙍曰:「兵家忌退,镇之精兵尽在中军,请公分鋭士击其左右翼,重𦙍为公,直冲其中军,彼必狼狈」。重威从之,镇人稍却,官军乘之,镇人大溃,重荣走还,婴城自守,镇人战及,冻死者二万馀人。已而晋师入镇州,执重荣斩之,晋主函其首送于辽。

御批歴代通鉴辑览》卷六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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