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沓藏书

卷六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御批厯代通鉴辑览卷六十九五季

壬晋天福七年六月,晋王室娄立、汉寅、刘珹,光天元年,是岁,□□国三镇。春正月,晋以杜重威为顺国,欧史纲目俱作「顺徳,今依通鉴节度使。

安重荣既诛,晋改镇州成徳军为恒州顺国军,以杜重威为节度使。重威奉王瑜范阳人为副使,瑜为重敛于民,恒人不胜其苦。

二月,唐以宋齐邱知尚书省,寻罢之。齐邱固求豫政事,唐主聴入中书,又求领尚书,乃以齐邱知尚书省事,亲吏夏昌图盗官钱三千缗,齐邱判贷其死,唐主大怒,斩昌图,齐邱称疾请罢,从之。夏四月,晋贬张彦泽突厥部人徙太原为龙武大将军。彦泽先为彰义,泾州军号节度使杀其掌书记张式,决口剖心,断其四支。式父铎诣阙讼寃。晋主以河阳帅王周代彦泽镇泾州。彦泽还至陜,获亡将杨洪,乘醉断其手足而斩之。王周奏彦泽在镇不法二十六条,民㪚亡者五千馀户。彦泽既至,晋主以其有军功,释不问。谏议大夫郑受益从谠兄子上言:「彦泽凶残,无所忌惮,见闻之人无不切齿,而陛下一无诘让,中外皆言陛下受其献马百匹,聴其如是,窃为陛下惜此恶名。乞正彦泽罪法,以湔洗圣徳」。疏奏,留中。刑部郎中李涛等伏阁极论彦泽罪,语甚切至,敕彦泽削一阶,降爵一级。涛复与两省及御史台官伏门奏请,论如法,晋主召涛面谕之,涛端笏前迫殿陛论辩,声色俱厉,晋主怒,连叱之,涛不退。晋主曰:「朕已许彦泽不死」。涛曰:「陛下许彦泽不死,不可负,不知范延光鐡劵安在?」晋主拂衣起入禁中,既而有是命。

汉主龑殂,子玢立。

汉主龑寝疾,以其子秦王洪度、晋王洪熙皆骄恣,少子越王洪昌龑,诸子名俱依欧《史》辑。孝谨有智识,与右仆射王翷谋,龑曰:「吾子孙不肖,后世如鼠入牛角,当渐小尔!」因泣下歔欷。欲出洪度、洪熙而立洪昌。会崇文使萧益入问疾,以其事访之,益曰:「立嫡以长,违之必乱」。乃止。龑为人辩察多权术,好自矜大,尝谓中国天子为洛州刺史」,穷奢极丽,悉聚南海珍宝,以为玉堂珠殿。困刑惨酷,有灌鼻、割舌、支解、刳剔、炮炙、烹蒸之法。或聚毒蛇水中,以罪人投之,谓之水狱。每视杀人,则不胜其喜,不觉朵颐垂涎吥呷,人以为真蛟蜃也。末年尤精忌,以士人多为子孙计,故专任宦者,由是其国宦者大盛。及殂,洪度即位,更名玢,以洪熙辅政。

五月,唐以宋齐邱为镇南节度使。齐邱既罢,不复朝谒,唐主遣寿,王景遂劳问许镇洪州,始入朝,唐主与之宴,酒酣,齐邱曰:「陛下中兴,臣之力也,奈何忘之?」唐主怒曰:「公以游客干朕,今为三公亦足矣!」齐邱曰:「臣为游客时,陛下乃偏禆耳。明日,唐主手诏谢之曰:朕之褊性,子嵩所知,少相亲老相怨,可乎?」乃以齐邱镇洪州。

六月,晋主敬瑭殂,兄子齐王重贵立。是为晋出帝。辽主以晋招纳吐谷浑,遣使来让,晋主忧悒成疾。一旦,冯道独对,晋主命幼子重睿出拜之,又令宦者抱置道懐中,葢欲道辅立之。六月,晋主殂时晋主在邺都,殂于保昌殿,道与侍卫马歩都虞候景延广议,以国家多难,宜立长君,乃奉齐王重贵为嗣,是日即位,延广始用事,禁人偶语初髙祖晋主敬瑭庙号髙祖。疾亟,有㫖召刘知逺入辅政,晋主重贵寝之,知逺由是怨。

秋七月,闽富沙王延政攻汀州,不克,归,败福州兵于尤口。尤,汉口也,在延平府南平县南。

汉循州盗张遇贤作乱。

有神降于博罗县,秦置,今属惠州府。民家县吏张遇贤,事之甚谨。时循州盗贼群起,莫相统一,共祷其神神,大言曰:「张遇贤当为汝主」。于是群帅共奉遇贤为主,攻掠海隅,遇贤年少,无他方略,诸将但告进退而已。汉主遣越王洪昌循王供杲讨之,战不利,为贼所围,指挥使陈道庠端州人等力战救之,得免。东方州县多为遇贤所䧟,后遇贤为汉所败,告于神神曰:「取虞州则大事可成」。遇贤遂趣䖍州,唐将违缟白昌裕,屡破之。遇贤祷于神神,不从,言其党大惧,执遇贤以降,斩于金陵市边。镐,升州人,白昌裕,𧆛州人。八月,晋讨襄州,拔之,安从进伏诛。

髙行周围襄州,逾年不下。奉国军都虞候王清字去瑕,曲周人。曰:「贼城已危,我师已老,民力已困,不早逼之,尚何俟乎!」与指挥使刘词字好谦,元城人。帅众先登,拔之,从进举族自焚。

冬十一月,晋复行官卖盐法。先是,河南、北诸州官自卖海盐,岁収缗钱十七万人,散蚕盐所以襄茧,敛民钱,言事者称民坐私贩盐抵罪者众,不若听民自贩,而岁以官所卖钱直敛于民,谓之食盐钱,髙祖从之,俄而盐价顿贱,毎斤至十钱,至是,三司使董遇欲増求羡利,而难于骤变前法,乃重征盐商,过者七钱,留卖者十钱,由是盐商殆絶,而官复自卖其食盐钱,敛之如故。

十二月,闽以李仁遇同平章事。仁遇,闽主曦之甥也,年少美姿容,得幸于曦,以为左仆射,与吏部侍郎李光凖并同平章事。曦淫侈,无度资用不给国计,使陈匡范增算商之法以献,曦大悦,曰「匡范人中宝也」已而岁入不登其数,乃借于民以足之。匡范以忧死,曦后知其借于民也,剖棺断尸,弃之冰中。泉州刺史余廷英贪秽略人子女,事觉下吏。廷英献买宴钱万缗,曦召见,曰「宴已买矣,皇后贡物安在」廷英复献钱于后,未几,遂以廷英为相。于是校书郎陈光逸上书陈曦,大悲五十事,曦怒,杀之。

癸晋天福八年,南唐李璟保大元年,殷王廷政,天徳帽元年,南汉刘晟乾和元年,是岁并殷,凡六国三镇。春二月,晋主还东都。晋主即位于邺都,及是始还汴。

晋主之初即位也,大臣议奉表称臣,告哀于契丹,景延广请致书称孙而不称臣。李崧曰「陛下如此,他日必躬擐甲胄与辽战,于时悔无益矣」延广固争,冯道依违其间。晋主卒从延广议。辽主大怒,遣使来责让延,广复以不逊语答之。辽卢龙节度使赵延寿欲代晋帝,中国屡说辽主击晋,辽主颇然之。晋主闻辽将南侵,还东京,然犹与辽问遗相往来,无虚月。

唐主昪殂。

唐宣城王景逹刚毅开爽,唐主爱之,屡欲以为嗣,宋齐邱亟称其才。唐主以璟年长而止。尝如璟宫,遇璟亲调乐器,大怒。数日,㓜子景逷母种氏有宠,乘间言景逷可为嗣,唐主怒曰:「子有过,父训之,常事也。国家大计,女子何得预知!」即命嫁之。方士献丹饵之,浸成躁急,群臣奏事,往往暴怒,然有论辩中理者,亦敛容谢之,问道士王栖霞:何道可致太平对曰:「王者治心治身,乃治国家。今陛下尚未能去饥嗔饱喜,何论太平!」凡所赐予皆不受。驾部郎中冯延己本彭城人,徙歙州。为齐王掌书记,性倾巧,与宋齐邱及陈觉相结。又有魏岑者,亦在齐府,给事中常梦锡字孟图,扶风人。屡言觉、延己、岑皆佞邪小人,不宜侍东宫,司门郎中萧俨庐陵人亦表觉奸,回乱政。唐主颇悟,未及去,㑹疽发背。疾亟,太医吴廷裕遣亲信召齐王璟入侍疾,唐主谓曰:「吾饵金石,始欲益寿,乃更伤生,汝宜戒之」。是夕殂,秘不发䘮,下制以齐王监国。孙晟恐冯延已等用事,欲称遣,诏令太后临朝称制。翰林学士李贻业蔚,从曾孙。曰:「先帝常云妇人预政,乱之本也,安肯自为厉阶!此必近习奸人之诈也。且嗣君春秋已长,明徳著闻,公何得遽为亡国之言!若果宣行,吾必对百官毁之」。晟乃止。

闽富沙王延政称帝于建州,国号殷延政称帝,以潘承佑为吏部尚书,杨思恭建阳人为兵部尚书。未几,以承佑同平章事。思恭迁仆射,録军国事。国小民贫,军旅不息,思恭以善聚敛,得幸増田畆山泽之税,至于鱼盐蔬果,无不倍征,国人谓之「杨剥皮」。已而承佑上书陈十事,首以兄弟相攻为言,延政大怒,削承佑官爵,放归私第。

三月,唐主璟立。

唐主即位,大赦,改元,秘书郎韩熙载请俟逾年改元,不从。唐主为人谦谨,不名大臣,数延公卿论政体,李建勲谓人曰:「主上寛仁大度,优于先帝,但性习未定,茍旁无正人,恐不能守先帝之业耳」。宋齐邱待、陈觉素厚,唐主亦以为才,委任之,冯延巳、延鲁、魏岑皆依附觉,与查文徽更相汲引,侵蠧政事,唐人谓之「五鬼。 。冯延鲁,字叔文,延己之弟,一名谧,查文徽,字先慎,休宁人。

汉晋王洪熙杀其主玢而自立,更名晟。汉主玢骄奢,不亲政事,居䘮无礼,左右忤意辄死,无敢諌者,惟越王洪昌及内常侍吴懐恩屡谏不听。常猜忌诸弟,晋王洪熙欲图之,乃盛饰声妓娯,悦其意,以成其恶。玢好手抟,洪熙令指挥使陈道庠引力士刘思潮等五人习手,抟、洪熙与诸王宴而观之,至夕大醉,洪熙使道庠、思潮等掖汉主,因拉杀之。洪熙即位,更名晟,以洪昌为大尉,道庠等皆受赏赐甚厚。晟既立,国中议论汹汹,循王洪杲请斩刘思潮等以谢中外,不从。思潮等诬洪杲谋反,杀之。于是晟欲尽杀诸弟以越王洪昌贤而得众,先遣盗刺杀之,其后诸弟洪泽等俱见杀,而刘思潮等亦被诛。

夏四月戊申朔,日食。

秋七月,晋遣使括民榖。

诏以年饥国用不足,分遣使者六十馀人于诸道括民榖。

唐主立其弟景遂为齐王,景逹为燕王。唐主縁烈祖,李升庙号烈祖。意以景遂为诸道兵马元帅,徙封齐王,居东宫。景逹为副元帅,徙封燕王,宣告中外,约以传位。景遂景逹,固辞,不许。景遂自誓,必不敢为嗣,更其字曰「退身人」,立景逷为保宁王。宋太后怨种夫人,屡欲害景逷,唐主力保全之。

九月,晋执辽回图使回图务之使也,主典互市回图务注见前。乔荣既而归之。初,河阳牙将乔荣从赵延寿入辽,辽以为回图,使往来贩易于晋,置邸大梁。至是,景延广说晋主囚荣于狱,凡辽人贩易在晋境者,皆杀之,夺其货,大臣皆言辽不可负,乃释荣,慰赐而归之。荣辞延广,延广大言曰:「归语而主,先帝为北朝所立,故称臣奉表。今上乃中国所立,所以降志于北朝者,正以不敢忘先帝盟约故耳,为邻称孙足矣,无称臣之理,翁怒则来战,孙有十万横磨劎足以相待,他日为孙所败,取笑天下,毋悔也!」荣欲为异时据验,乃曰:「公所言颇多,惧有遗忘,愿记之纸墨」。延广命吏书其语以授之,荣具以白辽主,辽主大怒,南侵之志始决,晋使如辽者皆絷之,桑维翰屡请逊辞以谢辽主,每为延广所沮,晋以延广有定䇿功,宠冠群臣,又总宿卫兵,故大臣莫能与之争,河东节度使刘知逺知延广必召兵而不敢言,但益募兵,増置十馀军以备辽。

冬十月,晋主立其叔母冯氏为后。初,髙祖爱少弟重𦙍,飬以为子,娶冯蒙定州安喜人。女为其妇重𦙍,早卒。冯夫人寡居,有美色,晋主初立,纳之,至是立以为后,颇预政事。兄玉字景臣时为盐铁判官,擢为端明殿学士,与议政事。

十二月,晋杨光逺诱辽南侵。初,晋髙祖以马三百借平庐节度使杨光逺景,延广以诏命取之,光逺怒,密告于辽,以晋境大饥,乘此攻之,一举可取,赵延寿亦劝之,辽主乃集兵五万,使延寿将之经略,中国曰:「若得之,当立汝为帝」。延寿信之,为尽力。朝廷颇闻其谋,遣使城南乐及徳清军,晋置故城,在今大名府清丰县西北征近道兵以备之。

唐以宋齐邱为青阳,唐县,今属池州府。公遣归九华。唐侍中周宗年老谨恭,中书令宋齐邱树党倾之,宗泣诉于唐主,唐主由是薄齐邱。齐邱忿怼,表乞归九华旧隐。唐主知其诈,一表即从之,仍赐号九华先生,封青阳公。齐邱乃治大第于青阳,服御将吏皆如王公,而愤邑益甚。

晋旱,水蝗,民大饥。

是岁,晋境春夏旱,秋冬水,蝗大起,原野、山谷、城郭、庐舍皆满,竹木叶俱尽。重以官括民榖,使者督责严急,不留其食,有坐匿榖抵死者,县令往往纳印自劾去,民馁死者数十万口,流亡不可胜数。朝廷以恒、定饥甚,独不括民榖,杜威即杜重威避晋主讳去重。奏请如例,用判官王绪谋检索殆尽,得百万斛,威止奏三十万斛,馀皆入其家。又令判官李沼称贷于民,复满百万斛,阖境苦之。定州吏欲援例为奏,节度使马全节不许,曰:「吾为观察使,节度兼观察。职在养民,岂忍效彼所为乎!」楚作九龙殿。

楚王希范奢欲无厌,务穷侈靡,作九龙殿,刻沉香为八龙,餙以金宝,抱柱相向,希范居中自言身一龙也。先是,楚地多产金银,茶利尤厚,故财货丰殖,及是用度不足,重为赋敛,民多逃亡,各失其业,又用孔目官周陟议,令常税之外,大县贡米二千斛,中千斛,小七百斛,无米者输布帛,天䇿学士拓拔恒上书曰:「殿下长深宫之中,藉已成之业,身不知稼穯之劳,耳不闻鼔鼙之音,驰驱游遨雕墙玉食,府库尽矣,而浮费益甚,百姓困矣而厚敛不息。今淮南为仇雠之国,番禺懐吞噬之志,荆渚日图窥伺,溪洞,待我姑息。谚曰:足寒伤心,民怨覆国。愿罢输水之令,诛周陟,以詌郡县,去不急之务,减兴作之役,无令一旦祸败,为四方所笑」。希范大怒,他日请见,辞以昼寝,桓谓客将曰:「王逞欲而愎谏,吾见其干口飘零无日矣!」希范益怒,遂终身不复见之。

甲,晋开运元年,是岁辰,凡六国三镇,闽亡。春正月,辽克晋贝州,权知州事吴峦死之。晋遣兵以御辽。

辽前锋将赵延寿、赵延照思温之子将兵南侵,逼贝州。先是,朝廷以贝州水陆要冲,多聚刍粟,为大军数年之储,军校邵珂,性凶悖,节度使王令温河间人黜之。珂怨望,密遣人亡入辽,言贝州易取,㑹令温入朝执政,以吴峦权知州事。峦至而辽兵至,峦书生无爪牙,珂请效死,峦使将兵守南门,自守东门。辽主自攻贝州,峦悉力拒之,烧其攻具殆尽。珂引辽军自南门入,峦赴井死,辽遂破贝州,所杀且万人。晋以髙行周为都部署,与符彦卿、皇甫遇常山人等将兵御之。

唐主敕齐王景遂参决庶政,既而罢之,唐主决欲传位于齐,燕二王翰林学士冯延己等因之,欲隔絶中外以擅权,请敕齐王景,遂参决庶政,百官惟魏岑查,文徽得白事,馀非召对不得见,唐主从之,国人大骇,给事中萧俨上疏极论,不报,侍卫都虞侯贾崇叩合求见曰:「臣事先帝三十年,观其延接疏逺,孜孜不怠,下情犹有不通者,陛下新即位,所任者何人,而顿与群臣谢絶?臣老矣,不得复奉颜色」。因涕泗呜咽,唐主感悟,遽収前敕唐主于宫中作髙楼,召侍臣观之,众皆叹美,萧俨曰:恨楼下无井。唐主问其故,对曰:以此不及景阳楼耳」。唐主怒,贬于舒州,观察使孙晟遣兵防之,俨曰:「俨以谏诤得罪,非有他惠,昔顾命之际,君几危社稷,其罪顾不重于俨乎?今日反见防邪?」晟遂罢之。晋主自将次澶州,遣刘知逺、杜威、张彦泽将兵御辽,晋主以景延广为御营使,髙行周以前军先发,时用兵,方略号令,皆出延广、延广,乘势使气,陵侮诸将,虽天子亦不能制。晋主发东京,辽兵至黎阳,晋主至澶州,辽主屯元城,辽别将寇太原刘知逺与白承福合兵击之,诏以知逺为招讨使,杜威为副使,马全节为都虞候,遣张彦泽等将兵拒辽于黎阳,复遣译者致书于辽,求修旧好,辽主复书曰:「已成之势,不可改也」。太原奏破辽伟王于秀容,辽兵遁去。

二月,辽兵渡河,晋主遣李守贞河阳人等分道击之,辽兵败走。

晋博州刺史周儒降辽,又与杨光逺通情,引辽兵自马家口济河,营于东岸,攻郓州北津以应杨光逺,晋遣李守贞、皇甫遇、梁汉章应州人、薛懐让太原人将兵万人,缘河水陆俱进,辽兵围髙行周、符彦卿及先锋使石公霸于戚城。先是,景延广令诸将分地而守,无得相救,行周等告急,延广徐白晋主,晋主自将救之,辽兵解去,三将泣诉救兵之缓,几不免。守贞等至马家口,辽遣歩卒万人筑垒,散骑兵于其外,馀兵数万屯河西,渡未已,晋兵薄之,辽骑兵退走,晋兵进攻其垒,拔之,辽兵大败,溺死数千人,俘斩亦数千人,河西之兵恸哭而去,由是不敢复东。初,辽主得贝州、博州,皆抚慰其人,或拜官赐服章,及败于戚城,马家口忿,患所得民,皆杀之,由是晋人愤怒,戮力争奋。

晋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彝,超之弟侵辽以救晋,晋诏刘知逺击辽,知逺屯乐平,注见前。不进。三月,辽侵晋澶州,不克,引还。

辽主伪弃元城,去伏精骑于古顿邱在卫辉府浚县诗,送子渉淇至于顿邱即此。以俟晋军与恒定之兵合而击之,邺都奏虏已遁去,大军欲进追之,㑹霖雨而止,辽人马饥疲,赵延寿曰:「晋军悉在河上,畏我锋鋭,必不敢前,不如即其城下,四合攻之,夺其浮梁,则天下定矣」。辽主从之。三月朔,自将兵十馀万陈于澶州城北,髙行周与战,自午至晡,互有胜负,辽主以精兵当中军而来,晋主亦出陈以待之,辽主望见晋军之盛,谓左右曰:「杨光逺言晋兵半以馁死,今何其多也?以精骑左右略陈,晋军不动,万弩齐发,飞矢蔽地,辽兵稍郄,两军死者不可胜数。昏后辽兵引去,辽主帐中小校亡来,云辽主已得木书収军北去,景延广疑有诈,闭壁不敢追,辽主北归,所过焚掠民物殆尽。

闽指挥使朱文进弑其主曦而自立,闽拱宸都指挥使朱文进、合门使连重遇以前弑昶,惧国人之讨,相与结昏以自固,闽主曦心疑之。曦尝因醉杀控鹤指挥使魏从朗,从朗,朱连之党也。又尝酒酣,诵白居易诗云:「惟有人心相对间,咫尺之情不能料」。因举酒属二人,二人大惧。曦后李氏悍而酗酒,以贤妃尚氏有宠,妒之,欲弑曦而立其子亚澄,使人告文进,重遇曰:「主上殊不平二公,奈何㑹后父!」李真有疾,曦往问之,文进重遇,使马歩,使钱逹弑曦于马上,召百官告之曰:「天厌王氏,宜择有徳者立之」。众莫敢言,重遇乃推文进升殿,被衮冕,帅群臣北面称臣文进自称闽主,悉収王氏宗族五十馀人,皆杀之,以重遇总六军,礼部尚书郑元弼抗辞不屈,文进杀之。殷主延政遣统军使吴成义将兵讨文进,不克,文进遂称藩于晋,晋以为闽国王。

晋籍乡兵:

毎七户共出兵械,资一卒,号武定军,时兵荒之馀,复有此扰,民不聊生。

夏四月,晋主还大梁,以景延广为西京留守,晋主命髙行周、王周留镇澶洲,遂还大梁。景延广既为上下所恶,晋主亦惮之,桑维翰引其不救戚城之罪,出西京留守,以髙行周为侍卫马歩都指挥使,延光郁郁不得志,日夜纵酒。

晋遣使分道括率民财。

晋因辽兵屡至,国用愈竭,复遣使者三十六人,分道括率民财,各封劎以授之,使者多从吏卒携鎻械刀杖入民家,大小惊惧,求死无地,州县吏复因缘为奸,河南府出缗钱二十万,景延广率三十七万延广増率十七万,欲以入已留守判官庐亿字子元,河内人曰:「公位兼将相,富贵极矣。今国家不幸,府库空竭,不得已取于民,公何忍复因而求利,为子孙之累乎?」延广惭而止。先是,诏以杨光逺叛,命兖州修守备节度使安审信,以治楼堞为名,率民财以寔私藏括,率使至赋缗钱十万,㑹审信他出,拘其守藏吏,指取一囷,已满其数。

六月,晋太尉、侍中冯道罢,以桑维翰为中书令兼枢密使。

道虽为首相,依违两可,无所操决。或谓晋主曰:「冯道承平之良相,今艰难之际,譬如使禅僧飞鹰耳」。乃以为匡国节度使。或又谓晋主曰「陛下欲御北狄,安天下,非桑维翰不可」遂复置枢密院,以维翰为中书令兼枢密使,事无大小,悉以委之。数月之间,朝廷差治晋、滑州河决,发民塞之。

滑州河决,浸汴、曹、单、濮、郓五州之境。诏大发数道,丁夫塞之。既塞,晋主欲刻碑记其事。中书舍人杨昭俭字仲宝,长安人。谏曰:「陛下刻石记功,不若降哀痛之诏。染翰颂美,不若颁罪已之文」。晋主乃止。

晋以折从逺折西河大姓,从「逺」字,可乆,云中人为府州唐置,今葭州府谷县是团练使。

初,晋髙祖割地以赂辽,府州与焉,㑹辽欲尽徙河西之民以实辽东,州人大恐,刺史折从逺因保险拒之,及晋与辽絶,从逺引兵深入,拔十馀寨,故有是命。晋复置翰林学士。

以李慎仪为承㫖。刘温叟、字永龄,洛阳人,崇望从孙。徐台符、武强人、李浣、范质字文素,宗城人。为学士。

秋八月,晋以刘知逺为行营都统,杜威为招讨使,督十三节度使以备辽。

桑维翰两秉朝政,出杨光逺、景延广于外,至是一制指挥,节度使十五人无敢违者,时人服其胆略,时军国多事,咨请辐辏,维翰随事裁决,初若不经思虑,人疑其疏略,退而熟议之,亦终不能易也,然颇任爱憎,恩怨必报,人亦以是少之。朔方节度使冯晖上章自陈未老可用,而制书见遗,维翰召学士使为答诏曰:「非制书忽忘,寔以朔方重地,非卿无以弹压,此欲移卿内地,受代亦须竒材」。晖得诏甚喜。辽兵之至也,晋主再命刘知逺㑹兵山东,皆不至,晋主疑之,谓所亲曰:「太原殊不助朕,必有异图」。至是虽为都统,而寔无●制之权,密谋大计,皆不得预色,知逺亦知见疏,但慎事自守而已。郭成见知逺有忧,谓知逺曰:「河东山河险固,风俗尚武,士多战马,静则勤稼,穯动则习军旅,此霸王之资也,何忧乎?」九月庚午朔,日食。

冬十一月,闽、泉州牙将留从效泉州永春人等诛朱文进所署刺史黄绍颇,传首建州。

朱文进以其党黄绍颇为泉州刺史、散员指挥使,留从效,谓同列曰:「文进屠灭王氏,遣腹心分据诸州,吾属世受王氏恩,而交臂事贼,一旦富沙王克福州,吾属死有馀愧!」众以为然。十一月,各引军中所善壮士,夜饮于从效家,从效,绐之曰:「富沙王已平福州,密㫖令吾属讨黄绍颇,诸君从吾言,富贵可图。不然,祸且至矣!」众皆踊跃,操白梃,逾垣而入,执绍颇,斩之。从效持州印,诣王继勲延正,族子。第请主军府凾。绍颇首遣副使陈洪进临淮人,家泉州。赍诣建州,延政以继勲为泉州刺史,从效洪进皆为都指挥使。文进闻黄绍颇死,大惧,募兵攻泉州,从效与战,大破之。

十二月,晋师围青州,杨光逺之子承勲,劫其父以降,李守贞围青州经时,城中食尽,辽援兵不至,杨光逺遥稽首于辽曰:「皇帝,皇帝误光逺矣!」其子承勲劝光逺降,兾全其族,光逺不许,承勲斩劝光逺反者,判官邱涛等送其首于守贞,纵火大噪,劫其父出居私第,上表待罪,开城纳官军晋以光逺罪大,而诸子归命,难于顕诛命,守贞以便宜从事,守贞遣人拉杀光逺,以病死,闻起复承勲为汝州防御使,后辽主入汴,责承勲以杀父,斩之閠月,闽人讨杀朱文进,传首建州。

先是,殷主延政遣统军使吴成义帅战舰千艘攻福州,㑹唐遣行营都虞候边镐等以兵击延政,屯建阳,唐翰林待诏臧循与枢密副使查文徽同乡里,循尝为贾人习知福建山川,为文徽尽取建州之䇿,文徽遂表请击延政,且言必克,唐主从之,遣边镐以兵从文徽。及循伐殷,至葢竹,闻泉、汀、漳三州已降于殷,退屯建阳。臧循屯邵武,为民所执,送建州斩之。武葢竹镇名,在建阳县南。建阳晋县今属建宁府。邵 三国,吴置县,宋改军,今为府,属福建。及是,吴成义闻有唐兵,诈使人告福州吏民曰:「唐助我讨贼臣,大兵今至矣!」福人益惧。南廊承㫖林仁翰谓其徒曰:「吾曹世事王氏,今受制贼臣,富沙王至,何面见之!」帅其徒三十人被甲趣连重遇第,刺杀之,斩其首以示众曰:「富沙王且至,汝辈族矣,今重遇已死,何不亟取文进以赎罪!」众踊跃从之,遂斩文进,迎吴成义入城,函二首送建州。

辽复侵晋。

辽复大举侵晋,赵延寿引兵先进,至邢州,晋主欲自拒之,㑹有疾,命天平节度使张从恩太原人为邺都留守,马全节䕶国节度使,安审琦㑹诸道兵屯邢州,武宁节度使赵在礼屯邺都,辽主以大兵继至,建牙于元氏,晋主惮辽之盛,诏从恩等引兵稍郄,于是忷惧,无复部伍,委弃器甲,所过焚掠,比至相州,不复能整。乙晋开运三年,是岁凡五巳,国三镇,殷改称闽而亡。春正月,辽兵至相州引还,晋主自将追之。

诏赵在礼还屯澶州,马全节还邺都,又遣张彦泽屯黎阳,景延广守胡梁渡,在卫辉府滑县东北,是辽侵邢、磁、洺三州,杀掠殆尽,入邺都境。张从恩、马全节、安审琦悉兵陈于相州、安阳水,即洹水注见前。之南。皇甫遇与濮州刺史慕容彦超吐谷浑部人将数千骑前觇辽兵,至邺都,遇辽兵数万,遇等且战,且郄,至榆林店,辽兵大至,二将谋曰:「吾属今走,死无遗矣!」乃止布阵,自午至未,力战百馀合,相杀伤甚众,遇马毙歩战,其仆杜知敏以所乘马授之,战稍解。顾知敏已为辽所擒遇,曰:「知敏义士,不可弃也」。与彦超跃马入阵,取知敏而还。俄而辽继出新兵来战,二将曰:「吾属势不可走,以死报国!尔日且暮,安阳诸将怪觇兵不还,审琦即引骑兵出,将救之,从恩曰:「敌众猥至,尽吾军,恐未足以当之,公往何益!」审琦曰:「成败天也,万一不济,当共受之,藉使敌不南来,坐失皇甫太师,吾属何颜以见天子!」遂逾水而进,辽兵解去,遇等乃得还。辽亦引军还,其众自相惊曰:「晋军悉至矣!」时辽主在邯郸闻之,即时北遁。晋主疾小愈,河北相继告急,晋主曰:「此非安寝之时!」乃部分诸将为行计。马全节等奏:「据降者言,敌众不多,宜乘其散归种落,大举径袭幽州」。晋主以为然,征兵诸道,下诏亲征,发大梁。

殷改国号曰闽。

闽之故臣共迎殷主延政,请归福州,改国号曰闽。延政以方有唐兵,未暇徙都,以从子继昌镇福州,以指挥使黄仁讽将兵卫之,赏林仁翰甚薄。仁翰未甞自言其功,发两军甲士万五千人诣建州以拒唐。唐兵屯赤岭,延政遣仆射杨思恭、统军使陈望将兵拒之,列栅水南,旬除不战,唐人不敢逼。思恭以延政之命督望战,望曰:「江、淮兵精,其将习武事,国之安危,系此一举,不可不万全而后动」。思恭怒,望不得已,引兵渉水与唐战,望败死,思恭仅以身免。失政大惧,婴城自守,召众州兵分守要害。 赤岭在建宁府崇安县。二月,晋主至澶州,诸将引军北上。

晋主至澶州,马全节等诸军以次北上,刘知逺闻之曰:「中国疲弊,自守恐不足,乃横挑强胡,胜之犹有后患,况不胜乎!」

辽克晋祁州,唐末置,今属保定府。刺史沈斌下邳人死之。辽以羸兵驱牛羊过祁州城下,晋刺史沈斌出兵击之,辽以精骑夺其门,州兵不得还。赵延寿引辽兵急攻之,斌在城上,延寿语之曰:「使君何不早降?」斌曰:「侍中父子失计,䧟身敌庭,忍残父母之邦,不自愧耻,更有骄色,何哉?沈斌弓折矢尽,宁为国家死尔,终不效公所为」。明日,城破,斌自杀。

晋以冯玉为枢密使。

晋端明殿学士冯玉、宣徽北院使李彦韬太原人,皆挟恩用事,恶桑维翰数毁之,晋主欲罢维翰政事,李崧、刘昫固諌而止,维翰请以玉为枢密副使,玉殊不平,中㫖以玉为枢密使,以分维翰之权,彦韬少事关,实为仆夫,后𨽻髙祖帐下,有宠于晋主,性纤巧,与嬖幸相结以蔽耳目,至于升黜将相,亦得预议,常谓人曰:「吾不知朝廷设文官何所用?且欲澄汰,徐当尽去之」。

三月,闽李仁逹作乱,以僧卓俨明称帝,闽主延政遣兵讨之。

初,光州人李仁逹仕闽,叛奔建州,及朱文进之乱,叛奔福州,浦城人陈继珣亦叛,闽主延政奔福州,至是,二人不自安。王继昌暗弱嗜酒,不恤将士,将士多怨仁逹与继珣说黄仁讽杀继昌及吴成,义仁逹欲自立,恐众心未服,以雪峰寺僧卓俨明素为众所重,相与迎之,立以为帝,帅将吏北面拜之,然犹遣使称藩于晋,延政闻之,族黄仁讽家,命统军使张汉真将水军五千,㑹漳泉兵讨岩明,汉真至福州,黄仁讽闻其家夷减,开门力战,执汉真斩之,卓岩明无他方略,但于殿上噀水散豆,作诸法事而已。李仁逹自判六军诸卫事,已而仁逹使人杀仁讽,由是兵权尽归之,因大阅将士刺杀卓岩明自称威武留后,奉表称藩于唐,亦遣使入贡于晋,唐以仁逹为节度使。

辽还军南下,晋都排陈使符彦卿等击之,辽兵败走。夏四月,晋主还大梁。

杜威等诸军㑹于定州,攻辽泰州,辽置晋为保州,今直𨽻保定府是。降之取满城,唐县,今属保定府。获辽二千人,取遂城。唐县故城在保定府安肃县。赵延寿部曲有降者,言「辽主还至虎口北,即今古北口在顺天府密云县东北,两崖壁立,旧有营城,据山巅。闻晋取泰州,复拥众南向约八万骑,计来夕当至」。威等惧,退至阳城。在保定府完县东南。后汉书郡国志,蒲阴县有阳城,即此。辽兵大至,晋军与战,逐北十馀里。辽兵逾白沟,河名,其上流为巨马河,出易州涞水县,至定兴新城,为白沟河,其下流迳雄县为㑹,同河入于淀。而去。晋军结陈而南,胡骑四合如山,诸军力战拒之,人马饥乏,至白团卫村,埋鹿角为行寨,辽军围之数重,竒兵出寨后断粮道。是夕,东北风大起,营中掘井輙崩,人马俱渴,至曙,风甚,辽兵坐奚车奚人所造之车。中命铁鹞辽谓精骑曰铁鹞。四面下马,㧞鹿角而入,奋短兵以击晋军,又顺风纵火扬尘以助其势,军士皆愤怒大呼曰:「都招讨使何不用兵,令士卒徒死!」诸将请出战,杜威曰:「俟风稍缓,徐观可否」。李守贞曰:「彼众我寡,风沙之内莫测多少,惟力斗者胜此风,乃助我也,若俟风止,吾属无类矣!」即呼曰:「诸将齐击贼!」又谓威曰:「令公善守御,守贞以中军决死矣!」马军排阵使张彦泽召诸将问计,皆曰:「敌得风势,宜俟风回与战」。都排阵使符彦卿曰:「与其束手就擒,曷若以身徇国!」乃与张彦泽、乐元福并州晋阳人及皇甫遇引精骑出西门击之,诸将继至,辽兵郄数百歩,风势益甚,昏晦如夜,彦卿等拥万馀骑横击辽兵,呼声动天地,辽兵大败而走,势如崩山,守贞亦令歩兵尽拔鹿角出斗,歩骑俱进,逐北二十馀里,铁鹞既下,马苍黄不能复上,委弃马伏蔽地,辽主乘奚车走十馀里,追兵急获一槖驼,乘之而走,诸将请追击之,杜威扬言曰:「逢贼幸不死,更索衣囊耶?」李守贞曰:「人马渴甚,得水足重,难以追寇」。乃退保定州。辽主至幽州,散兵稍集,以军失利,杖其酋长各数百,诸将引归,晋主亦还大梁。五月,晋顺国节度使杜威入朝。

威乆镇恒州,贪残不法,又畏懦过甚,毎辽数千骑入境,威已闭门登陴,由是敌无所忌惮,属城多为所屠威,竟不出一卒救之,千里之间,暴骨如莾,威见所部残弊,为众所怨,又畏辽之强,累表求朝,不许,威不俟报,遽委镇入朝,桑维翰曰:「威居常凭恃勲亲,邀求姑息,及疆埸多事,曾无守御之意,宜因此时废之,庶无后患」。晋主不悦,曰:「威朕之宻亲,必无异志,但长公主欲相见耳,公勿以为疑」。维翰自是不敢复言,以足疾辞位,先是,晋复以邺都为天雄军,及是,威令长公主白求天雄节钺,晋主从之。

六月,晋遣使如辽。

辽连岁南侵,中国疲于奔命,边民涂地,辽人畜亦多死,国人厌苦之。舒噜太后谓辽主曰:「使汉人为胡主,可乎?」曰:「不可」。太后曰:「然则汝何故欲为汉主」曰:「石氏负恩,不可容」。太后曰:「汝今虽得汉地,不能居也。万一蹉跌,悔何所及!」又谓其群下曰:「汉儿何得一向眠自古但闻汉和蕃不闻蕃和,汉、汉儿果能回意,我亦何惜与和?」桑维翰屡劝晋王复请和于辽,以纾国患。晋主遣使奉表称臣,请辽谢过。辽主曰「使景延广、桑维翰自来,仍割镇、定两道隶我,则可」和晋以辽主语忿,谓其无和意,乃止。

秋八月甲子朔,日食。

晋加冯玉同平章事。

和凝罢,加枢密使、冯玉同平章事,事无大小,悉以委之晋主自阳城之㨗,谓天下无虞,骄侈益甚,多造器玩、广宫室,作织锦楼以织地,衣用工数百,期年乃成,又赏赐优伶无度,桑维翰谏曰:「向者陛下亲御胡㓂,战士重伤者,赏不过帛数端,今优人一谈,一笑称㫖,往往赐束帛万钱、锦袍银𢃄,彼战士见之,能不觖望,士卒解体,陛下谁与卫社稷乎?不聴,冯玉每善承迎,益有宠,有疾在家,晋主谓诸宰相曰:自刺史以上,俟冯玉出,乃得除玉乘势弄权,赂遣辐辏,朝政益壊。唐兵㧞建州,闽主延政出降。闽自王审知据福建,至延政降唐凡七主,合六十年。唐兵围建州既乆,建人离心,或谓董思安盍早择去就?思安曰:「吾世事王氏,危而叛之,天下其谁容我?」众感其言,无叛者。唐先锋使王建封上元人先登,遂克建州,闽主延政降,思安整众奔泉州。初,唐兵之来,建人苦王氏之乱,与杨思恭之重敛,争伐木开道以迎之,至是,纵兵焚掠,建人大失望。延政至金陵,唐主以为羽林大将军,斩杨思恭以谢建人,以王崇文为永安节度使,崇文治以寛简,建人遂安。

冬十 一月,晋桑维翰罢。

初,晋主疾未平,㑹正旦,枢密使桑维翰遣女仆入宫起居,太后因问皇弟睿近读书否?冯玉因譛桑维翰有废立之志,李守贞、李彦韬合谋排之,以赵莹柔而易制,共荐以代维翰,罢维翰政事,为开封尹,以莹为中书令,李崧为枢密使,维翰遂称足疾,希复朝谒,杜絶宾客。或谓冯玉曰:「桑公元老,当优以大藩,奈何使之尹京,亲猥细之务乎?」玉曰:「恐其反耳」。曰:「儒生安能反?」玉曰:「纵不自反,恐其教人尔」。

丙,晋开运三年,是午歳凡四国、三镇。春正月,唐以宋齐邱为太傅。唐齐王景逹府属,谢仲宣言于景逹曰:「宋齐邱先帝布衣之交,今弃之草莱,不厌众心」。景达为之言于唐主曰:「齐邱宿望,勿用可也,何必弃之以为名!」唐主乃以齐邱为太傅,但奉朝请,不预政事。

唐以李建勲、冯延己同平章事,建勲练习吏事,而懦怯少断,延己工文辞而狡佞,善大言,多树朋党。水部郎髙越字仲逺,幽州人上书指延己兄弟过恶,唐主怒,贬越蕲州司户。初,唐主置宣政院于禁中,以给事中常梦锡领之,専与机密,梦锡与中书侍郎严续皆忠直无私,唐主谓梦锡曰:「大臣维严,续中立,然无才,恐不胜其党,卿宜左右之」。未几,梦锡罢宣政院,续亦出为池州观察使。梦锡于是称疾纵酒,不复与朝廷事。 严续字兴宗,可求之子

二月壬戍朔,日食。

夏四月,唐泉州牙将留从效逐其刺史王继勲而代之,从效表闻于唐,唐召继勲还金陵,以从效为刺史。后从效兄从愿复取漳州,唐不能制,乃建清源军于泉州,以从效为节度使从效,遂据泉、漳。从效勤俭养民,部内安治,每歳取进士明经,谓之秋堂。

晋定州指挥使孙方简莫州,清苑人叛降辽,定州西北有狼山,在易州西南,亦曰郎山,其上有西冰及姑姑窝等寨。土人筑堡于山上以避㓂,堡中有佛舍尼孙,深意居之,以妖术惑众逺近信,奉之孙方简及弟行,反自言深意之侄,事之甚谨,深意死,方简嗣其术,称深意坐化,事之如生,其徒日滋,㑹晋与辽絶好,北边㓂盗充斥方简,行友因帅乡里豪健,据城自保,辽人入境,帅众邀击,颇获其军资,人挈家往,依之者益众,遂为群盗,惧为吏所讨,乃归款朝廷,朝廷亦资其御㓂,署东北招収指挥使,方简邀求不已,朝廷小不副其意,则举寨降于辽,请为乡导以入晋,时河北大饥,民饥,死者所在以万数,盗贼蠭起,吏不能禁,天雄军将刘延翰市马于边,方简执之,献于辽,延翰逃归,言方简欲乘中国凶饥,引辽南侵,宜为之备。

六月,晋复以冯晖为朔方节度使。初,晖在灵武,得羌胡心市马,期年至五千匹,晋朝忌之,徙镇邠州,又徙陜州,歳中入为侍卫都指挥使,晖乃厚事冯玉、李彦韬,复求灵州,㑹𦍑胡作乱,党项拓跋彦超,最为大族,晖在镇,留之州下,赐予丰厚,故诸部不敢为㓂,及将罢镇而纵之,王令温代镇,不厚抚𦍑,胡以中国法绳之,诸部愁怨皆叛遂有是命晖在道击败,彦超遂入灵州,晖抚绥边部,凡十馀年,恩信大著

秋七月,河决。

河决杨刘,西入莘县注见前。,广四千里,自朝城注见前。北流。嗣又溢厯亭等处。

八月,晋刘知逺杀白承福,夷其族,晋主数召承福入朝,宴赐甚厚,使戍滑州,属歳大热,遣其部落还太原,畜牧多犯法,刘知逺无所纵舍,部落知朝廷㣲弱,且畏知逺之严谋,相与遁归故地,有白可乆者,位亚承福帅,所部先亡归辽,知逺与郭威谋曰:「今天下多事,置此属于太原,乃腹心之疾也,不如去之」。密表吐谷浑反覆,请还于内地,晋主遣使发其部落,分置诸州,知逺遣威诱承福等入居太原城中,诬以谋叛,杀之,合四百口,吐谷浑由是遂㣲唐,攻福州,不克。

初,唐人既克建州,欲乘胜取福州,唐主不许,枢密使陈觉请自往说李仁逹,必令入朝,宋齐邱亦荐觉可使,唐主乃以觉为宣谕使,厚赐仁达,仁达知其谋,见觉,词色甚倨,觉不敢言入朝事,而还自耻无功,至建州,矫诏发汀、建、抚信州兵,命冯延鲁将之趣福州,唐以觉专命,大怒,群臣皆言兵业行不可止,唐主乃以王崇文为招讨使,觉延鲁、魏岑为监军使,又命留从效王建封以兵,㑹攻福州,仁达遣使乞师于吴越,吴越王佐令统军使张筠以兵三万救之,㑹唐兵已入福州外郭,吴越兵至,御之不利,唐诸将争功,进退不相习,仁逹固守第二城,攻之不克。

冬十月,晋遣杜威将兵伐辽。十一月,至瀛州,与辽战,不利而还。

先是,有自幽州来者,言赵延寿有意归国。冯王李崧命杜威致书延寿,延寿复书乞发大兵接应。至是,辽使瀛州刺史刘延祚遗乐寿监军王峦书,请举城内附。且言城中遣兵不满千人,乞朝廷发轻骑袭之,已为内应。峦与杜威屡奏瀛莫乘此可取,冯玉、李崧信以为然,欲发大兵迎赵延寿,及延祚与晋主议之,以威为都招讨使,李守贞为之副,赵莹私谓冯李曰:「杜令国戚,贵为将相,而所欲未厌,心常慊慊,岂可复假以兵权?必若有事北方,不若止任守贞为愈也」。不从。十月,下敕榜曰:「专发大军往平北,敌先収瀛莫定安闗南,次复幽燕,荡平塞北,有能擒获辽主者,除上镇节度使,赏钱万缗、绢万匹、银万两。时自六月积雨,至是未止,军行及馈运者甚艰苦,威、守贞㑹兵于广晋而北行威屡使公主入奏,请益兵,由是禁军皆在麾下,而宿卫空虚。十一月至瀛州,城门洞启,寂若无人,威等不敢进,闻辽将髙谟翰先已引兵潜出,威遣梁汉璋将二千骑追之,汉璋败死,威等引兵南还。

辽大举侵晋,十二月,晋将王清战死,杜威等以兵降。辽遣兵入大梁,执晋主重贵以归,杀桑维翰,囚景延广。后晋自髙祖至出帝,凡二主,合十一年。

辽主大举侵晋,趣恒州,杜威等闻之,将自兾贝而南,张彦泽时在恒州,引兵㑹之,言辽可破之状,威等乃复趣恒州,以彦泽为前锋,与辽夹滹沱而军,辽恐晋军急渡滹沱,与恒州合势,议引兵还,及闻晋军筑垒,为持久之计,遂不去威性懦怯偏禆皆节度使,但日相承迎,置酒作乐,罕议军事。磁州刺史李榖说威及李守贞曰:「今大军去恒州咫尺烟火相望,若多以三股木置水中,积薪布土其上,桥可立成,密约城中举火,应夜募壮士斫营而入,表里合势,敌必遁逃」。诸将皆以为然,独威不可,遣榖出督懐孟军粮,辽以大兵当晋军之前,潜遣其将萧翰一名廸里,字罕,札逹鲁之子。考五代史,翰号阿巴,入汴后,李崧为制姓名曰萧翰。辽史外戚表:太宗入汴,赐后族。小汉曰:萧翰所载各不同。阿按廸里,旧作「敌烈罕札,旧作「寒真逹,鲁」旧作敌鲁 巴旧 」作「阿钵以上,今并改。将百骑出晋军之后,断晋粮道及归路樵采者遇之,尽为所掠。有逸归者,皆称敌众之盛,军中忷惧。十二月,李榖自书密奏,具言大军危急之势,请幸滑州,及发兵守澶州、河阳,以备奔冲。杜威奏请益兵,诏悉发守宫禁者得数百人赴之,威又遣使告急,还为辽所获,自是朝廷与军前声问两不相通。开封尹桑维翰以国家危在旦夕,求见言事,晋主方在苑中,调鹰辞不见,又诣执政言之,执政不以为然,退谓所亲曰:「晋氏不血食矣!」晋主欲自将北征,李彦韬谏而止。诏以髙行周、符彦卿共戍澶州,景延广戍河阳,指挥使王清言于杜威曰:「请以歩卒二千为前锋,夺桥开道,公帅诸军继之,得入恒州,则无忧矣」。威许诺,遣清与宋彦筠俱进,清战甚鋭,辽军小却,诸将以大小军继之,威不许,彦筠败走,清独帅麾下力战,屡请救,威竟不遣一骑助之。清谓其众曰:上将握兵,坐观吾辈困急而不救,此必有异志,吾辈当以死报国尔!」众感其言,莫有退者,至暮,战不息,辽以新兵继之,清及士众尽死,由是诸军皆夺气,辽人遥以兵环晋营,军中食尽,威与李守贞、宋彦筠谋降辽,威潜遣腹心诣辽主牙帐,邀求重赏,辽主绐之曰:「赵延寿威望素浅,恐不能帝中国,汝果降者,当以汝为之威喜。遂定降计,伏甲召诸将出降,表使署名,诸将骇愕聴命,命军士出陈于外,军士皆踊跃以为且战,威亲谕之曰:今食尽途穷,当为汝曹共求生计」。因命释甲,军士皆恸哭,声振原野。辽主遣赵延寿衣赭𫀆至晋营,慰抚士卒,亦以褚袍衣威,其实皆戏之耳。威引辽主至恒州城下,顺国节度使王周亦出降先是,辽主屡攻易州,刺史郭璘固守拒之,辽主每过城下,指而叹曰:「吾能吞并天下,而为此人所扼!」至是,遣通事耿崇美至易州诱说其众,众皆降,璘不能制,遂为崇美所杀。杜威之降也,皇甫遇初不预谋,辽主欲遣遇先入大梁,遇辞退,谓所亲曰:「吾位为将相,败不能死,忍复图其主乎?」至平棘,谓从者曰:「吾不食累日矣,何面目复南行!」遂扼吭而死。 郭璘,邢州人。辽主引兵而南,杜威将降兵以从,遣张彦泽将二千骑先取大梁,以通事傅住児为都监,彦泽倍道疾驱,夜渡白马津,晋主召李崧、冯玉、李彦韬入禁中计事,欲诏刘知逺发兵入援。明日,彦泽自封邱门斩闗而入,城中大扰。晋主于宫中起火,自携劎驱后宫赴火,为亲军将薛超辽州平城人所持。俄而彦泽传辽主与太后书慰抚之,且召桑维翰、景延广。晋主乃命灭火与后,妃聚泣,召范质草降表,表称孙男臣重贵,祸至神感,运尽天亡。今与太后及妻冯氏举族而縳待罪,遣男延煦、延宝奉国宝出迎太后,亦上表□所妇李氏□。傅住儿入宣辽主命,晋主脱黄袍,服素衫拜受,左右皆掩泣。使召张彦泽,欲与计事,彦泽微笑不应,以晋主命召桑维翰。维翰至天街,遇李崧驻马,语未毕,有军吏于马前揖维翰赴侍卫司,维翰知不免,顾谓崧曰:「侍中当。

国今日国亡,反令维翰死之,何也?」崧有愧色。彦泽倨坐见维翰,维翰责之曰:公领大镇,握强兵,何乃负恩至此?彦泽无以应遣兵守之彦泽自谓有功于辽,旗帜皆题赤心为主,见者笑之,中书舍人李涛谓人曰:吾与其逃于沟渎而不李免,不若往见之。乃投刺谓彦泽曰:上疏请杀太尉人涛,谨来请死。彦泽欣然接之,谓涛曰:舍人惧乎?涛曰:涛今日之惧,亦犹足下昔年之惧也!向促髙祖用涛言,事安至此!彦泽大笑,命酒饮之,涛引满而去,旁若无人, 李涛请诛彦泽事具前彦泽迁晋主于开封府,顷刻不得留,见者流涕,晋主悉以内库金珠自随,彦泽曰:此物不可匿也。晋主悉归之,亦分以遗彦泽,彦泽遣指挥使李筠以兵守晋主,内外不通所上,辽主表章,皆先示彦泽,然后敢发,晋主使取内库帛,主者不与,曰:此非帝物也」。求酒于李筠,筠亦辞不进,欲见李彦韬,彦韬亦不往。冯玉佞彦泽,求自送傅国寳,兾辽复任用,彦泽杀桑维翰,以𢃄加颈白辽主,云具自经。辽主命厚抚其家,髙行周、符彦卿皆诣辽降,辽主赐晋主手诏曰:孙勿忧,必使汝有啖饭之所」。又以所献传国宝非真诘之,晋主奏顷王从珂自焚,旧传国寳不知所在,此宝先帝所为,群臣备知,乃止。有司欲使晋主衔璧牵羊,大臣舆榇迎于郊外,辽主曰:吾遣竒兵取大梁,非受降也」。不许。又诏晋文武群僚一切如故,朝廷制度,并用汉礼,遣兵趣河阳捕景延广。延广见辽主于封邱,辽主诘之曰:「致两主失欢,皆汝所为也,十万横磨劎安在?」召乔荣使相辨证,延广初不服,荣以纸所记语示之,乃服。延广伏地请死,乃锁之。

丁二月,汉髙祖、刘知逺立,仍称晋天福十二年未六月改号汉,是歳晋亡汉兴,凡四国、三镇。春正月,辽主徳光入大梁,杀张彦泽,景延广自杀。

正月朔,百官遥辞晋主于城北,乃易素服纱㡌迎辽主,伏路侧请罪,辽主命起改服抚慰之,晋主、太后迎于封邱门外,辽主辞不见,遂入门,民皆惊走,辽主遣通事谕之曰:「我亦人也,汝曹勿惧,㑹当使汝曹苏息,我无心南来,汉兵引我至此耳」。至明徳门下马,拜而后入,日暮复出,屯于赤冈。在开封府城东北。先是,张彦泽与晋合门使髙勲不恊,及引辽入汴,杀勲叔父及弟,至是勲诉于辽,辽主亦怒彦泽剽掠京城,鎻之,百姓争投牒疏彦泽罪,遂与傅住儿俱斩北市,仍命髙勲监刑,彦泽前所杀士大夫子孙皆绖杖号哭诟骂以杖扑之,勲命剖其心以祭死者,市人争破脑取髓,脔其肉而食之。辽送景延广归其国宿陈桥,驿名,今为镇,在开封府祥符县东北。夜扼吭而死。

辽封晋主重贵为负义侯,徙之黄龙府。故城在今奉天府开原县。辽史地理志》:黄龙府,本渤海扶馀府,太祖征渤海,还至此,有黄龙见城上故名,后废。

辽主使迁晋主及其家人于封禅寺,以兵守之,数遣使存问,时雨雪连旬,外无供亿,上下冻馁,太后使人谓寺僧曰:「吾尝于此饭僧数万,今日独无一人相念邪?」僧辞以敌意难测,不敢献食,晋主阴祈守者,乃相得食,既而辽命迁之黄龙府。考通鉴以黄龙为即慕容氏之和龙城,盖因南史谓北燕冯氏为黄龙国,故引之,不知燕之和龙在辽水之西,辽之黄龙在混同江之南,其地相去甚逺。南史所谓黄龙国者,葢亦一时漫语,未尝实指其地,不得引以为据也。

辽以李崧为枢密使,冯道为太傅,晋诸藩镇皆降,辽主引兵入宫,诸门皆以辽兵守卫,磔犬悬羊皮为厌胜,谓晋群臣曰:「自今不修甲兵,不市战马,轻赋省役,天下太平矣」。改服中国衣冠,百官起居皆如旧制。赵延寿、张砺共荐李崧,㑹冯道自邓州入朝,辽主素闻二人名,皆礼重之,以崧为太子太师、充枢密使,道守太傅,于枢密院祗候。道之入朝也,辽主诮之曰:「尔是何等老子?」对曰:「无才无徳,痴顽老子!辽主喜,又尝问曰:「天下百姓如何救得?」道为俳语以对曰:「此时佛出救不得,惟皇帝救得」。时人善其言。辽主遣使以诏赐晋之藩镇诸藩镇,争上表称臣,惟彰义节度使史匡威建塘之子据泾州拒辽而雄武节度使。

何重建以秦、阶、成州降蜀。

辽分遣晋降卒还营。

初,杜重威重威在晋,避晋主讳名威,至是复旧名。既以晋军降辽,辽主悉収其铠杖贮恒州,驱马归其国,遣重威将其众从已而南,及河,恐其为变,欲悉以胡骑拥而纳之,河流或谋曰:「晋兵在他所者尚多,彼闻降者尽死,必皆拒命,不若且抚之,徐思其䇿。辽主乃使重威以其众屯陈桥,会乆雪冻馁,咸怨重威重威,毎出,道旁人皆骂之。辽主犹欲诛晋兵,赵延寿说之,延寿曰:皇帝亲冒矢石以取晋国,欲自有之乎?将为他人取之乎?辽主变色曰:「朕举国征南,五年不觧甲,仅能得之,岂为他人乎?」延寿曰:晋国南有唐,西有蜀,常为雠敌,东西数千里,常以兵戌之,南方署湿,上国之人不能居也,他日车驾北归,无兵守之,吴、蜀必相与乘虚入冦,如此,岂非为他人取之乎?」辽主曰:「然则奈何?」延寿曰:「陈桥降卒,分以戌边,则吴、蜀不能为患矣」。辽主曰:「昔吾失于断割,悉以唐兵授晋,既而反为仇雠,今幸入吾手,岂可复留以为后患乎?」延寿曰:「向留晋兵,不质其妻子,故有此忧。今若悉徙其家于恒、朔,每岁分番使戍南边,何忧其为变乎!」辽主悦,由是陈桥兵始得免,分遣还营。

故晋主重贵发大梁。

晋主与太后、安太妃、冯后及弟睿、子延煦、延寳俱北迁,从者百馀人。辽遣三百骑援送,又遣赵莹、冯玊、李彦韬与之俱在涂,供馈不继,或时絶食旧臣,无敢进谒者。独磁州刺史李榖迎谒于路,倾赀以献。晋主至中度桥,旧在正定府城东南,跨滹沱河上。见杜重威寨,叹曰:「天乎!我家何负,为此贼所破!」恸哭而去。

辽纵兵大掠,遣使括借士民钱帛。辽主广受四方贡献,大纵酒作乐。赵延寿请给上国兵食,辽主曰「吾国无此法」乃纵胡骑,四出剽掠,谓之「打草榖」,丁壮毙于锋刃,老弱委于沟壑,自东西两畿及郑、滑、曹、濮数百里间,财畜殆尽。辽主谓判三司刘㫬曰:「辽兵应有优赐,速宜营办」。时府库空竭,㫬请括借都城士民钱帛,又分遣使者数十人诣诸州括借,皆迫以严诛,民不聊生,其实无所颁给,皆蓄之内库,欲辇归其国,由是内外怨愤,始患苦辽,皆思逐之矣。晋刘知逺遣使奉表于辽。

初,晋主忌河东节度使、北平主刘知逺,以为北面行营都统,知逺因之广募士卒,又得吐谷浑财畜,由是富强步骑至五万人,晋主与辽结怨,知逺知其必危,而未尝论谏,辽屡深入,知逺初无邀遮入援之志,及闻辽主入汴,乃分兵守四境,遣客将王峻字秀峰,安阳人奉表称臣,辽主赐诏褒美,亲加儿字于知逺姓名之士,仍赐以木拐,辽法以优礼大臣,如汉赐几杖之比既而辽主以知逺观,望不至,使谓曰:汝不事南朝,又不事北朝,意欲何所俟邪?孔目官郭威言于知逺曰:敌恨深矣!王峻言契丹贪残失人心,必不能乆有中国,或劝知逺举兵进取,知逺曰:用兵当随时剖宜,今契丹新据京邑,未有他变,岂可轻动?且观其所利,止于得财货,财货既足,必将北去,况冰雪已消,势难久留,宜待其去,然后取之,可以万全。书王峻、刘知逺各言契丹,仍依当日原文, 说具前。

荆南节度使髙从诲遣使入贡于辽,又遣使诣河东劝进。唐主立其弟景遂为太弟。

唐主立其弟齐王景遂为皇太弟,徙景逹为齐王,子兾为燕王,景遂甞与宫寮燕集赞善大夫张易有所规谏,景遂方与客传玩玊杯,弗之顾,易怒曰:殿下重寳而轻士!取杯抵地碎之,众皆失色,景遂饮容谢之,待易益厚。景达性刚直,唐主尝与宗室近臣饮,冯延已、延鲁、魏岑、陈觉辈,极倾謟之态,景达屡呵责之,复极言谏唐主以不宜亲近侫臣,延已以二弟立非己意,欲以虚言徳之,当宴东宫,阳□□景逹背曰:「尔不可忘我」。景逹大怒,入白唐主,请斩之,唐主论觧,乃止。张易谓景逹曰:「群小交构,祸福所系,殿下力未能去,数面折之,使彼惧而为备,何所不至?」自是毎游宴,景逹,多辞疾不预。 张易,字简能,掖县人。

唐遣使如辽。

唐主遣使贺辽灭晋,且请诣长安修复诸陵,辽主不许。而晋密州刺史皇甫晖、棣州刺史王建皆避辽帅众奔唐。淮北贼帅多请命于唐,唐史馆修撰韩熈载上疏曰:「陛下恢复祖业,今也其时。若敌人北归,中原有主,则未易图也」。时方连兵福州,未暇北顾,唐人皆以为恨,唐主亦悔之。

二月,辽行朝贺礼,大赦。以赵延寿为中京留守。辽主召晋百官问曰「中国之俗,异于吾国,吾欲择一人君之,如何」皆曰「夷夏之心,皆愿推戴皇帝」。二月朔,辽主服通天冠、绛纱袍,登正殿,设乐县仪卫于庭,百官朝贺,下制称大辽㑹同十年,大赦。赵延寿以辽主负约,心怏怏,乞为皇太子。辽主曰「皇太子当以天子儿为之,岂燕王所可为也」因令为延寿迁官。时辽以恒州为中京,张砺奏拟延寿中京留守事、大丞相、録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辽主取笔涂去録,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而行之。

晋刘知逺称帝于晋阳。

河东将佐劝知逺称尊号,以号令四方,知逺不许,闻晋主北迁,声言欲出兵井陉,迎归晋阳,命指挥使史𢎞肇字化源,郑州荣泽人。集诸军告以出师之期,军士皆曰:「今天下无主,主天下者非我王,而谁?宜先正位号,然后出师」。争呼万歳不已,知逺曰:「敌势尚强,吾军威未振,当且建功业,士卒何知?」命左右遏止之,郭威与都押衙杨邠魏州冠氏人入说,知逺曰:「此天意也!王不乘此取之,人心一移,则反受其咎矣!」知逺从之,遂即位,自言未忍改晋国,又恶开运之名,乃更称天福。十二年,诏诸道为辽括率钱帛者,皆罢之。

晋主知逺自将迎,故晋主重贵至寿阳晋县,今属山西平定州而还。刘知逺自将东迎,故晋主至寿阳,闻已过数日,乃留兵戍承天军注见前而还。故晋主既出塞,辽人无复供给,至锦州,辽置,今为府,属奉天。令拜按巴坚墓,故晋主不胜屈辱,泣曰:「薛超误我!」冯后求毒药,欲与,故晋主俱自杀,不果。

晋遣贼帅梁晖袭取相州,杀辽守兵,辽主闻知逺即位,遣耿崇美守泽潞,髙唐英守相州、崔廷勲守河阳,以控扼要害,时辽主多以其子弟及亲信为节度刺史,不通政事,华人之狡狯者,多往依其麾下,教之妄作,民不堪命,于是所在相聚为盗,多者数万人,少者不减千百,滏阳贼帅梁晖有众数百,送款晋阳,磁州刺史李榖宻表令晖袭相州,晖侦知髙唐英未至,夜遣壮士逾城启关纳众,杀辽兵数百,据州自称留后,己而陜、晋、潞州皆杀辽使者,奉表诣晋阳。

晋主知逺还晋阳。

知逺还至晋阳,议率民财以赏将士,夫人李氏谏曰:「陛下因河东创大业,未有以恵泽其民,而先夺其生生之资,殆非新天子所以救民之意也,请悉出宫中所有以劳军,虽复不厚,人无怨言」。知逺从之,中外大悦。

澶州贼帅王琼攻辽将朗乌,旧作「郎五」,今改正。不克而死。镇寜节度使耶律朗乌,性残虐,澶州人苦之。贼帅王琼帅其徒千馀人围朗乌于牙城,辽主闻之惧,遣兵救之,琼败死。然辽主自是无久留河南之意矣。辽以李从益为许王。

唐王淑妃与郇公从益居洛阳。赵延寿夫人,明宗女也。淑妃诣大梁㑹礼,辽主见而拜之,曰:「吾嫂也」。以从益为许王,复归于洛。

辽以张砺、和凝同平章事,群盗䧟宋、亳、宻州。

东方群盗大起䧟宋亳宻三州,辽主谓左右曰:「我不知中国之人难制如此」。亟遣㤗宁安审琦、武寜符彦卿等归镇。

三月朔,辽行入合礼。唐故事:天子正殿谓之衙,衙有仗,便殿谓之合,其御便殿也。自正衙唤仗由合而入,百官俟朝者因随之入见,谓之入合。

辽主服赭袍,坐崇元殿,百官行入合礼,晋主知逺,遣使安集农民保山谷避辽者,辽以萧翰为宣武节度使。

辽主谓晋百官曰:「天时向暑,吾难久留,欲暂至上国省太后」。乃以汴州为宣武军,以萧翰为节度使。翰,舒噜太后之兄子,其妹复为辽主,后自翰以萧为姓,于是辽后族皆称萧氏。说已具前。

呉越复遣兵救福州,撃败唐兵,遂取福州。呉越遣余安将水军救福州,至白虾浦,即白龙江别名,在福州府城南。海岸泥淖,湏布竹箦乃可行,唐军聚而射之,箦不得施,冯延鲁欲纵其登岸而尽杀禆将,孟坚之曰:「浙兵至此已久,求一战而不可得,若听其登岸,彼必致死于我,其锋不可当,安能尽杀乎?」不听。呉越兵既登岸,大呼奋击,延鲁弃众而走,孟坚战死,城中兵亦出,夹撃唐兵,大破之,唐军烧营而遁,死者二万馀人,委弃资械数十万,府库为之耗竭。余安引兵入福州,李仁达举所部授之,后仁达为吴越戍将所杀,夷其族。

辽主徳光发大梁。

辽主发大梁、晋文武诸司诸军吏卒,从者皆数千人,宫女宦官数百人,尽载府库之实以行,谓宣徽使髙勲曰:「吾在上国,以射猎为乐,至此,令人悒悒,今得归,死无恨矣!」至相州,梁晖乘城拒守,辽攻之,及城街,尽杀城中男子,驱其妇女而北,遗民仅七百人而髑髅至十馀万。辽主见所过城邑邱墟,谓群臣曰:「致中国如此,皆燕王之罪也」。顾张砺曰:「汝亦有力焉」。

晋王知逺以其弟崇为太原尹。刘崇有太原,始此。夏四月,晋以刘信、汉主从弟史𢎞肇为侍卫指挥使,杨邠为枢宻使,郭威为副使,王章魏州南乐人为三司使。

晋以苏逢吉京兆长安人苏禹圭宻州人同平章事。时制度草创,皆出逄吉,然素不学问,与禹圭同在中书,决事多违旧制,而逢吉尤纳贿赂,谤者欢沸。晋以折从阮为永安节度使。

从逺入朝,更名从阮,避晋主名也。置永安军于府州,注见前。以从阮为节度使。

辽侵潞州,晋遣史𢎞肇救之。郑谦守忻、代,阎万进井州人守岚宪。宪州,唐末置,治楼烦故城,在今忻州静乐县。

辽昭义节度使耿崇美屯泽州,将攻潞州,晋主遣史𢎞肇将兵救之,又以郑谦为忻代都部署,阎万进为岚宪都制置使。知逺闻辽主北归,欲经略河南,故以𢎞肇为前驱,而遣二人出北方,以分辽兵势。

晋以武行徳,太原榆次人为河阳节度使。

辽以船载晋铠杖,溯河归国,命寕国都虞侯武行徳部送之,至河阴,行徳与将士谋曰:敌势不能乆留,中国不若共逐其党,坚守河阳,以俟天命之所归者而臣之」。众以为然,即相与杀辽监军使,㑹崔廷勲以兵送耿崇美之潞州,行徳遂乘虚入据河阳,遣弟行友奉蜡表诣晋阳,晋主以行德为河阳节度使,辽主闻之,叹曰:「我有三失:宜天下之叛我也!诸道括钱,一失也。令上国人打革谷,二失也。不早遣诸节度使还镇,三失也。唐流陈觉于蕲州、冯延鲁于舒州。

唐主以矫诏败军,皆陈觉、冯延鲁之罪,议斩二人以谢中外。御史中丞江文蔚字君章,建安人。对仗弹冯延已、魏岑曰:「延已、延鲁、岑觉四人,皆阴狡弄权,壅蔽聪明,排斥忠良,引用群小。今觉延鲁虽伏辜,而延已、岑犹在,同罪异诛,人心疑惑。唐主以文蔚言太过,怒,贬江州司士㕘军,流觉于蕲州,延鲁于舒州。知制诏徐铉、史馆修撰韩熙载上疏曰:「觉延鲁罪不容诛,但齐邱延已为之陈请,故陛下赦之。擅兴者不罪,则疆场有生事者矣,䘮师者䕶存,则行陈无效死者矣。请行显戮,以重军威」。不从,但罢延已为太弟少保,贬岑太子洗马。熈载屡言宋齐邱党与必为祸乱。齐邱奏熈载嗜酒猖狂,贬和州司土参军。 徐铉,字鼎臣,扬州广陵人。辽主徳光殂,赵延寿入恒州,自称权知南朝军国事。辽王至临城,得疾,至杀狐林,在正定府栾城县西北。王㓜□曰:村民于林中射狐杀之,因名。而殂。国人剖其腹,实盐数斗,载之北去,晋人谓之帝羓。赵延寿恨辽主负约,即日引兵入恒州,辽永康王鄂约东丹王托允子托允入中国,曰:「李赞华为唐废帝所杀,鄂约立,追谥让国皇帝」。兀按鄂约旧作 ,欲今改正。以兵继入辽,诸将宻议,奉以为主,延寿不知,自称受辽皇帝遗诏,权知南朝军国事,所以供给。鄂约与诸将同鄂约,衔之。辽主䘮至国,舒噜太后不哭,曰:「待诸部寕一如故,则□汝矣」。

五月,辽、鄂约执赵延寿而自立,鄂约召延寿及张砺等饮,鄂约妻素以兄事延寿,从容谓曰:「妹自上国来,寜欲见之乎?」延寿与俱入良久鄂约,出谓砺等曰:「燕王谋反,适已锁之矣!」又曰:「先帝在汴时,遗我一筹,许我知南朝军国。近者临崩,别无遗诏,而燕王擅自知南朝,军国,岂理邪!」后数日,集番、汉之臣于府署,宣辽主遗制,即皇帝位。既而鄂约以徳光有子在国,已以兄子袭位,又无舒噜太后之命,内不自安,乃勒兵归,以满逹勒徳光从弟,改旧作「麻答」,今 正为中京留守。鄂约之即位,举哀成服,寻即易去以见群臣,不复行䘮,歌吹之声不絶于内。及归晋,文武吏卒皆留恒州,独以后□宦者教坊自随。

晋以刘崇为北都留守。

晋主知逺,集群臣议进取,诸将咸请出师井陉,攻取镇、魏,知逺欲自石会闗名,注见前。趋上党,郭威曰:「辽主虽死,党众犹盛,各据坚城,我出河北,兵少路迂,傍无应援,若群盗合势共撃我军,粮饷路絶,此危道也。上党山路险涩,粟少,民残,无以供亿,亦不可由,近者陜晋相继款附,引兵从之,万无一失,不出两旬,洛汴定矣」。知逺曰:「卿言是也」。诏谕诸道,以太原尹崇为北京留守。

楚王希范卒。谥文昭。。弟希广字徳丕嗣。希广,希范之母弟也,性谨顺,希范爱之,使判内外诸司事。希范卒,将佐议所立,张少敌、袁友㳟以武平节度使知永州事。希萼最长,请立之。刘彦瑫、李𢎞皋皆欲立希广,拓䟦恒曰:「三十郎居长,请遣使以礼让之。不然,必起争」端。彦瑫等不从,称希范遗命,共立希广。少敌退而叹曰:「祸其始此乎!」与拓䟦恒皆称疾不出。晋主知逺发太原,出晋、绛。

晋史𢎞肇克泽州,辽将崔廷勲等遁去,𢎞肇攻泽州,刺史翟令竒固守不下,知逺以𢎞肇兵少,欲召还,使问之,𢎞肇曰:「兵已及此,势如破竹,可进不可退」。乃遣李万超说令竒,令竒降,崔廷勲、耿崇美、奚王伊喇拥众北遁,辽人在河南者相继引去。𢎞肇为人,沈毅寡言,御众严慗,制校小不从命,立挝杀之,士卒所过犯民田及系马于树者皆斩,军中惕息,莫敢犯令,故所向必克,知逺自晋阳安行及汴兵不血刃,皆𢎞肇力也,知逺由是倚重之。

辽将萧翰劫、李从益称帝于大梁,遂北走,从益避位,翰闻刘知逺拥兵而南,欲北归,恐中国无主,必大乱,已不得从容而去。时唐许王从益与王淑妃在洛阳,翰矫辽主命以从益知南朝军国事,召已赴恒州,淑妃、从益匿于徽陵下宫,不得已而出,翰立以为帝,帅诸酋长拜之,百官谒见淑妃,淑妃泣曰:「吾母子单弱如此,而为诸公所推,是祸吾家也!」翰留燕兵千人为从益卫而行。从益遣使召髙行、周武,行徳,皆不至,淑妃惧,召大臣谋之曰:「吾母子为萧翰所逼,分当灭亡,诸公无罪,冝早迎新主,自求多福,勿以吾母子为意」。众惑其言,不忍去,或曰:「令集诸营与燕兵并力坚守,一月,北救必至」,淑妃曰:「吾母子亡国之馀,安敢与人争天下?若新主见察,当知我无所负,今更为计画,则祸及他人,阖城涂炭,终何益乎?」众犹欲拒守,三司使刘审交曰:「城中公私穷竭,遗民无几,若复受围一月,无噍类矣!愿诸公勿复言,一从太妃处分」。 刘审交字求益,幽州文安人。从益乃用赵逺、翟光邺䇿,称梁王知军国事,遣使奉表称臣,迎知逺仍,出居私第,萧翰至恒州与满逹,勒以铁骑围张砺之第,执而锁之,砺抗声曰:「欲杀即杀,奚以锁为!」是夕,愤恚而死。

六月,呉越王佐卒,谥忠献,弟倧嗣。晋主知逺入洛阳,遣使杀李从益,知逺至洛阳,汴州百官奉表来迎,谕以受辽补署者皆勿自疑,聚其告牒而焚之,命郑州防御使郭从义沙陀部人家太原先入大梁清宫,宻令杀李从益及王淑妃,淑妃且死,曰:「吾儿何罪而死,何不留之,使每岁寒食,以一盂麦饭洒明宗陵乎?」闻者泣下。

晋主知逺入大梁,诸镇多降,始改国号曰汉,知逺发洛阳,枢宻院使魏仁浦字道济,卫州没人。自辽逃归,郭威问以兵数及故事,仁浦强记精敏,威由是亲任之,知逺至大梁,晋之藩镇相继来降,复以汴州为东京,改国曰汉,仍称天福年,曰:「余未忍亡晋也」。

辽主鄂约,幽其祖母于木叶山。注见前。

辽舒噜太后闻鄂约自立,大怒,发兵拒之,鄂约以伟王为前锋,相遇于石桥,太后以李彦韬时从晋主北迁,𨽻太后麾下。为排陈使,彦韬迎䧏于伟王。太后兵败,鄂约幽太后于按巴坚墓,改元天禄,自称「天授皇帝」。慕中华风俗多用晋臣,而荒于酒色,轻慢诸酋长,由是国人不附,诸部数叛,故数年之中不暇南侵。

唐以李金全为北面招讨使。

唐主闻辽主徳光殂,萧翰弃大梁去,下诏曰:「乃眷中原、本朝故地,以金全为北面行营招讨使,议经略北方,闻汉已入大梁,还不敢出兵」。

秋七月,汉以杜重威为归徳节度使,重威拒命,汉发兵讨之。

重威自以䧏辽负中国,内常疑惧,移镇制下,拒而不受,遣子质于满达勒求援满达勒遣其将杨衮将辽兵千五百人及幽州兵赴之,诏削夺重威官爵,以髙行周为招讨使,慕容彦超副之,以讨重威。时兵荒之馀,公私匮竭,王章白汉主罢不急之务,省无益之费,以奉军用度充赡。

闰月,汉立髙祖、世祖及四亲庙。恒州将何福进河南人、李荣太原人逐辽将满达勒,遣使降汉。

满达勒贪猾残忍,民间珍货美女必夺取之,又捕村民,诬以为盗,披面抉目,焚炙而杀之。常疑汉兵稍稍废省,又损其食以饲胡兵。众心怨愤。闻汉主入大梁,皆有南归之志。前颍州防御使何福进控鹤指挥使李荣,潜结军中壮士夺守门者兵,因哭入府,据甲库,召汉兵及市人结铠仗,焚牙门,与辽人战。荣召诸将并力指挥使白再荣,史不详何所人狐疑军吏逼之,不得已而行。诸将继至,烟火四起,鼓噪震地,满达勒等大惊,载寳货家属走保北城,而汉兵无所统壹,贪狡者乘乱剽掠,懦者窜匿。八月朔,辽人自北门入,势复振,汉民死者二千馀。前磁州刺史李榖恐事不济,请冯道等至战所,慰勉士卒,士卒争自奋。会日暮,有村民数千噪于城外,欲夺辽宝货妇女,众惧而北遁。满逹勒、崔廷勲皆奔定州,与义武、耶律忠即朗乌合冯道等四出安抚兵民,以再荣位在福进等,上乃以为权知留后,具以状闻,且请援兵。汉主遣飞龙使李彦从将兵赴之,再荣贪虐,汉人尝事满逹勒者,皆拘之以取其财,恒人谓之「白满逹勒」。已而汉以再装为成徳留后,寻为节度使。逾年,始以何福进李荣为刺史。

八月,汉制:盗贼母问赃多少,皆死。时四方盗贼多,朝廷患之,故重其法,仍分命使者逐捕。

楚王希广以其兄希萼守朗州。希广庶弟希崇,性狡险,阴遗希萼书,言刘彦瑫等违先王之命,废长立少以激怒之。希萼来奔丧彦,瑫白希广遣指挥使周延诲等将水军逆之,不听,入希萼求还,延诲劝希广杀之,希广曰:「吾何忍杀兄,寜分潭朗而治之?」乃厚赠希萼,遣还朗州。希崇、甞为希萼詗希广语言动作,悉以告之,约为内应。

荆南袭汉、襄,郢不克。

初,荆南介居湖南、岭南之间,地狭兵弱,自武信王季兴时,诸道入贡过其境者,多掠夺其货币及诸道诘让,加兵不得已,复归之。及从诲立,唐、晋、辽、汉更据中原,南汉、闽、呉蜀皆称帝,从诲利其赐于所向称臣,诸国贱之,谓之「髙无赖」。

九月,汉以窦贞固字体仁,同州白水人。李涛同平章事。初,汉主与窦贞固俱事晋髙祖,雅相知重,及即位,欲以为相,问苏逢吉:「其次谁可者?」逄吉与李涛善,同荐之。㑹髙行周、慕容彦超共讨杜重威,彦超欲急攻城,行周欲缓之以待其弊。行周女为重威子妇,彦超扬言行周以女故,爱贼不攻。由是二将不协汉主恐生他变,欲自将击重威,意未决。涛上疏请亲征,汉主大悦。以涛有宰相器制,贞固、涛并同平章事,诏幸澶、魏劳军。

冬十月,汉晋昌节度使赵匡赞字元辅叛降于蜀。匡赞,延寿之子也,恐不为汉所容,遣使降蜀,汉主如澶魏劳军。十一月,杜重威出降,汉主至邺都城下,舍于髙行周营,行周言曰:「城中食未尽,急攻,徒杀士卒,未易克,不若缓之,彼食尽自溃」。汉主然之。慕容彦超数因事陵轹行周,行周泣诉于执政苏逢吉、杨邠密以白汉主,汉主,命二臣和解之,又召彦超于帐中责之,且使诣行周谢。初,辽留幽州兵千五百人戍汴,汉主至,尽杀之于繁台在开封府祥符县东南,九域志本梁孝王吹台,其后有繁姓居其侧,人遂以姓呼之。之下。至是,张琏将幽州兵二千助重威,汉主遣人招谕,许以不死,琏曰:「繁台之卒,何罪而戮?今守此,以死为期耳!」由是城乆不下。十一月,重威食竭力尽,开门出降,城中馁死者什七八。张琏先邀朝廷信誓,诏许以归乡里,及出降,杀之,郭威请杀重威牙将百馀人,并重威家赀,籍之以赏战士,从之以重威为太傅,重威每出入,路人往往掷瓦砾诟之。

十二月,汉主之子开封尹承训卒。承训孝友忠厚,逹于从政,人皆惜之。汉主还大梁。

汉鳯翔节度使侯益汾州平遥人叛降于蜀,呉越统军使胡进思废其君倧而立其弟俶字文徳。倧性刚严,统军使胡进思恃迎立功,干预政事,倧恶之,有所谋议,数面折之,进思恨怒不自安,倧与指挥使何承训谋逐之,承训反以谋告进,思进思作乱,帅亲兵戎服入见,倧叱之不退,猝愕言倧仓猝惊愕趋入义和院,进思锁其门,矫称王命,告中外,云「猝得风疾,传位于俶」。因帅诸将迎俶于私第,称倧之命,承制授俶镇海镇东节度使,俶曰:「能全吾兄,乃敢承命,不然,当避贤路」。进思许之。俶始视事,俶迁倧于衣锦军,遣都头薛温将亲兵卫之,戒之曰:「若有非常处分,皆非吾意,当以死拒之」。既而何承训请诛胡进思,俶恶其反覆,杀之。进思屡劝俶杀倧,俶不许,进思诈以王命,宻令薛温害之,温不徒进,思乃夜遣其党二人逾垣而入,倧阖戸大呼,温闻之,率众而入,毙二人于庭中,以告俶,俶大惊曰:「全吾兄,汝之力也!」由是益忌进,思进思忧惧,疽发背死。戊汉,乾佑元年二月,𨼆帝承申佑立,是岁几四国三镇。春正月,汉遣将军王景崇邢州人等经略闗中。

汉主以赵匡赞侯益与蜀兵共为冦,患之,会回鹘入贡,诉称为党项所阻,乞兵应接,诏将军王景崇、齐藏珍将禁军数千赴之,因使之经略关西。晋昌节度判官李恕,久在赵延寿幕下,延寿使之佐匡赞,匡赞将入蜀,恕谏曰:「汉家新得天下,方务招怀,若谢蜀归朝,必保富贵,入蜀非全计也」。匡赞乃遣恕奉表请入朝,景崇等未行而恕至,汉主许之,侯益亦请赴圣寿节上寿景,崇等将行,帝召入卧内,敕之曰:「二人之心皆未可知,尔至彼彼此入朝则勿问,若尚迁延顾望,当以便宜从事」。汉主更名皓。

赵匡赞、侯益叛蜀还,汉王景崇等击蜀兵,败之,赵匡赞不俟,李恕反命,已离长安,王景崇等至长安,闻蜀兵已入秦川,发本道及赵匡赞牙兵千馀人同拒之,恐牙兵亡逸,欲文其面微露风,㫖军校赵思绾魏州人首请自文,面以帅下,景崇悦齐藏珍窃言曰:「思绾凶暴难制,不如杀之」。景崇不听,蜀将李廷圭闻匡赞已入朝,欲引归景崇,邀败之,张䖍钊至寳鸡,侯益拒之,䖍钊夜遁,景崇追败之于散闗。

汉主皓殂,杜重威伏诛,周王承佑立,汉主大渐。杨邠忌侍卫指挥使刘信,立遣之。镇信不得奉辞,雨泣而去。汉主召苏逢吉、杨邠、史𢎞肇、郭威入受顾命,曰:「承佑㓜弱后事,托在卿辈」。又曰:「善防重威」。是日,殂。逢吉等秘不发䘮,下诏称重威父子因朕小疾,谤议摇众,皆斩之,磔尸于市,市人争啖其肉。二月,立皇子承佑为周王。有顷,发䘮,周王即位。

三月,汉史𢎞肇以母䘮起复,加兼侍中。𢎞肇遭䘮不数日,自出朝参,故有是命。汉以侯益为开封尹。

侯益入朝,汉主问:「何故召蜀兵?」益曰「臣欲诱致而杀之耳」汉主哂之,益富于财,厚赂执政及史𢎞肇等,遂以益行开封尹。

汉征鳯翔兵诣阙,行至长安,军校赵思绾据城作乱,侯益盛毁王景崇于朝,言其恣横,景崇不自安,会诏遣供奉官王益如鳯翔征赵匡赞牙兵诣阙,赵思绾等甚惧,景崇因以言激之,至长安,节度副使安友规出迎益思绾前白曰:「壕寨使已定舍馆于城东」,将士欲各入城,挈家诣城东宿,友规等然之,思绾等既入城,即大噪,持白梃入府,开库取铠仗,友规等皆逃去,思绾遂据城,集城中少年,得四千馀人,旬日间,战守之具皆备,景崇讽鳯翔吏民,表已知军府事,朝廷患之,以王守恩建,立之子为永兴,时改晋昌军为永兴。节度使赵晖为鳯翔节度使,以景崇为邠州留后。

汉复以孙方简为义武节度使,辽将朗乌满逹勒掠定州而遁。

初,辽以孙方简为义武节度使,及北归徙,方简大同,方简怨恚,不受命,帅其党三千人保狼山故寨,辽攻之不克,未㡬,遣使归汉,汉主复其旧官,使捍辽、朗。乌闻邺都平,常惧华人为变,与满逹勒等焚掠定州,悉驱其人弃城北去。方简自狼山帅其众数百还据定州,奏以弟行友为易州刺史,方遇为泰州刺史,毎辽人南侵,兄弟奔命,辽颇畏之,于是晋末州县陥辽者,皆复为汉有矣。满逹勒至其国,辽主鸩杀之。

汉李涛罢。

蘓逢吉等迁补官吏,杨邠以为虚费国用,所奏多抑之,逢吉等不恱,李涛等上疏言:「今闗西纷扰,外御为急,且二枢宻官虽贵而家未富,宜授以要害。大镇枢机之务,在陛下目前,易以裁决,逢吉、禹圭皆可委也」。杨邠、郭威闻之,见太后泣诉,太后怒,以让汉主,汉主因以诘贵宰相,涛曰:「此疏臣独为之,他人无预」。乃罢涛政事。

汉䕶国节度使李守贞反始,守贞闻杜重威死而惧,阴有异志,自以尝有战功,素好施,得士卒心。汉室新造,天子年少初立,执政皆后进,有轻朝廷之志,乃招纳亡命,治城堑,缮甲兵,昼夜不息,门下僧总伦以术媚守贞,言其必为天子,守贞信之。会赵思绾据长安,奉表献御衣于守贞,守贞乃自称秦王,遣其骁将王继勲陜州平陆人将兵西据潼闗。

夏四月,汉以杨邠同平章事,郭威为枢宻使。汉主与左右谋,以太后怒李涛离间,欲更进用,二枢宻以明非已意,左右亦疾二蘓之専,欲夺其权,共劝之,制以邠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枢密使如故,郭威为枢密使,自是政事尽决于邠。

汉遣郭从义讨赵思绾、白文珂、王峻讨李守贞。五月,河决鱼池。即鱼池口在卫辉府滑县西南。

六月戊寅朔,日食。

汉王景崇叛,降于蜀。

景崇迁延不之邠州,阅集鳯翔丁壮,诈言讨赵思绾,仍牒邠州会兵,至是降蜀,亦受李守贞官爵。

秋七月,蜀以王招逺成都人知枢密院事,招逺㓜以僧童从其师入府,蜀髙袓孟知祥庙号。爱其敏慧,令给事蜀主左右,至是委以机务,府库金帛皆恣其取与,不复会计。

八月,汉河东节度使刘崇表募兵备辽。初,髙袓镇河东,崇与郭威争权有隙。及威执政,崇忧之,判官郑珙青州人。劝崇为自全计,崇遂表募兵四指挥。自是选募勇士,招纳亡命,缮甲兵,实府库,罢上供财赋,皆以备辽为名。朝廷诏令,多不禀承。

汉以郭威为西面招慰安抚使。

汉自河中、永兴、鳯翔三镇拒命,已遣诸将讨之,乆无功,汉主患之,欲遣重臣临督,以郭威为西面军前招慰安抚使,诸军皆受节度,威问䇿于冯道,道曰:「守贞自谓旧将,为士卒所附,愿公勿爱官物以赐士卒,则夺其所恃矣!」威从之,由是众心始附于威。

汉郭威督诸将围李守贞于河中。

郭威与诸将议攻讨,诸将欲先取长安、鳯翔,镇国节度使●彦琦代州雁门人曰:「今三叛连衡,推守贞为主,守贞亡则两镇自破矣。若舍近而攻逺,万一王赵拒吾前,守贞掎吾后,此危道也」。威善之,于是威自陕州,白文珂、刘词自同州,常思自潼闗三道攻河中,威抚养士卒,与同苦,乐小有功,輙厚赏之,微有伤,常亲视之,士无贤不肖有所陈,唘皆温辞,已而受之,违忤不怒,小过不责,由是将卒咸归心焉。诸将欲急攻城,威曰:「守贞前朝宿将,健鬬好施,屡立战功,况城临大河,楼堞完固,未易轻也,不若且设长围而守之」。乃发民夫二万,使白文珂帅之,刳长濠,筑连城,列队伍而围之,偃旗仆鼓,但循河多设火铺,连延数十里,番歩卒以守之,遣水军舣舟于岸,㓂有潜往来者,无不擒之,于是守贞如坐网中矣。

冬十月,汉赵晖围王景崇于鳯翔,蜀遣兵救之,不克,景崇遣兵出西门,赵晖击破之,遂取西闗城,景崇退守大城,晖堑而围之,数挑战不出,晖遣千馀人,潜擐甲执兵,效蜀旗帜,循南山而下,令诸军声言蜀兵至矣,景崇果遣兵数千出迎晖,设伏掩撃,尽殪之,自是景崇不敢出。蜀主遣安思谦将兵救鳯翔,思谦遣申贵将兵二千,设伏于竹林,以兵数百压寳鸡而陈,汉兵逐之,遇伏而败,蜀兵进屯渭水,汉益兵五千戍宝鸡,思谦引还,既而景崇复告急于蜀,蜀主再遣思议救之,思谦进屯散闗,击败汉兵,赵晖告急于郭威,自住赴之,互华威州开蜀兵,以食尽引去,遂还。

荆南节度使髙从诲卒,以其子保融字徳长知留后。十一月,汉杀其太子太傅李崧,灭其家。

初,汉髙袓入大梁,冯道及崧皆在真定,髙祖以道第赐苏禹圭,崧第赐苏逢、吉、崧第中瘗藏之物及洛阳别业,逢吉尽有之。及崧归朝,自以形迹孤危,事汉权臣甚谨,而二弟屿、㠖时乘酒出怨言,逢吉闻而恶之。翰林学士陶榖字秀寔,邠州新平人,本姓唐,避晋祖讳攻焉。先为崧所引用,复从而譛之。汉法既严,而史𢎞肇尤残忍。及三叛连兵,群情震动,𢎞肇巡逻京城得罪人,不问情法何如,皆専杀不请,虽奸盗屏迹,而寃死者甚众。李屿仆夫葛延遇被屿杖责,遂与苏逢吉之仆李澄谋上变告屿谋反。逢吉召崧送侍卫狱,屿自诬云与兄弟及家僮二十人谋作乱」。又遣人结李守贞,召契丹兵及具狱上,逢吉,取笔改二十字为五十字,诏诛崧兄弟家属,仍厚赏延遇等,时人无不寃之。自是士民家皆畏惮仆隶,往往为所胁制。延遇澄,后周广顺初始伏诛。

御批厯代通鉴辑览卷六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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