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沓藏书

卷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御批歴代通鉴辑览卷二十九蜀汉

帝禅

己巳,延熈十二年,魏嘉平元年,吴赤乌十二年。春正月,魏司马懿杀曹爽及何晏等,夷其族。

曹爽骄奢无度,饮食衣服拟于乘舆,兄弟数俱出游。司农桓范字元则,沛国人。谓曰:「总万机,典禁兵,不宜并出。若有闭城门,谁复内人者?」爽曰:「谁敢尔耶!」爽所亲李胜出刺荆州,过辞懿。懿令两婢侍持衣衣落,指口言渴,婢进粥,懿不持杯而饮粥,流沾胸,声气才属,言年老,忱疾死在旦夕。并州近胡好为之备,且以子师昭为托。胜曰:「还忝本州,非并州也。懿复错乱,其辞曰:君方到并州。胜曰:「当忝荆州」。懿曰:「年老意荒,不解君言。今为本州,好建功勲。胜退,告爽曰:司马公尸居馀气,形神已离,不足虑矣」。故爽等不复设备。是月,魏主芳谒高平陵,爽与弟羲、训、彦皆从懿与师。字子元,晋谥景帝。字子上,晋谥文帝。谋以皇太后令闭诸城门,勒兵据武库。召司徒高柔、太仆王观字伟台,东郡廪邱人。分据爽、羲营,奏爽背弃顾命,败乱国典,僭拟专权,有无君之心。皇太后令罢爽兄弟吏兵,以侯就第。臣辄力疾将兵屯洛水浮桥,伺察非常。爽得奏,迫窘,不知所为。懿使爽所亲信说爽,宜早自归罪,唯免官而已。懿以太后令召桓、范,范欲应命,其子曰:「车驾在外,不如南出」。范乃出。懿谓蒋济曰:「智囊往矣」。济曰:「驽马恋栈豆,必不能用也」。范劝爽以天子诣许昌,发四方兵自辅。爽疑未决,范谓羲曰:「此事昭然,卿用读书何为?今卿门户,求贫贱复可得乎!且匹夫质一人,尚欲望活,卿与天子相随,令于天下,谁敢不应!今诣许昌,不过中宿所忧榖食,而大司农印章在我身」。羲兄弟不能从,自甲夜至五鼓,爽乃投刀于地曰:「我亦不失作富家翁!范哭曰:曹子丹佳人,生汝兄弟,㹠犊耳,何图今日坐汝族灭也!爽乃通。懿奏请下诏免已官,奉驾还宫。爽兄弟归家,懿发吏卒围守之。有司奏黄门张当私以所择才人与爽,疑有奸,收付廷尉考实,辞云:「爽与何晏、邓扬、丁谧、毕轨、李胜等谋逆」。于是收爽、羲等并桓范、张当俱夷三族。先是,宗室曹冏上书曰:「古者必建同姓以名亲亲,必树异姓以名贤贤,亲疏并用,故能保其社稷。今州郡牧守,皆跨有千里,兼军务之任,或比国数人,或兄弟并据,而宗室子弟王空虚之地,君不使之民,曽无一人间厕其□,与相维制,非所以强干弱枝,备万一之虞也。语曰:百足之虫,至死不僵。以其扶之者众也。此言虽小,可以譬大。冏欲以感悟曹爽,爽不能用。何晏等方用事,自以为一时才杰,人莫能及。尝为名士品目曰: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夏侯太初是也。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司马子元是也。唯神也,故不疾而连,不行而至。吾闻其语,未见其人,盖以自况也。晏闻平原管辂明术数,请与论易,邓扬在座谓辂曰:君自谓善易,而语不及易中词义,何也?辂曰:夫善易者,不言易也。晏笑而赞之曰:可谓要言不烦。因谓辂曰:试为作一课,当至三公不?又问:连梦青蝇数十来集鼻上,何也?辅曰:元凯辅舜,周公佐周,皆以和惠谦恭,享有多福。今君侯位尊势重,而懐徳者鲜,畏威者众,殆非小心求福之道。愿君侯裒多益寡,非礼不履,三公可至,青蝇可驱也。扬曰:此老生之常谈。辂曰:老生者见不生常,谈者见不谈。辂舅闻之,责其言太切。辂曰:与死人语,何所畏邪!舅怒,以为狂。及何、邓败,辂舅谓辂曰:尔前何以知之?辂曰:邓之行步,筋不束骨,脉不制肉,起立倾倚,若无手足,此为鬼躁,何之!视候!魂不守宅,血不华色,精爽烟浮,容若槁木,此为鬼幽,二者皆非遐福之象也。晏性自喜,粉白不去手,行步顾影,尤好《老》、《庄》,书与夏侯元、荀粲、王弼之徒竞为凊,议祖尚虚,无谓六经为圣人之糟粕,由是天下士大夫慕效之,遂成风流,不可复制。 管辂,字公明,平原人。荀粲,字奉倩,彧之子。王弼,字辅嗣,山阳人。

魏司马懿自为丞相,加九锡,复辞不受。懿为丞相,汪克寛,「以提」,要本作「自为」,今依之。

魏䕶军夏侯霸字仲权,渊之子。来奔。霸为曹爽所厚,以父死于蜀,常切齿,有报仇之志,为征蜀䕶军统,属征西征西将军夏侯元,霸之从子爽外弟也。至是,司马懿召元诣京师,霸以爽既诛而元又被征,恐祸及,遂来奔。姜维问之曰:「懿既得政,当复有征伐之志」。不?霸曰:「彼方营立家门,未遑外事,有锺士季,锺繇之子,名㑹士,季其字也。者,其人虽少,若管朝政,吴、蜀之忧也。

秋,姜维伐魏雍州,不克。

维攻魏雍州,依麴山筑二城,今巩昌府岷州有古麴城,即维所筑。使句安,句,音钩。句芒氏之后,以名为氏。李韶守之。聚羌、胡质任,谓诸羌所质臣子。侵逼诸郡。魏郭淮使刺史陈泰字元伯,群之子。进兵围之,㫁其运道及城外流水,将士窘困,分粮聚雪以引日月。维引军救之,出自牛头山,明史地理志》,在岷州东南。与泰相对。泰敕诸军各坚垒,勿与战,遣使白淮,使趣牛头,截其还路。淮从之,进军洮水。注见前。维惧,遁走。安等降魏庚午十三年。魏嘉平二年,吴赤乌十三年。秋,吴废其太子和,杀鲁王霸及将军朱据。冬十一月,立子亮为太子。

初,潘夫人有宠于吴主权,生少子亮,权爱之。全公主既与太子和有隙,事具前。欲豫自结,数称亮美。权以鲁王霸结朋党以害其兄,心亦恶之,谓侍中孙峻字子逺,吴宗室。曰:「子弟不睦,将有袁氏之败,为天下笑,若使一人立者,安得不乱乎!」遂有废和立亮之意,然犹沈吟歴年。至是乃幽太子和将军朱据谏,不聴据,与尚书仆射屈晃汝南人率诸将吏泥头自缚,连日诣阙请和。而无难督陈正吴置左右无难营,又置五营,各有督领之。及五营督陈象各上书切谏。吴主大怒,族诛正象。牵据晃入殿,杖之一百,遂废和为庶人,徙故鄣,汉县,吴属吴兴郡,故城在今浙江湖州府安吉州。赐霸死,杀杨竺、全寄等据寻,亦赐死,遂立亮为太子。明年,立潘氏为皇后。

辛未十四年,魏嘉平三年,吴大元元年。夏四月,魏司马懿杀王凌及楚王曹彪,字朱虎,武帝子,由白马王徙封楚。遂置诸王公于邺。

初,凌以将军假节督扬州西,其甥令狐愚晋魏犨子颗封于令狐,后以为氏。为兖州刺史,甥舅并典重兵,专淮南之任,阴谋以魏主制于强臣。楚王彪有智勇,欲共立之,迎都许昌,㑹愚以病卒。至是,凌遣将军禓宏以废立事告兖州刺史黄华,华、宏连名以白司马懿。懿将中军乘水道讨凌,先下赦赦、凌罪,又为书谕凌。已而大军掩至百尺,《水经注》:沙水过陈县东南,注于颍水。水次有大堰,即古百尺堰。 陈县,今陈州府淮宁县是。凌势穷面,缚水次,懿解其缚,送诣京师,道饮药死。懿至洛阳,穷治其事,诸相连者悉夷三族,发凌愚冢,剖棺暴尸赐楚王彪死,尽録诸王公置邺,使有司察之,不得,与人交闗。

秋八月,魏太傅司马懿卒,其子师自为抚军大将军,録尚书事。纲目于司马懿父子。高欢、宇文㤗之死,皆准曹操例,具官书卒,以其为魏、晋、齐、周之祖也,今依之。

冬十二月,吴以诸葛恪为太子太傅,总统国事。吴主权颇寤太子和之,无罪,㑹祀南郊,得风疾,欲召和还全公主。及侍中孙峻、中书令孙宏固争之,乃止。权以太子亮㓜议所付托,峻荐恪可付大事。权嫌其刚很自用,峻曰:「朝臣才无及恪者」。乃召之。恪将行,吕岱成之曰:「世方多难子,每事必十思」。恪曰:「昔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夫子曰:再斯可矣。今君令恪十思、明恪之劣也」。岱无以答,时咸谓之失言。恪至建业,见吴主于卧内,受诏床下,以大将军领太子太傅,孙宏领少傅,有司诸务一统。于恪惟杀生大事,乃以闻。

费禕北屯汉寿,本汉葭萌县,蜀汉改名故城在今四川保宁府昭化县。以陈祗守尚书令。

禕还成都,望气者云都邑无宰相位。乃复北屯汉寿壬申十五年魏嘉平四年,吴主孙亮建兴元年。春正月,魏司马师自为大将军。

夏四月,吴主权卒,太子亮立,以诸葛恪为太傅。吴主权病笃,潘后使人问汉吕后称制故事,左右畏后虐戾,伺其昏睡,缢杀之。召诸葛恪、孙宏、太常滕𦙍字承嗣,北海剧人。及将军吕据、字世议,范之子。侍中孙峻属以后事而卒。宏素与恪不平,秘不发丧,欲矫诏诛恪。峻以告恪,恪请宏咨事于坐,杀之,乃发丧。谥权曰大皇帝。太子亮即位,以恪为太傅,𦙍为卫将军,吕岱为大司马。恪乃命罢视聴息校官,胡三省注:吴主权置校官,专任以为耳目。今息校官,即所谓罢视聴也。原逋责,除闗税,崇恩泽,众莫不悦。

吴徙其齐王奋字子扬,权第五子。于豫章。先是,吴主权立故太子和为南阳王,居长沙。奋为齐王,居武昌,休字子烈,权第六子,后立为景帝。为琅邪王,居虎林。即武林城在今江南池州府贵池县。至是,诸葛恪不欲诸王处滨江兵马之地,乃徙齐王奋于豫章,琅邪王休于丹阳,奋不肯徙。恪遗之笺曰:「明鉴所以照形,古事所以知今。大王宜深以鲁王为戒,谓鲁王霸。若弃忘先帝法教,懐轻慢之心,臣下宁负大王,不敢负先!」帝奋惧,遂行。

冬十月,吴诸葛恪修东兴堤。在今江南和州含山县西南,接庐州府巢县界。十二月,魏人击之,恪与战于徐塘,胡三省注东兴近地。魏人败走。初,吴大帝筑东兴堤以遏巢湖,后废不治。至是,诸葛恪更作大堤,左右结山侠,与夹通。筑两城,水经注:湖水东迳右塘山,上有城塘,即东兴堤城,即闗城也。胡三省曰:濡须山在和州,谓之东闗。七宝山在无为军,谓之西闗,雨山对峙,中为石梁,凿石通水。各留千人,使全端留略,留氏,卫留封人之后。守之。魏诸葛诞言于司马师曰:「今因吴内侵,使文舒、王昶逼江陵,仲恭毋邱俭向武昌以羁吴之上流,然后简精卒攻其两城,可大获也。是时征南王昶、征东胡遵安定,临泾人。镇南毋邱俭,各献征吴之策,诏以问尚书傅嘏,嘏曰:吴为冦六十年,君臣相保,吉凶同患,设令立船津要,则彼坚城据险,横行之计,其殆难捷。今惟有择地居险,夺其肥壌,使还塉地,一也。兵出民表,冦钞不犯,二也。招懐近路,降附日至,三也。罗落逺设,间构不来,四也。贼退其守,佃作易立,五也。坐食积榖,士不运输,六也。衅隙时闻,讨袭速决,七也。凡此七者,军事之急务也,不进据则贼擅便资,据之则利归于国,不可不察也」。师不从。诏昶等三道击吴昶,攻南郡,俭向武昌,遵诞攻东兴,恪将兵四万救东兴,遵等作浮桥以渡,陈于堤上,分兵攻两城,城高峻不可抜。恪使将军丁奉字承渊,庐江安丰人。吕据为前部,从山西上,奉曰:诸军行缓,若贼据便地,则难与争锋,我请趋之。乃辟,读如辟。诸军使下道,自率麾下三千人径进。时北风举帆,二日,至东闗,遂据徐塘,㑹天寒雪,遵方置酒高㑹,奉见其前部兵少,使兵皆解铠,去矛㦸,但兜鍪刀楯,倮身縁堨,魏人望见,大笑之,不即严兵。吴兵得上,便鼓噪,斫破其前,屯据等继至,魏军惊扰,散走争渡,桥壊,相蹈藉溺死者数万,吴获车乘、牛马、驴骡各以千数,资器山积,振旅而归。昶俭闻东军败,各烧屯走,魏廷欲贬诸将师曰:「此我不聴公休过也,诸将何罪!悉宥之。师弟安东将军昭时为监军,唯削昭爵而已。癸酉十六年,魏嘉平五年,吴建兴二年。春正月,盗杀大将军费禕。初,姜维攻魏西平,后汉建安中,析金城置西平郡,今甘肃西宁府是。获中郎将郭循,以为左将军。循欲刺帝,不得近,每因上寿,且拜且前,为左右所遏,事辄不果。至是,费禕与诸将大㑹于汉寿,欢饮沈醉,循刺杀之,禕泛爱不疑,待新附太过。张嶷尝与书引岑彭来,歙为戒,禕不从,故及二月,吴诸葛恪击魏。

吴军还自东兴,加诸葛恪荆扬二州牧,督中外诸军事,恪遂有轻敌之心,复欲出军,诸大臣以为数出疲劳,固谏不聴,恪因著论谕众论曰:昔秦但得闗西耳,尚并合六国,今以魏比秦,土地数倍,以吴蜀,比六国不能半也,所以能敌之者,但以操时兵众,于今适尽,而后生者未长,又司马懿陨毙,而其子㓜弱专国,虽有智计之士,未得施用,是其厄㑹也,若顺众人之情,懐偷安之计,以为长江之险,可以传世,不论魏之终始,而以今日遂轻其后,此吾所以长叹息者也。昔汉祖幸已自有三秦,何不闭闗自娱而数出攻楚,岂甘锋刃而忘安宁哉?每鉴荆邯之说,近见家叔父陈表,未尝不喟然也。 荆邯说公孙述、诸葛亮出师,表俱见前。众人皆心以为不可,莫敢复难,独滕𦙍谓曰:「君前破强敌,天下震动,今猥以劳役之后,兴师出征,民疲力屈,逺主有备,若攻城不克,野掠无获,是丧前劳而招后责也」。恪又不聴,遂大发州郡二十万众,复击魏。

夏四月,姜维伐魏,围狄道,注见前。维负其才武,欲诱诸羌、胡以为羽翼,谓:「自陇以西,可㫁而有,每欲大举,费禕尝裁制不从,与兵不过万人。曰:丞相犹不能定中夏,况吾等乎!不如保国治民,谨守社稷,如其功业,以俟能者无为徼幸,决成败于一举。若不如志,悔之无及。及禕死,维得行其志,遂将数万人伐魏,围狄道。

吴师围魏新城,不克。

吴诸葛恪入淮南,围新城,姜维复在狄道,司马师以二方皆急,而诸将意沮,问于虞松,松曰:昔周亚夫坚壁昌邑而吴楚自败,事有似弱而强者,不可不察也。今恪悉其鋭众,足以肆暴,而坐守新城,欲以致一战耳,若攻城不抜,请战不可,师老众疲,势将自遁,诸将之不进,乃公之利也!姜维投食我麦,非深根之冦,且谓我并力于东,是以径进。今若使闗中诸军倍道急赴,出其不意,殆将走矣!师曰:「善」。乃使郭淮、陈㤗解狄道之围,敕毋邱俭等按兵自守,以新城委吴泰至洛门,注见前。维以粮尽,引还扬州,牙门将张特字子产,涿郡人。守新城,吴人攻之连月,城将陷,特谓吴人曰:「今我无心复战也,然城虽陷,尚有不欲降者,我当还为相语,明早送名,且以我印绶去为信,吴人聴之。特乃夜撤诸屋材栅,补其阙为二重,明日,谓曰:「我但有鬬死耳!」吴人大怒,进攻之,不能抜,㑹大暑,吴军病者大半,死伤涂地,恪乃引去。邓艾言于司马师曰:孙权已殁,大臣未附,恪不念抚恤上下以立根基,乃竞于外事,载祸而归,其亡可待也。

冬十月,吴杀其太傅诸葛恪,以孙峻为丞相。峻杀南阳王和。

恪还建业,愈治威严,多所罪责,复严兵欲向青,徐孙峻因构恪于吴主,亮云欲为变,遂与亮谋置酒,请恪,伏兵杀之,并夷三族临淮,臧均表请聴故吏收葬,从之。初,恪少有盛名,大帝深器重之,而恪父瑾常以为戚,曰:「非保家之子也」。陆逊尝谓恪曰:「在我前者,吾必奉之同升,在我下者则状接之。今君气陵其上,意蔑其下,非安徳之基也」。至是果败。吴群臣表峻为丞相、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峻骄矜淫暴,国人侧目。南阳王和妃张氏,恪甥也,峻因此收和印绶,遣使者赐和死,和将死,与张妃别,妃曰:「吉凶当相随,终不独生,亦自杀」,其妾何?」氏曰:「若皆从死,谁当字?孤」遂抚育其子皓及诸姬子徳、谦、俊,皆頼以全。

甲戌十七年,魏主曹髦正元元年吴五凤元年。春二月,魏司马师杀中书令李丰,字安国,冯翊人。及太常夏侯元、光禄大夫张缉、字敬仲,高陵人。遂废其后张氏。胡三省曰:曹操弑汉后伏氏,而司马师杀魏后张氏。此不惟天道,亦操有以教之也。

初,李丰年十七八,已有清名,其父太仆恢不悦,敕使闭门㫁客。后司马师秉政,以丰为中书令。时太常夏侯元有天下重名,以曹爽亲故,不得在势任,居常怏怏。张缉以后父家居,亦不得意。丰皆与亲善,虽为师所擢用,而心常在元魏。主芳又数独召丰,语师知其议,已诘之,不以实告。师怒,以刀钚筑杀之,遂收元缉。下廷尉锺毓字稚,叔繇之子。案治云丰等谋诛大将军,以元代之。缉知其谋,遂皆夷三族,并废张后。夏侯霸之入蜀也,邀元与俱,不从。及司马懿卒,中领军许允谓曰:「无复忧矣!」元叹曰:「此人犹能以通家年少遇我子元子,上不我容也」。及下狱,元不肯下辞,锺繇夜为辞,流涕示之,元惟颔之而已。及就东市,颜色不变,举动自若。后允出为镇北将军,与魏主芳别,涕泣歔欷,师讽有司奏其罪,徙乐浪道死。正始中,元及何晏、邓扬俱有盛名,欲交傅嘏,嘏不受,荀粲怪而问之,嘏曰:泰初志大其量,能合虚声而无实才,何平叔言逺而情近,好辨而无诚,所谓利口覆邦国之人也。邓元茂外要名利,内无闗钥,贵同恶异,多言而妒。前多言多衅,妒前无亲,以吾观此三人,皆将败家逺之,犹恐祸及,况昵之乎! 许允,字士宗,高阳人。

夏,姜维伐魏。

维出陇西,与魏将徐质战,败之抜河间,胡三省曰:」当作「河闗」。 河闗故县,在今甘肃河州。狄道、临洮三县,迁其民还。将军张嶷战死,所杀伤亦过当。诏封其子为侯。

秋九月,魏司马师废其主芳为齐王,迁之河内。冬十月,迎高贵乡公髦字彦士,文帝孙。东海,定王霖子。立之。

魏主芳以李丰之死,意殊不平。安东将军司马昭镇许昌,诏召之使击姜维。九月,昭领兵入见芳,幸平乐观以临军过。左右劝因昭辞杀之,勒兵以退。大将军。已书诏于前,芳惧,不敢发。司马师以太后令召群臣议,以魏主荒淫无度,䙝近倡优,不可以承天绪。群臣莫敢违,乃奏收玺绶,归藩于齐。芳与太后垂泣而别乘王车,从太极南殿出,群臣送者数十人。太尉司马孚悲不自胜,馀多流涕。 司马孚,字叔达,懿次弟也。师将立彭城王据,文帝子。太后曰:「彭城王季叔也。今来我当何之!高贵乡公,文皇帝长孙,明皇帝弟子,于礼小宗,有后大宗之义。其详议之师!」乃召群臣,议迎髦于元城。先是,师遣郭芝收芳玺绶,太后令旁侍御,引玺绶置坐侧。及群臣议定,师又使请玺绶迎髦。太后曰:「我见高贵乡公,小时识之」。欲以玺绶手授之。十月,髦至元武馆,胡三省注:在芒山之尾,直洛城北。群臣奏请舎前殿,髦以先帝旧处,避止西厢。群臣又请以法驾迎,不聴。入洛阳,群臣迎拜,髦下舆答拜。傧者请曰:「仪不拜」。髦曰:「吾人臣也」。遂答拜。至止车门,左右曰:「旧乘舆入」髦。曰:「吾被征,未知所为」。遂步至太极东堂见太后,其日即位,时年十四。百僚皆欣欣焉乙亥十八年,魏正元二年,吴五鳯二年。春正月,魏扬州都督毋邱俭、刺史文钦字仲若,谯郡人。起兵讨司马师师,击败之,钦奔吴,俭走死。

初,钦以骁果见爱于曹爽,而俭素与夏侯元、李丰善,至是皆不自安。俭子甸谓俭曰:大人居方岳重任,国家倾覆而安然自守,将受四海之责矣。于是俭矫太后诏起兵寿春,移檄州郡以讨司马师。又遣使邀镇南将军诸葛诞,诞斩其使。俭将五六万众渡淮,至项,注见前。坚守使钦在外为游兵,时师新割,目瘤创甚,或谓不宜自行。河南尹王肃、尚书傅嘏、中书侍郎锺㑹劝师自行,师蹶然起曰:「我请舆疾而东」。以弟昭兼中领军,留镇洛阳,以荆州刺史王基为行监军。基言于师曰:「淮南之逆,非吏民思乱也,畏俭等迫胁,是以屯聚。若大兵一临,瓦解必矣」。师从之,以基为前军,进据南顿。注见前。俭等亦往争,闻基先到,乃还保项。吴孙峻率兵袭寿春。师命诸军深壁以待来军之集。诸将请进攻项师,曰:「淮南将士本无反志,俭、钦欺诱,与之举事,小与持久,诈情自露,将不战而克矣」。乃遣诸葛诞自安风,汉县,魏于此置郡,故城在今江南。颍州府霍邱县。向寿春胡遵出谯、宋,谯,汉县,建安末改郡,今颍州府亳州是。宋谓睢阳,故宋都也。絶其归路。俭、钦进不得鬬,退恐寿春见袭,计穷不知所为,将士家皆在北,降者相属。兖州刺史邓艾将万馀人趋乐嘉城,本汉博阳县,王莽更名,后汉省故城在今陈州府商水县。俭使钦袭之,师自汝阳潜兵就艾,钦卒遇之,未知所为。其子鸯,年十八,勇力絶人,谓之曰:「及其未定,击之,可破也」。于是分为二队,夜夹攻之。鸯率壮士先至鼓噪,军中震櫌,师惊骇,病目突出,恐众知之,啮被皆破。钦失期不应,㑹明鸯见兵盛,乃还。钦引而东,鸯以匹马拒追骑数千,所向披靡,人莫敢逼。殿中人尹大目故曹氏家奴,从师行,知师目出,启云:「钦本明公腹心,素与大目相信,乞为公追解之」。乃乘马追钦,谓曰:「君侯何苦不可复忍数日中也!」钦殊不悟,乃更怒骂,欲射之,大目涕泣曰:「世事败矣,善自努力!」 汝阳故城,在商水县。钦军退,俭恐惧夜走,寿春亦溃。孙峻进至槖皋,注见前。钦以孤军无继,不能自立,遂诣峻降。俭走慎县,注亦见前。人就杀之,传首京师。诏夷俭三族,以诸葛诞为镇东大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吴军亦还。

魏大将军、司马师卒。二月,师弟昭自为大将军,録尚书事。

师病笃,还许昌昭自洛阳往省之,师令总督诸军而卒,中书侍郎锺㑹从师典知密事魏主髦,诏敕尚书傅嘏,以东南新定,权留昭屯许昌为内外之援,令嘏率诸军还,㑹与嘏谋,使嘏表上,辄与昭俱发,还屯洛水南,诏以昭为大将军,録尚书事。㑹由是常有自矜之色,嘏戒之曰:「子志大其量而勲业难为也,可不慎哉!

秋八月,姜维伐魏,败其兵于洮西洮水西,遂围狄道,不克而还。

姜维复议出军,征西大将军张翼廷争,以为「国小民劳,不宜黩武」。不聴维,遂将数万人至枹罕。魏雍州刺史王经字彦伟,清河人。与战于洮西,大败,死者万计,还保狄道城。翼谓维曰:「可以止矣!进或毁此大功,为蛇画足!」陈轸语见《战国策》。维大怒,遂围狄道。魏诏邓艾行安西将军,与征西将军陈泰并力拒维。泰进军陇西。诸将皆曰:「王经新败,蜀众太盛,不如据险自保,观衅待敝,此计之得也。泰曰:维轻兵深入,正欲与我争锋原野,求一战之利,当高壁深垒,挫其鋭气,今乃与战,使贼得计。经既破走,维若以战克之威,进兵东向,据栎阳积谷之实,招纳羌胡,东争闗陇,传檄四郡,此我之所恶也。今乃以乘胜之兵挫峻城之下,攻守势殊,客主不同。吾乘高据势,临其项领,不战必走矣」。遂进军潜行。夜,至狄道,于东南高山上,多举烽火,鸣鼓角,维不意救兵卒至,急攻不克,乃遁而还。丙子。十九年,魏甘露元年,吴太平元年。夏四月,魏司马昭始服衮冕赤舄。

魏主髦视学。

初,魏主髦宴群臣于东堂,与诸儒论夏少康、汉高祖优劣,以少康为优,至是幸太学,与诸儒论《书》、《易》及礼,诸儒莫能及,常与中䕶军司马望字子初,孚之子、侍中王沈、散骑常侍裴秀字学彦,河东闻喜人,及锺㑹等讲宴于东堂,特加礼异,魏主性急,请召,欲速以望职在外,特给追锋车虎贲五人,毎有㑹集,辄驰而至。

秋七月,姜维伐魏,与其将邓艾战,败绩。姜维自狄道还驻锺提,城名,在甘肃阶州成县西北。魏人以其力竭,未能更出。安西将军邓艾曰:彼有乘胜之势,我有虚弱之实,一也。彼上下相习,我将易兵。新,二也。彼以船行,我以陆军,三也。狄道、陇西、南安、祁山各当有守,彼专为一,我分为四,四也。彼从南安,因食羌谷,若趋祁山,熟麦千顷,五也。贼有黠计,其来必矣。秋,维复出祁山,闻艾有备,乃回趋南安。艾与战于叚谷,今秦州清水县有叚谷水。《元和志》,邓艾败姜维于此。大破之,死者甚众,蜀人由是怨维。

八月,魏司马昭自为都督,奏事不名,假黄钺。吴孙峻死,以其从弟綝字子通。为侍中辅政。先是,吴将军孙仪等谋杀峻,事泄,死者数千人,并及朱公主。朱据妻。至是,将军吕据当进军淮、泗,峻入其营饯之,据军伍严整。峻恶之,称心痛去,遂梦为诸葛恪所击,恐惧发病死,以后事付綝。

冬十月,吴孙綝杀大司马滕𦙍、将军吕据。吴将军吕据在江都,闻孙綝辅政,大怒,表荐滕𦙍为丞相。綝更以𦙍为大司马,出驻武昌。未行,据引兵还,约、𦙍共废綝。綝遣从兄宪将兵逆据,而使人趣𦙍行,𦙍惧,勒兵自卫。綝表𦙍反,发兵攻围之。或劝𦙍曰:「引兵至苍龙门,吴建业宫门。将士必委綝就公矣」。时夜已半,𦙍特与据期,又难举兵向宫,比晓,据不至,綝兵大㑹,杀𦙍、夷三族,或劝据奔魏,据曰:「吾耻为叛臣」。遂自杀。綝多行无礼,将军王敦与峻从弟宪谋杀之,事泄,皆死。

魏以卢毓为司空。

魏以卢毓为司空。毓固让司𨽻校尉王祥,字休徵,琅邪临沂人。诏不许。祥至孝,继母朱氏遇之无道,祥愈恭谨,朱氏子览年数岁,每见祥被棰,辄涕泣抱其母,母以非礼,使祥览辄与俱。及长娶妻,母虐,使祥妻览,妻亦趋之,母为少止。祥渐有时誉,母深疾之,密使酖祥。览径起取酒,祥不与。母夺而反之。后母赐祥馔,览辄先尝,母惧,遂止。汉末遭乱,隐居三十馀年,不应州郡之命,母终毁瘁,杖而后起,徐州刺史檄祥为别驾,委以州事,政化大行,时人歌之曰:「海沂之康,实頼王祥。邦国不空,别驾之功」。 王览,字元通。

丁丑二十年,魏甘露二年,吴太平二年。夏四月,吴主亮始亲政,吴主亮亲政事,大将军孙綝表奏多见难问,又料兵子弟十八已下、十五已上三千馀人,选大将子弟年少有勇力者,使将之日于苑中教习,曰:「吾立此军」。欲与之俱长」。数出中书,视大帝时旧事,问左右侍臣曰:「先帝数有特制,今大将军问事,但令我书可邪!」尝食生梅,使黄门至中藏,取蜜蜜,中有鼠矢,召问藏吏。藏吏叩头,亮曰:「黄门从尔求蜜邪?」吏曰:「向求实,不敢与」。黄门不服。亮令破鼠矢,矢中燥,因大笑,谓左右曰:「若矢先在蜜中,中外俱湿,今外湿里燥,必黄门所为也」。诘之,果服,左右惊悚。

魏扬州都督诸葛诞起兵讨司马昭。六月,昭奉其主髦攻之,吴人救之,不克而还。

诞素与夏侯元等友善,元等死,王凌、毋邱俭相继诛灭,诞内不自安,乃倾帑赈施,曲赦有罪,以收众心,养轻侠数千人为死士,又请増兵筑城以备吴冦,意欲保有淮南。司马昭初秉政,长史贾充请遣参佐慰劳四征,且观其志。充至淮南,见诞论时事,因曰:「洛中诸贤,皆愿禅代,君以为何如?」诞厉声曰:「卿非贾豫州子乎?世受魏恩,岂可以社禝输人!若洛中有难,吾当死之」。充黙然,还言于昭曰:「诞再在扬州,得士众心,今召之,必不来,然反疾而祸小,不召则反迟而祸大,不如召之征」。贾充,字公闾,逵之子。四征魏,置征东、征西 、南征北四将军,是为四征。五月,诏征诞为司空。诞遂杀扬州刺史乐綝,敛屯田兵十馀万,及新附四五万人,聚谷足一年食,为闭门自守计。遣长史吴纲将小子靓至吴,称臣请救。司马昭奉魏主髦及太后讨之。吴使将军全怿琮之子。全端、唐咨利城人等与文钦同救诞。六月,昭督诸军二十六万进屯邱头,今陈州府沈邱县东有武邱,本曰邱头,司马昭更名。使将军王基、陈骞字休渊,矫之子。围寿春,㑹吴朱异率三万人屯安丰,注见前。为钦外势。基四面合围击钦、异,皆破走之。吴孙綝大发卒出屯镬里,胡三省注在巢县界。复遣异等解寿春围。魏人又击破之,异走归綝。綝使异更死战,异以士卒乏食,不从。綝怒,斩异而还。綝既不能抜出,诞而丧败,士众自戮名将,吴人咸怨。㑹全怿兄子辉等得罪于吴奔魏,昭伪作辉书,告怿等言,吴中怒,诸将不能抜,寿春欲尽诛之,怿等恐,遂率众出降。诞将蒋班、焦彛劝诞并力决死,诞不从。班彛逾城自归于昭。

姜维伐魏。

姜维闻魏分闗中兵赴淮南,欲乘虚向秦川,率数万人出骆谷时长城,戍名,在西安府盩厔县。水经注》:骆谷水流迳长城西是也。积谷多而守兵少,魏都督司马望及邓艾进据之以拒维。维数挑战,不应。是时维数出兵,蜀人愁苦,谯周作仇,国论讽之。

戊寅,景耀元年,魏甘露三年,吴景帝孙休永安元年。春二月,魏司马昭抜寿春,杀诸葛诞。

文钦教诸葛诞决围而出,不克,复还,城中食尽,降者日众,钦欲尽出北方人省食,与吴人坚守,诞不聴,由是争恨,遂杀钦。钦子鸯、虎逾城自归于魏,军吏请诛之,司马昭曰:「钦子固应就戮,然今以穷来归,且城未抜杀之,是坚城内之心也」。乃使将数百骑巡城,呼曰:「文钦之子犹不见杀,其馀何惧!」又表为将军,赐爵闗内侯,城中皆喜,昭因进军克之,斩诞,夷三族,诞麾下数百人,皆拱手为列,不降,每斩一人,辄降之,卒不变,以至于尽。吴将于诠曰:「大丈夫受命,其主以兵救人,既不能克,又束手于敌,吾弗取也」。乃免胄冒陈而死。时议者以淮南仍为叛逆,吴兵家在江南,宜悉坑之。昭曰:「古之用兵,全国为上,戮其元恶而已。吴兵得亡还,适可示中国之大度耳。一无所杀,分布三河,近郡安处之」。以王基为征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是月,姜维闻诸葛诞死,遂引兵还成都。

夏五月,魏司马昭自为相国,封晋公,加九锡,复辞不受。秋八月,魏主髦养老,乞言于太学。

以王祥为三老,郑小同康成之孙康成子益恩被黄巾之难有遗腹子康成以其手文似已,名之曰「小」同,为五更。

九月,吴孙綝废其主亮为㑹稽王。冬十月,迎立琅邪王休休,以綝为丞相。封兄子皓字元宗,一名彭祖,字皓宗。为乌程侯。孙綝以其主亮亲政,多所难问,称疾不朝,使弟据入宿卫,恩干、闓分屯诸营以自固,亮阴与全公主、将军刘承谋诛之全后父尚为卫将军,亮使尚子纪语,尚严整兵马,孤当率宿卫临桥,且曰:勿令卿母知女人不晓大事,且綝姊也。邂逅漏泄悮孤,非小纪,承诏以告,尚尚无逺虑,以语纪母母,使人宻语綝九月,綝以兵袭全,尚执之,杀刘承于苍龙门外,遂围宫,亮大怒,上马带鞬执弓欲出,曰:孤大皇帝适子,在位已五年,谁敢不从者!近臣共牵止之,不得出。綝使光禄勲孟宗字恭武,江夏人。告太庙废亮为㑹稽王,以其罪班告逺近尚书桓彝,长沙,临湘人,魏尚书令阶之弟。不肯署名,綝怒,杀之,遂迎琅邪王休于㑹稽,遣亮之国,亮时年十六,后㑹稽谣言,以亮当为天子,休黜为侯亮自杀。綝于是杀全,尚迁全公主于豫章,綝以休未至,欲入居宫中,召百官㑹议,皆惶怖唯唯,选曹郎虞汜曰:「明公擅废立之威,诚欲上安宗庙。今迎王未至,而欲入宫,窃恐众聴疑惑,非所以永终忠孝,扬名于后世也」。綝不怿而止。 虞汜,字世洪,翻之子。十月,休至,群臣奉上玺符,三让乃受。即日,御正殿,大赦,改元。綝称「草莽臣」,诣阙上印绶、节钺,求避贤路。吴主休慰谕之,以为丞相、荆州牧,封南阳王子皓为乌程侯。

十二月,吴孙綝伏诛。

綝奉牛酒诣休休,不受,赍诣左将军张布,酒酣,出怨言曰:「帝非我不立,今上礼见拒,是与凡臣无异,当复改图耳」。布以告休,休衔之,恐其有变,数加赏赐。或告綝反,休执付綝,綝杀之,由是益惧,求出屯武昌,休许之,凡所请求,无一违者。将军魏邈说休曰:「綝居外必有变」。卫士又告綝反,休将讨之,密问于张布,布曰:「左将军丁奉,虽不能吏书,而计略过人,能㫁大事。乃召奉问计画,奉曰:丞相兄弟支党甚盛,不可卒制,可因腊㑹有陛兵以诛之」。十二月,腊㑹綝称疾,休强起之,不得已而入,奉布目左右缚而斩之,以其首令众诸同谋者皆赦之,放仗者五千人,夷綝三族,发孙峻棺,取印绶斫其棺而埋之,改葬诸葛恪及𦙍据等。其罹恪等事逺徙者,一切召还,有乞为恪立碑者,诏曰:「盛夏出军,士卒伤损,无尺寸之功,不可谓能。受托孤之任,死于竖子之手,不可谓智」。遂寝。

诏汉中兵屯汉寿,守汉、乐二城。建兴八年,诸葛亮筑汉城于沔阳,乐城于成固。西汉城在今汉中府沔县对乐城而言,谓之 乐城。乐城即成固县,南城是也,在今县南。

初,昭烈定汉中,实兵诸围以御外敌,敌若来攻,使不得入,其后皆承此制。及姜维用事,建议以为:「诸围适可御敌,不获大利,不若敛兵聚谷,退守汉、乐二城,聴敌入平重闗头镇守以捍之,敌攻闗不克,千里运粮,自然疲乏,引退之日,然后诸城并出搏之,此殄敌之术也」。于是诏督汉中胡济字伟度,义阳人。却屯汉寿,王含守乐城,蒋斌伟之子守汉城。

己帽二年,魏甘露四年,吴永安二年。春正月,黄龙二见魏宁陵井中。先是,魏地井中屡有龙见,群臣以为吉祥,魏主髦曰:「龙者,君徳也。上不在天,下不在田,而数屈于井,非嘉兆也」。作潜龙诗以自讽,司马昭见而恶之。

秋八月,陈祗卒,以董厥字龚袭,义阳人。为尚书令。诸葛瞻字思逺,亮之子。为仆射。

祗以巧佞有宠,权位在姜维之上,及是卒,帝为之流涕。蜀人追思诸葛亮,因咸爱瞻。每朝廷有一善政,虽非瞻所建造,百姓皆传相告曰:「此葛侯之所为也。是以美声溢誉,或过其实。

庚辰三年,魏元帝曹奂,景元元年吴永安三年。春正月朔,日食。三国志失书甲子。夏五月,魏司马昭弑其主髦于南阙下,尚书王经死之。魏主髦见威权日去,不胜其忿,召侍中王沈、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武人陵谓曰:「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废辱,今日当与卿自出讨之。经曰:昔鲁昭公不忍李氏,败走失国,为天下笑。今权在其门,为口久矣,朝廷四方皆为之致死,不顾顺逆之理。且宿卫寡弱,陛下何所资用,而一旦如此,毋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祸殆不测!髦出懐中,黄素诏投地曰:「行之决矣,正使死何惧,况不必死邪!」于是入白太后。沈业奔走告昭,呼经欲与俱经,不从。髦遂抜剑升辇,率殿中宿卫苍头官僮鼓噪而出。中䕶军贾充入与战,南阙下髦,自用剑众欲退太子舎人,成济问充曰:「事急矣,当奈何?」充曰:「司马公畜养,汝等正为今日。今日之事,无所问也」。济即抽戈前刺髦,殒于车下。济刺髦刃出于背,时大雨,雷电晦冥。昭闻之,大惊,自投于地。太傅孚奔往,枕之股而哭,甚哀,曰:「杀陛下者,臣之罪也!」昭入殿中,召群臣㑹议,尚书仆射陈泰不至,昭逼之,乃入见泰,悲恸。昭亦对之泣曰:「元伯,卿何以处我?」泰曰:「独有斩贾充,少可以谢天下耳」。昭久之曰:「更思其次」。泰曰:「泰言惟有进于此者,不知其次」。昭乃不复言,以太后令罪状髦,废为庶人,葬以民礼。收王经及其家属付廷尉,经谢其母,母笑曰:「人谁不死,正恐不得其所。以此并命,何恨之有!」及就诛,故吏向雄哭之,哀动一市。王沈以功封安平侯。 向雄,字茂伯,山阳人。太傅孚等请以王礼葬髦,许之。昭言:「成济大逆,不道,夷三族,济不即伏罪,裸而升屋,丑言悖慢,自下射之方殪。

六月,魏主奂立。

奂,燕王宇之子也。本名璜,封常道乡公。司马昭迎立之,更名奂。年十五

辛巳四年,魏景元二年,吴永安四年。冬,以董厥、诸葛瞻为将军,共平尚书事。樊建字长元,义阳人。为尚书令。

时中常侍黄皓用事,厥瞻咸共将䕶,无能匡矫,建特不与皓往来,秘书令郄正久在内职,与皓比屋周旋三十馀年,澹然自守,以书自娱,既不为皓所爱,亦不为所憎,故官不过六百石,而亦不罹其祸。吴使薛珝综之子来聘,及还,吴主问汉政得失,对曰:「主暗而不知其过,臣下容身以求免罪,入其朝不闻直言,经其野,民皆菜色。臣闻燕雀处堂,子母相乐,突决栋焚,而怡然不知祸之将及,其是之谓乎!」

鲜卑索头,鲜卑,别部姓。拓跋氏,黄帝子昌意之苗裔也。《北史》:黄帝以土徳王,北俗谓土为「拓」,谓后为「跋」,故以为氏。贡质于魏。

鲜卑索头部世居北荒,不交南夏,至可汗,音榼寒,犹汉时之单于也。毛,后魏谥成帝。始强大,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后五世至可汗推寅谥宣帝。南迁大泽,又七世至可汗邻,谥献帝。使其兄弟七人兄纥骨氏、普氏、拓䟦氏,弟达奚氏、伊娄氏、邱敦氏、侯氏。及族人乙旃氏、车惃氏分统部众为十族。九姓与邻共为十族。邻老以位授其子诘汾谥圣武帝使南迁,居匈奴故地。诘汾死,力微,是为后魏始祖神元帝。立复徙居定襄之盛乐,汉定襄郡冶,后汉废,故城在今归化城南。部众浸盛,诸部畏服之。至是,始遣其子沙漠汗谥文帝贡于魏,因留为质。胡三省曰:拓跋氏始见此。

壬午五年,魏景元三年,吴永安五年。冬十月,姜维伐魏洮阳,明史地理志:洮州西南有临潭城,即古洮阳城。 洮州,今属巩昌府。不克。

维将出军,车骑将军廖化字元俭,襄阳人。曰:「兵不戢,必自焚,伯约之谓也。智不出敌而力少于冦,用之无厌,何以自存!」维遂伐魏,攻洮阳。邓艾与战于侯和,明史地理志:洮州有侯和城。破之。时黄皓用事,维启帝请杀之,帝曰:「皓趋走小臣耳,往董允每切齿,吾尝恨之,君何足介意!」维见皓枝附叶连逊,辞而出帝,敕皓诣维陈谢。维由是疑惧,返自洮阳,因求种麦㳫中,不敢归成都西。《明史地理志》:洮州 南有古㳫中戍。

吴以濮阳、兴濮阳以地为氏。兴,字子元,陈留人为丞相。初,吴主休在㑹稽,兴为太守,遇之厚,而张布尝为左右督将,及即位,二人皆贵宠用事,布典宫省,兴闗军国,以佞巧更相表里,吴人失望,休喜读书,欲与祭酒韦昭、博士盛冲讲论,布以昭冲切直,恐入侍,言已过,固諌,止之,休曰:「孤欲与昭等讲习旧闻,亦何所损?君特恐其道臣下奸慝,故不欲令入耳。如此之事,孤已自备之,不须昭等然后解也」。布惶恐陈谢,且言惧妨政事,休曰:「王务学业,其流各异,不相妨也」。然休恐布疑惧,卒废讲业,不使昭等入 韦昭,字宏嗣,吴郡云阳人。

魏司马昭杀中散大夫嵇康。字叔夜,其先姓奚,㑹稽上虞人,避怨,徙谯郡銍县,家于嵇山之侧,因以命氏。

康文辞壮丽,好言老庄,而尚竒仕侠,与阮籍、殷有阮国,其子孙以国为氏。籍字嗣宗,陈留尉氏人。籍兄子咸、字仲容。山涛、周官有山师,其后以官为氏。涛字巨源,河内人。向秀字子期,山阳人。王戎字浚仲,琅邪人。刘伶字伯伦,沛国人。相友善,号「竹林七贤,皆崇尚虚,无轻蔑礼法,纵酒昏酣,遗落世事。籍为步兵校尉,其母卒,方与人围棋,对者求止,籍留与决睹,既而饮酒二斗,举声一号,吐血数升,毁瘠骨立,居丧饮酒,无异平日,司隶何曾面质,籍于司马昭座,曰:「卿纵情背礼,败俗之人,不可长也」。因谓昭曰:「公方以孝治天下,而聴籍以重哀,饮酒食肉于公座,何以训人!宜摈之四裔,无令污染华夏」。昭爱籍才,常拥䕶之,咸素幸姑婢姑。将婢去,咸方对客,遽借客马追之,累骑而还。伶尤嗜酒,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随之,曰:「死便埋我」。当时士大夫皆以为贤,争慕效之,谓之放达。 何曽,字頴考。陈国阳夏人。锺㑹闻康名,造之,康箕踞而锻,康性好锻锻小冶也。不为之礼。㑹将去,康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㑹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遂深衔之。涛为吏部郎,举康自代。康与涛书,自说不堪流俗,而非薄汤、武。昭闻而怒之。康与东平吕安字仲悌。亲善,安兄巽诬安不孝,康为证其不然,㑹因谮康尝欲助毋邱俭与安皆有盛名于世,而言论放荡,害时乱教,宜因此除之。昭遂杀安及康。康尝诣隐者孙登。字公和,汲郡共人。登曰:「子才多识寡,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魏以锺㑹都督闗中军事,魏司马昭患姜维数北伐,欲大举伐汉,朝臣多以为不可,独锺㑹劝之昭谕众曰:「自定寿春以来,息役六年,治兵缮甲以拟犹言谋也二虏,今吴地广大而下湿,攻之,用兵差难,不如先定巴蜀,三年之后,因顺流之势,水陆并进,此灭虢取虞之势也。今绊姜维于沓中,使不得东顾,直指骆谷,出其空虚之地以袭汉中,以刘禅之暗,而边城外破,士女内震,其亡可知也」。乃以㑹为镇西将军,督闗中,邓艾以蜀未有衅,屡陈异议,昭使人谕之,艾乃奉命,姜维表遣左右车骑张翼、廖化督诸军分䕶阳安闗口在汉中府宁羌州西北,水经注谓之闗城,今曰阳平闗营。及阴平之桥头今阶州文县城南有阴平桥,跨白水上,即水经注所云白水东迳桥头」是也,以防未然。黄皓信巫鬼,谓敌终不自致,启帝寝其事,群臣莫知。

癸未,炎兴元年,魏景元四年,吴永安六年,是岁汉亡。春,诏立故丞相亮庙于沔阳。

亮初亡,所在各求为立庙,朝议以礼秩不许百姓,遂因时节私祭之于道陌上。至是,校尉习隆襄阳人等请近其墓,亮遗命葬定军山,因山为坟,在今汉中府沔县。立一庙于沔阳,以时赐祭。其故臣吏欲奉祠者,皆至其庙,㫁其私祭,以崇正礼。从之。

夏,吴交趾杀其太守以降魏。吴交趾太守孙諝贪暴,郡吏吕兴杀之,而请吏于魏,九真、日南皆应。魏以兴为将军,遣兵助之,未至,兴为其下所杀。其后吴三攻交趾,皆败没,已复取之。晋遣杨稷、毛炅戍交趾,吴将、虞汜、陶璜击破之,禽杀稷、炅。九真曰:南皆还属。事在晋泰始七年。

秋,魏遣邓艾、锺㑹将兵入冦闗中,守将傅佥义阳人,彤之子。死之。姜维战败,还守剑阁。亦曰剑门,在今四川保宁府剑州东北。水经注:小剑戍去大剑三十里,连山絶险。元和志:大剑即古梁山,其山峭壁千仞,下瞰絶涧,凿石架空,为飞梁阁道以通行旅。魏遣邓艾督三万馀人自狄道趋甘松,岭名,元和志:甘松岭在松州嘉诚县西南。嘉诚故城在今四川龙安府松潘卫。沓中注见前。以缀姜维。雍州刺史诸葛绪督三万馀人自祁山趣武街,水经注:浊水东迳武街城南。阶浊水,今曰下。辨水在 州成县南。桥头絶维归路锺㑹,统十万馀众,分从斜谷、骆谷子午谷趣汉中以卫瓘字伯玉,河东安邑人。持节监军事,行镇西军司。八月,军发洛阳,汉遣廖化为姜维继援,张翼,董厥诣阳安闗口为诸围外助,大赦改元,敕诸围不得战,退保汉乐二城,㑹平行至汉中,使兵围二城,径趣阳安口,遣人祭诸葛亮墓,使䕶军胡烈字武,元遵之子为前锋,攻闗口,守将傅佥拒守其下,蒋舒率众迎降,烈乘虚袭城,佥格斗而死,㑹遂长驱而前,大得藏库积谷,维闻㑹已入汉中,引兵还。艾遣兵追蹑于强川口,胡三省注:强川在嵹台山南。地理今释西倾山一名嵹台山,在今巩昌府洮州西。大战,维败走,还至阴平,合众欲赴闗城,闻其已破遇化、翼厥等合兵守剑阁以拒㑹。

冬十月,吴人来援。

遣使告急于吴吴使大将军丁奉向、寿春丁封奉之弟、孙异韶之子向沔中救汉。

魏司马昭始称相国,晋公受九锡。初,昭累辞进位爵赐,至是,蜀㨗交至,诏复授之,昭乃受命。辟魏舒字阳元,仕城樊人。为相国参军,舒少时迟钝,不为乡亲所重。从叔父衡尝使守水碓,叹曰:「舒堪数百户长,我愿□矣!」舒亦不以介意。年四十馀,郡举上计掾,察孝廉。宗党以舒无学业,劝令不就,可以为高。舒曰:「若试而不中,其负在我,安可窃不就之高以为己荣乎!」于是自课百日,习一经,对策升第。累迁后将军锺毓长史,毓每与参佐射朋人,不足以舒满数。舒容范闲雅,发无不中,举坐愕然,莫有敌者。毓叹而谢曰:「吾之不足以尽卿才,有如此射矣」。及为参军,府朝碎务,未尝是非,至废兴大事,众人莫敢㫁者。舒徐马筹之,多出众议之表,昭深器重之。

卫将军诸葛瞻及邓艾战于绵竹,败绩,及其子尚皆死之。

邓艾进至阴平,欲与诸葛绪自江油,蜀汉戍,今为县,属四川龙安府。趋成都。绪以西行非本诏,遂引兵与锺㑹合㑹,欲专军势,密白绪畏懦不进,槛车征还军,悉属㑹姜维列营守险㑹,攻之不能克,欲引还,艾言蜀已摧折,宜遂乘之,乃自阴平行无人地七百馀里,凿山通道,造作桥阁,方舆胜览》:江油左担路。邓艾伐蜀,置闗道一十二处,行者自北而南,右肩不得易所负,故名左担。山高谷深,又粮运将匮,濒于危殆,艾以毡自裹,推转而下,将士皆攀木縁崖,鱼贯而进,先登至江,油守将马邈降。诸葛瞻督诸军拒艾至涪,尚书郎黄崇权之子。劝瞻速行据险,无令敌得入平地,瞻犹豫未纳,艾遂长驱而前。瞻退往绵竹艾,以书诱瞻曰:「若降者,表为琅邪王」。瞻斩其使,列陈以待艾,大破之,斩瞻及崇瞻子尚曰:「父子荷国重恩,不早斩黄皓,使败国殄民,用生何为!策马冒陈而死。

邓艾至成都,帝出降。皇子北地王谌死之,汉亡。刘友益曰:献帝之废汉未亡也,至此而亡矣,故特揭著之。

汉不意魏兵卒至,不为城守调度,闻艾已入平地,帝使群臣㑹议或劝奔吴,或劝入南中,谯周以为:「自古无寄他国为天子者,魏能并吴吴不能并魏等为称,臣为小孰与?为大?再辱何与一辱?若欲奔南,当早为计。今大敌已近,群心无可保者,恐发道之日,其变不测就,能至南逺夷平,常无所供给,犹数反叛,今外当拒敌,内供服御,耗损诸夷,其叛必矣」。乃用谯周策,遣使奉玺绶诣艾降北地,王谌怒曰:「若理穷力屈,祸败将及,便当父子君臣,背城一战,同死社稷,以见先帝可也,奈何降乎?」帝不听,谌哭于昭烈之庙,先杀妻子而后自杀,帝率群臣面缚舆榇诣军门,艾持节解缚焚榇,延见禁将士无得虏掠,辄依邓禹故事,承制拜汉帝以下官,收黄皓将杀之,皓赂左右以免姜维等及诸郡县围守,得敕放仗诣锺㑹降将,士咸怒技刀斫石,㑹厚待维等,皆权还其印绶节盖。

吴兵还。

吴闻汉亡,乃罢兵。魏之代蜀也,吴人或谓张悌曰:「司马氏得政以来,大难屡作,百姓未服,今又逺征,何以能?克」悌曰:「不然。司马懿父子累有大功,而仕贤使能各尽其心。今蜀阉宦专朝,国无政令,玩戎黩武,民劳卒敝,因危而伐,殆无不克。噫!彼之得志,我之忧也」。吴人笑其言,至是乃服。 张悌,字巨先,襄阳人。

甲魏咸熈元年,吴主孙皓申元兴元年 ,凡二国。春正月,魏以槛车征邓艾、锺㑹谋反,伏诛。监军卫瓘袭艾,杀之。

邓艾在成都,颇自矜伐,以书言于晋公昭,请因平蜀之势以乘吴,宜留陇右及蜀兵,煮盐兴冶,并作舟船,豫为顺流之事,且王刘禅以显归命之宠,使吴人畏威,懐徳望风而从,昭使卫瓘喻艾,事当须报,不宜辄行,艾曰:「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者,专之可也。今吴人未宾,势与蜀连,不可拘常以失事机,锺㑹有异志,姜维知之,欲构成扰乱,以图克复乃说㑹曰:君自淮南以来,算无遗策,今复定蜀,威徳振世,欲以此安归乎?何不法陶朱公泛舟絶迹,全功保身邪?㑹曰:君言逺矣,我不能行。维曰:其他则君智力之所能,无烦于老夫矣!由是情好欢甚。㑹因艾承制专事,乃与瓘密白艾有反状,诏以槛车征,艾昭恐艾不从命,敕㑹进军成都,又遣贾充将兵入斜谷,昭自将大军从魏主幸长安,令山涛为行军司马,镇邺,㑹遣瓘先至成都收艾瓘兵少,㑹因此欲令艾杀瓘,并以为艾罪,瓘知之,乃以夜至成都,檄艾所统诸将,称奉诏收艾,其馀一无所问,平旦,瓘乘使者车,径入艾卧内,执其父子,置之槛车,㑹至,送艾赴京师,㑹所惮,惟艾,艾既就擒,遂决意谋反,欲使姜维为前驱,自随其后,时郭太后卒,㑹乃悉召诸将,为太后发哀,称遗诏,使起兵废司马昭,更使亲信代领诸军所召,群官悉闭诸曹屋中,瓘诈称疾笃,出就外廨,㑹信之无所复惮,维欲使㑹尽杀北来,诸将已因杀㑹复立故汉帝密书与帝曰:愿陛下忍数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㑹欲诛诸将,犹豫未决,䕶军胡烈亲兵出取饮食,烈绐语亲兵及与其子渊曰:「㑹已作大坑白棓数千,欲悉呼外兵棓杀内坑中」。一夜转相告皆徧,渊遂率其父兵出门,诸军鼓噪,争先赴城所闭,诸人各縁屋出,与其军士共斩㑹及维,维死时,见割胆如斗大。死丧狼藉,瓘分部诸将,数日乃定。艾本营将士追出艾于槛车迎还,瓘自以与㑹共陷艾,恐其为变,乃遣兵袭艾父子于绵竹西,斩之。初,魏军发洛阳,或问参相国军事刘寔曰:「锺、邓其平蜀乎?」寔曰:「破蜀必矣,而皆不还」。客问其故,寔笑而不答。及是,二人皆被诛,果如寔言。 寔,字子真,平原高唐人。

三月,魏晋公司马昭进爵为王。魏诏晋公昭进爵为王。太尉王祥、司徒何曽、司空荀顗字景倩,彧之子。共诣晋王。顗谓祥曰:「相王尊重,今日便当相率而拜」。祥曰:「王公相去一阶而已,安有天子三公可辄拜人者!君子爱人以礼,我不为也」。及入顗拜,而祥独长揖昭,谓祥曰:「今日然后知君见顾之重也!」魏封,故汉帝禅为安乐公。

禅举家迁洛阳,大臣无从行者,惟秘书令郄正及殿中督张通舍妻子,单身从行,正相导宜适,举动无阙,禅乃慨然叹息,恨知正之晩,昭与禅宴,为之作蜀技,旁人皆感怆,而禅喜笑自若,昭谓贾充曰:「人之无情,乃至于是,虽使诸葛亮在,不能辅之久全,况姜维邪!」他日,问禅曰:「颇思蜀否?」禅曰:「此间乐不思蜀也」。正闻之,谓曰:「若王复问,宜泣而答曰:先人坟墓,逺在岷、蜀,乃心西悲,无日不思」。因闭其目,㑹昭复问禅,对如前,昭曰:「何乃似郄正语邪?」禅惊视曰:「诚如尊命」。左右皆笑之。

秋七月,魏以罗宪罗,以国为「氏」。宪,字令则,襄阳人。为陵江将军。初,汉使罗宪守永安,及汉败,宪得其主手敕,乃帅所统临于都亭三日,吴闻蜀败,起兵西上,外托救援,内欲袭宪。宪曰:「吴不恤我难而背盟徼利,不义甚矣」。乃缮甲誓众,厉以节义,与吴人战,大破之。吴主怒,遣陆抗字㓜节,逊之子。等帅众増其围。宪被攻凡六月,魏荆州刺史胡烈救之,吴师遂退。晋王昭使仍旧任,加号将军。时汉建宁太守霍弋督南中,闻成都不守,素服大临三日,诸将劝弋连降,弋曰:「若魏以礼遇主上,则保境而降,万一危辱,吾将以死拒之,何论迟速!」及得禅□迁之问,乃率将守上表曰:「臣闻人生在三,事之如一,唯难所在,则致其命。今臣国败主附,守死无所,是以委质,不敢有贰。晋王昭善之,委以本任。 在三语见《左传》。

吴主休殂,乌程侯皓立。

吴主寝疾,口不能言,手书呼濮阳兴入,令子]读如弯。出拜把兴臂指],托之而殂。谥曰景帝。吴人以蜀初亡,恐惧,欲得长君。左典军万彧尝为乌程令,与乌程侯皓善,称皓才识明㫁,加之好学,奉遵法度。兴与左将军张布言于朱太后,乃迎立之。吴主贬朱太后为景皇后,追谥父和曰文皇帝,尊母何氏为太后。吴主初立,发优诏恤士民,开仓廪,赈贫乏,当时称为明主。及既得志,粗暴骄盈,多忌讳,好酒色,大小失望,兴布窃悔之。或谮诸吴主,乃因兴布入朝执之,徙于广州,道杀之,夷三族。明年,复杀景后及其二子。

八月,魏司马昭以其子中抚军炎即晋世祖为副相国,冬十月,立为晋世子。

初,晋王昭娶王肃之女,生炎及攸字大猷,以攸继景王后。攸性孝友,多材艺,清和平允,名过于炎。昭爱之,常曰:「天下者,景王之天下也,吾百年后,大业宜归」。攸欲以为世子,山涛曰:「废长立少,违礼不祥」。贾充、何曽、裴秀亦以为言,乃遂立炎。

乙魏咸熈二年,晋世祖武皇帝司马炎,秦始元酉年,吴甘露元年 ,是岁,魏亡,晋代凡二国。秋八月,魏晋王司马昭卒,子炎嗣。

谥昭为文王,葬崇阳陵。在河南府洛阳县东南。冬,吴迁都武昌。

从西陵督步阐隲少子之请也。武昌塉埆扬民,溯流供给苦之,谣言云:「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还建业死,不止武昌居」。陆凯以为言。明年,乃复还建业。 陆觊,字敬风,逊族子。十二月,晋王炎称皇帝,废魏主为陈留王。

魏主禅位于晋,出舎金墉城,在河南府洛阳县东北,魏明帝筑。太傅司马孚拜辞,流涕歔欷不自胜,曰:「臣死之日,固大魏之纯臣也!」晋王即皇帝位,奉魏主为陈留王,即宫于邺。魏氏诸王皆降为侯,魏自文帝篡汉至陈留王,凡五主,合四十六年。追尊宣王、景王、文王为皇帝,尊王太后曰皇太后。

晋大封宗室。

晋主惩魏氏孤立之敝,故大封宗室,授以职任。叔祖父孚为安平王、太宰、都督中外诸军事。叔父伷,东莞王。弟攸,齐王。其馀封各有差。 伷,字子将,宣帝子。又诏诸王皆得自选国中长吏。齐王独不敢,皆上请。

晋除汉、魏宗室禁锢,罢将吏质任。初,魏禁防宗室甚峻,又禁锢诸刘,皆不得仕进。其诸将征戍及长吏仕州郡者,俱留质任于京师。及是,晋悉除罢之。

晋初置谏官。胡三省曰:汉有諌大夫,后汉有諌议大夫,魏不复置。晋以散骑常侍、拾遗补阙,即諌官职也

晋以散骑常侍傅元字休奕,北地泥阳人。及皇甫陶共掌谏职,元以魏末,士风頺敝,上疏言之。略曰:臣闻先王之御天下,教化隆于上,清议行于下。近者魏武好法术而天下贵刑名,魏文慕通达而天下贱守节。其后纲维不摄,放诞盈朝,遂使天下无复清议。陛下龙兴受禅,未举清逺有礼之臣以敦风俗,未退虚鄙之士以惩不恪,臣是以犹敢有言。晋主嘉纳,使元草诏以进,然亦不能革也。

丙,晋泰始二年戌,吴宝鼎元年。春正月,晋立七庙。

即用魏庙祭征西府君名钧,字叔平。以下凡七室。征西将军钧,豫章太守量,颍川太守隽,京兆尹。防与宣帝、景帝、文帝为七庙。

晋除郊祀五帝座。

群臣奏:「五帝即天帝也,王气时异,故名号有五。自今明堂、南郊宜除五帝座」。从之。晋主王肃外孙,故郊祀之礼,有司多从肃议。

三月,吴遣使如晋吊祭。

以文帝之丧也,使者丁忠还,说吴主曰:「北方无守战之备,弋阳汉县,魏为郡,今河南、光州是。可袭而取」。吴主以问群臣,镇西大将军陆凯曰:「北方新并巴、蜀而遣使来和,先是晋遣使致书吴主。非求援于我也,欲蓄力以俟时耳。敌势方强,而欲徼幸求胜,未见其利也」。吴主虽不出师,然遂与晋絶。

夏六月丙午晦,日食。

秋八月,晋主谒崇阳陵。

文帝之丧,臣民皆从权制,三日除服。既葬,晋主亦除之,然犹素冠疏食,哀毁如居丧者。至是谒陵,诏以衰绖从行,群臣自依旧制。尚书令裴秀奏曰:「既除复服,义无所依」。遂止。中军将军羊祜字叔子,泰山南城人。谓傅元曰:「三年之丧,虽贵遂服,礼也。而汉文除之,毁礼伤义。今主上至孝,虽夺其服,实行丧礼,若因此复先王之法,不亦善乎!」元曰:「以日易月,已数百年,一旦复古,殆难行也」。祜曰:「不能使天下如礼,且使主上遂服,不犹愈乎!」元曰:「主上不除而天下除之,此为有父子而无君臣也」。乃止。群臣请易服复膳,诏曰:「毎念不得终苴绖之礼,以为沈痛,况食稻衣锦乎?朕本诸生家传礼来久,何至一旦易此情于所天!可试省孔子答宰我之言,无事纷纭也」。遂以疏素终三年。

司马氏光曰: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此先王礼经百世不易者也。汉文师心不学,变古壊礼,后世帝王不能笃于哀戚之情,而群臣谄谀,莫肯厘正。至于晋武,独以天性矫而行之,可谓不世之贤君,而裴传之徒固陋庸臣,习常玩故,不能将顺其美,惜哉!

冬十月丙午朔,日食。

晋罢山阳督军,除其禁制。胡三省注:魏奉汉帝为山阳公,置军防卫,至是人心去汉已久,故罢之。

十一月,晋并圜方丘之祀于南北郊。丁晋泰始三年亥,吴宝鼎二年。春正月,晋立子衷字正度。为太子。诏以「近世每立太子必有赦,曲惠小人,朕无取焉」。遂不赦。

晋征犍为李密字令伯,犍为武阳人。不至。晋主征李密为太子洗悉,荐反。马,《续汉志》:洗马,职如谒者、太子出,则当直者,在前导威仪。密以祖母老,固辞,许之。密与人交,每公议其得失而切责之,常言:「吾独立于世,顾影无俦。然而不惧者,以无彼此于人故也」。

夏六月,吴作昭明宫。《晋太康地记》:吴有太初宫权所起昭明宫,皓所造。昭明在太初之东,方五百丈。

吴主作昭明宫二千石以下,皆自入山督伐木,大开苑囿,起土山楼观,穷极伎巧,功费以亿万计,丞相陆凯、中书丞华核字永先,吴郡武进人切谏不聴,先是,吴主还自武昌,后滕氏宠衰,诸姬佩皇后玺绶者甚众,又使黄门徧行州郡,料取将吏家女,其二千石大臣子女皆岁岁,言名简阅不中,乃得出嫁。于是后宫千数被服华丽,因之民俗滋奢,华核上疏曰:「今事多而役繁,民贫而俗侈,百工作无用之器,妇人为绮靡之饰,不勤麻枲,并绣黼黻,兵民之家亦皆逐俗,内无儋石之储,出有绫绮之服,至于富商大贩,奢恣尤甚,上无尊卑等级之差,下有耗财费力之损,欲求富给,其可得乎?不聴。秋九月,晋禁星气、䜟纬之学,胡三省注星,谓星者气,谓望气者,䜟纬之学,后汉以来有之。

戊,晋泰始四年子,吴宝鼎三年。春正月,晋律令成。先是,晋主命贾充等正法律,至是,充等上所刋修律令,充等就汉律九章増十一篇,合二十篇,六百二十条。其不入律者,悉以为令,合二千九百二十六条。晋主亲自临讲,中书侍郎张华字茂先,范阳方城人。请抄死罪条目,悬以示民,从之。

晋诏立考课法,不果行。

诏河南尹杜预字元凯,恕之子。为黜陟之课。豫奏古者黜陟拟议,于心不泥于法,末世疑心而信耳,日疑耳目而信简书,简书愈繁,官方愈伪。魏氏考课,即京房之遗意,其文可谓至密,然失于苛细以违本体,故歴代不能通也。岂若申唐尧旧制,去密就简,委任达官,各考所统岁,第其人言其优劣如此。六载,主者总集采案,其言六,优者超擢,六劣者废免优多,劣少者平叙劣多,优少者左迁。其有优劣徇情不协公论者,当委监司弹之。若令上下公相容过,此为清议大頺,虽有考课之法,亦无益也。事竟不行。

晋主亲耕籍田。

三月,晋太后王氏殂。

晋主居丧,一遵古礼。既葬,有司请除衰服。诏曰:「受终身之爱,而无数年之报,情所不忍也」。有司固请,诏曰:「患在不能笃孝,勿以毁伤为忧。前代典礼,质文不同,何必限以近制,使达丧阙然乎!」群臣请不已,乃许之,然犹素服以终三年。

夏四月,晋太保王祥卒。

祥卒,门无杂吊之宾,其族孙戎叹曰:「太保当正始之世,不在能言之流,及间与之言,理致清逺,岂非以徳掩其言乎!」

胡氏三省曰:「王祥之所以可尚者,孝于后母,与不拜晋王耳,君子犹谓其任人柱石而倾人栋梁也。理致清逺,言乎徳乎?清谈之祸,迄于永嘉,流及江左,犹未已也。

秋七月,众星西流,如雨而陨。九月,晋大水。

已晋泰始五年丑,吴建衡元年。春二月,晋以羊祜督荆州诸军事,晋主有灭吴之志,使祜都督荆州,镇襄阳,祜绥懐逺近,甚得江汉之心,与吴人开布大信,降者欲去,皆聴之,减戍逻之卒,以垦田八百馀顷,其始至军,无百日之粮,及季年,乃有十年之积,祜在军,常轻裘缓带,身不被甲,铃阁之下,侍卫不过十数人。

晋録用故汉名臣子孙。

济阴太守文立字广休,巴西人。言:「故蜀名臣子孙,宜量才叙用,以慰巴、蜀之心,倾吴人之望」。晋主从之。诏曰:「诸葛亮在蜀,尽其心力。子瞻临难死义,其孙京宜随才署吏,蜀将傅佥父子死于其主息著募没入奚官,宜免为庶人息子也」。著募二子名奚官府属,凡男女没入者属焉。

秋九月,有星孛于紫宫。

冬十月,吴左丞相陆凯卒。凯竭心公家,忠恳内发,表疏皆指事不饰。都尉何定汝南人前为大帝给使,吴主即位,信仕之。方用事,专为威福,凯面责其奸邪,定大恨之。及是,凯疾病,吴主遣人问所欲言,凯陈定不可信用,因荐楼元、字承先,蕲人。贺卲字兴,伯齐之孙。张悌及族弟抗等清忠卓茂,可访以时务,遂卒。吴主素衔凯切直,且入何定之谮,竟徙其家于建安。本汉东侯官地。三国,吴置县,今为福建建宁府治。

庚晋,秦始六年。寅,吴建衡二年。夏四月,吴以陆抗字㓜节,逊之子。都督诸军,治乐乡。城名,在荆州府松滋县。《水经注》:江水南迳孱陵县之乐郷城,陆抗所筑。

抗以吴主政事多阙,上疏曰:「徳均则众者胜寡,力侔则安者制危,此六国所以并于秦,西楚所以屈于汉也。今敌之所据,广于秦、汉,而国家外无连衡之援,内无西楚之强,庶政陵迟,黎民未乂。议者徒以长江峻山,限带封域,此乃守国之末事,非智者所先也。臣每念及此,中夜抚枕,临餐忘食,谨陈时宜十七条」。吴主不纳。

六月,晋秦州刺史胡烈讨鲜卑秃髪树机能,树机能之祖曰寿阗,在孕时,其母相掖氏寝而产于被中,鲜卑谓被为秃髪,因而氏焉。此即南凉秃髪乌孤之五世祖。败死。先是,邓艾纳鲜卑降者,置雍、凉之间,与民杂居,朝廷恐其久而为患,乃分置秦州,统陇西、南安、天水、略阳、武都、阴平等郡,治冀城。以胡烈为刺史。至是,树机能作乱,烈讨之,败死。明年,树机能与北地叛胡围金城,凉州刺史牵宏观津人,魏牵招次子。复为所杀。初,陈骞言于晋主曰:「胡烈、牵宏皆勇而无谋,强于自用,非绥边之材也,将为国耻」。晋主不以为然,及是,二人皆兵败身死,征讨连年,仅而能定,晋主悔之。

辛晋泰始七年,帽吴建衡三年。春正月,吴主大举兵出华里,胡三省注在建业西。遇雪,还。纲日作「不至而还」。据分注,「皓出华里西上」,则已过华里而西,非不至也。今改书。

吴人刁元风俗通:竖刁之后,以名为氏。元,丹阳人。诈増䜟文云:「黄旗紫盖,见于东南,终有天下者荆扬之君」。又得降人言寿春有童谣云:「吴天子当上」。」吴主信之,大举兵出华里,载太后及后宫数千人西上,皓意盖欲直至寿春以应谣言。行遇大雪,兵士寒冻殆死,皆曰:「若遇敌,便当倒戈」。吴主乃还。先是,吴散骑常侍王蕃,气体高亮,不能承颜顺㫖,吴主不悦,万彧从而谮之,蕃遂被弑。及吴主出华里,彧恐其不归,与左将军留平有宻谋,吴主颇闻之,后因㑹以毒酒饮彧,及平不死,彧自杀,平愤懑而卒。 王蕃,字永元,庐江人。

冬十月丁丑朔,日食。

晋安乐公刘禅卒。谥曰思。

壬晋泰始八年辰,吴鳯凰元年。春二月,晋太子衷纳妃贾氏。初,侍中、尚书令贾充自文帝时宠任用事,晋主为太子,充颇有力,故益有宠。充为人巧谄,与太尉荀顗、待中荀勖、字公曽,颍川人。越骑校尉冯紞字少胄,安平人。相为党友,朝野恶之。晋主尝问侍中裴楷以方今得失,对曰:「陛下受命,四海承风,所以未比徳于尧、舜者,但以贾充之徒尚在朝耳。宜引天下贤人与宏政道,不宜示人以私」。 裴楷,字叔则,秀従弟。侍中任恺、字元襃,乐安博昌人。河南尹庾纯庾氏,尧时掌庾大夫,以官命氏。纯字谋甫,鄢陵人。皆与充不协。㑹树机能乱秦、雍,晋主以为忧。恺及纯因荐充使督秦、凉诸军,充患之,问计于勖,勖曰:「是行也,辞之实难,独有结婚太子可不辞而自留矣」。晋主初欲为太子娶卫瓘女,充妻郭槐赂杨后,华阴人,晋主即位,立为皇后。左右使后说纳其女,晋主曰:卫公女有五可,贾公女有五,不可。卫氏种贤而多子,美而长白,贾氏种妒而少子,丑而短黑,后固以为请。至是,勖与顗、紞皆称充女絶美,且有才徳,晋主遂从之,留充复居旧任。贾妃年十五,长太子二岁。妒忌多权诈,太子嬖而畏之。

晋太宰安平王孚辛。谥曰宪。孚性忠慎,宣帝执政,常自退损。后逢废立之际,未尝预谋。及晋主即位,恩礼尤重,孚虽见尊宠,常有忧色。临终,遗令曰:「有魏贞士河内司马孚,字叔达,不伊不周,不夷不惠,立身行道,终始若一。当衣以时服,敛以素棺」。卒,年九十三。

夏、晋以王浚字士治,湖人。为益州刺史。初,浚为羊祜参军,祜深知之,或曰:「浚为人志大奢侈,不可专任」。祜曰:「浚有大才,将以济其所欲,必可用也」。至是,浚为广汉太守,㑹益州军乱,牙门张宏杀刺史皇甫晏,纵兵抄掠。浚发兵讨平之,诏以浚为益州刺史。先是,汶山白马注俱见前。诸羌胡相侵掠。及浚至,明立威信,蛮夷归附。俄迁大司农。时晋主与羊祜谋伐吴,祜以为宜藉上流之势,密表留浚,加龙骧将军,监梁益军。诏使罢屯田兵,大作舟舰。于是作大舰,长百二十步,受二千馀人,以木为城,起楼橹,开四出门,其上可驰马往来。时木柿蔽江而下,吴建平,吴郡,杜佑曰:即巴东。太守吾彦字士则,吴人。取以白吴主曰:「晋必有攻吴之计,宜増建平兵以塞其冲」。吴主不从,彦乃为铁锁,横㫁江路。秋九月,吴步阐以西陵叛降晋。

阐世在西陵,至是吴主征之,阐自以失职,且惧有谗,遂据城降晋。

冬十月辛未朔,日食。

十一月,吴陆抗抜西陵,诛步阐,晋羊,祜等救之不及,抗闻阐叛,急遣将军吾彦讨之,晋遣荆州刺史杨肇迎阐,羊祜出江陵以救之,抗敕西陵诸军,筑严围内以围阐,外御晋兵,而自帅众赴之。已而肇至西陵,抗自将凭围,肇攻之不克,夜遁,抗使轻兵蹑其后,肇兵大败,祜已至江陵,闻之,引军还,抗遂抜西陵,诛阐,夷三族。吴主既克西陵,志益张大,使术士尚广筮取天下,对曰:吉庚子岁青,盖当入洛阳。吴主喜不修徳政,专为兼并之计,祜归自江陵,务修徳信以懐吴人,每交兵,刻日方战,不为掩袭之计,将帅有欲进谲计者,辄饮以醇酒,使不得言,军行吴境,刈谷为粮,皆计所侵,送绢偿之,每游猎,常止晋地,所得禽兽,或先为吴人所伤者,皆送还之,于是吴边人皆悦服,祜与陆抗对境,使命常通,抗遗祜酒,祜饮之不疑,抗疾,祜与之成药,抗即服之,人多諌抗,抗曰:岂有酖人羊叔子哉?抗告其边戍曰:彼专为徳,我专为暴,是不战而自服,各保分界而已,无求细利。吴主闻而责之,抗曰:一邑一乡,不可以无信义,况大国乎?臣不如此,适足彰彼之徳,于祜无伤也!」祜不附结中朝权贵,荀勖、冯紞之徒皆恶之。从甥王衍尝诣陈事,辞甚清辩,祜不然之,衍拂衣去,祜顾谓客曰:「王夷甫方当以盛名处大位,然败俗伤化,必此人也」。及攻江陵,祜以军法将斩王戎。戎,衍之从兄也,故皆憾之,时人为之语曰:「三王当国,羊公无徳」。

晋免河南尹庾纯官,寻复以为国子祭酒。晋初,立国子学,置祭酒、博士各一人。

贾充与朝士宴,河南尹庾纯醉,与充争言。充曰:「父老不归养,卿为无天地」。纯曰:「高贵乡公何在!」充惭怒,上表解职。纯亦自劾。诏免纯官,仍下五府正其臧否石苞字仲容,渤海南皮人,先为扬州都督,徵还,以乐陵郡公就第。以纯荣宦忘亲,当除名。齐王攸以为纯于礼律,未有违者,诏复以纯为祭酒。

吴杀其大司农楼元。

吴主以楼元为宫下镇,官名。主殿中事。元正身帅众奉法而行,应对切直,吴主浸不悦。中书令贺卲谏,略曰:臣闻异国之君乐闻其过,荒乱之主乐闻其誉,闻其过者过日消而福臻,闻其誉者誉日损而祸至。陛下严刑法以禁直辞,黜善士以逆諌口,是以正士摧方,庸臣茍媚,非所以保洪绪也。吴主深恨之。于是左右诬元与卲谤讪政事,俱被诘责,徙元于广州,竟杀之。后卲病,中风不能言,吴主疑其诈,收掠千数,卒无一语,乃烧锯断其头。韦昭领国史:吴主欲为其父作纪,昭曰:文皇不登帝位,当为传。吴主不悦。人有言祥瑞者,吴主以问昭,昭曰:此家人箱箧中物耳。吴主以积怒,遂诛之。陈声为司市,吴主爱姬使人入市夺民物声,绳之以法。吴主怒,假他事杀之,投其身于四望之下。又湘东太守张咏以不出算缗,㑹稽太守车浚以郡饥求赈,皆令枭首。尚书熊睦微諌,以刀环撞杀之,身无完肤。尝与群臣饮,问中书令张尚曰:孤饮酒可以方谁?尚曰:陛下有百觚之量。吴主怒曰:尚知孔某不王,而以孤方之!遂杀尚舜。四望,山名,在今江宁府城西北。百觚,见孔丛子,尧 千锺,孔子,百觚。

癸晋泰始九年,巳吴,鳯凰二年。夏四月戊辰朔,日食。晋以邓艾、孙朗为郎中。

初,邓艾之死,人皆知其冤而莫为之辨者。及晋主即位,议郎段灼字休然,敦煌人。上疏理之。疏曰:艾本屯田掌犊人,宠位已极,功名已成,七十老公,复何所求!正以刘禅初降,逺郡未附,矫令承制,权安社稷。锺㑹有悖逆之心,畏艾威名,因其疑似,构成其事,艾被诏书,即束身就缚,诚知奉见先帝,必无当死之理也。㑹受诛之后,艾将吏愚戅,自共追艾,解其囚执。艾在困地,未尝预谋,而独受腹背之诛,岂不哀哉!谓宜聴艾归葬,还其田宅,继封定谥,则艾死无所恨,而天下徇名之士,思立功之臣,亦乐为陛下死矣。晋主善其言而不能从也。至是,问给事中樊建故蜀臣以诸葛亮之治蜀,建稽首曰:「陛下知邓艾之冤而不能直,虽得亮得母,如冯唐之言乎!」晋主笑曰:「卿言起我意」。乃以朗为郎中。秋七月丁酉朔,日食。

晋选公卿女备六宫。

晋主诏选公卿以下女备六宫,有蔽匿者以不敬论。采择未毕,权禁天下嫁娶明年又取良家女及小将吏女五千馀人入宫选之,母子号泣于宫中,声闻于外

甲晋泰始十年午,吴鳯凰三年。春正月乙未朔,日食。《晋书武帝纪,泰始十年日食,但有三月癸亥,不书晦朔,而无正月乙未。今依通鉴。

晋诏自今不得以妾媵为正嫡。晋主以近世多由内宠,以登后乱尊卑之序,故有是诏。

三月癸亥,日食。

秋七月,晋后杨氏殂。

初,晋主以太子不慧,恐不堪为嗣,常密以问后。后曰:「立子以长不以贤,岂可动也!」疾笃,恐晋王更立后以危太子,泣而言曰:「叔父骏字文》长,华阴人。女芷有徳色,愿以备六宫」。晋主许之。既葬,晋主及群臣除丧。博士陈逵议,以为:「今时所行,汉帝权制,太子无国事,自宜终服」。尚书杜预曰:古者天子诸侯三年之丧始同齐斩,既葬除服,谅暗以居,心丧终制。故周公不言高宗服丧三年而云谅暗,此服心丧之文也。君子之于礼,存诸内而已。礼非玉帛之谓丧,岂衰麻之谓乎!太子出则抚军,守则监国,不为无事,宜卒哭,除衰麻,而以谅暗终三年」。晋主从之。

晋以山涛为吏部尚书。

涛典选十馀年,每一官缺,辄择才资可为者,启拟数人,得诏㫖所向,然后显奏之。晋主所用,或非举首,众以涛轻重任意为言,晋主益亲爱之。涛、甄抜人物,各为题目而奏之,时称《山公启事》」。

晋以嵇绍字延祖。为秘书丞绍,康之子也,以父得罪,屏居私门。至是,山涛荐征之,绍欲辞不就,涛谓之曰:「为君思之久矣,天地四时,犹有消息,况于人乎!」绍乃应命。初,东闗之败,文帝问寮属曰:「近日之事,谁任其咎?」安东司马王仪对曰:「责在元帅」。文帝怒曰:「司马欲委罪于孤邪?」斩之。仪子裒痛父非命,隐居教授,三辟七徵,皆不就,未尝西向而坐,庐于墓侧,旦夕攀柏,悲号涕涙,著树树为之枯。读《诗》至「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未尝不三复流涕,门人为之废蓼莪。家贫,计口而田,度身而蚕,人或馈之不受,助之不聴,诸生宻为刈麦,裒辄弃之,遂不仕而终。伟王仪,字朱表,修之子裒,字 元。

吴大司马荆州牧陆抗卒。抗疾病,上疏曰:「西陵、建平,国之藩表,既处上流,受敌二境,若敌泛舟顺流,星奔电迈,非可恃援他部以救倒悬,此乃社稷安危之机也。臣死之后,乞以西方为属,及卒,吴主使其子晏景字士仁。、元机字士衡、云字士龙分将其兵机,云皆善属文,名重于世,初,周鲂之子,处膂力絶人,不修细行,乡里患之,处尝问父老曰:「今时和岁丰而人不乐,何也?」父老叹曰:「三害不除,何乐之有!」处曰:何谓也?」曰:「南山白额虎、长桥蛟并子为三矣」。处曰:「若患止此,吾能除之」。乃射虎杀蛟,遂从机云受学,笃志读书,砥节砺行,比及期年,州府交辟县南山,即荆南山孙皓封为南岳,在今常州府荆溪 南长桥,在荆溪县治南。周处,字子隐。

晋作河桥。以舟相比为梁而渡,在河南懐庆府孟县南。杜预以孟津渡险,请建河桥于富平津,杜佑曰:在河阳县南。 河阳,注见前。议者难之。预曰:「造舟为梁,河桥之谓也」。卒成之。晋邵陵公曹芳卒。谥曰厉。

芳废凡二十一年卒。初,芳之废也,中郎范粲素服拜送,哀动左右,遂称疾,阳狂不言。寝所乘车,足不履地。子侨等侍疾家庭,足不出邑里。及晋代魏,诏以二千石禄养病,加赐帛百匹。侨以父疾笃,辞不敢受。粲不言,凡三十六年,年八十四,终于所寝之车 。范粲,字承明,陈留外黄人吴比三年,大疫。

乙晋咸宁元年,未吴天册元年。秋七月甲申晦,日食。冬,晋追尊祖庙。宣帝为高祖,景帝为世宗,文帝为太祖。晋大疫。

丙晋咸宁二年申,吴天玺元年。春,晋徙河南尹夏侯和字义权,霸之弟。为光禄勲。

晋主得疾甚剧,朝野皆属意于齐王攸。攸妃,贾充长女也。充先娶李丰女,生二女,长曰荃,为齐王攸妃。河南尹夏侯和谓充曰:「卿二婿,亲疏等耳,谓攸及太子。立人当立徳」。充不答。攸素恶荀勖、冯紞倾谄,及晋主疾愈,勖使紞说晋主曰:「陛下前日疾若不愈,齐王为公卿百姓所归,太子虽欲高让,其得免乎!宜遣归藩,以安社稷」。晋主阴纳之,乃徙和为光禄卿,夺充兵权,而位遇无替。

秋八月,吴临平湖在浙江杭州府仁和县西北。开歴阳山石印封发,吴志:天册元年,鄱阳言歴阳山石文理「成」字。胡三省曰:鄱阳郡无歴阳,有歴陵。饶州图经亦载鄱阳歴陵县有石印山。考歴陵故县在今九江府徳安县,舆志不载有石印山,惟和州之歴阳山舆地,纪胜以为即孙皓所祭之石印山,盖仍吴志之文也。今以二说并注于此。

吴人或言于吴主曰:「临平湖自汉末薉塞,长老言湖塞,天下乱。湖开,天下平,近者无故忽开,此天下当太平、青盖入洛之祥也」。吴主以问都尉陈训字道元,歴阳人。对曰:「臣止能望气,不能达湖之开塞」。退而告其友曰:「青盖入洛者,衔璧之事也」。初,吴人掘地得银尺,上有刻文,吴主因改元天册。又或献小石刻「皇帝」字,复改元天玺。至是,歴阳长上言歴阳山石印封发,俗谓当太平。《江表传》:歴阳县有石山,临水高百丈,其三十丈所有七穿骈罗,穿中,色黄赤,谓之石印,发则天下太平。吴主遣使者祠之,封其山为王,又改明年元曰天纪。

冬十月,晋加羊祜征南大将军。祜上疏请伐吴曰:「期运虽天所授,而功业必因人而成。蜀之为国,皆云一人荷㦸,千人莫当,及进兵之日,曽无藩篱之限,乘胜席卷,径至成都,诚以力不足以相抗也。今江、淮之险不如剑阁,孙皓之暴过于刘禅,吴人之困甚于巴、蜀,而大晋兵力盛于往时,若引梁、益之兵水陆俱下,荆、楚之众进临江陵,平南、豫州,胡奋为平南将军,王戎为豫州刺史。直指夏口,徐、扬、青、兖并㑹秣陵,以一隅之吴,当天下之众,势分形散,所备皆急,一处倾壊,则上下震荡,虽有智者,不能为吴谋矣!」晋主深纳之。时议者多有不同,贾充、荀勖、冯紞尤以为不可。佑叹曰:「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居八九,天与不取,岂非更事者恨于后时哉!」惟杜预及中书令张华与晋主意合,赞成其计。

晋立后杨氏,以后父骏为车骑将军。晋主初聘后,后叔父珧字文琚。上表曰:「自古一门二后,未有能全其宗者。乞藏其表于宗庙,异日得以免祸」。晋主许之,竟立后,而以骏为将军,封侯。骏骄傲自得镇军,胡奋谓曰:「卿恃女,更益豪邪!歴观前世,与天家婚,未有不灭门者,但早晚事耳」。 胡奋,字元威。烈之弟丁,晋咸宁三年酉,吴天纪元年。春正月丙子朔,日食。

秋七月,有星孛于紫宫。

晋诏遣诸王就国,封功臣为公侯。晋主诏诸王各以户邑多少为三等,大国置三军五千人,次国二军三千人,小国一军一千一百人,诸王为都督者,各徙其国使相近。其无官者,皆遣就国。异姓之臣有大功者,封郡公、郡侯羊祜封南城郡侯,固辞不受。祜歴事二世,职典枢要,凡谋议皆焚其草,世莫得闻,所进达之人,皆不知所由,常曰:「拜官公朝,谢恩私门,吾所不取也」。

晋大水。

冬十二月,索头拓跋力微死。先是,力微子沙漠汗在洛阳,以亲老求归,晋主许之。已而复入贡于魏,当还卫,瓘表留不遣,阴以金帛赂遗诸部大人,令致间隙。至是,沙漠汗归国,诸部大人谮而杀之,力微以忧死,年一百。四子悉禄立,后魏谥章帝。。诸部离散,其国遂衰。

戊晋咸宁四年戌,吴天纪二年。。春正月庚午朔,日食。夏六月,晋羊祜入朝。

祜以病求入朝,既至,面陈伐吴之计,晋主善之。以祜病不宜数入,更遣张华就问筹策。祜曰:「孙皓暴虐已甚,于今可不战而克。若皓没,更立令主,虽有百万之众,长江未可窥也」。华深然之。祜曰:「成吾志者,子也」。晋主欲使祜卧䕶诸军,祜曰:「取吴不必臣行,但既平之后,当劳圣虑耳」。

秋,晋大水,螟。

诏以水灾问主者,何以佐百姓,杜预上疏,以为:「今者水灾,东南尤剧,宜敕兖、豫等州留汉氏旧陂以蓄水,馀皆决沥,令饥者得鱼菜螺蜯之饶,此目下日给之益也。水去之后,填淤之田,亩取数锺,此又明年之益也。典牧种牛有四万五千馀头,可给民使耕种,责其租税,此又数年以后之益也。晋主从之,民頼其利。预在尚书七年,损益庶政,不可胜数,时人谓之杜武库,言其无所不有也。

冬,晋以卫瓘为尚书令。

是时,朝野咸知太子昏愚,不堪为嗣,瓘欲启而不敢㑹侍宴凌云台。在洛阳县,魏文帝所造,登之可见孟津。瓘阳醉,跪晋主前,欲言而止者三,因以手抚床曰:「此座可惜」。晋主意悟,因谬曰:「公真大醉邪!」遂悉召东宫官宴,而密封尚书疑事,令太子决之。贾妃大惧,倩外人代对,多引古义。给事张泓曰:「太子不学,陛下所知,不如直以意对」。妃喜,谓泓曰:「便与我好,答富贵,与汝共之」。泓即具草,令太子自写。晋主省之,甚悦,先以示瓘,瓘大踧踖,众人乃知瓘尝有言也。贾充密遣人语妃云:「卫瓘老奴,几破汝家!」

十一月,晋诏毋得献竒技异服。晋太医司马程据献雉头裘,晋主焚之于殿前,因有是诏。

晋以杜预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钜平。汉县,晋末省,故城在兖州府宁阳县。侯羊祜卒。谥曰成。

祜疾笃,举预自代而卒,晋主哭之甚哀,祜遗令不得以南城侯印入柩,晋主曰:「祜固辞歴年,身没让存,今聴复本封,以彰高美」。南州民闻祜卒,罢市巷哭,吴守边将士亦为之泣。祜好游岘山,襄阳人建碑立庙于其地,岁时祭祀,望其碑者无不流涕,因谓之堕泪碑。岘岘山在襄阳县南,亦曰 首山。

晋清泉侯傅元卒。

元性峻急,为司𨽻,每有奏劾,或值日暮,捧白简,整簪带,竦踊不寐,坐而待旦,由是贵游震慑,台阁生风,卒谥曰刚。时司空何曽亦卒,曽厚自奉养,过于人主,博士秦秀让曰:「曽骄侈过度,名被九域,若生极其情,死又无贬,王公贵人,复何畏哉!」谨按谥法:名与实爽曰缪,怙乱肆行曰丑。宜谥缪丑公。晋主策谥曰孝良。秦秀,字元 , 新兴人。

己晋咸宁五年亥吴,天纪三年春,晋以匈奴刘渊字元海为左部帅。胡三省曰:刘渊事始此。

初,南匈奴自谓其先本汉室之甥,因冒姓刘氏。魏太祖留单于呼厨泉于邺,分其众为五部,使居并州境内。左贤王豹呼厨泉兄子为左部帅,部族最强。晋文帝以邓艾言,分左部为二国,立右贤王,去卑子使居雁门。渊,豹之子也,㓜而俊、异。师事上党崔游,字子相。博习经史,尝谓同门生曰:「吾尝耻随陆无武,绛、灌无文」。于是兼学武事,及长,猿臂善射,膂力过人,姿貌魁伟。为任子在洛阳,王浑及其子济字武子。皆重之,荐于晋主曰:「渊有文武长才,陛下任以东南之事,吴不足平也」。孔恂、杨珧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可重任」。时树机能方陷凉州,晋主问将于李熹,字子和,上党人。对曰:「陛下诚假渊一将军之号,使将之而西,树机能之首,可指日而枭也」。恂曰:「渊果枭树机能,则凉州之患方更深耳」。晋主乃止,东莱王弥,家世二千石,弥有学术勇略,善骑射,青州人谓之「飞豹」。渊与弥友善,谓弥曰:「王、李以乡曲见知,每相称荐,适足为吾患耳」。因纵酒长啸,歔欷流涕。齐王攸闻之,言于晋主曰:「陛下不除刘渊,臣恐并州不得久安」。王浑曰:「大晋方以信懐殊俗,奈何以无形之疑杀人侍子乎!」晋主然之。㑹豹卒,以渊代为左部帅。

冬十一月,晋大举兵分道伐吴。

晋益州刺史王浚上疏曰:「孙皓荒淫凶逆,皓每宴群臣,咸令沈醉,又置黄门郎十人为司过,宴罢之后,奏其阙失,或剥人面,或凿人眼。宜速征伐。臣作船七年,且有朽败,臣年七十,死亡无日,愿陛下无失事机」。晋主于是决意伐吴,㑹王浑言孙皓欲北上,边戍皆戒严,乃更议明年出师。杜预上表言之,未报,复具表言,略曰:羊祜不博谋而与陛下计,故令朝臣多异同之议,凡事当以利害相校,今此举之利十有八九,而其害止于无功耳。若又中止,孙皓怖而生计,徙都武昌,完修江南诸城,逺其居民,城不可攻,野无所掠,则明年之计亦无及矣。晋主方与张华围棋,预表适至,华推枰敛手曰:「陛下圣武,国富兵强,吴主淫虐,诛杀贤能,今讨之,可不劳而定,愿勿以为疑」。晋主乃许之。以张华为度支尚书,量计运漕,贾充、荀勖、冯紞固争之,晋主大怒,充免冠谢罪。山涛退而告人曰:「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今释吴为外惧,岂非算乎!十一月,遣将军琅邪王伷由东莞徙封。及王浑、王戎、胡奋、杜预、王浚、唐彬字儒宗,鲁国人。等将兵二十馀万,分道伐吴。

十二月,晋将军马隆字孝兴,东平平陆人。破树机能,斩之,凉州平。先是,树机能陷凉州,晋主临朝而叹曰:「谁能为我讨此虏者?」司马督马隆进曰:「臣愿募勇士三千人,无问所从来,帅之以西,虏不足平也」。晋主许之,以为讨虏将军、武威太守。隆募能引弓四钧、挽弩九石者,立标简,试得三千五百人。隆曰:「足矣」。又请自主武库选仗,晋主命惟所取,仍给三年军资而遣之。隆西渡温水,胡三省注:武威东有温围水。树机能以众数万据险拒之,隆以山路陿隘,乃作扁箱车为木屋,施于车上。隆转战而前,杀伤甚众。至武威,鲜卑大人帅万馀落降,隆与树机能大战,斩之,凉州遂平。

晋诏议省吏员。

诏问朝臣以政之损益,司徒长史傅咸字长虞,元之子。上书,以为:「公私不足,由设官太多。当今之急,在并官省役、务农而已」。遂议省州郡县半吏赴农功。中书监荀勖以为:「省吏不如省官,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若直作大例,天下之吏悉省其半,恐郡国职业剧易不同,不可以一概施之。若有旷阙,皆须更复,或激而滋繁,亦不可不重也」。

御批歴代通鉴辑览》卷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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