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沓藏书

卷七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御批厯代通鉴辑览卷七十七宋

神宗皇帝

庚戌熙宁三年春正月,罢判尚书省张方平。初,帝欲用王安石,方平以为不可。及是,方平服阕还朝,以观文殿学士判尚书省,安石言留之不便,遂出知陈州。及陛辞,极论新法之害,帝为之抚然。未几,召为宣徽北院使,留京师,安石深沮之,方平亦力求去,乃复出判应天府。

二月,河北安抚使韩琦请罢青苖法,王安石称疾不朝,诏谕起之。

琦上疏曰:「臣准散青苖诏书,务在惠小民,不使兼并乘急以邀倍息,而公家无所利其入。今所列条约,乃令乡户及坊郭户借钱一千,纳一千三百,是官自放钱取息,与初诏相违,又条约虽禁抑勒,然不抑勒,则上户必不愿请,下户虽或愿请,请时甚易纳时甚难,将来必有督索同保均赔之患,陛下躬行节俭,以化天下,自然国用不乏,何必使兴利之臣纷纷四出,以致逺迩之疑哉?乞罢提举官,委提㸃刑狱依常平旧法施行」。帝䄂其疏以示执政曰:琦真忠臣,虽在外不忘宗室,朕始谓可以利民,今乃害民如此,且坊郭安得青苖,而使者亦疆与之?王安石勃然进曰:苟从其所欲,虽坊郭何害?因难琦奏曰:如桑𢎞羊笼天下货财,以奉人主私用,乃可谓兴利之臣。今陛下修周公遗法,抑兼并振贫弱,非所以佐私欲,安可谓兴利之臣乎?帝终以琦说为疑,安石遂称疾不出,帝谕执政罢青苖法,赵拚请俟安石出安石求去,帝命司马光草答诏,有「士夫沸腾,黎民骚动之语,安石抗章自辩,帝为巽辞谢之,且命吕惠卿谕㫖,韩绛又劝帝留安石,安石入谢,因言:「中外大臣、从官、台谏朋比,欲败先王正道,以沮陛下,此所以纷纷也」。帝以为然,安石乃乃起视事,持新法益坚,以琦奏付条例司,命曾布疏驳刋石,颁之天下,琦申辩愈切,且论安石妄引周礼以惑上聴,皆不报。时文彦博亦以青苖之害为言,帝曰:「吾遣二中使亲问民间,皆云甚便」。彦博曰:「韩琦三朝宰相不信,而信二宦者乎?」先是,安石阴结入内副都知张若水、押班蓝元振为助,帝遣使潜察府界俵钱事,适命二人使还,极言民情深愿,无抑配者,故帝信之不疑。

以司马光为枢宻副使,固辞不拜。

光素与王安石厚,及行新法,贻书开陈再三,又与吕惠卿辩论于经筵,安石不乐,帝欲大用光,访之安石,安石曰:「光所言尽害政之事,所与尽害政之人,而欲置之左右,使预国论,则异论之人倚以为重,韩信立汉赤帜,赵卒气夺,今用光,是与异论者立赤帜也」。及安石称疾不出,帝乃以光为枢宻副使,光辞曰:「陛下所以用臣,盖察其狂直,庶有补于国家,若徒以禄位荣之而不取其言,是以天官私非其人也,臣徒以禄位自荣,而不能救生民之患,是盗窃名器以私其身也。陛下诚能罢制置条例司,追还提举官不行,青苖助役法,虽不用臣,臣受赐多矣!青苗之散使者,恐其逋负,必令贫富相保,贫者无可偿,则散而之四方,富者不能去,必责使代偿。十年之外,贫者既尽,富者亦贫,常平又废,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民之羸者必委死沟壑,壮者必聚而为盗贼,此事之必至者也」。疏凡九上㑹,安石复起视事,乃下诏允光辞,收还敕诰,知通进银台司范镇封还诏㫖者再,帝以诏直付光,不由门下,镇奏曰:「由臣不才,使陛下废法,乞解其职」。许之。

解韩琦河北安抚使。

琦以论青苖不见听,上疏请解河北安抚使,止领大名府路,王安石欲沮琦,即从之。

三月,始以策试进士。

初,同知贡举吕公著在贡院中宻奏言天子临轩策士而用诗赋,非举贤求治之意,乞出自宸𠂻,以谘访治道。至是,上御集英殿试进士,遂专用䇿赐叶祖洽字敦初,邵武人以下三百人及第出身,祖洽策言:「祖宗多因循苟简之政,陛下即位,革而新之。考官宋敏求字次道,绶之子。苏轼欲黜之,吕惠卿擢为第一。轼言祖洽诋祖宗以媚时君,而魁多士,何以正风化,乃拟答进士䇿献之。帝以示王安石,安石言轼才亦髙,但所学不正,又以不得逞之,故其言遂跌。荡至此数请绌之。

置刑法科。

帝因王安石议谋杀刑名,疑学者多不通律意,遂立刑法科,许有官无赃罪者试律令、刑统大义断按,取其通晓者补刑法官。未几,选人、任子亦试律令,始出官。又诏进士自第三人以下试刑法。或言髙科不试,人不以为荣,乃诏悉试。

贬知审官院孙觉字莘老,髙邮人。知广徳军。宋置,今为州,𨽻江南。时青苖法行首议者谓周官泉府,民之贷者,至输息二十而五,国事之财用取具焉。觉条奏其妄曰:「成周赊贷,特以备民之缓急,不可徒与也,故以国服为之息。然国服之息,说者不明,郑康成释经,乃引王莾,计赢受息,无过岁什一为据,不应周公取息重于莾时,考周礼臬府,民之贷者,以国服为之息。郑注:贷从官借本也,以国服为之息,以其于国服事之税为息也。于国事受园㕓之田而贷万泉者,朞出息五百王,莾时民贷,以治产业者,但计赢所得,受息无过,岁什一孔。颍达疏万泉,朞出息五百二十而取一也。王莾时与周少异周,惟据本微利莾,则计本而据所赢多少以取息,假令万泉而赢万,则徵一千,赢五千,则徵五百无过什一,据此,周与莾时取息轻重甚明觉奏,尚未剖悉详尽矣。 泉,古与钱通。况国用专取具于泉府,则冡宰九赋将安用耶?圣世宜讲求先王之法,不当取疑文虚说以图治」。安石览之怒,㑹曽公亮言畿县㪚青苗钱,有追呼抑配之扰。安石遣觉行视虚实,觉言民实不愿与官相交,望赐寝罢,遂坐奉诏反覆,贬知广徳军。初,觉为右正言,帝语觉,欲用陈升之而罢。邵亢觉,即奏疏如所言,帝以为希㫖,罢判越州。安石卑与觉善,特援以为助,自知通州召还,累迁知审官院,至是以觉不附已,遂逐之。

夏四月,贬御史中丞吕公著知颍州。青苖法行,公著上疏曰「自古有为之君,未有失人心而能图治,亦未有胁之以威,胜之以辩,而能得人心者也。昔日之所谓贤者,今皆以此举为非,而主议者一切诋为流俗浮论,岂昔皆贤而今皆不肖乎?」㑹帝使公著举吕惠卿为御史,公著曰「惠卿固有才,然奸邪不可用」王安石以是积怒。公著诬其言韩琦欲因人心如赵鞅兴晋阳之甲,以逐君侧之恶,贬知颍州。命知制诰宋敏求草制明著罪状,敏求不从,但言敷陈失实。安石怒,命陈升之改其语行之。赵拚罢。

安石持新法益坚,拚大悔恨,上疏言:「制置条例司遣使者四十馀辈,骚动天下,安石强辩自用,诋公论为流俗,违众罔民,顺非文过。近者台谏、侍从多以言不听而去,司马光除枢宻,不肯拜。且事有轻重,体有大小,财利于事为轻,而民心得失为重。青苗使者于体为小,而禁近耳目之臣用舍为大,今去重而取轻,失大而得小,惧非宗庙社稷之福也」。奏入,恳求去位,乃出知杭州。拚长厚清修,为政善应俗,施教寛猛不同,以惠利为本。韩琦称为人,中表仪,已不及也。

以韩绛参知政事。

侍御史陈襄字述古,侯官人。言:「王安石参预大政,首为兴利之谋,先与知枢宻院事陈升之同领条例司。未几,升之用是为相,而绛继之,曽未数月,遂预政事,则是中书大臣皆以利进,乞罢绛新命,而求道徳经术之贤以处之,庶不害于王政,而足以全大臣之节矣。不报。襄初由进士厯知县事,留意教化,富弼荐之,累官同修起居注,改侍御史。疏论青苗法不便,请斥罢王安石、吕惠卿以谢天下。及是,以言屡不用,乞外,帝惜其去,留修起居注。逾年,为知制诰,安石欲出之,帝不许。寻直学士院。帝尝访人材之可用者,襄以司马光、韩维、吕公著、范纯仁、苏轼等三十三人对,安石益恶之,摘其书诏小失,出知陈州。绛考绩纲目是条所载陈襄奏,宋史襄本传不载,韩 传亦无之。惟于襄本传云乞罢韩绛政府,以杜大臣争利而进者,盖即括此奏之意而言之也。乃续纲目于八年襄罢学士院条,又追叙其为御史时乞罢绛政府,事属重复。今节録襄本传附注于此,而襄罢学士院条删不録。以李定字资深,掦州人。考李定有四一□,苏舜钦狱已见前。一,济南人,嘉佑治平中,以风采闻。一,绥州人。陜西副都总管浩之父,一即此后劾苏轼。为监察御史里行,罢知制诰宋敏求、苏颂字子容,南安人。李大临、字才元,成都人。

定少受学于王安石,举进士,为秀州判官,孙觉荐之朝,召至京师,李常见之,问曰:「君从南方来,民谓青苗法如何?定曰:「民便之,无不喜者」。常曰:「举朝方共争是事,君勿为此言」。定即往白安石,且曰:「定但知据实以言,不知京师乃不许」。安石大喜,立荐对,帝问青苗事,定曰:「民甚便之」。于是诸言新法不便者,帝皆不听,命定知諌院,宰相言前无选人除諌官之比,遂拜监察御史里行。知制诰宋敏求、苏颂、李大临言:「定不由铨考,擢授朝列,不縁御史荐置宪台,虽朝廷急于用才,度越常格,然隳紊法制,所益者小,所损者大」。封还制书,诏谕数四,颂等执奏不已,并坐累格诏命,落知制诰,天下谓之三舍人。未几,监察御史陈荐字彦升,邢州沙河人言:「定顷为泾县主簿,闻母仇氏死,匿不为服。定自辩实不知为仇氏所生,故疑不敢服,而以侍养辞官。考仇氏初在民间,生子为浮屠,曰了元,即佛印也。后为国子传士李问妾生定,又出嫁郜氏,生蔡奴。工传神,见陆游老学庵笔记。曽公亮谓当行追服,安石力主之,罢荐御史,而改定为崇正殿说书。监察御史林旦、字次中,福州人。薛昌朝、范育字巽之,祥之子。复言定不孝之人,不宜居劝讲之地。并论安石之罪。安石又白罢三人,定亦不自安,求解说书,乃授检正中书吏房、直舍人院。

诏百官坐罪,免杖、黥,著为令。

知全州张仲宣坐枉法法官援例杖脊,黥配海岛。判审刑院苏颂言于帝曰:「古者刑不上大夫,仲宣官五品,今黥之,使与徒𨽻为伍,虽其人无可矜,所重者污辱衣冠耳」。帝曰:「善」。诏免杖黥而流海外,因著为令,罢监察御史里行程颢、张戬、字天祺,大梁人。右正言李常以谢景温字师直,富阳人。为侍御史知杂事。

颢言:「自古兴治立事,未有中外人情交谓不可而能冇成者,况于排斥忠良,沮废公议,用贱凌贵,以邪奸正者乎?正使侥幸小有成事,而兴利之臣日进,尚徳之风浸衰,尤非朝廷之福」。帝令颢诣中书议,安石方怒言者,厉色待之,颢徐言曰:「天下事非一家私事,愿平气以听之」。安石为之愧,屈戬与台官王子韶论新法不便,乞召还孙觉、吕公著,戬又上疏论王安石乱法,曽公亮、陈升之依违不能救正,韩绛左右徇从,李定以邪謟窃台谏,吕惠卿刻薄辩给,假经术以文奸言,岂宜劝讲君侧戬又诣中书争之,安石举扇掩面而笑戬曰:戬之狂直,宜为公笑,然天下之笑公者不少矣,陈升之从旁解之,戬曰:公亦不得为无罪」。升之有愧色常上言:「均输青苖,敛散取息,傅会经义,何异王莾猥析《周官》片言,以流毒天下?」安石遣所亲宻谕意,常不为止,又言:州县散常平钱,实不出本,勒民出息。帝诘安石,安石请令常具官吏主名,常以非谏官体,不奉诏。安石既积怒言者,而颢等以言不行,亦各乞罢,乃罢常通判滑州,戬知公安县,子韶知上元县。安石素善颢,及是虽不合,犹敬其忠信,但出为京西路提刑,颢固辞,乃改签书镇宁节度判官。数日之间,台谏一空,安石以外议纷纷,请以姻家谢景温为侍御史知杂事,帝从之。五月,诏罢制置条例归中书,以吕惠卿兼判司农寺。先是,言者皆请罢条例司,帝问安石可并入中书否,安石言:「修条例未毕,且臣与韩绛共领是司,毎请间奏事,今绛在宻院,未可并,请缓之」。至是,绛入中书,乃降诏以其事还中书,又以手札谕安石,凡修条例掾属,悉授以官,青苖、免役、农田、水利等法,付司农寺,命吕惠卿掌之。

辽立贤良科。

令进是科者,先以所业十万言进分审官东西院,六月,罢知諌院胡宗愈字完夫,宿从子。旧制,文选属审官院,武选属枢宻院,至是,帝与王安石议分审官为东西院,东主文,西主武,以夺枢宻之权,且沮文彦博也,彦博言于帝曰:「若是,则臣无由与武臣相接,何由知其才而委令之哉?」帝不听,宗愈亦力言其不可,且言李定非才,帝恶之,手诏宗愈潜伏奸意,中伤善良,罢通判真州。

以朱寿昌字康叔,扬州天长人。通判河中府。寿昌生三岁,其父巽守京兆,出其母刘氏,母子不相闻者五十年。考宋史寿昌本传、续纲目、通鉴皆言刘氏方娠而出,寿昌生数岁方还父家。王偁束都事略则云寿昌既生而出,与苏轼志林、魏泰东轩笔録》所载略同。轼与寿昌同时,必不误,今依东都事略改辑寿昌行四方,求之不得,饮食罕御酒肉,与人言輙流涕。及知广徳军,续纲目误作「广州」,今改正与家人诀,弃官入秦,誓不见母,不还,行次同州,得焉,刘氏时年七十馀矣,京兆守臣钱明逸以闻,诏寿昌赴阙,时言者共攻李定,不服母䘮,王安石力主定,因忌寿昌及寿昌至,但付审官院折资,通判河中府。时苏轼作诗及序赠寿昌,且讥世之不养者,定见之大恨居数岁,其母卒,寿昌居䘮,几䘮明,天下称其孝。

秋七月,罢吕公弼知太原府,以冯京字当世,江夏人。为枢宻副使。

公弼以王安石变法,数劝其务安静,安石不悦。公弼具疏将论之,从孙嘉问字望之。窃其藁以示安石,安石先白之,帝怒,遂罢公弼知太原府,吕氏号嘉问,为家贼。京为御史中丞,言:「薛向总利权无绩效,近者复除天章阁待制,于侍从为最亲,非向人材所堪处」。帝不悦,以语安石,安石请改用京,帝从之,以为枢宻副使。八月,夏人寇环庆州,以韩绛为陜西宣抚使。

先是,夏人筑诺和堡,知庆州李复圭字审言,徐州丰人合蕃汉兵三千,遣禆将李信、刘甫袭之,大败还,复圭斩信等以自解,复出兵追夏人,杀其老幼二百,以功告㨗,至是,夏人大举入环庆,分其军,多者号二十万,少者不下一二万,攻大顺城及柔逺等砦游骑至庆州城下,九日乃退,钤辖郭庆等数人死焉。韩绛请行边,乃以绛为陜西宣抚使,授以空名告敕,得自除吏,寻命兼河东宣抚使。

九月,以曽布为崇政殿说书兼判司农。王安石尝欲置其党一二人于经筵,以防察奏对者,吕惠卿遭父丧去职,安石遂荐布代之,布资序浅,人尤不服,寻罢山阴陆佃尝受经于安石,至是应举入京师,安石问以制政,佃曰:「法非不善,但推行不能如初意,还为扰民」。安石惊曰:「何乃尔?吾与惠卿议之。又访外议,佃曰:「公乐闻善,古所未有,然外闲颇以为拒諌」。安石笑曰:「吾岂拒諌者?但邪说营营,顾无足听」。佃曰:「是乃所以致人言也」。明日,召佃谓之曰:「惠卿言私家取债,亦须一鸡半豚,已遣李承之使淮南质究矣」。既而承之还,亲言民无不便,佃说遂不行之。陆佃字农师李承 ,字奉世,濮人。

以刘庠知开封府。

庠不肯屈事王安石,安石欲见之,或以为言,庠曰:「安石自执政,未尝一事合人情,往将何语邪?」卒不往,上疏极言新法非是。帝曰:「奈何不与大臣协心济治乎?」庠对曰:「臣知事陛下而已,不敢附安石也」。

曽公亮罢。

公亮初嫉韩琦,故荐王安石以间之,及同辅政,知帝方向安石,凡更张庶事,一切阴助之,而外若不与同者,尝遣其子孝寛字令绰参其谋,至帝前,略无所异,由是帝益信任安石,安石深徳之,公亮以老求去,遂拜司空、侍中、集禧观使。苏轼尝从容责公亮不能就正,公亮曰:「上与介甫如一人,此乃天也」。然安石犹以公亮不尽阿附,已聴其罢相。

以冯京参知政事,吴充为枢宻副使。河东麟、府丰三州此丰州,宋嘉佑中以萝泊川掌地置,故城在今葭州府谷县。其唐故丰州,前已没于西夏城垒兵械不治,官吏皆受谴,京以前帅本道,上章自劾,优诏不听,进参知政事。充性谨宻,在西府,数言王安石之非。

策贤良方正之士,黜台州司户参军孔文仲字经父,新喻人。诏举贤良,帝亲䇿之太原判官吕陶字元钧,成都人对曰:「陛下初即位,愿不惑理财之说,不间老成之谋,不兴疆场之事,陛下措意立法,自谓庶几尧舜,然以陛下之心如此,天下之论如彼,独不返而思之乎?」及奏第,帝顾王安石取卷读,读未半,神色顿沮,帝觉之,使冯京竟读,称其言有理。台州司户参军孔文仲策凡九千馀言,力论安石所建之法非是,宋敏求第为异等,安石怒,启帝御批,罢文仲,还故官。齐恢字熙业,蒲阴人孙固封还御批,范镇上疏:臣所荐孔文仲,草茅踈逺,不识忌讳,且以直言求之而又罪之,恐为圣明之累」。不听,吕陶亦止授通判蜀州。

罢翰林学士司马光。

光求去,上曰:「王安石素与卿善,何自疑?」光曰:「安石执政,凡忤其意如蘓轼軰者,皆毁其素履中以危法,臣不敢避削黜,但欲苟全素履。且臣善、安石孰如吕公著,安石初举公著后,亦毁之,彼一人之身何前是而后非,必有不信者矣」。求益力,乃以端明殿学士知永兴军。

冬十月,陈升之罢。

升之既与安石忤,安石数侵辱之,升之不能堪,称疾卧家,逾十旬,乃出㑹母䘮,去位。

贬秦鳯经略使李师中字诚之,楚邱人。知舒州。先是,建昌军宋置,今江西建昌府是。司理王韶字子纯,江州徳安人。诣阙上平戎三䇿,以为:「西夏可取,欲取西夏,当先复河、湟,欲复河、湟,当先以恩信招抚沿边诸种,自武威之南,至于洮、河、兰、鄯,注俱见前。皆故汉郡,其地可以耕而食,其民可以役而使幸。今诸羌𤓰分,莫相统一,此正可并合而兼抚之时也。嘉勒氏子孙辖戬栋戬养子,额尔古之子,亦名本把戬差盛为诸戎所畏,若招抚之,使纠察宗党,制其部族,于汉有肘腋之助,且使夏人无所连结,策之上也」。帝异其言,召问方略,王安石以为竒,请以韶管干秦鳯经略司机宜文字。韶请筑渭、泾上下两城,屯兵以抚纳洮、河诸部,下师中议,师中以为不便,诏师中罢帅事。韶又言:「渭源西魏县,宋置砦,元仍为县,今属巩昌府至秦州,良田不耕者万顷,愿置市易司,颇笼商贾之利,取其赢以治田,乞假官钱为本」。诏秦鳯经略司以川交子易物货给之,命韶领市易事,师中言:「韶所指田,乃极边弓箭手地耳,又将移市易司于古渭,宋砦,皇佑中置,后为巩州,今巩昌府治是。恐秦州自此益多事,所得不补所亡。安石主韶议,为削师中职,徙知舒州,而以窦舜卿字希元,安阳人。知秦州,与内侍李若愚按问田所在,仅得地一顷,地主有讼,又归之矣。舜卿、若愚奏其欺,安石又为谪舜卿而命韩缜,缜遂附㑹实其事,乃进韶太子中允。初,师中仕州县,邸状报包拯参知政事,或曰:朝廷自此多事矣。师中曰:包公何能为?今知鄞县王安石者,眼多白,甚似王敦,他日乱天下者,必斯人也,世贵其先识。今额尔古旧作阿里骨本。把戬旧作邦彪、籛 改。

翰林学士范镇致仕。

镇上疏曰:「臣言青苗不见听,一宜去。荐苏轼、孔文仲不见用,二宜去。李定避持服,遂不认母,坏人伦,逆天理,而欲以为御史,反为之罢舍人,逐台諌王韶上书肆意欺罔,以兴造邉事,事败则置而不问,反为之罪帅臣,及不用苏轼,则掎摭其过,不悦孔文仲,则遣之归任,以此二人,况彼二人,是非得失,能逃圣鉴乎?因复极言青苖之害,且曰:「陛下有纳諌之资,大臣有拒諌之计,陛下有爱民之性,大臣用残民之术。疏入,王安石大怒,持其疏至手颤,乃自草制极诋之,遂以户部侍郎致仕,凡所宜得恩典,悉不与。镇表谢,略曰:愿陛下集群议为耳目,以除壅蔽之奸,任老成为腹心,以养中和之福。天下闻而壮之。苏轼往贺曰:公虽退而名益重矣。镇愀然曰:君子言听,计从消悉于未萌,使天下阴受其赐,无智名,无勇功,吾独不得为此,使天下受其害而吾享其名,吾何心哉!」

十二月,改诸路更戌法。

初,太祖惩五代之弊,用赵普䇿定兵制天子卫兵以守京师,更番戍边者曰禁军,诸州镇兵以分给役使者曰厢军」,选于户籍或应募使之团结以为所在防守者曰乡军,具籍塞下以为蕃篱者曰蕃军,大抵四者而已。至是,议者以更戍法虽无难制之患,而兵将不相识,缓急不可恃,乃部分诸路将兵总𨽻禁旅,使兵知其将,将练其兵,平居知有训厉而无番戍之劳,有事而后遣焉。既而分置将、副事在七年。京畿、河北、京东西路三十七将河北十七将,京畿十将,京东九将,京西四将,陜西五路四十二将鄜延九将,泾原十一将,环庆八将,秦凤五将,熙河九将,然禁旅尽属将官,饮食嬉游,养成骄惰。又将官遂与州郡长吏争衡,每将各有部将队将、押队使臣及训练官等数十人,而诸州旧总管、钤辖、都监、监押,设官重复,虚破廪禄,知兵者皆知其非,卒不能夺也。

立保甲法。

王安石言:「先王以农为兵,今欲公私财用不匮,为宗社长久计,当罢募兵用兵,乃立保甲。其法:数十家为保、有保长。五十家为大保,有大保长,十大保为都保,有都保、正、副、主、客户两丁以上选一人为保,丁附两保丁以上有馀丁而壮勇者亦附之,内家资最厚、材勇过人者,亦充保丁,授之弓弩,教之战阵。每一大保夜轮五人警盗,凡告捕所获,以赏格从事,同保犯强盗、杀人、强奸、略人、传习妖教、造蓄蛊毒,知而不告,依律伍保法,馀事非干已,又非敕律所听纠,皆母得告,虽知情亦不坐。若于法邻保合坐罪者,乃坐之。其居停强盗三人,经三日,保邻虽不知情,科失觉罪,逃移死絶,同保不及五家,并他保,有自外入保者,权为同保,戸数足则附之,俟及十家,则别为保,置牌以书其户数、姓名。提㸃刑狱赵子几迎安石意,请先行于畿甸。诏从之,遂推行于永兴、秦凤、河北东、西五路,以达于天下。保甲始行,特以捕盗贼相保任,既而诏畿内保丁肄习武事第一等者,天子亲阅试之,命以官二等至四等,加恩有差。五年,以曽布言,诏主户、保丁分番𨽻巡检司,十日一更,其永兴五路肄习。如畿内惟母上番,馀路止相保任,毋习武艺,其并边可肄者,令监司度之。凡保甲先𨽻司农,八年,改𨽻兵部,其政令则听乎枢审。至元丰二年,又立开封府界集教大保长法,艺成,乃立团教法,以大保长为教头,使教保丁。其法自府界椎之,诸路各置文武官一人提举,禁令苛急,民不胜扰,往往去而为盗。判大名府王拱辰抗言其害曰:「非止困其才力,夺其农时,是以法驱之使陷于罪罟也,浸淫为大盗,其兆已见,□未能尽罢,愿裁损下户以纾之。主者指拱辰为沮法,拱辰曰:「此老臣所以报国也。抗章不已。帝悟,由是下户得免。续考宋史王拱辰传,元丰初判大名,抗论保甲之害。 网目并载是条,钦次不清。今采兵志及拱辰传改韩。

以韩绛、王安石同平章事,王圭参知政事。时绛开幕府于延安,诏即军中拜之。寻命安石提举编修三司令式,圭为翰林学士承㫖,典内外制十八年,尝因斋宫赋诗,有所感叹,帝闻而怜之,遂拜参知政事。

行募役法。

先是,诏条例司讲立役法,条例司言使民出钱募人充役,即先王致民财以禄庶人在官者之意,命吕惠卿、曽布相继草具条贯,逾年始成,计民之贫富,分五等输钱,名免役钱、几官户、女户、寺观、单丁、未成丁者,亦等第输钱,名助役钱,凡敷钱,先视州若县应用雇直多少,随戸等均取雇直,又増取二分,以备水旱欠阙,谓之免役寛剰钱,用其钱,募人代役,既试,用其法于开封府,遂推行于诸路。既而东明县本汉东昏王,莾改东明,晋省,宋复置故城在今开封府。兰阳县,今大名府东,明县乃金时所置。民数百纷然,诣开封府诉,帝知之,又以台諌多论奏,因谓王安石少裁之,安石对曰:「朝廷制法,当断以义,岂须规规恤浅近之人议论邪?」考是条《续纲目及宋元通鉴,俱载有司马光奏,今据宋史食货志及光传免役初行,俱不载,光有特奏,元佑元年光既秉政,疏陈免役五害,其文与此奏略同。续纲目通鉴既载于此,而元佑元年又载光所论五害之言,殊属重复,今删此而録于后。

辛亥四年春正月,韩绛使种谔袭夏人,败之,遂城娄。在绥德州米脂县西北。沈括曰:夏人筑城于抚宁故县之北滴水崔崖石峭,拔髙十馀丈,下临无定河,谓之娄城。旧作罗兀城,今改。

韩绛素不习兵事,开幕府于延安,措置乖方,选蕃兵为七军,复以种谔为鄜延钤辖、知青涧城,命诸将皆受其节制,蕃兵皆怨望。谔谋取横山,乃帅师袭夏人于罗兀,大败之,因以众二万城焉。赐名嗣武砦。自是夏人日聚兵为报复计,吕公弼言谔启边患,宜戒之,弗听。已而绛言谔入夏之功,乞加旌赏,诏从之。

粥广惠仓田。

广惠仓田,本絶户业以赈济者也,王安石请鬻之,以为河北东西、陜西、京东四路青苖本钱,诏从之。二月,更定科举法,专以经义、论䇿试士。考熙宁定科举,宋史选举志载于前年三月,而神宗本纪仍两年互见,盖前年建议是年始行也。今依续纲目书于此。

初,上笃意经学,深悯贡举之弊,且以西北人材多不在选,遂议更法,王安石谓古之取士,俱本于学,请兴建学校以复古,其明经、诸科欲行废罢,诏近臣杂议。监官告院,苏轼曰:科举之法,行之百年,治乱盛衰,初不由此。今议者或曰:乡举徳行而略文章,或曰专取䇿论而罢诗赋。夫欲兴徳行,在于君人者,修身以格物,审好恶以表俗,若欲设科立名以取之,则是教天下相率而为伪也。上以孝取人,则勇者割股,怯者庐墓上,以廉取人,则敝车羸马,恶衣菲食,凡可以中上意,无所不至矣。自文章而言之,则䇿论为有用,诗赋为无益。自政事言之,则诗赋䇿论均为无益。然自祖宋以来莫之废者,以为设法取士,不过如此也。且自唐至今,以诗赋为名臣者不可胜数,何负于天下而必欲废之?近世士人纂类经史,缀辑时务,谓之策括,临时剽窃以眩有司,其弊有甚于诗赋者矣。议上,帝曰:「吾固疑此,得轼议释然矣」。他日,王安石言于帝曰:「进士科试诗赋,亦多得人,然谓科法已善则未也。士少壮时,正当讲求天下正理,乃闭门学作诗赋,及其入官,世事皆所未习,此科法败壊人材,致不如古。既而中书门下言:「今欲追复古制,则患于无渐,宜先除去声律偶对之文,使学者得専意经术,以俟朝廷兴建学校,然后讲求三代所以教育选举之法,施之天下,则庶几可以复古」。于是改法罢诗赋、帖经、墨义,士各占治易、诗、书、周礼、礼记一经,兼论语、孟子每试四场,初本经次,兼经大义凡十道,次论一道,次䇿三道,礼部试即增二道,中书撰大义式颁行,试义者须通经有文采乃为中格,不但如明经、墨义、麄解章句而已。其殿试则专以䇿限千字以上,分五等:第一等、二等赐进士及第,第三等赐进士出身,第四等赐同进士出身,第五等赐同学究出身。旧制,进士入进谢恩银百两,至是亦罢之,仍赐钱三千为期集费。

三月,夏人䧟抚宁注见前诸城。诏安置种谔于潭州,韩绛免。

谔进筑永乐川、赏逋岭二砦,永乐城,在绥徳州米脂县西,后改为银川砦。赏逋岭砦亦在米脂县境。分遣都监赵璞锥州人,振之子。燕达字逢辰,开封人。筑抚宁故城,及分荒堆、三泉、吐浑川、开光岭、葭芦川四砦,三泉在葭州界。吐浑川盖即吐延川,在延安府延川县北。开光城在绥徳州西北,本西魏县,唐未废,宋于此置砦,后改为堡。葭芦砦即今葭州。与河东路修筑,各相去四十馀里。已而夏人攻顺宁砦,注见前。遂围抚宁。折继世御卿孙、髙永能字君举,清涧人。等拥兵驻细浮图,在绥徳州西北,与水脂县接界,本夏人砦,后入宋,改名克戎。去抚宁咫尺。娄城兵势尚完,谔在绥徳节制诸军,闻夏人至,茫然失措,欲作书召燕达,战悸不能下笔,顾运判李南公字楚老,郑州人。涕泗不已,由是新筑诸堡悉䧟,将士没者千馀人,诏弃娄城,并治谔罪,责授汝州团练副使,潭州安置。绛坐兴师败衂,罢知邓州。

诏察奉行新法不职者。

先是,知山阴县陈舜俞字令举,乌程人,不散青苖钱,上疏自劾,谪监南康军盐酒税卒于贬所。又知长葛县乐京荆南人不奉助役法,知湖阳县刘䝉字子明,渤海人。议免役不便,俱夺官。至是,诏察奉行不力者,知陈留县姜潜字至之,奉符人。到官,才数月,青苖令下,潜印榜于县门,又移于乡村,各三日,无人至,遂撤榜付吏曰:「民不愿矣」。即移疾去。考宋史陈舜俞传,尝弃官居秀州,已而复出,遂贬死。苏轼称其学术才能兼百人之器,一斥不复,士大夫惜之。绩纲目于此乃云舜俞先上书极论新法,谪南康军,至是复上书言新法实便,识者笑之。与本传不合。宋元、通鉴于熙宁三年则云舜俞卒于贬所。于此则又因袭续纲目之文,前后尤抵牾,今改辑。浚漳河。注详前。

漳河初由磁、洺南入冀州,与胡卢河注见前,合其后,变徙入于大河。先是,从内侍程昉议,诏昉与河北提㸃刑狱王广廉相视开修,至是,役兵万人浚之,袤一百六十里,帝患财用不足,文彦博曰:「足财用在乎安百姓,安百姓在乎省力役,且河久不开,不出于东,则出于西,利害一也。今发夫开治,徙东从西,何利之有?」王安石谓:「使漳河不由地中行,则或东或西,为害一也。治之使行地中,则有利而无害」。会京东、河北风变异常,民大恐,帝手诏中书,令省事安静,以应天变漳河之役,妨农来岁为之,末晚,王安石格诏不下。

夏四月,以司马光判西京留台。

光在永兴,以言不用,乞判西京留台,不报。又上疏曰:「臣之不才,最出群臣之下。先见不如吕晦公,直不如范纯仁、程颢,敢言不如苏轼、孔文仲,勇决不如范镇。今陛下惟安石是信,附之者谓之忠良,攻之者谓之谗慝。臣今日所言,陛下之所谓䜛慝者也。若臣罪与范镇同,即乞依镇例致仕。若罪重于镇,或窜或诛,所不敢逃」。久之,乃从其请。光既归洛,自是絶口不论新法。

出监官告院,苏轼通判杭州。考宋史苏轼传及王宗稷东坡年谱,俱以轼判杭州在熙宁四年,而续纲目载于三年七月,宋元通鉴据本传载于是年四月,今依之。又考轼传,治平二年,进直史馆,明年,丁父忧归。熙宁二年服阕还朝,监官告院。而续纲目于轼出判杭州,犹书直史馆,非是,今改正。轼自议贡举与帝合,即日召见,问方今政令得失,轼对曰:「陛下天纵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断,但患求治太急,听言太广,进人太鋭,愿镇以安静,待时之来,然后应之。帝竦然曰:「卿三言,朕当熟思之。凡在馆阁,皆当为朕深思治乱,无有所𨼆。轼退,言于同列,王安石不悦,命权开封推官,将困之以事,轼决断精敏,声闻益逺,尝以新法不便,上疏极论略曰:臣之所言者,三言而已,愿陛下结人心,厚风俗,存纲纪,人主所恃者人心也。自古及今,未有和易同众而不安,刚果自用而不危者,祖宗以来,治财用者不过三司,今陛下又创制置三司条例司,使六七少年,日夜讲求于内,使者四十馀軰,分行营干于外,以万乘之主而言利,以天子之宰而治财,君臣宵旰,几一年矣,而富国之功,茫如捕风,徒闻内帑出数百万缗,祠部度五千人耳,以此为术,人皆知其难也。汴水浊流,自生民以来,不以种稻,今欲陂而清之,万顷之稻,必用千顷之陂,一岁一淤,三岁而满矣。陛下使相视地形,所在凿空,访寻水利,堤防一开,水失故道,虽食议者之肉,何补于民?自古役人必用乡户,徒闻江浙之间,数郡雇役,而欲措之天下,自杨炎为两税,租调与庸,既兼之矣,奈何复欲贩庸?青苗放钱,自昔有禁?今陛下始立成法,每岁常行,虽云不许抑配,而数世之后,暴君污吏,陛下能保之乎?昔汉武以财力匮竭,用桑𢎞羊之说,买贱卖贵,谓之均输,于时商贾不行,盗贼滋炽,几至于乱。臣愿陛下结人心者此也。国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徳之浅深,不在乎强与弱时,数之所以长短者,在风俗之厚薄,不在乎富与贫,臣愿陛下务崇道徳而厚风俗,不愿陛下急于有功而贪富强,仁祖持法至寛,用人有序,专务掩覆过失,未尝轻改旧章,考其成功,则曰未至,言乎用兵则十出而九败,言乎府库则仅足而无馀,徒以徳泽在人,风俗知义,故升遐之日,天下归仁。议者见其末年吏多因循,事不振举,乃欲矫之以苛察,济之以智能,招来新进勇鋭之人,以图一切速成之效,未享其利,浇风已成,欲望风俗之厚,岂可得哉?臣愿陛下厚风俗者此也。祖宗委任台諌,未尝罪一言者,纵有薄责,旋即超升,许以风闻而无官长,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闗廊庙,则宰相待罪,台谏固未必皆贤,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须养其鋭气而借之重权者,将以折奸臣之萌也。臣闻长老之谈,皆谓台諌所言,常随天下公议,今者物论沸腾,怨言交至,公议所在,亦知之矣,臣恐自兹以往,习惯成风,尽为执政私人,以致人主孤立,纲纪一废,何事不生?臣愿陛下存纪纲者此也。先是,轼见王安石赞帝以独断专任,轼因试进士发策,以晋武平吴,独断而克,苻坚伐晋,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功异为问,安石滋怒,使侍御史谢景温论奏其过,诬轼丁忧归蜀,乘舟商贩,诏下六路捕逮篙工水师穷治无所得,轼遂请外,通判杭州。

以邓绾字文约,成都双流人。为侍御史、判司农事。初,绾通判宁州,注见前。知王安石得君专政,乃条上时事数十,以为宋兴百年,习安玩,治当事。更化,言:「陛下得伊、周之佐,作青苖、免役等法,民莫不歌舞圣泽,愿勿移于浮议而坚行之」。复贻安石书,极其佞䛕。由是安石力荐于帝,遂驿召对,除集贤校理、检正中书孔目房。乡人在都者皆笑且骂,绾曰:「笑骂从他笑骂,好官还我为之!」寻同知谏院。时新法皆出司农,曽布不能独任其事,安石欲藉绾以威众,故有是命。

五月,右谏议大夫吕诲卒。

诲以疾,表求致仕曰:「臣本无宿疾,偶值医者用术乖方,妄投药剂,寖成风痹,遂艰行歩,非祗惮𨁣戾之苦,又将虞心腹之变,势已及此,为之奈何?虽然,一身之微,固未足恤,其如九族之托,良以为忧」。盖以身疾喻朝政也。至是病亟,司马光往省之,至则目已瞑,闻光哭,张目强视,曰:「天下事尚可为,君实勉之」。遂卒。髙丽来贡。

髙丽为辽所阻,不通中国者四十二年。自仁宗天圣八年入贡,至是为四十二年,诸书作四十三年者误。至是,福建转运使罗拯字道济,祥符人。令商人黄真「渑水,燕谈作「慎」。招接通好髙丽。王徽乃因真还,移牒福建,愿备礼朝贡。拯以闻,朝议谓可结以谋辽,乃命拯谕意。至是,徽遂遣其民官侍郎金悌「髙丽」史作「觐」,渑水燕谈作「第」。及朴寅亮字代天,竹州人。等由登州入贡,后请改由明州,从之。自是与中国复通,聘贡相继。

罢知开封府韩维。

保甲法行,乡民忧无钱,买弓矢,加以传惑,徙之戍边,父子聚泣。维时知开封,上言诸县团结保甲,乡民惊扰,至有截指断腕以避丁者,乞候农隙排定。帝以问安石,安石对曰:「此固未可知,就令有之,亦不足怪。大抵保甲法不特除盗,用可渐习为兵,且省财费,惟陛下果断,不恤人言以行之」。帝遂变河东北、陜西三路义勇如府畿保甲法,安石由此益恶。维维力辞,安石因言维善附流俗,以非上所建立,乞允其请。㑹文彦博求去,帝曰:「宻院事剧,当除韩维佐卿」。明日,维奏事殿中,以言不用,方请外郡,帝曰:「卿东宫旧人,当留辅政」。维对曰:「使臣言得行贤于富贵。若縁攀附旧恩以进,非臣之愿也」。乃出知襄州。

六月,知蔡州欧阳修致仕,修以风节自持,既连被污蔑,年六十,即乞谢事,及守青州,上疏请止散青苖钱,帝欲复召执政,王安石力诋之,乃徙蔡州,至是求归益切,冯京请留之,安石曰:「修附丽韩琦,以琦为社稷臣如此人,在一郡则壊一郡,在朝廷则壊朝廷,留之安用?」乃以太子少师致仕,贬富弼官,徙判汝州。

弼判亳州青苗法,行弼谓如是则财聚于上,人散于下,持不行。提举官赵济劾弼沮格诏㫖,邓绾乞付有司鞫治,乃落弼武寕节度使、同平章事,以左仆射移判汝州。王安石曰:「弼虽责,犹不失富贵。昔鲧以方命殛,共工以象恭流,弼兼二罪,止夺使相,何由沮奸?」帝不答。弼行过应天,谓判府张方平曰:「人固难知也」。方平曰:「谓王安石乎?亦岂难知者?」方平顷知皇佑贡举,或称其文学,辟以考校,既至,院中之事,皆欲纷更,方平恶其为人,檄之使出,自是未尝与语。弼有愧色,盖弼亦素喜安石也。

秋七月,贬御史中丞杨绘字元素,绵竹人。知郑州、监察御史里行刘挚字莘老,东光人。监衡州盐仓。

初,绘言提举常平张靓等科配助役钱一户,多者至三百千,乞少裁损,以安民心。不听。时贤士多引去以避王安石,绘又上疏言:「老成人不可不惜,当今范镇、吕诲、欧阳修、富弼、司马光、王陶等皆引疾致仕,或自求散地,陛下可不思其故乎?安石闻而深恶之。挚由检正中书礼房才月馀,拜监察御史里行挚为安石所器,入见时,帝褒谕之曰:卿从学王安石邪?安石极称卿器识。挚曰:臣东北人,少孤独学,不识王安石也。始就职,即陈率钱助役十害,㑹绘亦言助役之难行者有五,于是安石大怒,使知諌院张璪初名琥,字邃明,洎之孙取绘、挚所论作十难以诘之,璪辞不为,曽布请为之,且劾绘、挚欺诞懐向背诏,下其疏于绘、挚,使各言状,绘録前后四奏以自辩,挚奋然曰:为人臣岂可压于权势,使天子不知利害之实。即条对所难,以伸其说,略曰:臣待罪言责,采士民之说以开职也,今乃遽令分析,交口相直,无乃辱陛下耳目之任哉!所谓向背,则臣所向者义,所背者利,所向者君父,所背者权臣。愿以臣章并司农奏宣示百官,考定当否。不报。明日,复上疏论之略曰:陛下夙夜励精,以亲庶政,天下未致于安且治者,谁致之邪?即自以太平为己任,得君专政者是也。二三年间,开阖摇动,举天地之内,无一民一物得安其所者,其议财,则市井屠贩之人皆召至政事堂,其征利则下至厯日而官自粥之。推此以往,不可究言轻用名噐,清混贤否,忠厚老成者摈之为无能,侠少儇辩者取之为可用,守道忧国者谓之流俗,败常害民者谓之通变。凡政府谋议经画,除用进退,独与一掾属曽布者论定,然后落笔,同列预闻,反在其后,故奔走乞丐之人,布门如市。今西夏之疑未入,反侧之兵未安,三边疮痍,流溃未定,河北大旱,诸路大水,民劳财乏,县官减耗,圣上忧勤念治之时,而政事如此,皆大臣误陛下,而大臣所用者误大臣也。疏奏,安石欲窜挚岭外,帝不许,诏贬绘知郑州,谪挚监衡州盐仓,璪亦落职,遣察访使遍行诸路,促成役书。先是,衡州仓吏纲兵奸利,相市盐中,美恶相杂,逺人未尝食善盐,挚至悉心核视,且储其羡以为赏,弊去什七,父老目为学士盐。

八月,以王雱字元泽,安石子为崇政殿说书。雱为人慓悍,阴刻无所顾忌,性敏甚,年十三时,得秦卒言洮河事,叹曰:「此可抚而有也!使西夏得之,则敌强而边患博矣」。故安石闻王韶开熙河议,因力主之,未冠,已著书数十万言,举进士,调旌徳唐县今属宁国府,尉雱气豪,睥睨一世,不能作小官。安石执政,所用多少年,雱亦欲预选,乃与父谋曰:「执政子虽不可预事,而经筵可处」。安石欲帝知而自用,乃以雱所作䇿及注道徳经,锓板鬻于市,遂传达于帝,邓绾、曾布又力荐之,召见,授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安石更张政事,雱实导之。雱尝称商鞅为豪杰之士,且言不诛异议者,则法不行。安石一日与程颢语,雱囚首跣足,携妇人冠以出,问父所言何事,曰:以新法为人所沮,故与程君议之。雱大言曰:「枭韩琦、富弼之首于市,则法行矣」。安石遽曰:「儿误矣」。颢曰:「方与参政论国事,子弟不可预,姑退」。雱不乐。

命王韶主洮河安抚司事。

时议取河、湟,自古渭砦接青唐注俱见前、武胜军,本唐临州没于吐蕃,号武胜军。今兰州府狄道州是。应招纳蕃部市易、募人营田等事,并令王韶主之。韶至秦,会诸将以蕃部俞龙珂在青唐最大,渭源羌与夏人皆欲覊縻之,议先致讨,诏因按边,引数骑直抵其帐,谕以成败,遂留宿。明旦,两种皆遣其豪随韶以东,龙珂率其属十二万口内附,自言:「平生闻包中丞朝廷忠臣,乞赐姓包氏」。帝如其请,赐名顺。

九月,粥、坊场、河渡、祠庙。

冬十月,以鲜于侁字子骏,阆州人。为利州转运副使。初,诏监司各定所部助役钱数,利州路转运使李瑜欲定四十万,侁时为判官,争之曰:「利州民贫地瘠,半此可矣」。瑜不从,遂各为奏。帝是侁议,谕司农曽布使颁以为式,因黜瑜而擢侁副使兼提举常平。侁恶王安石沽激要君,尝语人曰:「是人若用,必壊乱天下」。及安石用事,侁乃上书论时政,以为逆治体而召民怨者,不可概举。其意专指安石,安石怒,毁短之。帝称其有文学可用,安石曰:「何以知之?」帝曰:「有章奏在」。安石乃不敢言。既为副使,部民不请青苖钱,安石遣吏责之,侁曰:「青苗之法,愿取则与,民不自愿,岂能强之哉!」苏轼称侁上不害法,中不废亲,下不伤民,以为三难。立太学,生三舍法。

初,国子生以京朝七品以上子孙应䕃者为之,太学生,以八品以下若庶人之俊异者为之,试艺如进士法。及帝即位,尤垂意儒学,自京师至郡县,既皆有学,至是,因言者论太学假锡庆院西北廊,甚狭隘,乃尽以锡庆院及朝集院西庑广太学,增直讲为十二员,率二员共讲一经,生员厘为三等:始入太学为外舍,定额为七百人,外舍升入内舍员三百,内舍升上舍员,百各执一经,从所讲官受学,月考试其业,优等以次升舍,上舍免发解及礼部试,召试赐第。其正録、学谕宋史职官志:国子监正録各五人,秩正九品,举行学规学谕,秩亦正九品。俱以上舍生为之,经各二员。学行卓异者,主判、直讲复荐之于中书除官,其后増置八十斋,斋三十人。外舍生至二千人,岁一试,补内舍生,间岁一试,补上舍生,弥封、誊録如贡举法。《文献通考》:真宗景徳中,始令礼部糊名考校。祥符八年,制誊録院。

壬子五年春正月,置京城逻卒,察谤议时政者,收罪之。三月,南平王李日尊公藴之孙。死,子乾徳嗣。

日尊既死,乾徳遣使来告哀,诏封乾徳为交址郡王,判汝州富弼致仕。

弼至汝州两月,即上言:「新法,臣所不晓,不可以治郡,愿归洛养疾」。许之。遂请老,复授司空、武宁节度使,致仕。弼虽家居,朝廷有大利害,知无不言。帝虽不尽用,而眷礼不衰,常因王安石有所建明,却之曰:「富弼手疏称老臣,无所告诉,但仰屋窃叹者,即当至矣」。其敬之如此。

行市易法

自王韶倡为縁邉市易之说,王安石善之,以为与汉平准法同,可以制物低昻而均通之,遂用草泽魏继宗议,以内藏库钱帛置市易务于京师,凡货之可市及滞于民而不售者,平其价市之,愿以易官物者听,若次市于官者,则度其田宅,或金帛为抵当而贷之钱,责期使偿,半岁输息,十一及岁倍之,过期不输,息外,每月更加罚钱,以户部判官吕嘉问为提举。嘉问上建置十三事,其一欲于律外禁兼并之家,輙取利,帝去之,安石执不可,已而帝闻其太烦碎,人皆怨讟,欲罢之,以问安石,安石对曰:「立法当论冇害于人与否,不当以烦碎废也」。自是诸州上供荐席、黄芦之类六十色,悉令计直,从民愿粥者市之以给用,寻改提举在京市易务为都提举市易司、秦鳯、两浙黔州、成都广州、郓州六市易司皆𨽻焉。

夏五月,诏:「宗室非袒免亲者,许应举初试黜。其不成文理者,馀令覆试。累覆不中者,亦量才擢用」。

行保马法。

王安石建保甲、养马之法,文彦博、吴充以为不便,安石持论益坚,乃诏曽布等上其条,约保甲愿养马者,户一匹,物力髙愿,养二匹者听,皆以监牧见马给之,或官与其直,令自市,先行于开封府及陜西五路府界,无过三千匹,五路无过五千匹,袭逐盗贼外,乘越三百里者有禁,岁一阅其肥瘠死病者补偿,在府界者,免输粮草二百五十末,加给以钱布,在五路者,岁免折变,縁约钱三等以上,十户为一保,四等以下十户为一社,以待病毙逋偿者。保户马死,保户独偿。社户马死,社户半偿之,其后遂偏行于诸路。

王安石求去位,帝不许。

先是,枢宻都承㫖李评喜论事,帝多从其言,又尝极言助役不便,安石恶之,会评妄奏罢合门官吏,安石言其作威福,必欲罪之,帝亦谓评有罪,然未始罪评也。明日,安石入见,乞东南一郡,帝曰:「自古君臣如卿与朕相知极少,朕鄙钝初未有知,自卿在翰林,始闻道徳之说,心稍开悟,天下事方有绪,卿何去?」安石固请,帝曰:「卿得非以李评事,谓朕有疑心。朕自知制诰知卿,属以天下事,如吕诲比卿少正卯、卢杞,朕不为惑,岂更有人能惑朕者?」未几,安石复自赍表入请,帝不视,以表授安石,固令就职。

秋闰七月,以章敦为湖北察访使。时帝思用兵以威四夷,湖北提㸃刑狱赵鼎上言:「峡州宋蛮州非归峡之峡州也。峒酋刻剥无度,蛮众愿内附。辰州布衣张翘亦上书言南北江利害,北江彭氏有州二十,已见前南江诸蛮。舒氏有州四:曰叙峡、中胜。元则、田氏。有州四:曰奬锦、懿、晃、向氏。有州五,曰宿龙、保顺、天赐。古则地俱在今辰、沅二府界。遂诏中书检正官章敦察访荆湖北路经制蛮事。

八月,王韶击吐蕃,败之,遂城、武胜、秦鳯驻洎都监。宋置诸路都监,有禁兵驻泊其地者,以驻泊冠之。张守约字希参,濮州人。请名古渭砦为军,以根本陇右,诏从之。遂建为通逺军使,王韶知军事,以圗武胜。韶引兵筑乞神平堡在渭源县西南,蕃酋玛尔旧作「抹耳」,今改结日巴旧作「水巴」,今改。等族入㓂,韶率兵度竹牛岭在狄道州东,逼之,斩首百馀级,焚其庐帐,洮西震动。玛尔戬渡河来㓂,玛尔依其声势,保集玛尔本山在狄道州南,旧作「抹邦」,今改。知徳顺军,宋置,今静宁州。景思立普州人以泾原兵出南路,遣将分击玛尔于南甲在狄道州南。击玛尔戬于古凌城,吐蕃所筑在狄道州西南,旧作「巩令」,今改。使不得动。韶将大军从东谷河名,在狄道州,东出渭源县西,南流入洮河。径趋武胜,未至数里,贼迎战,败还,追至其城,首领辖裕勒旧作「瞎药」,今改。弃城遁,馀众出降遂城武胜。建为镇洮军。时玛尔戬亦败于古凌城。初,韶言措置洮河尺,用回易息钱,未尝輙费官本。文彦博曰:「工师造物,初必小计,冀人易于动工。及既兴作,知不可已,乃方増多」。帝曰:「屋坏岂可不修!」王安石曰:「主者善计,自有忖度,岂为工师所欺也!」彦博乃不复言。由是韶进讨,敢肆欺诞,朝廷不与计财。

观文殿学士致仕欧阳修卒。谥文忠。修既致仕,乐颍川风土遂居焉。自号六一居士。初,修以薛居正所进五代史,开寳中进共一百五十卷。繁猥失实,重加修定,共七十五卷。藏于家。是岁,有诏取其书,而修己卒,诏刋行之。修天资刚劲,见义勇为平生,奨引后进,如恐不及,赏识之下,率为闻人。及在政府,士大夫有所干请,辄面谕可否,虽台諌论事,亦必以是非诘之,怨诽益众。自五代以来,文体卑弱,修游随州,得唐韩愈遗稿,读而心慕之,苦心探赜,至忘寝食,遂以文章名冠天下,学者翕然师尊之。

贬唐垧钱塘人为潮州别驾。

垧以父任得官,垧父询,判太常寺,进给事中尝上书言:「秦二世制于赵髙,乃失之弱,非失之强」。帝悦其言,又言青苗法不行,宜斩大臣异议如韩琦者数人。王安石尢喜之,荐使对,赐进士出身,为崇文校书,安石复令邓绾举为御史,遂除太子中允,将用为諌官,安石疑其轻脱将背,已立名,不除职,以本官同知諌院,非故事也,垧果怒,安石易已凡奏二十疏,论时事,皆留中不出,垧乃因百官起居日,扣陛请对,帝令谕以他日,垧伏地不起,遂一召升殿,垧至御座前进曰:「臣所言皆大臣不法,请对陛下一一陈之」。乃搢笏展疏,目安石曰:「王安石近御座聴札子」,安石迟迟」。垧呵曰:「陛下前犹敢如此,在外可知」。安石竦然而进,垧大声宣读凡六十条,大抵言「安石专作威福,曽布表里擅权,天下但知惮安石,不复知有陛下」。文彦博、冯京知而不敢言,王圭曲事安石,无异厮仆,且读且目圭,圭惭惧,俯首先降。又言:「薛康、陈绎字和叔,开封人安石颐指气使,无异家奴。张璪、李定为安石爪牙,张商英字大觉,蜀州新津人。乃安石鹰犬,逆意者虽贤为不肖,附己者虽不肖为贤」。至诋安石为李林甫、卢杞,帝屡止之,垧慷慨自若,略不退慑。读已,下殿再拜而退,侍臣卫士相顾失色,合门纠其渎乱朝仪,贬潮州别驾。

颁方田均税法。

帝患田赋不均,诏司农重定方田及均税法,颁之天下。方田之法,以东西南北各一千步,当四十一顷六十六亩一百六十步为一方,歳以九月,县委令佐分地计量,随陂原平泽而定其地,因赤淤、黑垆而辨其色,方量毕,以地及色参定肥瘠而分五等以定其税则,至明年三月毕,掲以示民。均税之法,县各以其租额税数为限,旧尝收蹙竒零,如米不及十合而收为升,绢不满十分而收为寸之类,今不得用,其数均摊増展,致溢旧额,凡越额増数皆禁,若瘠卤不毛及众所食利山林陂塘、沟路、坟墓,皆不立税,凡方田之角,立土为峰,植其野之所宜木以封表之,有方帐,有庄帐,有甲帐,有户帖,其分烟析产,典卖割移,官给契,县置簿,皆以今所方之田为正令,既具,乃以钜野县尉王㬅为指教官,先自京东路行之,诸路仿焉。

九月,少华山崩。山在今同州府华州东南,与太华峰势相连而稍低,故名少华。《雍大记》:少华山有峰曰阜头,即宋熙宁五年崩处其崩,山遗址名半截山。

其下地裂陷民居数百户。冬十月,置熙河路,以王韶为经略安抚使,置熙河路,领熙、河、洮、岷州及通逺军注俱见前。升镇洮军为熙州,以韶为经略安抚使,兼知熙州,然河、洮、岷三州犹未复也。

十一月,章敦招降梅山峒蛮,置安化县。今县属长沙府。梅山其在西南,与宝庆府新化县接界。在新化者曰上梅山,在安化者曰下梅山。

梅山峒蛮苏氏,旧不通中国,其地东接潭,南接邵,西接辰,北接鼎、沣,章敦招降之,籍其民万四千八百馀户,其田二十六万四百馀亩,均定其税,使岁一输,筑武阳、开峡二城,在安化、新化二县界,置安化县,𨽻邵州。

癸丑六年春二月,王韶克河州。

获玛尔戬妻子。

以沈起字兴宗,明州鄞县人。知桂州,自王安石用事,始求边功,知邕州萧注喜言兵羡,王韶等获髙位,乃上疏言交址虽奉朝贡,实包祸心,失今不取,必为后忧。㑹交人为占城所败,或言其馀众不满万取之易,诏即以注知桂州经略之注入朝,帝问攻取之䇿,注复以为难,度支判官沈起言南交小丑,无不可取之理,乃以起代注,起受㫖于安石,遂一意事攻扰,交址始贰。

夏四月甲戌朔,日食。

先是,司天奏四月朔日当食,帝自三月即避殿减膳,降天下罪囚一等,至是云阴日不见,王安石等进贺,以为圣徳所感,乞御殿复膳,从之。

文彦博罢。

彦博久居枢宻,以王安石多变旧典,言于帝曰「朝廷行事,务合人心,宜兼采众论,以静重为先。陛下励精求治,而人心未安,盖更张之过也。祖宗法未必皆不可行,但有偏而不举之弊尔」。安石知为已发,奋然排之曰:「求去民害,何为不可?若万事隳脞,乃西晋之风,何益于治」及市易司立,至果实亦官监卖,彦博以为损国体,敛民怨,致华岳山崩,为帝极言之。安石曰:「华山之变,殆天意为小人发,市易之起,自为细民久困,以抑兼并尔,于官何利焉」。彦博求去益力,遂为司空、河东节度使、判河阳,徙大名府。身虽在外,而帝眷有加。

置律学。

诏:「士之臣官以法从事,今所习非所学,宜置律学,令官举人皆得入学习律令」。

以范子渊提举浚河司。

河溢北京、夏津唐县今属东昌府帝语执政:「闻京东调夫修河,有坏产者,且河决不过占一河之地,或西或东,利害无所校,听其所趋如何?」王安石曰:「北流不塞,占公私田至多,又水散漫,久复淀塞,昨修二股费至少,而公私田皆出,向之㵼卤俱为沃壤,庸非利乎?况调夫已减于去岁,若复葺理堤防,则夫愈减矣」。帝从之。先是,有选人李公义者,献铁龙爪扬泥车法以浚河,其法用铁为爪形,系舟尾,乘流相继而下,一再过,水深数尺,宦官黄懐信以为可用,而患其太轻,安石请令懐信公义,同议増损,乃别置浚川杷,其法,以巨木长八尺、齿长一尺,列于水下,如把状,以石压之,两傍系大船,各用滑车绞之,挠荡泥沙。或谓水深则杷不及,底浅则齿碍泥沙,人皆知不可用,惟安石善其法,乃赏懐信,而命公义官以杷法下大名,令子渊与通判、知县共试之,皆言不可用。会子渊以事至京师,安石问其故,子渊意附㑹,遽曰:「法诚善,第同官议不合尔」。安石大悦。乃置浚河司,将自卫州浚至海口,差子渊为都大提举,公义为之属。

六月,置军器监。

王雱言:「今天下甲胄弓弩以千万计,而无一坚利者,莫若更置其法,敛数州之所作,而聚以为一,若今钱盐之比,择知工事之臣,使典其职,且募良工为匠师」。帝颇采雱说,置军噐,监总内外军噐之政,以吕惠卿判监事。

知南康军周敦颐,字茂叔,道州营道人。卒。敦颐初因舅郑向字公明,开封陈留人。任为分宁。唐县,今南昌府宁州是。主簿有狱久不决,敦颐至,一讯立辨。邑人惊曰:「老吏不如也」。调南安」。今江西南安府,宋为南安军。司理有囚法不当死,转运使王逵欲深治之,敦颐力与辩逹,不听。敦颐委手板,将弃官去,曰:「如此尚可仕乎!杀人以媚人,吾不为也」。逵悟,囚得释,调桂阳,宋置,今属郴州。令改知南昌。富家大姓,黠吏恶少,惴惴畏法,且又以污秽善政为耻。歴知南康军,年五十七而卒。敦颐博学力行,著太极图易,通明天理之根源,究万物之终始,言约而道大,文质而义精,得孔、孟之本原。大有功于学者,为南安司理。时通判程珦羽之孙以其为学知道,使二子颢、颐往受业,敦颐毎令寻孔颜乐处所乐何事,颢尝曰:「自再见周茂叔后,吟风弄月以归,有吾与㸃也之意」。既至南康,即筑室于莲花峰,庐山之峰,在今九江府徳化县。下前有溪,合于湓江,即湓浦,注见前。取营道,汉县,明省。故城在今永州府道州。所居濓溪在今道州西,南流入潇水。以名之,学者称为濓溪先生。

大蝗。

秋九月,初策武举之士。

凡武举,试义策于秘阁,武艺于殿前司,及殿试,则又试骑射及䇿于庭,策武艺,俱优为右班殿,值武艺,次优为三班奉直,又次借职、末等、三班差役。初,枢宻院修武举法,不能答䇿者,答兵书墨义,王安石曰:「武举而试墨义,何异学究诵书,不晓理者,无补于事。先王収勇力之士,皆属于车右者,欲以备御侮之用,则记诵何所施?」帝从之。至是,始䇿武举之士。

吐蕃玛尔戬复入河州,王韶破走之,取岷、宕,即唐宕州,古宕昌也。注见前洮叠即唐叠州,后没吐蕃故城在今巩昌府洮州㕔四城,帝御殿受贺。韶既复河州降羌复入韶趋击之,玛尔戬以其间据河州,韶进破格纳旧作「诃诺」,今改。「宻藏旧作「木藏」,今改。城,二城皆吐蕃所置。格纳城在河州南,宋改名定羌。宻藏城在州西南。穿露骨山,在今河州西南,接洮州蕃界,石如骨露故名。又四时积雪,亦曰雪山南入洮州境,道陿隘,释马徒行,或日至六七。玛尔戬留其党守河州,自将尾官军韶力战,破走之,河州复平。岷山首领摩琳沁旧作「木令征」,今改。以城降韶,入之。于是宕、洮、叠三州羌酋皆以城附韶军,行五十四日,渉千八百里,得州五,斩首数千级,获牛羊马以万计。㨗书至,帝御紫宸殿受贺,解所服御帯赐王安石。进韶左諌议大夫、端明殿学士。

收免行钱。

先是,京师百物有行,官司所须,俱以责办,下逮贫民浮贩,类有赔折。吕嘉问请约诸行利入厚薄,令纳钱以赋吏禄,与免行户祗应。而禁中卖买百货并下,杂买埸务,仍置市司估物低昻,凡内外官司欲占物价,则取辩焉。至是行之。

冬十月,开直河。

时河北流闭已久,水或横决散漫,常虞壅遏,外都水监丞王令图献议于大名第四、第五埽等处,开修直河,使大河还二股故道。时河流溃溢,己不循二股初行之道,故欲开直河以复之,考此即后回河之议所由始。王安石主其议,言于帝曰:「开直河则水势分,其不可开者以近河,毎开数尺即见水,不容施功尔。今第见水,即以浚川杷浚之,苟置数干杷,则诸河浅淀,皆非所患,岁可省开浚之费几百千万」。帝曰:「果尔,甚善」。乃命开直河使范子渊领其事。

章敦击南江蛮,平之,置沅州。今为府,属湖南。

湖北蛮向永晤、舒光银各以其地降敦,独田氏、有元猛者,颇桀骜,敦进兵破懿州,五季马氏置,后为田氏所据。南江州峒悉平。遂置沅州,以懿州新城为治所,后诚徽州。五季蛮峒有诚、徽州,杨氏居之。诚州即今靖州。徽州即今靖州,属之绥宁县。蛮酋杨光富亦率其族姓二十三州峒归附,因置诚州,后改靖州。考靖州崇宁二年始改续纲目类叙于此,而于崇宁二年又复载之,事属重复,今删后条而并载于此。又「诚徽州,今改「正」,误作「城徽州」,今改正。

行折二钱。

自王安石为政,始罢铜禁,奸民日销钱为器,边闗海舶不复讥钱之出,国钱日耗。张方平因对,极论其害,请诘问王安石举累朝令典,一旦削而除之,其意安在。安石深恶之,至是行折二钱,除在京及府界外诸路并通行。

甲寅,七年春正月,熊本字伯通,鄱阳人。讨泸夷,泸州,夷也。降之。先是,泸夷叛,诏以本为梓䕫察访使,得以便宜措置诸夷事。本尝通判戎州,注见前。习夷中俗,及至部,以夷人扰邉,皆介村豪为乡导,乃以计致百馀人,枭之泸川,随县,泸州。治元省入州。其徒股栗,愿矢死自赎独柯阴,本唐县属覊縻晏州,后为蛮所据地,在今泸州江安县西南。一酋不至,本率军进讨柯阴,窘迫乞降,本受之,尽籍丁口土田及其重寳善马,归之公上,受贡职。于是淯井在叙州府长宁县北,泉有二脉,一咸一淡,取以煎盐。宋初为淯水夷所居,后置监于此。长宁唐覊縻州后,没于夷人,献地建为军。 宋以改县,今属叙州府。乌蛮罗氏鬼主。宋史泸夷传:鸟蛮王得盖居姚州,授刺史。得盖死,其子窃号罗氏鬼主。泸姚州,宋覊縻州,属 州。诸夷皆愿世为汉官。本还,帝劳之曰:「卿不伤财,不害民,一旦去百年之患,至于檄奏详明,近时鲜俪」擢集贤殿修撰,赐三品服。西南用兵自此始。

二月,知河州景思立与吐蕃别将战于踏白城在河州西北,败死。三月,玛尔戬㓂岷州,刺史髙遵裕击走之。

玛尔戬虽屡破败,栋戬别将青伊克旧作「青宜」,今改。结果庄,旧作「鬼章」,今改。。复数扰河州属蕃。时王韶入朝,思立与战于踏白城,败死。玛尔戬势复炽,遂㓂岷州,遵裕遣包顺击走之。

辽使人来议疆事,遣太常少卿刘忱报之,辽以河东路沿邉増修戍垒,起铺舍,侵入蔚、应、朔三州界内,使林牙辽官名掌文告萧禧来言,乞行毁撤,别立界至,禧归,帝面谕以三州地界,俟遣官与北朝官即境上议之,遂诏忱如辽辽,遣枢宻副使萧素会忱于代州境上,诏下枢宻院议,且手诏判相州韩琦、司空富弼、判河南府文彦博、判永兴军曽公亮,条代北事宜以闻。琦言:「臣观近年朝廷举事,似不以大敌为䘏,彼见形生疑,必谓我有复燕之意,故引先发制人之说,造为衅端,所以致疑,其事有七:招髙丽朝贡,一也。取吐蕃之地建熙河,二也。植榆柳于西山以制蕃骑,三也。剏保甲,四也。筑河北城池,五也。置都作院,颁弓矢新式,六也。置河北三十七,将七也。契丹素为敌国,因事起疑,不得不然,臣尝窃计,始为陛下谋者,必曰:治国之本,当先聚财积榖,募兵于农,则可以鞭棰四夷,故散青苖钱为免役法,置市易务,次第取钱,新制日下,更改无常,而监司督责,以刻为明,今农怨于畎亩,商叹于道路,长吏不安其职,陛下不尽知也。夫欲攘斥四夷,以兴太平,而先使邦本困揺,众心离怨,此则为陛下始谋者大误也。臣今为陛下计,宜遣报使,且言向来兴作,乃修备之常,疆土素定,悉如旧境,不可持此造端,以隳累世之好,可疑之形,如将官之类,因而罢去,益养民爱力,选贤任能,使天下悦服,邉备日充,若其果自败盟,则可一振威,恢复故疆,摅累朝之宿愤矣!」弼、彦博、公亮亦皆有言,大抵度上,以虏为忧,故深指时事云。

大旱,诏求直言。夏四月,权罢新法,雨自去秋七月不雨,至夏四月,帝忧形于色,欲尽罢法度之不善者。王安石曰:「水旱常数,尧、汤所不免,但当修人事以应之」。帝曰:「朕所以恐惧者,正为人事之未修尔。今取免行钱太重,人情咨怨,自近臣以至后族,无不言其害者」。冯京曰:「臣亦闻之」。安石曰:「士大夫不逞者以京为归,故京独闻此言,臣未之闻也」。翰林学士韩维言:「陛下损膳避殿,乃举行故事,恐不足以应变,当痛自责已,广求直言,帝即命维草诏行之。初,光州司法参军郑侠字介夫,福州福清人以秩满入京,侠先为安石所奨,抜感其知己,思欲尽忠,及入京,安石问以所闻,侠曰:「青苗、免役、保甲、市易数事,与邉鄙用兵,在侠心不能无区区也」。安石不答。久之,监安上门,㑹岁饥,征敛苛急,东北流民,毎风沙霾曀,扶携塞道,羸疾愁苦,身无完衣,或茹木实草根,至身被锁械,而负瓦揭木,卖以偿官,累累不絶侠,乃绘所见为图,并疏陈时政之失,诣合门不纳,遂假称宻急发马递上之银台司,且云:「陛下观臣之图,行臣之言,十日不雨,即乞斩臣宣徳门外,以正欺君之罪」。疏奏,帝反覆观图,长吁数四,袖以入内,是夕,寝不能寐,翌日,遂命开封体放免行钱,三司察市易,司农发常平仓,三卫具熙河所用兵,诸路上民物流散之故,青苖免役权息,追呼方田、保甲并罢,凡十有八事,民间欢呼相贺,是日果大雨,逺近沾洽,下监安上门郑侠狱,复行新法。

辅臣入贺雨,帝示以侠所进图状,且责之,皆再拜。安石上章求去,外间始知所行之由,群奸切齿,遂以侠付御史,治其擅发马递罪。吕惠卿、邓绾言于帝曰「陛下数年忘寝与食,成此美政,天下方被其赐。一旦用狂夫之言,罢废殆尽,岂不惜哉」相与环泣于帝前。于是新法一切如故,惟方田蹔罢。

吐蕃木征围河州,王韶击降之。木征围河州,其势甚盛。韶自京师还至兴平,注见前。闻之,乃与李宪宦者,祥符人。日夜驰至熙州。熙方城守,韶命撤之,选兵得二万人。诸将欲趋河州,韶曰:「贼所以围城者,恃有外援也,攻其所恃,则围自解」。乃直趋定羌城,注见前。。破西蕃结河川族,断夏国通路,进临宁河,宋砦以吐蕃香子城置,在今河州南。分命偏将入南山,木征知援絶,拔栅去。韶还熙州,以兵循西山,绕踏白城后,焚贼八十帐,斩首七千馀级。木征穷蹙,率酋长八十馀人诣军门乞降,韶受之,送木征赴京师。初,思立之覆师也,羌势复炽,朝议欲弃熙河,帝为之旰食,数下诏戒韶持重勿出。及是,帝大喜,以木征为营州团练使,赐姓名赵思忠。

王安石免,以韩绛同平章事,吕惠卿参知政事。安石执政六年,更法度,开邉疆,老成正士,废黜殆尽,儇慧少年,超擢用事,天下怨之,而帝倚任益专。太皇太后尝乘间语帝曰「祖宗法度,不宜轻改,吾闻民间甚苦青苖助役,宜罢之」帝曰「此以利民,非苦之也」后又曰「安石诚有才学,然怨之者益众,欲保全之,不若蹔出之于外帝曰「群臣惟安石为国家当事时帝弟岐王颢在侧,因进曰:太后之言至言也,不可不思帝怒曰「是我败壊天下邪?汝自为之」颢泣曰:「何至是邪!」皆不乐而罢。英岐王颢,字仲明, ,宗第二子。久之,太后流涕谓帝曰:「安石乱天下,柰何」帝始疑之。及郑侠疏进,安石不自安,遂求去位,帝再四勉留,安石请益坚,乃以观文殿大学士知江宁府。吕惠卿使其党变姓名日,投匦留之,安石感其意,因乞韩绛代。已而惠卿佐之,帝从其请。二人守安石,成规不少失,时号绛为「传法沙门」,惠卿为「䕶法善神。惠卿惧中外有议新法者,乃作书遍遗监司、郡守,使陈利害。又从容白帝下诏,言终不以吏违法之故为之废法,故安石所建,无所更改。

初𣙜蜀茶。

王韶建开河湟之策,遣三司干当公事李杞入蜀,经画买茶于秦凤熙河博马,贸,易也以著作佐郎蒲宗闵同领其事。初,蜀之茶园皆民两税地,不植五榖惟宜种,茶赋税一例折输税额总三十万,杞乃即蜀诸州剏设官场,更严私交易之令。知彭州吕陶言:「市易司笼制百货,岁出息钱不过十之二,今茶埸司尽榷民茶,取息十之三,茶户被害,不可胜穷」。诏止取息十之一,而陶遂以是得罪。

五月,罢制科。

自孔文仲对策忤王安石意,因言于帝曰:「进士试䇿,则是制科,何必复置是邪?」帝然之。吕惠卿执政,复言:「制举止于记诵,非义理之学」。遂诏罢之。

三司使曽布、提举市易司吕嘉问免。先是,吕嘉问提举市易,连以羡课受赏,帝闻其扰民,以语王安石,安石对曰:「嘉问奉法在公,以是媒怨」。帝曰:「免行钱所收细琐,市易鬻及果实冰炭,太伤国体」。安石力辨,至讥帝为丛脞,不知帝王大略。帝曰:「即如是,士大夫何故以为不便?」安石请言者姓名,令嘉问条析。时市易𨽻三司,嘉问恃势陵使薛向出其上,及曽布代向,懐不能平,㑹帝出手札询布,布访于魏继宗,具上嘉问,多收息于赏,挟官府而为兼并之事。帝将委布考之,安石言二人有私忿,于是诏布与惠卿同治惠乡,故憾布胁继宗,使诬布,继宗不从,布言惠卿不可共事,帝欲听之,安石不可,帝遂诏中书曰:「朝廷设市易,本为平准以便民,若周官泉府者,今顾使中人之家,失业若此,吾民安得泰然也?宜厘定其制」。布见帝言曰:「臣毎闻徳音,欲以王道治天下,今市易之为虐,駸駸乎间架、除陌之事矣,如此之政,书于简牍,不独唐、虞、三代所无,歴观秦、汉以来,衰乱之世,恐未之有也。嘉问又请贩盐鬻帛,岂不贻笑四方?」帝颔之,事未决,安石去位,嘉问持之以泣,安石劳之曰:「吾已荐惠卿矣」。及惠卿执政,遂治前狱,劾布沮新法,出知饶州,嘉问亦出知常州,以章敦为三司使。

六月,作浑仪、浮漏成。

时日官皆市井佣贩法象图噐,俱不能知,乃以太常丞沈括字存中,钱塘人。提举司天监。括博学洽闻,于天文、方志、律厯、医药、卜算无所不通,皆有论著,乃上浑仪、浮漏、景表三议,诏从其说,令更造,至浑仪浮漏成,以括为右正言。宋史天文志:括浑仪之制,在外者曰体,其次曰象,在内者曰玑衡,体之为器,为圆规者四。其规之别:一曰经经之规二,二曰纬纬之规,一三曰紘紘之规,一象之为器,为圆规者四,其规之别,一曰玑玑之䂓,二二曰赤道赤道之规一,三曰黄道。黄道之规。一玑,衡之为器、为圆规,二玑可以左右衡可以低昂浮漏之制为播水之壶。三曰求壶复壶、废壶受水之壶。一曰建壶求壶,进水达于复壶,复壶之胁为枝渠,以为水节枝渠,废水注于废壶三壶,皆所以播水为水制也。自复壶之介,以玉权酾于建壶建壶,所以受水为刻者也。又考天文志所载甚繁,不能备录,今略节其概作注 考《天文志,括议止言四壶,而括本传乃作五壶,续纲目因之。及考括笔谈云:熙宁中更造浑仪,创为玉壶、浮漏、铜表,皆置天文院。据此,则五壶当是玉壶之讹,今依柯维骐《宋史新编》削「五壶」二字,而以《笔谈所载附注于此。

秋七月,立手实法。

时免役出钱或未均,吕惠卿用其弟曲阳注见前、县尉和卿计,创手实法,其法官为定立物价,使民各以田亩、屋宅、资货、畜产随价自占,凡居钱五,当蕃息之钱一,非用器食粟而輙隠落者,许告有实,以三分之一充赏,预具式示民,令依式为状,县受而籍之,以其价列定髙下,分为五等。既该见一县之民物产钱数,乃参会通县役钱本额,而定所当输钱,诏从其言,于是民家尺椽寸土,检括无遗,至于鸡豚亦徧抄之,民不聊生,初,惠卿虽制是法,然犹灾伤五分以上不预,●湖察访使蒲宗孟上言:「此天下之良法,使民自供,初无所扰,何待丰岁?愿诏有司,勿以丰凶弛张其法」。从之,民于是益困矣。 蒲宗孟,字传正,阆州新井人。

九月,三司火。

焚屋千八十楹,案牍殆尽。诏诸路熙宁五年文帐悉封上,防其因火为奸也。

冬十月,置三司会计司。

初,帝尝患增置官司费财,王安石谓増置官司,所以省费,帝曰:「古者什一而税,今取财百端」。安石谓古非特什一而已。安石又欲尽禄天下之吏,帝未之许,而三司上新増吏禄,岁至缗钱百十一万,有竒主新法者,皆谓吏禄既厚,则人知自重,不敢冒法,可以省刑。然良吏实寡,赇取如故,往往陷重辟,议者不以为善,诏三司帐司㑹计是岁天下财用出入之数以闻,令宰相提举其事。至是,韩绛请选官置司,以天下户口人丁、税赋、场物、坑冶、河渡、房园之类,租额年课及一路钱榖出入之数,去其重复,岁比较、増亏废置及羡馀、横费计赢阙之处,使有无相通,而以任职能否为黜陟,则国计大纲可以省察,三司使章敦亦以为言,乃诏置三司会计司,以绛提举。

辽女真部节度使乌古鼐旧作「乌古」,乃今改后仿此。卒,乌古鼐之先曰:「函普自髙丽来居完颜部,金史世纪:函普来完颜年已六十馀,部人有贤女亦年六十而未嫁,乃纳之,生二子、一女。凡六传而至乌古鼐,稍役属诸部。会五国。城名,在今宁古塔东北,辽时自此而东,凡五国故名。蒲聂部节度使抜乙门叛辽,辽将致讨,乌古鼐袭而擒之,献于辽主。辽主召见,燕赐加等,以为生女真部节度使,始有官属,纪纲渐立,然不肯受印系辽籍。其部内旧无铁,邻国有以甲胄往粥者,以厚价售之。得铁既多,因以修弓矢,备器械,兵势稍振,前后愿附者众。至是五国没捻部谢野复叛辽,阿库纳伐之,谢野败走。乌古鼐将见辽将,自陈败谢野之功,行次来流水,金史地理志:上京会宁府有来流河、金㑹宁府,今宁古塔地。有疾而卒。后金追赠景祖。子合理博,今改旧作「劾里钵」,今改。后仿此。嗣,金源事始见此。

乙帽八年春正月,窜郑侠于英州。罢参知政事冯京放秘阁校理王安国字平甫,安石之弟于田里。

侠上疏论吕惠卿朋党壅蔽,仍取唐魏征、姚崇、宋璟、李林甫、卢杞传为两轴,题曰正直君子、邪曲小人事业图迹,在位之臣与之暗合者,各以其类复为书献之,且荐冯京可相,并言禁中有人披甲登殿诟骂等事,惠卿奏为讪谤,令中丞邓绾、知制诰邓润甫字温伯,江西建昌人。治之,遂编管侠于汀州。京在政府,尝与惠卿争辩,而王安石弟安国素与侠善,侍御史张璪承惠卿㫖,劾京与侠交通有迹,时侠已行,惠卿遂令奉礼郎舒亶字信道,明州慈溪人。往捕,遇于陈州,搜其箧,得所録名臣谏疏,先是,御史台吏杨忠信谒侠曰:御史缄黙不言,而君上书不已,是言贵在监门而台中无人也。取懐中名臣谏疏二帙,授侠曰以为正人助。及是遂搜得之。有言新法事及亲朋书尺,悉按姓名治之,狱成,惠卿欲致侠以死,帝曰:侠所言非为身也,忠诚亦可嘉,岂宜深罪!」但徙英州,京罢政,出知毫州,安国夺秘阁校理,放归田里。初,安国任西京国子教授,秩满至京师,帝以安石故,特召对,问曰:「汉文帝何如主?」安国对曰:「三代之后未有也」。帝曰:「但恨其才不能立法更制耳」。安国对曰:「文帝自代来入未央宫,定变故,俄顷呼吸间,恐无才者不能。至用贾谊言,待群臣有节,专务以徳化曰海内,兴于礼义,几致刑措,则文帝加有才一等矣。帝曰:王猛佐符坚以蕞尔国而令必行,今朕以天下之大不能使人,何也?曰:猛教坚以峻刑法杀人,致秦祚不长。今刻薄小人,必有以是误陛下者,愿专以尧、舜、三代为法,则下岂有不从者乎?」帝又问:「卿兄秉政,外论谓何?」安国对曰:「恨知人不明,聚敛太急尔」。帝不悦,由是止授崇文院校书,寻改秘阁校理。安国屡以新法之弊力谏安石,又尝以佞人目惠卿,故惠卿衔而逐之。

二月,复以王安石同平章事。初,吕惠卿迎合安石,建立新法,安石故力援引,骤至执政。惠卿既得志,忌安石复用,遂欲逆闭其途,凡可以害安石者,无所不用其智,安石闻而怨之。时韩绛颛处中书,事多稽留不决,且数与惠卿争论度不能制,宻请帝复用安石,帝从之。安石承命,即倍道而进,七日至汴京。

三月,辽人复来议疆事,遣知制诰沈括报之,刘忱等与萧素㑹于大黄平在代州境,三议不能决。辽人初指蔚、朔、应三州分水岭土垄为界,及忱与之行视,无土垄,乃但云以分水岭为界,凡山皆有分水,辽人意至时可以罔取也,相持久之,至是,辽主复遣萧禧来致国书,以忱等迁延为言,乃命韩缜代忱等与辽使议。缜与禧争辩,或至夜分,禧执分水岭之说不变,留馆不肯辞,曰:「必得请而后反」。帝不得已,先遣知制诰沈括报聘,括诣枢宻院阅故牍,得顷岁所议疆地书,指古长城为分界,今所争乃黄嵬山,在代州崞县西南,接宁武府界相逺三十馀里,表论之,帝曰:「大臣殊不究本末,几误国事」。乃赐括白金千两,使行括至辽,辽相杨遵朂考辽史:杨遵朂字益诫,范阳人,太康初拜南府宰相,不言以字行,而宋史沈括传则书字曰契丹相杨益戒,今依辽史改书名。与议不能屈,谩曰:「数里之地不忍而轻絶好乎?」括曰:「师直为壮,曲为老。今北朝弃先君之大信,以威用其民,□我朝之不利也」。凡六会,竟不可夺,乃还。括在道图其山川险易迂直,风俗淳龎,人情向背,为使契丹图上之。

夏闰四月,陈升之罢。

升之深狡多数,善傅会以取富贵。初附安石,及拜相,即求解条例司,世以是议之,号为「筌相」。

六月,王安石上《三经新义》,诏颁于学官。先是,置经义局训释《诗》、《书》、《周礼三经,以王安石提举,吕惠卿、王雱同修撰。帝欲召程颢与其事,安石不可。至是书成上之。帝谓安石曰「今谈经者人人殊,何以一道徳。卿所著经,其以颁行,使学者归一」遂颁于学官,号曰三经新义,加安石左仆射,吕惠卿给事中,王雱龙图阁直学士。雱辞新命,惠卿劝帝许之,由是王、吕之怨益深。新义既颁,一时学者无敢不传习,主司纯用以取士,先儒传注一切废而不用,又黜春秋之书,不列学官,至诋之为断烂朝报。安石又以字学,久不讲,后罢居金陵,作字说二十四卷以进,多穿凿附会,其流入于佛老云。

司徒、侍中魏公韩琦卒。谥忠献。琦卒前一夕,大星陨州治,枥马皆惊。帝自为碑文,载琦大节」,篆其首曰「两朝顾命定䇿元勲」。赠尚书令,后封魏王。

史臣曰:琦相三朝,立二帝,当治平危疑之际,两宫几成嫌隙,琦处之裕如,卒安社稷。欧阳修称其「临大事,决大义,垂绅正笏,不动声色,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可谓社稷之臣」,岂不信哉!

秋七月,太白昼见。

诏韩缜如河东割地以畀辽,辽使争议疆事不决,帝问于王安石,安石劝帝曰「将欲取之,必姑与之」于是诏于分水岭为界,禧乃去。至是,遣天章阁待制韩缜如河东,割新疆与之。凡东西失地七百里,遂为异日兴兵之端。

八月庚寅朔,日食。

韩绛免。

绛与王安石议事不合,以疾求去,出知许州,而三司会计司亦罢。绛临事果敢,故韩琦以为有公辅器而荐用之,特以素党安石,为清议所少。冬十月,吕惠卿有罪,免。

御史蔡承禧论惠卿奸恶,惠卿居家俟命。中丞邓绾亦欲弥缝前附惠卿之迹以媚安石,安石子雱复深憾惠卿,遂讽绾发惠卿兄弟疆借秀州华亭,唐县,今为江南松江府治。富民钱五百万,与知华亭县张若济买田共为奸利事,置狱鞫之,惠卿竟罢,出知陈州。绾又论三司使章敦协济惠卿之奸,出知湖州。

慧星见诏求直言,罢手实,法慧出轸。帝以灾异数见,避殿减膳,诏求直言赦天下,询政事之未协于民者。王安石率同列上疏言:「晋武帝五年,慧出轸,十年又有孛,而其在位二十八年,与乙已占所期不合。考晋书天文志:武帝泰始四年,彗星见轸。占曰:为兵䘮,非五年。又十年有星孛于轸。占曰:天下兵起。是岁为甲午,非乙巳。且武帝在位二十六年,非二十八年。盖天道逺先,王虽有官占,而所信者人事而已,禆灶言火而验,欲禳之,国侨不听,郑亦不火。见左传事具前。有如禆灶,未免妄诞,况今星工哉?窃闻两宫以此为忧,望以臣等所言,力行开慰」。帝曰:「闻民间殊苦新法」。安石对曰:「祁寒暑雨,民犹怨咨,此无庸恤」。帝曰:「岂若并祁寒暑雨之怨亦无邪?」安石不悦,退而属疾卧,帝慰勉起之,其党谋曰:「今不取上素所不喜者,暴进用之则权轻,将有窥人间隙者」。安石是其䇿,帝喜其出,凡所进用,悉从之。邓绾言:「凡民养生之具,日用而家有之,今欲尽令疏实,则家有告讦之忧,人懐隠匿之虑。商贾通殖货利,交易有无,或春有之而夏已荡析,或秋贮之而冬已散亡,公家簿书何由拘录,其势安得不犯?徒使嚚讼者趋赏报怨,畏怯者守死忍困而已」。诏罢手实法。

十一月,交址大举入寇,陷钦廉州。注俱见前。初,广西屯北兵二十指挥以备邉交,人畏之,㑹沈起坐边议,罢以知处州,隋置,今为府,属浙江。刘彛代之,彛至,奏罢北兵,而用枪杖手,分戍听偏校言,以为安南可取,乃大治戈船,交人来互市,率皆遏絶,表疏上诉,亦不得达。至是,遂分三道入㓂,一自广府,一自钦州,一自昆仑闗,连䧟钦、廉二州,杀士丁八千人,事闻,起坐贬,安置郢州而除彛名。明年正月,交人围邕州,知州事苏缄悉力拒守,外援不至,及城䧟死之,缄命其家三十六人皆先死,藏尸于坎,乃纵大自焚,城中感缄之义,无一人降者,交人尽屠之,凡五万八千馀口,事闻,诏赠缄奉国节度使,谥忠勇。

熊本击渝州獠即古板楯蛮注见前。降之,置南平军、渝州、南川。本蛮地,唐为县,宋废,复置分县,属重庆府。獠木斗叛,诏本安抚之。本进营铜佛坝,在南州县南,地有金铜佛像二,相传为唐明皇所铸。破其众。木斗与秦州当作「溱州」,唐置。宋为覊縻州,后改为荣懿等砦地在今重庆府綦江县,南接贵州遵义府界。地五百里来归,为四砦、九堡,建铜佛坝为南平军,召本还知制诰。本欲取媚王安石,因上疏曰:「天下之治,有因有革,期于趋时适治而已。陛下出大号,发大政,可谓极因革之理。然改治之始,安常习故之群交,欢合噪,或诤于廷,或谤于市,或投劾引去者,不可胜数。陛下烛见至理,独立不夺。今虽少定,彼将伺隙而逞,愿陛下深念之,勿使彼有以窥其间而终万世难就之业,天下幸甚!」

辽主洪基杀其后萧氏。

萧氏姿容,冠絶工诗,善谈论,好音乐,立为后,生太子浚。时北院枢宻使耶律乙辛专政,势倾一国,忌后明敏。于是宫婢单登等诬后与伶官赵惟一私通,乙辛以闻,诏乙辛劾状,遂诛惟一,后赐自尽,归其尸于家。后追谥宣懿。

十二月,以元绛字厚之,钱塘人。参知政事曽孝寛签书枢密院事。绛在翰林,谄事王安石,而安石尝徳曾公亮之助。

已,欲引公亮子孝寛于政地以报之,由是二人同升,更定解池盐钞法。

自薛向立盐钞本,其后多虚钞而盐益轻,至是多言官卖不便,乞通商。王安石主提举张景温之言,至课民卖官盐,随贫富作业为多少之差,买卖私盐,聴人告以犯人家财给之,买官盐食不尽留经宿者,同私盐法。于是民间骚怨,盐钞旧法,毎席六缗,至是三缗有馀,商不入粟,边储失备。

御批厯代通鉴辑览卷七十七

 {{ anno.nam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