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沓藏书

卷七十

钦定四库全书

御批歴代通鉴辑览》卷七十五季

己汉乾佑二年,是酉岁,凡四国三镇。春二月,汉以静州本靖邉军,五代时改置故城,在今绥徳州米脂县●定难军。

汉诏以静州𨽻定难军。李彝殷上表谢,彝殷以中原多故,有轻傲之志,汉人故以恩泽羁縻之。李氏世据银、夏,渐以桀骜,遂成宋时继迁之叛。

辽迁故晋主重贵于建州,本唐昌黎县,辽置州,后迁冶永霸县,故城在今锦州府锦县。晋李太后诣辽主,请依汉人城寨之侧给田耕桑以自赡,辽主许之,并晋主迁于建州,未至,安太妃卒于路,遗令焚骨南向。扬之既至建州,得田五十馀顷,今従者耕以给食。顷之,辽主徳光之子舒噜遣骑取晋主宠姬赵氏、聂氏而去。

夏四月,太白昼见。

民有仰视之者,为逻卒所获,史𢎞肇腰斩之。五月,赵思绾遣使请降于汉,汉郭従义寻诱杀人。初,思绾少时,求为左骑卫大将军李肃,肃建人,前为晋昌节度副使。仆肃不纳,曰:「是人目乱而语诞,他日必为叛臣」。肃妻张氏全义之女曰:「君今拒之,后且为患」。乃以金帛遗之。及思绾据长安,肃居城中,思绾数就见之,拜伏如故,礼肃曰:「是子亟来,且污我!」欲自杀。张氏曰:「曷若劝之归国!」㑹长安城中食尽,思绾好食人肝,又好以酒吞人胆,及城中食尽,取妇女、幼稚为军粮,毎犒军辄屠数百人,计穷不知所出。思绾、向肃问自全之䇿,肃乃与判官程让能说思绾曰:「公本与国家无嫌,但惧罪耳。今若翻然改图,自可不失富贵」。思绾従之,遣使请降于汉,汉以为华州留后。已而思绾迁延,收敛财贿,三改行期。郭従义疑之,密白郭威,召思绾酌别,因执之,及其部曲三百人,皆斩于市。

六月癸酉朔,日食。

秋七月,汉郭威克河中,李守贞自杀。先是,守贞出兵攻长围,郭威击败之,擒其将魏延朗、王继勲以众降。威乘其离散,督诸军百道攻之。及是,克其外郭,守贞与妻子自焚。威入城,获其子崇玉及所署将相国师总伦等,送大梁,磔于市。威□守贞文书,得朝臣藩镇交通书,词意悖逆,欲奏之。秘书郎王溥谏曰:「魑魅乘夜争出,见日自消,愿一切焚之,以安反仄威従之物」。王溥字齐 ,并州祁人。

八月,汉郭威以白文珂为西京留守。西京留守王守恩性贪鄙,専事聚敛,丧车非输钱不得出城下,至抒厕行乞之人,不免课率,或縦麾下令盗人财。有富室娶妇,守恩与俳优数人往为贺客,得银数铤而返,抒厕抒除厕溷之贱人。郭威自河中还,过洛,守恩肩舆出迎。威怒,以为慢已,不见,即以头子即堂帖。命白文珂代守恩,朝廷不之问。守恩归至大梁,广为贡献,厚赂权贵,亦竟不获罪。

楚马希萼攻潭州,不克。

希萼调丁壮作战舰,将攻潭州,马希广闻之曰:「朗州,吾兄也,不可与争,当以国让之而已」。刘彦瑫固争以为不可,乃以王贇部署战棹,大破其兵,追希萼,将及之。希广遣使召之曰:「勿伤吾兄!」贇引兵还,希萼遁去。希萼之举兵也,其妻苑氏谏曰:「兄弟相攻,胜负皆为人笑。不聴。及败,苑氏泣曰:祸将至矣,余不忍见也」。赴井而死。希萼弟希瞻为静江节度使,以希萼、希广交战,屡遣使谏止,不従,知终覆族疽发背死。九月,汉加郭威侍中,威请加恩,将相藩镇従之。威至大梁,入见,劳赐甚厚,辞曰:「臣将兵在外,凡镇安京师,供亿兵食,皆诸大臣居中者之力也,臣安敢独膺此赐!请徧赏之」。乃徧赐宰相、窦贞固、苏逢吉、苏禹圭。枢密杨邠、宣徽王峻、吴䖍裕、三司王章、侍卫史𢎞肇九人,与威而九。如一加威。兼侍中史𢎞肇、中书令窦贞固、司徒苏逢吉、司空苏禹圭、杨邠仆射诸大臣议,以执政既溥加恩,恐藩镇觖望,亦徧加恩有差。议者以郭威不専有其功,推以分人,信为美矣。而国家爵位以一人,而覃及天下,不亦滥乎!

冬十月,吴越募民垦田。

吴越王俶募民能垦荒田者,勿收其税,由是境内无弃田,或请纠民遗丁以増赋,俶仗之国门,国人皆恱。十二月,汉赵晖攻鳯翔,王景崇自杀。

赵晖急攻鳯翔,周璨谓王景崇曰:「蒲、雍已平,蜀儿不足恃,不如降也」。景崇曰:「善,吾更思之」。后数日,外攻转急,景崇自焚死,诸将乃降。三叛既平,汉主浸骄,縦时与飞龙使后,匡赞茶酒使郭允明狎昵,为廋辞丑语,太后屡戒之。太常卿张昭上言:「宜亲近儒臣讲习经训,皆不聴 , 复姓。匡赞,瑕邱人。郭允明,太原人。廋,辞隐语也。张昭即眧逺,避汉祖讳改焉。

庚汉乾佑三年,是岁戌,四国三镇,汉亡。春正月,汉遣使收瘗河中、凤翔遗骸。

时有僧已聚二十万矣。

汉汝州防御使刘审交卒,汝州吏民诣阙上书,以审交有仁政,乞留葬汝州,得奉事其邱垄,许之。州人为立祠,岁时享之。冯道曰:吾尝为刘君僚佐,观其为政,无以逾人,非能减其租赋,除其徭役也,但推公廉慈爱之心以行之耳,此亦众人所能为,但众人不为而刘君独为之,故汝人爱之如此。使天下二千石皆效其所为,何患得民,不如刘君哉!夏四月,汉以郭威为邺都留守、枢密使如故。汉人以辽将南侵,议以郭威镇邺都,使督诸将备之。史𢎞肇欲威仍领枢密使,苏逢吉以为故事无之,𢎞肇曰:「领枢密使则可以便宜従事。诸军畏服,号令行矣。汉主従之,仍诏河北甲兵钱粮,但见郭威文书,立皆禀应。𢎞肇怨逢吉异议,逢吉曰:「以内制外,顺也。今反以外制内,其可乎!」自是将相始有隙。既而朝贵会饮,𢎞肇举大觞属成厉声曰:「昨日廷议,一何异同,今日为弟饮之」。逢吉与杨邠亦举觞曰:「是国家之事,何足介意!」𢎞肇又厉声曰:「安定国家在长枪大剑,安用毛锥!」王章曰:「无毛锥财赋,何从可出毛锥!」盖言笔也。他日,王章复置酒,酒酣,为手势,令𢎞肇不能为。客省使阎晋卿在坐次,屡敎之。逢吉戏曰:「坐有姓阎人,何爱罚爵!」𢎞肇妻阎氏,故酒家倡也,意逢吉讥已,大怒,以丑语诟逢吉,欲殴之。逢吉起去,𢎞肇索剑欲追之,杨邠哭止之曰:「苏公宰相,若杀之,置天子何地!愿熟思之」。于是将相如水火,汉主使宣徽使王峻置酒和解之,不能得。汉以郭荣为贵州刺史。贵州,隋置,今广西浔州府贵县,是五代时地,属南汉,郭荣以天雄牙将遥领刺史。

荣本姓柴,父守礼邢州龙冈人,郭威之妻兄也,威未有子时,养以为子。荣即周世宗,始见此。

五月,汉以折徳扆従,阮之子为府州团练使,时従阮举族入朝,故有是命。

郭威赴邺。

威辞行,言于汉主曰:「太后従先帝久,多歴天下事,陛下富于春秋,有事宜禀其敎而行之,亲近忠直,放逺谗邪,善恶之间,所宜明审,苏逢吉、杨邠、史𢎞肇皆先帝旧臣,愿陛下推心任之。至于疆场之事,臣愿竭愚」。汉王敛容谢之。威至邺都,以河北困弊,戒邉将谨守疆场,严饬守备如辽人侵掠,则坚壁清野以待之。

闰月,汉大风。

汉宫中数有怪大风,发屋拔木,吹郑门大梁城西面南来第一门也扉起十馀步而落。汉主召司天监赵延乂,问以禳祈之术,对曰:「臣之职在天文时日,禳祈非所习也,然王者欲弭灾异,莫如修徳」。汉主曰:「何谓修徳?」对曰:「请读《贞观政要》而法之」。

六月,河决郑州。

秋八月,故晋太后李氏卒于辽,后病,无医药,惟与晋主仰天号,泣㦸手骂杜重威、李守贞曰:「吾死不置汝!」遂卒。后周显徳中,有自辽来者,云:「晋主及冯后尚无恙,其従者亡归,及物故则过半矣」。

九月,马希萼遣使乞师于唐,唐遣兵助之。希萼先奉表于汉,请别置进奏务于京师,汉主不许,亦赐楚王希广诏,劝以敦睦希萼以汉廷意佑希广怒,遣使称藩于唐,乞师攻楚。唐命楚州刺史何敬洙将兵往助希萼,先是,希萼诱溪洞诸蛮共攻益阳,楚将陈璠等败死,潭人震恐。既而刘彦瑫言于希广,以兵万人入朗州境,父老争以牛酒犒军,舰过则运竹木以断其后。希萼遣兵逆战,彦瑫乘风縦火以焚其舰,顷之,风回自焚,还走,则江路已㫁,战溺死者数千人。希广闻之,涕泣不知所为,遣其属孟骈说希萼曰:「公忘父兄之雠,北面事唐,何异袁谭求救于曹公邪!希萼将斩之,骈曰:骈若爱死,安肯此来!骈之言非私于潭人窦为公谋也,乃檡之使还,报曰:大义絶矣,非地下不相见也」。悉发境内之兵趣长沙。

冬十一月甲子朔,日食。

汉主承佑杀其枢密使杨邠、侍卫指挥使史𢎞肇、三司使王章遣使杀郭威,不克,威举兵反,遂弑其主承佑。汉主自即位以来,杨邠总机政,郭威主征伐,史𢎞肇典宿卫,王章掌财赋,邠颇公忠,门无私谒,虽不郄四方馈遗,然有馀辄献之。𢎞肇督察京城道,不拾遗章,捃摭遗利,供馈不乏,国家粗安,然章吝于出纳,聚敛刻急,旧制,田税毎斛更输二升,谓之雀鼠耗」,章始令更输二斗,谓之省耗。旧钱出入皆以八十为陌,章始令入者八十,出者七十七,谓之省陌,犯盐、矾、酒麴之禁者,锱铢涓滴皆死由是百姓愁怨,章尤不喜。文臣尝曰:此辈授之握算,不知縦横何益于用,俸禄皆以不堪资军者,髙其估而给之。汉主左右嬖幸浸用事,太后亲戚亦干朝政,邠等屡裁抑之。太后弟武徳使李业求宣徽使,不得内客省使阎晋卿次当为宣徽使,亦久不补。聂文进并州人后匡赞、郭允明皆有宠而久不迁官,刘铢陜州人罢归铢为前平卢节度使,以贪虐徵还,久未除官,共怨执政,汉主除丧,聴乐赐伶人锦袍玉带,𢎞肇怒曰:士卒守邉苦战,犹未有以赐之,汝曹何功而得此!皆夺之。汉主年益壮,厌为大臣所制,邠、𢎞肇尝议事于前曰:陛下但禁声,有臣等在,汉主积不能平。左右因谮之曰:邠等専恣,终当为乱。苏逢吉与𢎞肇有隙,屡以言激业等,汉主遂与业文进匡赞、允明谋诛邠等,入白太后,太后曰:兹事何可轻发,更宜与宰相议之。业曰:先帝尝言,朝廷大事,不可谋及书生,懦怯误人。太后不可。汉主忿曰:国家之事,非闺门所知。拂衣而出。业等以告阎晋卿,晋卿恐事不成,诣𢎞肇第欲告之,𢎞肇辞不见,与邠章入朝,殿中甲士出而杀之。文进亟召宰相、朝臣、诸军将校,汉主亲谕之,分遣使收捕邠等亲党,仆従尽杀之,遣供奉官孟业赍密诏,令镇宁李洪义李太后弟杀𢎞肇党步军指挥使王殷,大名人时将兵屯澶州。又令行营指挥使郭崇威、曹威真定人杀郭威及监军王峻,又急诏征髙行周、苻彦卿、郭从义、慕容彦超、李谷入朝,以苏逢吉权知枢密院事,刘铢权知开封府,李洪建洪义兄权判侍卫司事,逢吉虽恶𢎞肇而不预李业等谋,闻变惊愕,私谓人曰:事太息匆主。上傥以一言见问,不至于此!业等命刘铢诛郭威、王峻之家,铢极其惨毒,婴孺无免者。命李洪建诛王殷之家,㓋建但使人守视,仍饮食之。孟业至澶州,洪义不敢发。殷囚业,以诏示郭威,威召郭崇威、曹威及诸将,告以邠等冤死及有密诏之状,且曰:「吾与诸公披荆棘,従先帝,取天下,受托孤之任,竭力以卫国家。今诸公已死,吾何心独生!君辈当奉行诏书,取吾首以报天子,庶不相累」。崇威等皆泣曰:「天子幼冲,此必左右群小所为,若使此辈得志,国家岂得安乎!愿従公入朝自诉,荡涤鼠辈,以清朝廷。翰林天文、赵修已浚,仪人,善术数,初为李守页客,守贞欲反,修已为言时令不可,勿妄动不聴。及守贞败,徵为翰林。天文时,従郭威在邺。曰:「公徒死何益!不若顺众心,拥兵而南,此天启也」。威乃留其养子荣镇邺都,命崇威前驱,自将大军继之。慕容彦超方食,得诏,舍匕箸入朝,汉主悉以军事委之。郭威至澶州,李洪义纳之,王殷亦以兵従,遂趣滑州。汉主闻郭威至河上,悔惧,私谓窦贞固曰:「属者亦太草草,李业等请倾府库以赐诸军,乃赐禁军人二十缗,下军半之,将士在北者给其家,仍使通家信以诱之。威至封邱,人情恟惧,太后泣曰:不用李涛言,宜其亡也!」汉主欲自出劳军,太后止之不従。时扈従军甚盛,至暮,不战而还,来日,欲再出,太后又止之,不可。既陈,慕容彦超引轻骑直前奋击,马倒,引兵退,麾下死者百馀人。于是诸军夺气,稍稍降于北军。彦超遂与十馀骑奔还兖州,汉主独与三相及従官数十人宿于七里寨,在开封府城北。馀皆逃溃。旦日,将还宫,至元化门,刘铢在门上射汉主左右汉主回辔,西北至赵村,追兵已至,汉主下马入民家,为乱兵所弑。苏逢吉、阎晋卿、郭允明皆自杀。威至,刘铢射之,威自迎春门入,归私第,诸军大掠。通夕获刘铢、李洪建,囚之,令诸将分部禁止掠者,至晡乃定。迁𨼆帝梓宫于西宫,或请如魏髙、贵卿公故事,葬以公礼,威不许,曰:「仓猝之际,吾不能保卫乘舆,罪已大矣,况敢贬君乎!」冯道帅百官谒见郭威,威犹拜之,道受拜如平时,徐曰:「侍中此行不易!」

汉迎武宁节度使刘贇于徐州。

郭威帅百官起居,太后奏请早立嗣君,太后诰曰:「河东节度使崇,忠武节度使信,皆髙祖之弟,武宁节度使贇,开封尹,承勲,髙祖之子,其令百官议择所宜」。贇,崇之子,髙祖爱之,养视如子。郭威、王峻入见太后,请以承勲为嗣,太后曰:「承勲久羸疾,不能起」。令左右以卧榻举之示诸将,诸将乃信之,于是郭威与峻议立贇,帅百官表请太后诰,遣太师冯道及枢密直学士王度、秘书监赵上交诣徐州奉迎。威之讨三叛也,见诏书处分军事皆合机宜,问谁为之,使者以范质对,威曰:「宰相器也」。至是,令草诰令具仪注苍黄之中,讨论撰定,皆得其宜,寻以为枢密副使。

汉太后临朝。

郭威帅群臣请之也,威杀刘铢、李洪建及其党,皆枭首于市而赦其家。威谓公卿曰:「刘铢屠吾家,吾复屠其家,怨雠反覆,庸有极乎!」由是数家获免。王殷屡为洪建请威,不许。

辽人破内邱,本汉中邱,隋改名今县,属顺徳府。克饶阳,汉遣郭威将兵击之。

马希萼陷潭州,杀楚王希广而自立。先是,希萼攻岳州,刺史王贇坚守不下。希萼呼贇曰:「吾昔约君同行,今何异心乎?」贇曰:「君王兄弟不相容,而责将吏异心乎!愿君王入长沙,不伤同气,臣其敢不尽节!」希萼惭,引去,遂下湘乡,后汉县,今属长沙府。至长沙,屯水西。楚将刘彦瑫、许可琼屯水东指挥使彭师皓士愁之子。登城,望之言于希广曰:「朗人骤胜而骄,杂以蛮兵,易破也。请令可琼等陈山前,臣以步卒三千自巴溪即麻溪在长沙县北。渡江,湘,江也。注见前。出岳麓,山名,在长沙府善化县西。衡山,足也。后夜击之,希广以为可,而可琼已送款于希萼,遂沮其议。希广信巫觋及僧语,塑鬼于江上,举手以郄朗兵。又作大像于髙楼,手指水西,怒目视之,命众僧日夜诵经,自衣僧服膜拜求福。朗兵水陆急攻,指挥使吴宏、小门使杨涤相谓曰:「以死报国,此其时矣!各引兵出战。自辰至午,朗兵小郄,刘彦瑫按兵不救,彭师皓战于城东北隅,可琼举全军降希萼,长沙遂陷。希崇帅将吏诣希萼劝进,吴宏见希萼曰:「不幸为许可琼所误,今日死不愧先王矣!」彭师皓投槊于地,大呼请死。希萼叹曰:「铁石人也!」皆不杀。希萼入府捕希广,获之,自称楚王。以希崇为节度副使,谓将吏曰:「希广,钝夫也,为左右所制耳,吾欲生之,可乎?」朱进忠曰:「大王三年血战,始得长沙一国,不容二主,他日必悔之」。乃赐希广死。希广临刑,犹诵佛书,彭师皓葬之于浏阳门外,希萼召拓䟦恒,欲用之,恒称疾不起。 浏阳门长沙东门以通浏阳水名。浏阳水出长沙府浏阳县西北流入湘。

汉刘贇发徐州。

贇留右都押牙巩廷美敎练,使杨温守徐州,与冯道等西来,在道仗卫皆如王者,左右呼万岁。郭威至滑州,留数日,贇遣使慰劳诸将,受命之际,相顾不拜,私相谓曰:「我辈屠陷京城,其罪大矣!若刘氏复立,我辈尚有种乎?」

汉郭威至澶州,自立而还。王峻、王殷遣兵拒刘贇,以太后诰,废为湘阴公令,郭威监国。

威至澶州,将发,将士数千人忽大噪曰:「天子须侍中自为之,将士已与刘氏为仇,不可立也」。或裂黄旗以被威体,共扶抱之,呼万岁震地,因拥威南行。威乃上太后笺,请奉汉宗庙事,太后为母下书抚谕大梁士民勿有忧疑。至七里店,窦贞固帅百官出迎,拜谒劝进。贇至宋州,王峻、王殷闻澶州军变,遣郭崇威将七百骑往拒之,又遣马铎将兵诣许州巡检,崇威忽至宋州,贇大惊,阖门登楼诘之,对曰:澶州军变,郭公遣崇威来宿卫,贇召崇威登楼,执手而泣。时䕶圣指挥使张令超帅部兵为贇宿卫,徐州判官董裔说贇急召令超夜劫崇威,夺其兵,北走晋阳,贇犹豫未决。是夕,崇威密诱令超帅众归之,贇大惧,郭威召冯道先归,贇谓之曰:「寡人此来所恃者以公三十年旧相,故无疑耳,令事危矣,公何以为计?」道黙然,客将贾贞数目道,欲杀之,贇曰:「汝辈勿草草,无预冯公事!」崇威迁贇于外馆,杀董裔、贾贞等数人。太后诰废贇为湘阴公。马铎引兵入许州,刘信自杀,太后诰以侍中监国,百官、藩镇相继,上表劝进,后汉自髙祖至𨼆帝凡二主,合四年。

南汉以宫人为女侍中。

南汉主以宫人卢琼仙、黄琼芝为女侍中,朝服冠带,㕘决政事,宗室勲旧,诛戮殆尽,惟宦官林延遇闽清人等用事,延遇阴险多计数,后卒荐龚澄枢自代,南汉主即日用之。 龚澄枢,南海人。辛,周太祖郭威。广顺元年,北汉主刘崇乾佑四年是亥岁,周代汉、北汉建国,凡五国三鎭,十月湖南亡。春正月,郭威称皇帝,国号周。是为后周太祖。

汉太后下诰授监国符宝即皇帝位,制曰:「朕周室之裔,虢叔之后,春秋有郭公。《公羊传》曰:虢谓之郭,音之转也。国号宜曰周」。改元,大赦。凡仓场库务,掌纳官吏,无得收斗馀称耗,旧所进羡馀物悉罢之。犯窃盗及奸者,并依晋天福元年以前刑名。罪人,非反逆无得诛其亲族,籍没家赀。唐庄宗、明宗、晋髙祖,各置守陵十户。汉髙祖陵职员、宫人荐享守户并如故。

汉太后迁居西宫。

号昭圣太后。

汉河东节度使刘崇表请湘阴公归晋阳。初,崇闻𨼆帝遇害,欲起兵南向,闻迎立湘阴公,乃止曰:「吾儿为帝,吾又何求!」太原少尹李骧正定人阴说崇曰:「观郭公之心,终欲自取,公不如疾,引兵逾太行,据孟津,俟徐州相公即位,然后还镇,则郭公不敢动矣。不然,且为所卖」。崇怒曰:「腐儒欲离间吾父子!」命左右曳出斩之。骧呼曰:「吾负经济之才,而为愚人谋事,死固甘心!家有老妻,愿与之同死」。崇并其妻杀之。及贇废,崇乃遣使请贇归晋阳。周主报曰:「湘阴公比在宋州,今方取归,必令得所,公勿以为忧」。

汉湘阴公故将巩廷美等举兵徐州,廷美、杨温闻湘阴公贇失位,奉贇妃董氏据徐州拒守,以俟河东援兵。周主使贇以书谕之。

辽使至大梁。

辽人之攻内邱也,死伤颇多,又值月食,军中多妖异,辽主惧,引兵还,遣使请和于汉,㑹汉亡,刘词送其使者诣大梁,周主遣将军朱宪报聘,且叙革命之由。周以王殷为邺都留守。

周主以邺都镇抚河北,控制辽境,欲以腹心处之,以殷为留守,领军如故,仍以侍卫司従赴镇。

周主为故汉主承佑举哀成服。

周主威弑汉湘阴公贇于宋州,汉刘崇称帝于晋阳。是为北汉。

刘崇即位于晋阳,仍用乾佑年号,所有者并、汾、忻、代、岚、宪、隆、蔚、沁、辽、麟、石十二州之地。隆州,晋、汉间置地,在今岢岚州,馀注俱见前。以判官郑珙、赵华荣阳人同平章事,次子承钧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副使李存瑰为代州防御使,谓诸将曰:「朕以髙祖之业,一朝坠地,今日位号,不得已称之,顾我是何天子,汝曹是何节度使邪?」由是不建宗庙,祭祀如家人,宰相俸钱月止百缗,节度使止三十缗,自馀薄,有资给而已,闻湘阴公死,哭曰:「吾不用忠臣之言,以至于此!」为李骧立祠,岁时祭之。

周罢四方贡献、珍食,诏百官上封事。

周主谓王峻曰:「朕起于微寒,备尝艰苦,遭时丧乱,一旦为帝王,岂敢厚自奉养,以病下民乎!」命峻疏四方贡献珍美食物,诏悉罢之。又诏曰:「朕生长军旅,不亲学问,未知治天下之道,文武官有益国利民之术,各具封事以闻。周主悉出汉宫中寳玉器,碎之于庭,曰:「凡为帝王,安用此为!」仍戒左右。自今珍华恱目之物,母得入宫。

北汉主遣其子承钧将兵伐周,不克。二月,周主以其养子荣为镇宁节度使,选朝士为之僚佐,以王敏、崔颂协之子为判官,王朴字文伯,东平人。为掌书记。

辽遣使如周周报之。

北汉遣使如辽乞师。

初,辽主闻北汉主立,使招讨使潘伊纳克遗刘承钧书北汉主使承钧复书言「本朝沦亡,欲循晋室故事,求援北朝」辽主大喜。至是,北汉主遣使如辽乞兵,已而辽主遣使如北汉,北汉主使郑珙以厚赂谢之,致书称侄,请行册礼。按伊纳克旧作聿捻」,今改正。

周克徐州,巩廷美死之。

夏四月,蜀以伊审征,字申图,太原人。知枢密院事审征蜀髙祖,{孟知祥庙号,}之甥也,少与蜀主相亲狎,及知枢密,以经济为已任,而贪侈回邪,与王昭逺相表里,蜀政由是浸衰。

周以王峻、范质、李谷同平章事。初,周主讨河中,已为人望所属,李榖时为转运使,周主数以微言讽之,榖但以人臣尽忠为对,周主以是贤之即位,首用为相。时国家新造,四方多故,王峻夙夜尽心,知无不为,军旅之谋,多所禆益。范质明敏强记,谨守法度,李谷沈毅有器略,论议忼慨,善譬喻以开主意。

楚朗州将王逵朗州武陵人、周行逢亦武陵人。等逐其节度使,推刘言庐陵人为留后。

先是,楚朗州指挥使王逵、副使周行逢作乱,入于朗州,楚王希萼既得志,杀戮无度,縦酒荒淫,使逵、行逢帅所部兵治府舍,执役甚劳,又无犒赐,士卒愁怨。逵、行逢帅众逃归,希萼遣兵追之,逵、行逢击杀殆尽,遂入朗州。推楚王希萼兄子光惠为留后。及是,逵、行逢以光惠愚懦,嗜酒辰州,隋置,今为府,属湖南。刺史刘言骁勇得蛮夷心,欲迎以为副使,言知逵等难制,曰:「不往,将攻我」。乃单骑赴之。既至,众废,光惠推言权武平留后,求节于唐,亦称藩于周。

辽遣使如北汉,册命其主。崇更名旻。

辽燕王舒斡辽史作「罕察作」,按「舒斡旧作「述轧察罕,旧 察割,今并改。弑其主鄂约而自立,舒噜讨杀舒斡而代之。

北汉遣兵伐周,辽主欲引兵会之,与诸部议。诸部不欲南强之行,至新州,燕王舒斡作乱,弑辽主而自立。齐王舒噜逃入南山,诸部奉之以攻舒斡,杀之,立舒噜为帝。北汉主复以叔父事之,请兵以击晋州。舒噜年少好游戏,毎夜酣饮,达旦乃寐,日中方起,国人谓之「睡王」。后更名明。《五代「史」,辽史》俱作「璟」。

楚将徐威等作乱,废其君希萼,立希崇为武安留后,楚人复立希萼居衡山。

楚王希萼悉以军政委其弟希崇,希崇与指挥使徐威、陆孟俊等谋作乱,㑹希萼宴将吏,威等先驱马十馀入府,自帅其徒执斧斤、白梃,声言絷马,奄至座上,缚希萼而囚之,立希崇为武安留后。希崇遣彭师皓、廖偃幽希萼于衡山县,师皓、偃奉希萼为衡山王。初,希萼入长沙,师皓虽免死,犹杖背黜为民。希崇以为师皓必怨之,使送希萼于衡山,师皓曰:「欲使我为弑君之人乎!」奉事逾谨,与衡山指挥使廖偃谋,共立希萼为衡山王,以县为行府,召募徒众,各州县多应之。冬十月,唐遣邉镐将兵击楚,马希崇降。楚自马殷据湖南,至希崇降唐凡六主,合五十六年。

徐威等见希崇所为,知必无成,又畏朗州、衡山之逼,欲杀希崇。希崇大惧,密奉表请兵于唐。唐主命邉、镐将兵万人聚长沙,希崇率弟侄迎拜,镐下马称诏劳之。时湖南饥馑,镐大发马氏仓廪赈之,楚人大恱。是月,唐将刘仁赡取岳州,抚纳降附,人忘其亡。既而南汉取桂州,尽有岭南地。 刘仁赡,字子惠,彭城人。辽北汉会兵伐周,攻晋州。

辽遣萧裕矩将兵五万㑹北汉兵伐周,北汉主自将兵二万攻晋州,三面置寨,昼夜攻之,巡检使王万敢与都指挥使史彦超云州人、何徽等共拒之。

唐以邉镐为武安节度使,迁马氏之族于金陵。马希萼望唐人立已为潭帅,而潭人恶希萼,共请邉镐为帅,镐趣希崇、希萼入朝,希崇与宗族及将佐千馀人号恸登舟,送者皆哭,响振川谷,希萼亦与将佐士卒万馀人东下,寻至金陵,唐主以希萼镇洪州、希崇镇舒州。唐百官贺湖南平起居郎髙逺曰:「我乘楚乱,取之甚易,观诸将之才,恐守之甚难耳!司徒致仕,李建勲曰:祸其始于此乎? 髙逺,字悠逺,幽州人。

十一月,周遣王峻救晋州,诏诸军皆受峻节度,聴以便宜従事。十二月,周主自将救晋州,不果行,王峻留陜州旬日,周主以北汉攻晋州急,议自将由泽州路与峻会兵救之。十二月朔,诏以三日西征,峻因使者言于周主曰:「晋州城坚,未易可拔,刘崇兵锋方锐,不可力争,所以驻兵待其衰耳!陛下新即位,不宜轻动,若车驾出汜水,则慕容彦超引兵入汴,大事去矣!」周主闻之,以手提耳曰:「㡬败吾事!」乃敕罢亲,征周王峻至晋州,辽北,汉兵夜遁。

北汉主攻晋州,久不克,军乏食,辽人思归,闻王峻至,烧营夜遁。峻入晋州,诸将请亟追辽、汉兵,峻犹豫未决。明日,乃遣指挥使药元福、康延治将骑兵追之,北汉兵坠崖谷,死者甚众。辽人比至晋阳,士马什丧三四,北汉主始息意于进,取北汉土瘠民贫,内供军国,外奉辽人,赋繁役重,民不聊生,逃入周境者甚众。

壬,周广顺二年,是岁凡五子国三镇,刘言据湖南。春正月,周泰宁军节度使慕容彦超反,周发兵讨之。

初,周主既立,彦超遣使入贡于周,周主赐诏慰安之。及徐州平,彦超疑惧日甚,潜以书结北汉,又求援于唐。周主遣使与誓,彦超愈不自安,反迹渐露。至是,彦超发乡兵入城,为战守之备,又多募群盗,剽掠邻境。周主以曹英即曹威避周主名改焉。为都部署,向训向氏,宋向戍之后。训,河内人,后更名拱,字星民。为都监,药元福为都虞候,讨彦超。唐主发兵军下邳以援彦超,周师逆击,大破之,彦超势沮。英等至兖州,设长围,彦超屡出战,药元福皆击败之,长围合,遂进攻之。彦超之将反也,判官崔周度谏曰:「鲁诗书之国,自伯禽以来,不能霸诸侯,然以礼义守之,可以长世。公于国家非有私憾,况主上开谕勤至,茍撤备归诚,则坐享泰山之安矣」。彦超怒,及是,括士民之财以瞻军,坐匿财死者甚众,周度遂为彦超所杀。二月,唐设科举,既而罢之。

唐主好文学,故韩熙载、冯延已、延鲁、江文蔚、潘佑幽州人、徐铉之徒皆至美官,文雅于诸国为盛,然未尝设科举,多因上书言事拜官,至是,始命文蔚知贡举,执政皆不由科第,相与沮毁,竟罢之。

三月,唐以冯延已孙晟同平章事,唐以延已、晟为相。既宣制,户部尚书常梦锡众中大言曰:「白麻甚佳,但不及江文蔚䟽耳」文蔚疏劾延已,事具前。晟素轻延,已谓人曰:「金杯玉碗,乃贮狗矢乎?」

夏四月丙戌朔,日食。

周主自将讨兖州,克之。慕容彦超自杀。周主以曹英久无功,下诏亲征。至兖州,使人招谕彦超,不従,乃命进攻。彦超贪吝,人无斗志,将卒多出降,官军克城,彦超赴井死。官军大掠,城中死者近万人。周主欲𢘤诛其将吏,翰林学士窦仪字可象,渔阳人。见冯道、范质,与共白曰:「彼皆胁従耳」。乃赦之。

六月朔,周主如曲阜,谒孔子祠,在曲阜县城中,即阙里故宅。拜其墓。注见前。

周主谒孔子祠,将拜,左右曰:「孔子,陪臣也,不当以天子拜之」。周主曰:「孔子百世帝王之师,敢不敬乎!」遂拜。又拜孔子墓,命禁樵采访孔子、颜渊之后,以为曲阜令及主簿。

蜀大水,壊其太庙。

辽幽州节度使萧海真辽史》作「国舅萧眉」古,得世宗后之弟也。请降于周,不果。

李涛之弟浣,在辽为勤政殿学士,与海真善,说海真内附,海真欣然许之。浣因谍以闻,且与涛书,言:「契丹主童呆,无逺志,朝廷若能用兵必克,不然与和,必得。二者皆利于速,度其情势,他日终不能力助河东者也。㑹中国多事,不果従。

秋九月,辽攻周冀州,周兵拒郄之。冬十月,武平留后刘言遣兵攻潭州,唐节度使邉镐弃城走,言遂取湖南。

唐武安节度使邉镐,昏懦无断,不合众心,唐主使镐经略朗州,召刘言入朝,言不行,谓王逵曰:「唐必伐我,奈何?」逵曰:「邉、镐抚御无方,士民不附,可一战擒也」。言乃以逵及周行逢、何敬真武陵人、潘叔嗣、张文表俱朗州人等十人,皆为指挥使,部分发兵。行逢能谋,文表善战,叔嗣果敢三人多相须成功,情款甚昵。十月,逵等将兵分道趣长沙邉,镐遣屯兵益阳,逵等克之,遂至潭州,镐弃城走,吏民俱溃。逵入城,自称武平节度副使,权知军府事,以何敬真为行军司马。唐将守湖南诸州者相继遁去,刘言尽复马氏岭北故地,惟郴、连入于南汉。

辽大水。

瀛、莫、幽州大水,流民入塞者四十万口。周诏所在赈给存处之中,国民被掠得归者十五六。

周平章事李榖辞位,不许。

榖以病臂辞位,周主遣中使谕㫖曰:「卿所掌至重,朕难其人,茍事功克集,何必朝礼?」谷不得已,复视事榖,未能执笔,诏以三司务繁,命刻名印用之。

周立诉讼法。

敇:民有诉讼,必先歴县州及观察使处,决不直,乃聴诣台省,或自不能书,牒倩人书者,必书所倩姓名居处,若无可倩,聴执素纸,所诉必须已事,毋得挟私客诉」。谓代人申诉。

周庆州注见前。野鸡族,党项别种居庆州北。反,遣折従阮讨之。庆州刺史郭彦钦,性贪,野鸡族多羊马,彦钦故扰之以求赂,野鸡族遂反,徙折従阮为静难节度使讨之。已而野鸡族降,杀牛族复反。周主以郭彦钦扰群胡,致其作乱,黜废于家,选良吏为刺史以抚之。会解州刺史郭元昭代归元昭,故与枢密魏仁浦有隙,甚惧。仁浦知之,即白周主,以元昭为庆州刺史。 杀牛族,亦党项别种。

唐冯延已孙晟罢,削邉、镐官爵,流饶州。初,镐従查文徽克建州,凡所俘获皆全之,建人谓之「邉佛子」,及克潭州,市不易肆,潭人谓之「邉菩萨」。既而政无纲纪,惟日设斋供盛修佛寺,潭人失望,谓之邉和,尚至是,镐削官坐谴,冯延已、孙晟上表请罪,皆释之,晟陈情不已,乃与延已皆罢。唐主以比年出师无功,乃议休兵息民,或曰:「愿陛下数十年不用兵,可小康矣。唐主曰:将终身不用,何数十年之有?先是,吉水人欧阳广上书,言邉镐非将帅才,必丧湖南,唐主不聴。及是,思广言拜本县令。

十二月,河决郑、滑,周遣使修塞。周静难节度使侯章并州榆次人。入朝,章献买宴,绢千匹,银五百两。周主不受,曰:「诸侯入觐天子,宜有宴犒,岂待买邪!自今如此,比者皆不受」。癸周广顺三年,是岁凡五丑国三镇,王逵据湖南。春正月,周以刘言为武平节度使。

刘言上表于周,乞移使府治朗州,且请贡献卖茶,悉如马氏故事,许之。以言为武平节度、制置武安静江等军事,王逵为武安节度使,何敬真为静江节度使,周行逢为武安行军司马。敬真寻为逵所杀。

周罢户部营田务,除租牛课。

前世屯田皆在邉地,使戌兵佃之,唐末中原宿兵所在,皆置营田,以耕旷土,其后又募髙赀户,使输课佃之,户部别置官司总领,不𨽻州县,或丁多无役,或容庇奸盗,州县不能诘。梁太祖击淮南,得牛万计,以给农民,使岁输租,牛死而租不除,民甚苦之,周主素知其弊,李谷亦以为言,敇悉罢之,以其民𨽻州县田庐牛具,并赐见佃者为永业。是岁,户部増三万馀户,民既得为永业,始敢葺屋植木,获地利数倍,或言营田有肥饶者,不若鬻之,可得钱数十万缗以资国用,周主曰:「利在于民,犹在国也,朕用此钱何为?唐草泽邵棠上言,近游淮上,闻周主恭俭,增修徳政,吾兵新破于潭、朗,恐其有南征之志,宜为之备。

辽攻周定州,周击走之。

周镇宁节度使郭荣入朝。先是,荣屡求入朝,王峻忌其英烈,毎沮止之。会峻行视决河,周主以决河为忧,峻请自行视。荣复请,周主许之,至是乃入朝。故李守贞骑士马全义従荣入朝,召见,补殿前指挥使,谓左右曰:「全义忠于所事,昔在河中,屡挫吾军,汝辈宜效之人马全义幽州蓟」。

周以王峻兼平卢节度使,峻闻荣入朝,遽自河上还大梁,固求领镇,故有是命。二月,周更作二宝。

初,辽主徳光以晋传国宝北还,至是,更以玉作二寳,《五代会要》:时制寳两座,用白玉方六寸,螭虎纽,其一以「皇帝承天受命之宝」为文,其一以「皇帝神宝」为文,命中书令冯道书宝。

周贬王峻为商州司马。

峻晚节益狂躁,奏请以颜衎,字祖徳,曲阜人,兖国公四十五代孙。陈观为相,周主曰:「进退宰辅,不可仓猝,俟更思之」。峻语浸不逊。峻退,周主幽之,别所召见冯道等泣曰:「王峻陵朕太甚,欲尽逐大臣,翦朕羽翼,朕惟一子,専务间阻,无君如此,谁则堪之!」乃贬峻商州司马,以病卒。三月,周主以郭荣为开封尹,封晋王。

夏六月,周《九经》板成。

后唐长兴中所刻九经板,至是始成献之,由是虽乱世《九经》传布甚广是时蜀毋昭裔亦出私财百万营学馆,且请刻板印九经,蜀主后之,由是蜀中文学亦盛昭毋氏,齐宣王弟,封毋卿,其后因以为氏。 裔,河中龙门人

王逵执刘言杀之,寻以周行逢知朗州事。逵上表于周,诬言欲降唐,幽之别馆,请复移使府治潭州,周従之,逵以周行逢知朗州事,使潘叔嗣杀言于朗州。已而逵复徙冶朗州,以行逢知潭州事,叔嗣为岳州团练使。

秋七月,唐大旱。

唐大旱,井泉涸,淮水可涉饥民,度淮相继,濠、寿发兵御之,民与斗而北,周主闻之曰:「彼我之民一也」。聴籴米过淮,唐人遂筑仓,多籴以供军。八月,诏以舟车运载者勿予。

八月,周塞决河。

周大水:

周筑郊社坛,作太庙于大梁。周主自入秋,得风痹疾,术者言宜散财以禳之。周主欲祀南郊,又以自梁以来,郊祀常在洛阳,疑之。执政曰:「天子所都则可以祀百神,何必洛阳?」于是始筑圜丘、社稷坛,作太庙于大梁。

周邺都留守王殷入朝,周主杀之。殷恃功専横,凡河北镇戍兵应用敕处分者,殷即以帖行之,又多掊敛民财。周主闻之不恱,因其入朝,留充京城内外巡检。因力疾御殿,殷入起居,遂执之。下制诬殷,谋以郊祀日作乱,杀之。

唐复置科举。

従知制诰徐铉之请也。

冬十二月,周主朝享太庙,疾作而退,周主享太庙才及一室,不能拜而退,命晋王荣终礼,是岁宿南郊,㡬不救,夜分小愈。

甲周显徳元年正月,世宗皇帝荣立冬,北汉寅。乾佑七年,旻子钧立。是岁,凡五国三镇。春正月朔,周主祀圜丘。

周主祀圜丘,仅能瞻仰致敬而已。周以晋王荣判内外兵马事,时群臣希得见中外恐惧,闻晋王典兵,人心稍安。周主疾笃,诏晋王荣聴政。

周主疾笃,停诸司细务勿奏,有大事,则晋王荣禀进止宣行之。初,周王在邺都,竒爱小吏曹翰之才,使之事晋王荣。至是,翰请间曰:「大王国之储嗣,令主上寝疾,大王当入侍医药,奈何犹决事于外邪?」荣感悟,即日入止禁中。周主屡戒荣曰:「昔吾西征,见唐十八陵无不发掘者,此无他,惟多藏金玉故也。我死,当衣以纸衣,敛以瓦棺,圹中无用石,以甓代之。工人役徒皆和雇,勿以烦民。葬毕,募近陵民三十户,蠲其杂徭,使之守视,勿修下宫,置宫人,作石羊、虎人马,惟刻石置陵前,云周天子平生好俭约,遗令用纸衣瓦棺,嗣天子不敢违也。汝或吾违,吾不福汝」。 曹翰,大名人。

周遣使分塞决河。

周以王溥同平章事。

周主命趣草制,相溥宣毕曰:「吾无恨矣」。周主威殂,晋王荣立。是为周世宗。

二月,北汉主以辽兵击周、周,昭义节度使李筠即李荣,避周主名改。逆战败绩。

北汉主闻周太祖殂,甚喜,遣使请兵于辽,辽遣其政事令杨衮将万骑如晋阳,北汉主自将兵三万以白従晖叶谷浑人为都部署。张元徽武安人为前锋,使与辽趣潞州节度使李筠遣其将穆令均将兵逆战,元徽与战,阳不胜而北,令均逐之,伏发,被杀。筠遁归上党,婴城自守。

三月,周主自将与汉战于髙平,注见前。汉兵败绩,周将樊爱能、何徽等伏诛。

周主欲自将御汉兵,群臣皆曰:「陛下新即位,山陵有日,人心易摇,不宜轻动,宜命将御之。周主曰:崇幸我大丧轻,朕年少新立,此必自来,朕不可不往」。冯道固争之,周主曰:昔唐太宗定天下,未尝不自行,朕何敢偷安?道曰:未审陛下能为唐太宗否?周主曰:「以吾兵力之强,破刘崇如山压卵耳。道曰:「未审陛下能如山否?周主不恱惟王溥劝行,乃命冯道奉梓宫赴山陵,遂发大梁至懐州,兼行速进,宿泽州东北,北汉主军髙平南,明日,周前锋击之,北汉兵却,周主虑其遁去,趣诸军急进,北汉主陈于巴公原在泽州府鳯台县北,今名巴公镇张元徽军其东,杨衮军其西,众颇严整,周河阳节度使刘词将后军未至,众心危惧,而周主志气益锐,命白重赞宪州人李重进沧州人,周太祖之甥。将左军居西樊,爱能、何徽将右军居东,向训、史彦超将精骑居中,张永徳字抱一,并州阳曲人将禁兵自卫,介马临陈督战,北汉主见周兵少,悔召辽兵,辽将杨衮䇿马前望周军,退谓北汉主曰:劲敌也,未可轻进」。北汉主奋髯曰:「请公勿言,试观我战」。时东北风盛,俄转南风,北汉主麾东军先进击周,右军合战未㡬,周樊爱能、何徽引骑兵先遁,右军溃,步兵千馀人解甲降北汉,周主见军势危,自引亲兵犯矢石督战,赵匡𦙍涿郡人,即宋太祖。时为宿卫将,谓同列曰:主危如此,吾属何得不致死!」又谓张永徳曰:「贼气骄,可破也!公引兵乘髙西出为左翼,我为右翼以击之,国家安危,在此一举。永徳従之,各将二千人进战,匡𦙍身先士卒,驰犯其锋,士卒死战,无不一当百,北汉兵披靡,张元徽前略陈马,倒为周所杀,北军夺气。时南风益盛,周兵争奋,北汉兵大败,杨衮畏周兵之强,不敢救,且恨北汉主之语,全军而退。时北汉主尚有馀众万馀人,阻涧而陈,薄暮,刘词至,复与诸军击败之,追至髙平,僵尸满谷,委弃辎重,器械不可胜纪,是夕,周主野宿得步兵之降敌者,皆杀之。樊爱能等闻捷,与士卒稍稍复还,北汉主帅百馀骑昼夜北走,所至得食未举箸,或传周兵至,辄苍黄而去,衰老力惫,殆不能支,仅得入晋阳。周主休兵髙平,欲诛樊爱能等,犹豫未决,以访张永,徳对曰:「爱能等素无大功,忝冒节钺,望敌先逃,死未塞责。且陛下方欲削平四海,茍军法不立,虽有熊罴之士,百万之众,安得而用之!」周主称善,即收爱能、徽及所部军使以上七十馀人责之曰:「汝辈非不能战,正欲以朕为竒货,卖与刘崇耳」。悉斩之。自是骄将惰卒,始知所惧矣。永徳称赵匡𦙍之智勇,周主,擢为殿前都虞候,宋太祖事始此。馀将校迁拜者凡数十人,北汉主收散卒,缮甲兵,完城堑以备周。遣王得中送杨衮还,因复求救于辽,辽主许之。已而得中归,值周兵,囚送于军,周主释之,赐以带马,问:「虏兵何时当至?」得中曰:「臣受命送杨衮,他无所求」。或谓得中曰:「公不以实告契丹兵即至,公得无危乎!」得中太息曰:「吾食刘氏禄,有老母在城中,若不实告,周人必发兵据险以拒之,如此则家国两亡,吾独生何益!不若杀身以全家国,所得多矣」。居数日,周人缢杀之。 王得中,上党人。周遣行营都署符彦卿督诸将攻北汉,至晋阳孟县,汉置今县,属平定州。汾、辽州降。

周主遣符彦卿等北征,但欲耀兵于晋阳城下,未议攻取。既入北汉境,其民争以食物迎劳,泣诉刘氏赋役之重,愿供军须助攻晋阳,州县亦继有降者。周主始有兼并之意。既而北汉宪、岚州降周,周又克北汉,石州、沁、忻州亦降。

周中书令冯道死。

道少能矫行,以取称于世,及为大臣,尤务持重以镇物事,四姓十君滑稽多智,浮沈取容益以旧徳自处。然是时天下大乱,道视丧君亡国,未尝以屑意方自著,长乐老叙述所得,累朝阶勲官,爵以为荣,君子鄙之。

欧阳修论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况为大臣而无廉耻,天下其有不乱,国家其有不亡者乎!观冯道长乐老叙,自述以为荣,可谓无廉耻者矣,则天下国家可従而知也。

夏五月,周主攻晋阳,不克,引军还。

周主自潞州趋晋阳,至其城下,旗帜环城四十里,辽骑数千屯忻、代之间。周遣符彦卿等击之。史彦超为前锋,恃勇轻进,为辽所杀,周兵死伤甚众,彦卿引兵还晋阳。时方久雨,士卒疲病,会彦超死,乃议引还。将发,匡国节度使药元福曰:「进军易退军难」。乃勒兵成列而殿北汉果出兵追蹑,元福击走之。然军还,匆遽,焚弃刍粮数十万,失亡不可胜计,所得北汉州县,复皆失之。周主以违众议破北汉兵,自是政无大小皆亲决,百官受成而已。河南府推官髙锡上书谏曰:「四海之广,万㡬之众,虽尧、舜不能独治,必泽人而任之。今陛下以一身亲之,天下不谓陛下聪明睿知,足以兼百官之任,皆谓陛下褊迫疑忌,不信群臣耳。不若选能知人公正者,以为宰相能爱民聴讼者以为守令,能丰财足食者使掌金谷,能原情守法者使掌刑狱,陛下但垂拱明堂,视其功过而赏罚之,天下何忧不治!何必降君尊而代臣职,屈贵位而亲贱人事,无乃失政之本乎!不従 髙锡,字天福,河中虞乡。冬十月,周简阅诸军,募壮士以补宿卫。

初,宿卫之士,累朝相承,务为姑息,不欲简阅,恐伤人情,由是羸老居多,但骄蹇不用命,实不可用,毎遇大敌,不走即降,其所以失国,亦多由此。周主因髙平之战,始知其弊,谓侍臣曰:「凡兵务精不务多,今以农夫百未能养甲士,一奈何朘民之膏血,养此无用之物乎?且健懦不分,众何所劝?」乃命大简诸军精锐者,升之上军,羸者斥去之,又以骁勇之士,多为诸道所蓄,诏募天下壮士,咸遣诣阙,命赵匡𦙍选其尤者为殿前诸班,其骑步诸军,各命将帅选之,由是士卒精强,所向克捷。

周罢诸道巡检使臣。

周主谓侍臣曰:「诸道盗贼颇多,盖由累朝分命使臣巡检,致藩侯、守令皆不致力,宜悉召还,専委节镇州县责其清肃」。

十一月,周河堤成。

河自杨刘至于博州百二十里,连年东溃,分为二派,汇为大泽,弥漫数百里,又东北壊古堤而出,灌齐、棣、淄诸州,漂没田庐,不可胜计,流民采菰即茭米也草似谷者,捕鱼以给食,久不能塞。至是,遣李谷按视堤塞,役徒六万,三十日而毕。

北汉主旻殂,子钧立。

北汉主自髙平之败,忧愤成疾,悉以国事委其子承钧。及是,北汉主殂,告哀于辽,辽册命承钧为帝,更名钧。钧性孝谨,既嗣位,勤于为政,爱民礼士,境内粗安其事。辽表称男,辽赐诏为「儿皇帝」。

湖南大饥。

是岁,湖南大饥,周行逢开仓以赈之,全活甚众。行逢起于微贱,知民间疾苦,其自奉甚薄,或讥其太俭,行逢曰:「马氏父子穷奢极靡,不恤百姓,今子孙乞食于人,又足效乎!」

乙周显徳二年,是卯岁,凡五国三镇春正月,周制给漕运斗耗。自晋、汉以来,漕运不给斗耗,纲吏多以亏欠抵死,至是,诏毎斛给耗一斗。

周遣使如夏州。

先是,周主围晋阳,折徳扆将兵来朝,因置永安军,以徳扆为节度使,李彝兴以徳扆与已并列,耻之塞路不通,周使周主谋于宰相,对曰:「夏州邉镇,朝廷毎加优借,府州褊小,得失不系重轻,且宜抚谕彝兴,庶全大体」。周主曰:「徳、扆数年以来,尽力以拒刘氏,奈何一旦弃之?且夏州惟产羊马,贸易百货,悉仰中国,我若絶之,彼何能为?」乃遣供奉官赍诏书责之,彝兴惶恐谢罪。

周制举令县令州录事

初令翰林学士、两省举令、录,除官之日,仍署举者姓名,若贪秽败官,并当连坐。

周浚胡卢河在赵州寜晋县东南,今名宁晋泊,亦曰北泊。漳、滏诸水所汇,下流至冀州合滹沱河城李晏口,今曰李晏镇有二:一在河间府,景州东北为东镇,一在深州南为西镇。以张藏英范阳人嘉贞之后。为沿邉巡检使。

辽人屡侵河北,轻骑深入,无藩篱之限,郊野毎困杀掠,言事者称深冀之间有胡卢河横亘数百里,可浚之以限其奔突,诏王彦超大名,临清人、韩通太原人、将兵夫浚之,筑城于李晏口,留兵戍之。周主召张藏英,问以备邉之策,藏英具陈地形要害,请列置戍兵,募邉人骁勇者,厚其廪给,自请将之,随宜讨击,従之,藏英到官数月,募得千馀人。彦超等视役,尝为辽人所围,藏英引兵驰击,大破之,自是河南之民始得休息。二月庚子朔,日食,周召群臣,极言得失。

诏曰:「朕于卿大夫,才不能尽知,面不能尽识,若不采其言而观其行,审其意而察其忠,则何以见器识之浅深,知任用之得失?若言之不入,罪实在予。茍求之不言,咎将谁执?」

夏四月,周广大梁城。

周主以大梁城中迫隘,诏展外城,先立标帜,令冬农隙兴,板筑东作,动则罢之,更俟次年,以渐成之。周以王朴为谏议大夫、知开封府事。

周主谓宰相曰:朕毎思致治之方,未得其要,寝食不忘,又吴蜀、幽、并皆阻声敎,未能混一,宜命近臣著《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及《开邉策》各一篇,朕将览焉。比部郎中王朴献䇿曰:中国之失,吴蜀幽并,皆由失道,今必先观所以失之之原,然后知所以取之之术,其始失之也,莫不以君暗臣邪,兵骄民困,奸党内炽,武夫外横,因小致大,积微成著,今欲取之,莫若反其所为而已,进贤退不肖以收其才,恩𨼆诚信以结其心,赏功罚罪以尽其力,去奢节用以丰其财,时使薄敛以阜其民,俟群才既集,政事既治,财用既充,士民既附,然后举而用之,功无不成矣!凡攻取之道,必先其易者,唐与吾接境㡬二千里,其势易扰也,扰之当以无备之处为始,备东则扰西,备西则扰东,彼必奔走而救之,奔走之间,可以知其虚实强弱,然后避实击虚,避强击弱,未须大举,宜以轻兵扰之,南人懦怯,闻小有警,必悉师以救之,师数动则民疲而财竭,不悉师则我可以乘虚取之,如此,江北诸州将𢘤为我有,既得江北,则用彼之民,行我之法,江南亦易取也。得江南则岭南、巴蜀可传檄而定,南方既定,则燕地必望风内附,若其不至,移兵攻之,席卷可平,惟河东必死之冦,不可以恩信诱,必当以强兵制之,然彼自髙平之败,力竭气沮,必未能为邉患,宜且以为后图,俟天下既平,然后伺问,一举可擒也。 恩𨼆,谓矜恤也。周主欣然纳之。时群臣多守常偷安,所对少可取者,惟朴神峻气劲,有谋能断,周主重之,以为諌议大夫、知开封府事。

五月,周遣凤翔节度使王景莱州掖人。伐蜀,周主谋取秦、凤,求可将者。王溥荐宣徽使向训,诏训与景偕取秦州。

周废无额寺院,禁私度僧尼敇,天下寺院非敇额者,悉废之。禁私度僧尼,凡欲出家者,必俟祖父母、父母、伯叔父之命,禁僧俗舍身、断手足、炼指、挂灯、带钳之类,幻惑流俗者,令诸州毎岁造僧帐,有死亡归俗,皆随时开落,废寺院三万馀所,存二千六百九十四,见僧尼六万馀人。

六月,周主亲录囚于内苑。

有汝州民马遇父及弟为吏所冤死,屡经覆按,不能自伸。周主临问,始得其实,人以为神。由是诸长吏无不亲察狱讼。

蜀遣使如唐及北汉。

蜀主遣间使如北汉及唐,欲与之俱出兵以制周,二国皆许之。

周以张美,字元圭,贝州清河人。权㸃检三司事。初,周主在澶州,美掌州之金谷,𨽻三司者,周主或私有所求,美曲为供副。至是,以美治财精敏,当时鲜及,故以权授之。征伐四方,用度不乏,美之力也。然思在澶州所为,终不以公忠待之。

秋九月,周始铸钱。

周主以县官久不铸钱,而民间多销钱为器皿及佛像,钱益少,敕立监采铜铸钱,唯法物军器及寺观钟、磬、钹、铎之类,聴留外民间铜器、佛像,五十日内输官受直过期,匿五斤以上罪死,不及者论刑有差。周主谓侍臣曰:「佛以善道化人,茍志于善,斯奉佛矣。彼铜像岂若所谓佛邪?且吾闻佛志在利人,虽头目犹舍以布施,朕身可以济民,亦非所惜也」。

周王景败蜀师取秦、阶、成州,蜀主遣李廷圭、伊审征拒周兵,王景遣禆将以兵趣唐仓,镇名,在汉中府凤县北。扼蜀归路。蜀将战,败,秦州判官赵玭澶州人举城降成、阶二州皆降,百官皆入贺。周主举酒属王溥曰:「邉功之成,卿择帅之力也」。蜀李廷圭、伊审征请罪,蜀王皆释之,致书请和于周,周主怒其抗礼,不答。周师围蜀,凤州节度使王环拒守不下。久之,城陷,执环及都监赵崇溥,崇溥不食而死。环召见,周主嘉其不降,授右骁卫将军。 王环,镇州人。

冬十一月,周遣李谷督诸军伐唐,周以李榖为淮南前军都部署,王彦超副之,督侍卫都指挥使韩令坤磁州武安人等十二将以伐唐。唐主性和柔,好文华,而喜人顺已,由是谀臣日进,政事日乱,既克建州,破湖南益骄,有吞天下之志,李守贞、慕容彦超之叛,皆为之出师,又遣使通辽及北汉,约共图中国,然辽利其货,徒以虚语相往来,实不为之用也。先是,毎冬淮水浅涸,常发兵戍守,谓之把浅,寿州监军吴廷绍以疆场无事,罢之,清淮节度使刘仁赡固争不能得,及是周师将至,唐人大惧,仁赡神气自若,部分守御,无异平日,众情稍安。

周疏汴水。

汴水自唐末溃决,自埇桥东南悉为汗泽。周主谋击唐,先命发民夫,因故堤疏导之,东至泗上,议者皆以为难成。周主曰:「数年之后,必获其利」。

唐遣兵拒周师于寿州,周师击败之,唐主以刘彦贞兖州中都人为都部署,将兵二万趣寿州,皇甫晖、后晋开运末奔唐。姚凤将兵三万屯定逺,梁县,今属凤阳府。召镇南节度使宋齐邱还金陵,谋国难,周李谷等为浮梁自正阳,镇名有二:一在颍州府颍上县东南为西镇,一在凤阳府寿州为东镇,两镇夹淮相对。济淮王彦超败唐兵于寿州城下。

周枢密使郑仁诲字日新,晋阳人。卒。

仁诲卒,仁诲为周太祖所亲重,居中谋画,慎密不闻于人,谦谨好礼,为士大夫所称。周主欲临其丧,近臣奏岁道非便,谓年月方道不利。周主曰:「君臣义重,何时日之有!」往哭尽哀。

吴越遣使入贡于周。

吴越王俶遣使入贡于周,周以诏谕之,使出兵击唐,俶既奉诏,又以其相吴程言遣兵袭唐常州,元徳昭曰:「唐大国,未可轻也,若我入唐境而周师不至,能无危乎?」已而唐主以柴克宏为右卫将军,使救常州,寻召还,宣润都督燕王,冀表留之。时吾程已克常州外郭,克宏引兵袭击其营,大破之,斩首万馀级,克宏复请将兵救寿州,未至而卒。 吴程,字正臣,山阴人。元徳昭,本姓危,字明逺,抚州南城人,子恶危字,更姓为元,柴克宏再用之。

丙周显徳三年,是岁凡五辰国三镇,周行逢据湖南。春正月,周主自将伐唐,大败唐兵,斩其将刘彦贞。

周主下诏亲征淮南,命侍卫都指挥使李重进将兵先赴正阳,遂发大梁,李谷攻寿州,久不克,刘彦贞救之,榖退保正阳,彦贞素骄贵,无才略,闻李谷退喜,引兵直抵正阳,刘仁赡及池州刺史张全约固止之,彦贞不従,李重进度淮逆战,大破之,斩彦贞,擒其禆将咸师朗等,斩首万馀级。是时江淮久安,民不习战,唐人大恐,张全约收馀众奔寿州,刘仁赡表为左厢都指挥使,皇甫晖、姚凤退保清流闗, 清流闗在滁州西南。

周以李重进为都招讨使,李榖判寿州行府事。二月,周主命赵匡𦙍将兵袭唐滁州,克之,擒其将皇甫晖、姚凤。

先是,周主至寿州城下,命诸军围之,徙正阳浮梁于下蔡,遣赵匡𦙍击唐兵于涂山,大破之。至是,下蔡浮梁,成周主自往视之,命匡𦙍倍道袭清流闗。皇甫晖等惊走,入滁州,断桥自守。匡𦙍跃马麾兵涉水,直抵城下,晖曰:「人各为其主,愿容成列而战」。匡𦙍笑而许之。晖整众而出,匡𦙍突阵击晖,擒之,并擒姚凤,遂克滁州。初,永兴节度使刘词遗表荐其幕僚赵普,至是,范质以为滁州判官,匡𦙍与语恱之。时获盗百馀人,皆应死,普请先讯鞫然后决,所活什七八,匡𦙍益竒之。匡𦙍威名日盛,毎临阵,必以繁缨饰马,铠仗鲜明。或曰:「如此则为敌所识。匡𦙍者,吾固欲其识之耳。 赵普,字则平,幽州蓟人。

唐主遣锺谟字重益,崇安人。李徳明奉表于周,唐主先奉书于周,称唐皇帝,愿以兄事周,周主不答。及是,以兵屡败,惧亡,乃遣翰林学士锺谟、文理院学士李徳明奉表称臣,请平于周谟。徳明素辩口,周主知其欲游说,盛陈甲兵而见之曰:「尔主自谓唐室苗裔,宜知礼义异于他国。与朕止隔一水,未尝遣一介以修好,惟泛海通契丹,舍华事夷,礼义安在?且汝欲说我令罢兵邪?我非六国愚主,岂汝口舌所能移邪!可归语尔主,亟来见朕,再拜谢,过则无事矣。不然,朕欲往观金陵城,借府库以劳军,汝君臣得无悔乎?」二人战栗不敢言。

周取唐扬州。

周主詗知扬州无备,命韩令坤等将兵袭之。令坤奄至扬州,以数骑驰入城,城中不知觉。唐副留守冯延鲁髠髪僧服而逃,军士执之。令坤慰谕其民,使皆安堵。已而用取唐泰州,寻复取唐光、舒、靳州。

唐灭,故吴主杨氏之族。

唐主遣园苑使尹延范如泰州,迁吴让皇之族于润州。延范以道路艰难,恐其为变,尽杀其男子六十人还报,唐主怒,腰斩之。

岳州团练使潘叔嗣杀王逵,迎周行逢入朗州,行逢讨叔嗣,斩之。

王逵受周诏攻唐,过岳州,潘叔嗣燕犒甚谨,逵左右索取无厌,谮叔嗣于逵,逵面骂之。叔嗣惭恨,谓其下曰:「逵战胜而还,吾无遗类矣!」乃以兵袭朗州,逵还战,败死。或劝叔嗣遂据朗州,叔嗣曰:「吾救死耳,朗州非吾利也」。乃归岳州,使将吏迎周行逢于潭州。行逢至,或请以潭州与叔嗣,行逢曰:「叔嗣杀主帅,罪当死,以其迎我,未忍杀尔。若与潭州,是吾使之杀王公也」。召为行军司马。叔嗣怒,称疾不至,行逢曰:「是又欲杀我矣」。乃阳以武安节钺与之,召使至府受命。既至,数其罪而斩之。行逢乃自称武平留后,奉表于周。

三月,周主行视水寨。

周主至淝桥,淝水上之桥,自取一石马,上持之至寨以供礟,従官过桥者举一石,赵匡𦙍乘皮船入寿春壕中,城上发连弩射之,矢大如椽,牙将张琼馆陶人以身蔽之,矢中琼体,死而复苏,镞著骨不可出,琼饮酒一大卮,令人破骨出之,流血数升,神色自若。

唐遣司空孙晟奉表于周。

唐主以孙晟为司空,遣与礼部尚书王崇质奉表于周,请奉正朔守土疆。晟谓冯廷已曰:「此行当在左相,然晟若辞之,则为负先帝矣」。既行,知不免中夜叹息谓崇质曰:「君家百口,宜自为谋,吾思之熟矣,终不负永陵李昪之陵。一杯土,馀无所知也!」既至,周主遣中使以晟等诣寿春城下示刘仁赡,且招谕之,仁赡见晟,戎服拜于城上,晟谓仁赡曰:「君受国厚恩,不可开门纳寇」。周主闻之,怒晟曰:「臣为唐宰相,岂可敎节度使外叛邪!」周主释之唐主使李徳明、孙晟言于周请去帝号,割六州岁输金帛百万以求罢兵,周主欲尽得江北之地,不许,徳明请归白唐主献之,晟因奏遣王崇质与徳明俱归赐唐主,诏曰:「诸郡悉来大军立罢,但存帝号,何爽岁寒!傥坚事大之心,终不迫人于险,言尽于此,更不烦云。茍曰未然,请従兹絶」。唐主复上表,谢徳明盛,称周主威徳及甲兵之强,劝唐主割江北之地,唐主不恱,宋齐邱以割地为无益,徳明言多过实。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徵古素恶晟,及徳明,因谮徳明卖国求利,唐主大怒,斩之。 李徵古,寿春人。

唐主以其弟齐王景逹为元帅,将兵拒周师。唐主以景达为诸道兵马元帅,将兵拒周,以陈觉为监军使。中书舍人韩熙载上书曰「信莫信于亲王,重莫重于元帅,安用监军为哉」不従。

夏四月,唐兵攻六合,赵匡𦙍击破之。先是,周主命匡𦙍将兵屯六合,唐将军陆孟俊以兵趣泰州,周兵进去。进攻扬州,韩令坤亦走。周主急遣匡𦙍屯六合,匡𦙍令曰:「扬州兵有过六合者,折其足」。令坤乃还扬州拒守,击破唐兵,擒孟俊,杀之。至是,唐齐王景达将兵济江拒六合,二十馀里,设栅不进。诸将欲击之,匡𦙍曰:「吾众不满二千,若往击之,彼必见吾众寡矣,不如俟其东而击之,其破必矣」。居数日,唐出兵趣六合,匡𦙍奋撃,大破之,杀获近五千人,溺死甚众,于是唐之精卒尽矣。是战也,将士有不致力者,匡𦙍阳为督战,以剑硏其皮笠。明日,适阅其笠笠有剑迹者数十人,皆斩之,由是部兵莫敢不尽死。

周主如涡口。

周主攻寿州久不克,失亡颇多,粮运不继,议欲旋师,乃先幸濠州。会涡口作新浮梁,成复自濠州如涡口,欲遂至扬州。范质等以兵疲食少,泣谏而止。周主尝怒窦仪,欲杀之,范质入救之,周主起避之,质趋前伏地叩头曰:「仪罪不至于死,臣为宰相,致陛下枉杀近臣,罪皆在臣」。继之以泣。周主意解,乃释之。

五月,周主还大梁,留李重进围寿州。六月,唐遣员外郎朱元沈邱人,本姓舒,事李守贞,易其姓使于唐,守贞败,遂仕唐。将兵复江北诸州。

元因奏事论用兵方略,唐主以为能,故用之。秋七月,周以周行逢为武平节度使。

行逢留心民事,悉除马氏横赋贪吏猾民为民害者皆去之,择廉平吏为刺史、县令,境内以治,行逢性勇敢,果于杀戮,夫人严氏谏之。行逢怒严氏,因请视家田,至则营居以老岁,时衣青裙押佃户送租入城,行逢就见之曰:夫人何自苦若此!严氏曰:公思作户长时乎?民租后时尝苦鞭朴,今贵矣,宜先期以率众,安得遂忘陇亩乎!」行逢强邀之,严氏卒无留意,因曰:「公用法太严而失人心,所以不欲留者,一旦祸起,田野易为逃匿耳。行逢为少损,五严氏《通鉴》作「邓氏」,今依 代史。

唐朱元等取舒和、蕲州,周扬、滁州守将皆弃城,并兵攻寿州。

初,唐人以茶盐强民而徵其粟帛,谓之博征,博,易也,谓以茶盐易徵其粟帛。又兴营田于淮南,民甚苦之。及周师至,争奉牛酒迎劳,而将帅不知恤,専事俘掠,民皆失望,相聚山泽,操农器为兵,积纸为甲,时人谓之「白甲军」。周兵讨之,屡为所败,所得诸州,多复为唐有。淮南节度使向训奏请以广陵之兵并力攻寿春,诏许之,训封府库以授主者,命牙将分部按行,城中秋毫不犯,州民感恱,军还,或负糗糒以送之,滁州守将亦弃城引兵趣寿州。唐诸将请据险以邀周师,宋齐邱曰:「如此则怨益深,不如縦之以徳于敌,则兵易解也。乃命诸将自守,毋得擅出。由是寿春之围益急,齐王景逹军于濠州,遥为声援,军政皆由于陈觉,拥兵五万,无决战意,将吏畏之,无敢言者。

八月,周作《钦天厯》。

王朴与司天少监王处讷河南洛阳人所撰也。冬十月,周立二税起征限。

周主谓侍臣曰:「近朝征敛榖帛,多不俟收获纺绩之毕」。乃诏三司自今夏税以六月,秋税以十月起征,民间便之。

周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审琦入朝除太师,遣还镇。审琦镇襄州十馀年,至是入朝,除守太师,遣还镇。审琦感恱。周主谓宰相曰:「近朝多不以诚信待诸侯,虽有欲效忠节者,其道无由王者但能毋失其信,何患诸侯不归心哉!」

周以赵匡𦙍为定国,即同州匡国军改号。节度使兼殿前都指挥使。

匡𦙍表赵普为节度推官。十一月,周杀唐使者司空孙晟,唐使者孙晟、锺谟従至大梁,周主待之甚厚,时召见,饮以醇酒,问以唐事,晟但言:「唐主畏陛下神武事,陛下无二心」。会得唐蜡书,张永徳与李重进不相恱,永徳密表重进有二心,周主不之信,已而重进诣永徳营宴饮,永徳意解,唐主闻之,以蜡书诱重进,皆谤毁反间之语,重进奏之。周主召晟责之,晟正色抗辞请死,问以唐虚实,黙不对,命都承旨曹翰送晟于右军巡院,与之饮酒,従容问之,晟终不言,翰乃谓曰:「有敕,赐相公死」。晟神色怡然,索靴袍,整衣冠,南向拜曰:「臣谨以死报国」。乃就刑,并従者百馀人,皆杀之,贬锺谟为耀州司马。既而周主怜晟忠节,悔杀之,召谟拜卫尉少卿。

周召华山隠士陈搏字图南,亳州真源人。诣阙,寻遣还山。周主召陈搏,问以飞升黄白之术,对曰:「陛下为天子,当以治天下为务,安用此为!」乃遣还山,诏州县长吏常存问之。

丁周,显徳四年,北汉天会巳元年,是岁凡五国三镇。春正月,唐遣兵救寿州,周师击破之。

唐齐王景逹遣邉镐朱元等将兵数万救寿州,军于紫金山在寿州东北,列十馀寨,与城中烽火相应,又筑甬道运粮,绵亘数十里,将及寿春,周李重进邀击,大破之,死者五千人,夺其二寨。刘仁赡请以邉镐守城,自帅众决战,景达不许,仁赡愤悒成疾,其幼子崇谏夜泛舟渡淮,为小校所执,仁赡命腰斩之,监军使周廷构哭于中门以救之,不许。廷构复使求救于夫人薛氏,薛氏曰:「妾于崇谏非不爱也,然军法不可私,名节不可亏,若贷之,则刘氏为不忠之门,妾与公何面目见将士乎!趣命杀之,然后成丧。将士皆感泣。

二月,周更造祭器、祭玉。

命国子博士聂崇义洛南洛阳人。讨论制度,为之图。三月,周主复如寿州,大破唐兵,唐元帅景逹奔还。先是,唐水军锐敏,周人无以敌之,周主以为恨,反自寿春于大梁城西汴水侧造战舰数百艘,命唐降卒敎北人水战,数月之后,縦横出没,殆胜唐兵。至是,车驾发大梁,命王环将之,自闵河即蔡河旧自祥符尉氏至陈州入颍。宋史河渠志:蔡河兼闵水以通舟楫是也,今堙。沿颍入淮,唐人大惊。三月,周主渡淮,抵寿春城下,躬擐甲胄,军于紫金山南,命赵匡𦙍击唐寨,破之,断其甬道,由是唐兵首尾不能相救,朱元举寨万馀人降周,其馀众沿流东溃,周主自将骑数百与诸将夹岸追之,唐兵战溺死及降者殆四万人。刘仁赡闻援兵败,扼吭叹息,景达、陈觉皆奔归金陵。

唐寿州监军周廷构以城降周,唐节度使刘仁赡死之,周以寿州为忠正军,徙治下蔡。

周主耀兵于寿州城下,唐清淮节度使刘仁赡病甚,不知人,监军使周廷构等作仁赡表,舁仁赡出城以降于周,仁赡卧不能起,周主慰劳赐赉,复令入城养疾,徙寿州治下,蔡又制曰:「刘仁赡尽忠所事,抗节无亏,前代名臣㡬人堪比,其以为天平节度使、兼中书令」。是日,卒,追赐爵彭城郡王。唐主闻知,亦赠太师,周主复以清淮军为忠正军,以旌仁赡之节。

周主之父光禄卿致仕柴守礼犯法,周主不问守礼及当时将相王溥、王晏、徐州滕县人。韩令坤之父游处,恃势恣横,洛人畏之,谓之「十阿父」。周主既为太祖嗣,人无敢言守礼子者,但以元舅处之,优其俸给,未尝至大梁。尝以小忿杀人,有司不敢诘,周主知而不问。

夏四月,周主还大梁。

周疏汴水入五丈河。在开封府祥符县北。《九域志》:河即《禹贡》之荷泽従都,北歴陈留及郓,其广五丈,故名。

自是齐、鲁舟楫皆逹于大梁。五月,周作刑綂。

诏以律令文古难知,敕格烦杂不一,命侍御史张湜等训释删定为刑綂。

唐败,周兵断其浮梁。

唐郭廷谓字信臣,彭城人。将水军断涡口浮梁,又袭败武行徳于定逺,唐以廷谓为应援使。

秋八月,周平章事李谷罢,以王朴为枢密使。榖卧病二年,九表辞位,罢守本官,令每月肩舆一诣便殿议政事。

九月,周以窦俨字望之,仪之弟。为中书舍人。俨上疏:「请令有司讨论礼仪,考正锺律,作《通礼正乐》,又论政刑及劝农经武之要。以为为政之本,莫大择人,择人之重,莫先宰相,自有唐之末,轻用名器,始为辅弼,即兼三公、仆射之官,故其未得之也,则以趋竞为心,既得之也,则以容黙为事,乞令宰相各举所知,且令本官权知政事,期岁之问,察其职业,若果能堪称,其官已髙则除平章事,未髙则稍更迁官,权知如故,若有不称,则罢其政事,责其举者。又班行之中,有员无职者,大半,乞量其才器,授以外任,考其治状,能者进之,否者黜之。又请令盗首,则贼自相纠告,以其所告赀产之半赏之,或亲戚为之,论其徒侣而赦其所首者,如此则盗不能聚矣。又新郑乡村团为义营,各立将佐,一户为盗,累其一村,一户被盗,罪其一将,每有盗发,则鸣鼔举火,丁壮云集,盗少民多,无能脱者,由是一境独清,请令他县皆效之,亦止盗之一术也。又累朝屡诏聴民广耕,止输旧税,及其既种,则有司履亩而増之,故民皆疑惧而田不加阔。夫为政之先,莫如敦信,信茍著矣,则田无不广,田广则谷多,谷多则藏之民,犹藏之官也」。又言:陛下南征江淮,威灵所加,前无强敌,今以众撃寡,以治代乱,势无不克,但行之贵速,则彼民免俘馘之灾,此民息转输之困矣。周主善之。

冬十月,周设贤良、经学、吏理等科。十一月,周主自将伐唐,攻濠、泗州。辽北汉会兵攻周潞州,不克而还。十二月,唐、泗州降周。

唐泗州守将范再遇举城降周,周主自至城下,禁军中刍荛者毋得犯民田,民皆感恱,争献刍粟,无一卒敢擅入城者。

唐濠州降。周周主进兵攻楚州,遣兵取扬㤗州,唐濠州团练使郭廷谓举城降周,先是,廷谓上表周主,言臣家在江南,今若遽降,恐为唐所种族,请先遣使禀命,然后出降,许之,至是,廷谓使者自金陵还,知唐不能救,命㕘军李廷、邹章降表,延邹责以忠义,廷谓以兵临之,延邹掷笔曰:「大丈夫终不负国,为叛臣作降表!」廷谓斩之而降阳。李延邹,鄱 人。时周主进攻楚州,廷谓谒见周主,使将濠州兵攻天长,遣指挥使武守琦将兵数百趣扬州,至髙邮,唐人悉焚扬州官府民居,驱其人南渡江,后数日,周兵乃至。周主闻泰州亦无备,遣兵袭取之,已而周克唐海州

南汉遣使入贡于周,不至。南汉主闻唐屡败,忧形于色,遣使入贡于周,为湖南所闭,乃治战船,修武备。既而縦酒酣饮,曰:「吾身得免幸矣,何暇虑后世哉!」

戊周显徳五年,唐中兴元年,南汉主午,鋹大宝元年,是岁凡五国、三镇。春正月,周凿鹳水,即老鹳河,旧在淮安府城西北,今堙。引战舰入江。

周主欲引战舰自淮入江,阻北神堰,今曰北神镇,在淮安府城北。不得渡。欲凿楚州西北鹳水以通其道,遣使行视,还,言地形不便,计功甚多,乃自往视之,授以规画,旬日而成,用功甚省,巨舰数百艘皆逹于江,唐人大惊,以为神。

周师拔唐静海军,南唐置,宋改通州,今州𨽻江南。周拔静海军,始通吴、越之路。先是,周主遣使如吴越,语之曰:「卿去虽泛海,还当陆归」。已而果然。

周主克唐楚州,唐防御使张彦卿史不详里系。死之。周攻楚州,逾四旬,唐防御使张彦卿固守不下,周主自督诸将攻克之,彦卿与都监郑昭业犹帅众巷战,矢刃皆尽,彦卿举绳床以鬬而死,所部千馀人,至死无一人降者。

二月,北汉攻周隰州,不克。隰州刺史暴卒,建雄节度使杨廷璋字温玉,正定人。谓都监李谦溥字徳明,并州孟人。曰:「今大驾南征泽州胡三省曰:当作隰州」无守,将河东必生心。若奏请待报,则孤城危矣」。即牒谦溥权隰州事。谦溥至,则修守备未㡬,北汉兵果至,攻城久不下,廷璋度其疲困无备,潜与谦溥募死士夜袭其营,北汉兵惊溃,解去。

三月,唐以太弟景遂为晋王,燕王冀为太子。景遂前后十表辞位,且言冀嫡长有军功,宜为嗣唐主。乃立景遂为晋王,以冀为太子,参决庶政。

周主临江,遣水军击唐兵,破之。唐主遣使尽献江北地,周主罢兵,引还。

周主至扬州,如迎銮镇,遣水军击破唐兵。唐主闻周主在江上,恐遂南渡,又耻降号称藩,乃遣陈觉奉表,请传位于太子,冀使聴命于中国。时淮南惟庐、舒、蕲、黄未下,觉见周兵之盛,白周主,请遣人渡江取表,献四州之地,尽江为境,以求息兵,辞指甚哀。周主曰「朕本兴师,止取江北,今尔主能举国内附,朕复何求」赐唐主书,称皇帝恭问江南国主,慰纳之。唐主奉表称唐国主请献江北四州地,输贡物数十万,于是江北悉平,得州十四、县六十。周主赐唐主书,谕以今当罢兵,不必传位。

周汴渠成

浚汴口,导河流逹于淮,于是江淮舟楫始通。夏五月辛巳朔,日食。

唐主更名景,去帝号,奉周正朔。唐主避周讳,更名景。下令去帝号,称国主,凡天子仪制皆有降损。去年号,用周正朔平章事。冯延已严,续枢密使陈觉皆罢。初,延已以取中原之䇿说唐主,由是有宠。尝笑烈祖昪曰:「田舍翁安能成大事!与其党谈论,更相倡和。翰林学士常梦锡屡言延已等浮诞不可信,唐主不聴,梦锡曰:奸言似忠,陛下不悟,国必亡矣。及是,延已之党相与言,有谓周为大朝者,梦锡大笑曰:「诸君尝欲致君尧、舜,何意今日自为小朝邪?」众嘿然。

秋八月,唐太子冀杀其叔父晋王景遂。唐太子冀在东宫多不法,唐主怒,尝以球仗击之,曰「吾当复召」景遂冀密遣洪州都押牙袁従范毒杀景遂,唐王不之知。

南汉主晟殂,子鋹立。本名继兴,即位更名。。鋹年十六,国事皆决于龚澄枢、宦者,知承宣院。卢琼仙女侍中等台省,备位而已。

周遣阖门使曹彬字国华,正定灵寿人。如吴越。周遣曹彬以兵器赐吴越,事毕亟返,不受馈遗。吴越人以轻舟追与之,至于数四。彬曰:「吾终不受,是窃名也」。尽籍其数,归而献之。周主曰:「向之奉使者,乞丐无厌,使四方轻朝命。卿能如是,甚善。然彼以遗卿,卿自取之」。彬始拜受,悉以散于亲识,家无留者。

冬十月,周遣使均定境内田税。

周主留心农事,常刻木为农夫、蚕妇,置之殿庭。至是,诏散骑常侍艾颖艾,以地为氏。頴,须城人。等三十四人分行诸州,均定田租。又诏诸州并乡村率以百户为团,团置耆长三人。又诏诸邑课户唐制:令上戸出课给官员月料,谓之课户。及俸户,敛岁之税,使髙户主之,收其息。给俸,谓之俸户。并勒归州县。其幕职、州县官,自今并支俸钱及米麦。

十一月,周命窦俨撰《通礼正乐二书名唐放其太傅宋齐邱于、九华山齐邱多树、朋党陈觉、李征古共相附和,唐主恶之司天奏天文有变,人主宜避位禳灾,唐主乃曰:「吾欲释去万㡬,谁可以托国征古?请授齐邱觉,亦曰:「陛下深居禁中,国事皆委宋公,先行后闻,臣等时入侍谈释老,不亦可乎?」唐主心愠,即命中书舍人陈乔革诏,乔惶恐请见,极言其不可,唐主笑曰:「尔亦知其非邪?」乃止。遂出征古洪州罢觉近职。 陈乔,字子乔,卢陵玉笋人㑹周遣锺谟、冯延鲁还,唐谟以李徳明之死怨齐邱,欲报之,知陈觉前自周还,矫周主命,言江南连岁拒命,皆宰相严续之谋,当斩之,唐主未之信,谟因请复之于周,唐主乃因谟复命,上书言久拒王师,皆臣愚迷,非续之罪。周主大惊曰:「审如此,则续乃忠臣,朕为天下主,岂敎人杀忠臣乎!」谟还,以白唐主,唐主乃诏暴齐邱等罪,放齐邱归九华山,觉宣州安置,寻杀之,征古赐自尽,齐邱未㡬自经死。

御批歴代通鉴辑览卷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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