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沓藏书

卷一百三

钦定四库全书

御批歴代通鉴辑览卷一百三明

宣宗皇帝

丙午宣徳元年春正月,命侍郎黄宗载一名垕,字厚夫,丰城人。等清理天下军伍。

时军伍颇缺,卫所勾军州县多不以实无丁之家诛求不已,有丁之户,行贿得免。兴州军士范济诣阙言之,乃命宗载等十五人分往直省清理之。其后定清军例二十四条,遣京卿、给事中、御史以为常。

三月,以礼部左侍郎张瑛邢台人兼华盖殿大学士,直文渊阁。

初,帝为皇太孙,瑛以给事中与陈山沙县人俱侍讲读,至是以旧恩,遂有是命。瑛善承风㫖,虽叅机务,委蛇受成而已,帝亦弗重也。陈山于明年正月亦拜谨身殿大学士。

夏四月,遣成山侯王通征黎利。

先是,利陷茶笼,去年十月。,陈智、方政讨之,败绩。是年三月。时渠魁未平,小冦蜂起,宣化贼周臧,太原贼黄庵,芙蒥贼潘可利,云南宁逺州红衣贼长擎,俱叛附。利址、宣化、太原皆府名,芙蒥县名皆属交。 布政司,今为安南国地。帝降㫖切责智政,以通为征夷大将军充总兵官,马瑛为叅将,帅师讨利,尚书陈洽叅赞军务,智政俱削爵充为事官,明制:凡以失律夺职戴罪从征者,称为事官。聴通节制。通既出师,一日,帝御文华殿,蹇义、夏原吉、杨士竒、杨荣侍,帝曰:「交址自建郡县以来,用兵无宁岁,昨遣将出师,朕反覆思之,欲如洪武中使自为一国,岁奉常贡以全一方民命,卿等以为何如?」义、原吉对曰:「太宗皇帝平定此方,劳费多矣。二十年之功,弃于一旦,臣等以为非是」。帝顾士竒、荣曰:「卿两人云何?」对曰:「交址,唐、虞、三代俱在荒服之外,汉、唐以来,虽为郡县,叛服不常。汉元帝时,以贾捐之议罢珠崖郡,前史称之,元帝、中主犹能布仁行义,况陛下父母天下,与此豺豕较得失邪!」帝颔之,乃下诏大赦交址罪人,黎利、潘僚降亦授职,停采办金银香货,欲以弭贼,而贼无悛心。

五月,诏毁身疗亲疾者,不得旌表。初,洪武中,礼部定议,凡人子卧冰刲股者,不在旌表之例。事见前。。至是总旗明史兵志:凡千百户所,各设总旗二,小旗十。卫整女母病笃,刲肝煮液,母饮之而愈。礼部特为请旌,帝曰:「孝亲有道,剖腹刲肝,岂可为孝?若因此伤生,则其罪益大」。所请不允。

秋七月,京师地震。

是岁,南京地亦震。

始立内书堂。

洪武中,设内官监典簿,掌文籍,以通书算、小内使为之,又设尚寳监,掌玉寳图书,皆仅识字,不明其义,及永乐时,始令聴选教官入内教习,至是开书堂于内府,改刑部主事刘翀为翰林修撰,専授小内使书,其后大学士陈山、修撰朱祚俱専是职,选内使年十岁上下者二三百人,读书其中,后増至四五百人,翰林官四人,教习以为常,于是内官始通文墨,掌章奏照阁票批,朱与外庭交结往来矣。

京师地生毛。

长尺馀。

诏自今内官、内使传㫖,必覆奏始行,屡申谕部科,而内官、内使之擅传㫖者,终不能禁,部科亦不能违也。

八月,汉王高煦反,帝亲征高煦徙国乐安,永乐中,高煦有罪,自云南徙封乐安,事具前。益怨望。帝即位,与其党日夜造军器,籍丁壮为兵,破狱,出死囚,厚养之,集旁近无赖子弟及逋逃,赐银币,编队甲,夺府州县官民畜马,立五军指挥王斌将前军,韦达左军,千戸,盛坚右军,知州朱恒后军,高煦自将中军。四哨。指挥韦𢎞、韦兴,千戸王玉、李智领之。部署已定,授王斌太师,朱恒及长史钱巽尚书,盛坚及典仗,侯海都督,教授钱常侍郎,其馀各以差授职。遣人约山东都指挥靳荣为助,期先取济南,然后犯阙。御史乐安李浚家居,变姓名诣京白其事。山东文武军民、真定等卫所告变者亦踵至。高煦遣亲信枚青入京,约英国公张辅为内应。辅立絷以闻,帝遣中官侯泰赐高煦书。泰至,高煦盛兵见泰曰:靖难时,非我出死力不得。至是,太宗轻聴谗言,削去䕶卫,徙我乐安,仁宗徒以金帛饵我。今上举口谈祖制,吾安能郁郁久居此乎!因命泰观其军马兵器曰:「以此横行天下可也,尔归报尔,主速执送奸臣,然后议吾所欲耳。泰惧,不敢言,归亦不以实对。越数日,高煦所遣百戸陈刚赍奏至,多所指斥,索诛奸臣,以夏原吉为罪首。帝遣阳武侯薛禄胶人行六军,中呼薛六,后贵更名禄。往讨之。夜,召诸大臣入议,原吉免冠谢死罪。帝曰:「卿何为是言?彼借卿为兵端耳,休戚与卿共之」。命诸大臣坐屏左右,密语杨荣首劝帝亲征。帝难之,张辅曰:「愿假臣兵二万擒献阙下,不足烦至。尊荣曰:「彼谓陛下新立,必不自行,故敢尔。以天威临之,事无不济,臣请先驱。原吉曰:独不见李景隆已事邪?臣昨见所遣将命下,即色变退语,臣等泣,临事可知。且兵贵神速,巻甲趋之,所谓先人有夺人之心也」。荣言是议,遂决。越三日,发京师,命郑王瞻埈、襄王瞻墡居守。帝在道马上,顾谓从臣日:「卿等度高煦计安出?或对曰:乐安城小,彼必先取济南为巢窟」。或曰:彼曩不肯离南京,今必引兵南行」。帝曰:「不然。济南虽近,攻之未易下。闻大军至,亦不暇攻。䕶卫军家属在乐安,岂肯舍之而南!以朕计之,高煦外强中怯敢反者,以朕年少新立,众心未附,又谓朕不能自行,他将来以甘言厚利诱之,冀侥幸成事。今朕来已胆落敢出战乎?至即成擒耳」。

帝至乐安,高煦降,遂班师。

高煦初闻薛禄将,喜曰:「易与耳」。及闻帝亲征,始惧其党有自㧞来归者,帝厚赏之,令还谕其众,复遗高煦书曰:「张敖失国,本之贯高,淮南受诛,成于伍被。今六师压境,王即出倡谋者,朕与王除过,恩礼如初。不然,一战成擒,或缚王来献,朕虽欲保全,不可得矣」。前锋至乐安,高煦约诘朝出战,帝闻,令大军蓐食兼行,驻跸乐安,城北诸将壁其四门,王斌等乘城举炮,大军发神机铳击之,声如雷震。诸将请即攻城,帝不许。复再敕谕高煦,又以敕矢射城中,谕逆党祸福。城中多欲执高煦献者,高煦惧,宻遣人请降,愿假今夕诀妻子,明日出归罪,帝许之。其夜,高煦焚兵器及通逆文书火,通夕不息。昧爽,帝移跸城南,髙煦将出城,王斌固止之曰:「宁一战死,无为人所擒」。髙煦绐斌等复入宫,潜从间道出,为官军所执。帝以廷臣劾章示之,令为书召诸子同归京师,改乐安州为武定州,命阳武侯薛禄、兵部尚书张本字致中,东阿人留镇焉。

九月,帝还京师,遣使谕赵王高燧,师还次单桥即单家桥注见前陈山迎谒,请乘胜袭彰徳,执赵王杨荣以帝意,令杨士竒草敕士竒曰:「太宗皇帝惟三子,今上惟两叔父,有罪者不可赦,无罪者宜厚待之,疑则严防之,使无虞而已,何遽加兵伤皇祖在天意乎?时惟杨溥与士竒合,请皆入,以死诤。二人入,阍者不纳。帝召蹇义义,以士竒言白帝移兵事,遂罢。至京师,帝语士竒曰:「议者喋喋,多言赵王事奈何?」士竒曰:「赵王与陛下最亲,陛下当保全之,无惑群言」。帝曰:「吾亦思之,今欲封群臣章示王,令王自处,何如?」士竒曰:「得一玺书更善」。帝从之,乃遣驸马都尉广平侯袁容寿州人尚成祖女永安公主等奉书及群臣所上章至赵,赵王大喜已,泣曰:「吾生矣」。即上表谢,且献䕶卫,言者顿息。自是帝待赵王益厚,而薄陈山山,寻入内阁,帝问杨士竒曰:「陈山何如人?」对曰:「山寡学,昧大体」。帝曰:「然,赵王事几为所误」。未几,命辍机务,专授小内使书,张瑛亦出为南京礼部尚书。

废高煦为庶人。

筑室西安门内,谓之逍遥城,并其诸子锢之。王斌、朱恒等皆伏诛。长史李黙以尝谏免死,谪口北为民。天津、山东诸都督指挥以预谋诛死者六百四十馀人,戍边者一千五百馀人。帝亲制《东征记》,备书其事后数年,宁王权上言,请赦高煦,不从。一日,帝往视之,高煦伸足勾帝仆于地,帝命舁铜缸覆之。缸重三百筋,高煦顶负之辄动,乃命积炭于上燃之,逾时火炽。铜熔、高煦死,诸子亦死。

冬十月,释李时勉于狱,复以为翰林侍读。时勉既下狱,至是,复有言其得罪先帝者,帝震怒,命校尉缚以来。又使即斩西市,毋入见。而时勉已为前校尉,缚至,帝遥见骂曰「尔触忤先帝,疏何语」具数之时。勉曰「臣言谅暗中不宜近妃嫔,皇太子不宜逺左右」帝闻气稍平,时勉数至六事止。帝令尽陈之,对曰「臣惶惧不能悉记」帝意益解,曰「是第难言耳,草安在」对曰「焚之矣」帝太息曰「忠臣也」立赦之,复其官。大雷电雨。

十一月,王通兵至交址,遇贼于应平,交址旧县,属交州府。败绩,㕘赞尚书陈洽死之。

通未至,交址黎利弟善攻交州府,都督陈浚击却之,㕘将马瑛破贼清威,与下石室、东闗俱交址,旧县属交州府至石室,㑹通兵亦至,遂与之合,进次应平之宁桥临沙河,诸将言地险恶恐有伏,宜且驻师觇贼,通不聴,麾兵径渡,人马行泥淖中,不能成列,伏四起,军大溃,死者二三万人,通被创走,尚书陈洽陷陈坠马,左右欲扶还,洽叱曰:「吾为国大臣报国,正在今日!」挥刀杀贼数人自刭死。黎利在清化闻之,自将精卒疾驰围东闗,通本无将略,一败即气沮,阴遣人许为利乞封,不奉朝命,擅割清化,以南地畀贼,令官吏军民尽还东闗,檄至清化,知州罗通不从,与指挥打忠撄城拒守,利移兵攻之不下,既而利犯交州,通出兵击之,贼大败,斩其伪官以下万馀级,利惶惧欲走,诸将请乘胜急击,通犹豫数日,贼得树栅,掘濠堑四,出攻掠,遂分兵陷昌江,都指挥李任前后三十战,力竭,自刭死,复攻邱温。邱温去广西,凭祥止二宿,总兵官顾兴祖拥兵不救,城遂陷。 、 事俱在明年。昌江城在故谅江府南,邱温城在故谅山府北。李任,永康人。

十二月,遣安逺侯柳升征黎利,黔国公沐晟自云南引兵㑹之。

帝闻王通败,大骇,乃命升充总兵官,保定伯梁铭汝阳人副之,都督崔聚懐逺人充㕘将尚书李庆字徳孚,顺义人。㕘赞军务,帅师由广西赴讨,又命沐晟及兴安伯徐亨、新宁伯谭忠从云南进兵,敕通固守以俟。又以黄福仍兼交址布、按二司事,与升等同行。

丁未二年春正月,南京地震。

是年,凡十有一震。

夏四月,晋王济熿有罪,废为庶人。初,济熿既构陷济熺,事具前,幽其父子空室中,蔬食不给。恭王宫中老媪走诉成祖,尽得其构陷状,乃命释济熺,封其子美圭为平阳王,畀以恭王故田济熿靳不与。仁宗屡诏谕之,不聴帝即位,高煦反,济熿与通谋。其党至京自首宁化王济焕亦奏其弑母。事亦见前。。帝遣人察之,皆实,乃免为庶人,幽之、鳯阳同谋者皆伏诛。

王通许黎利和介其使,上表利围交州久,通闭城不敢出,利益易之,致书请和,上表谢罪。通欲许之,集众议,按察使杨时习曰:「奉命讨贼,与之和而擅退师,何以逃罪?」通怒,厉声叱之,众莫敢言。遂遣人偕利使至京,进表及方物。

秋七月,松潘畨叛,遣都督同知陈懐合肥人等讨之。松潘卫当发军戍交址,将士惮行,千戸钱宏与众谋,诡言畨叛,冀免调都司,果罢其役,而发军讨畨,宏潜至畨寨,胁以大军,将致讨逼,取牛马财物,畨本不反,忽闻大军且至,众遂惊走,约生畨为乱,杀指挥陈杰,众至五万人,合攻松潘城,焚上下四闗及诸屯堡,又围威茂垒溪,注见前。诸卫所官军屡战皆败,帝遣懐与指挥蒋贵字大富,江都人。合兵讨之,而枭宏于松潘以徇。明年正月,官军连败,贼复叠溪,招抚诸畨三十馀寨,松潘平,命懐镇其地。

令官吏军民入米赎罪。

自死罪至笞四十,分十等,纳米百石至二石有差。纳者,赃罪得不死,徒流以下皆复用。不能纳者,虽笞杖久系不释,往往至死。后以御史张纯言,贫人罪轻者始免追系。

命都督佥事山云徐州人镇广西,柳庆蛮韦万黄等纠合猺獞苗,种名。劫掠临桂,唐县,今为桂林府治。诸县镇逺侯顾兴祖坐逮,以不救交址。命云佩征蛮将军印,充总兵官,率官军讨之。贼退保山巅,垒石于藤,俟官军至,辄断藤下之,莫敢近。云夜束火牛羊角,以金鼓驱向贼。贼亟断藤下木石,比明,木石且尽,众噪而登,斩首万馀级,贼降。云乃筑四城九堡,传舍九十馀区,以镇要害。初,土官馈献,帅率受之,然卒为所持。云闻府吏郑牢刚直,召问曰:「馈可受乎?」牢曰:「洁衣被体,一污不可复湔。将军,新洁衣也,宁可污乎!」云曰:「彼且疑,奈何?」牢曰:「黩货法当死。将军不畏天子法,乃畏土夷邪!」云曰:「善」。尽却之,由是土酋皆服。

九月,柳升师次倒马坡在鸡陵闗南,遇伏死,诸军尽殁,升奉命久俟诸军集,至是始抵隘留闗,黎利与王通已有成言,乃伪为国人书,诡称陈氏有后,令其下诣升军,乞罢兵,立陈氏裔,升不启封,遣使奏闻,趣进兵,连破闗隘数十,直抵镇夷闗,即鸡陵闗,永乐中更名升意殊轻,贼郎中史安字志静,丰城人主事陈镛字叔振,钱塘人恐贼示弱以诱官军,亟言于李庆,请升持重,勿轻进。时庆及梁铭皆病甚,强起告升都事潘禋鄞人,且引宁桥事为戒,升不为意,前至倒马坡,与百馀骑先驰度桥,桥遽壊,后队不得进,升陷泥淖中,伏发,升中镖死,从者皆殁。其夕,铭卒,明日,庆亦卒,崔聚整军至昌江遇贼,殊死鬬,贼驱象大至,阵乱,聚为贼所获,诱之降,不屈,遂被杀,官军或走或死,无一人降者。安镛、禋及主事李宗昉史无里系皆死,黄福奔还,为守闗者所获,欲自杀,守闗者力阻之。日公,我父母也,公不归我曹,岂敢至此!利闻,馈白金糇粮,以肩舆送出境。福至龙州,以贼所遗归之官

冬十月,王通弃交址,与黎利盟而还。通闻柳升败殁,益惧,更啖利和教利,立陈皓为陈氏后,诡言皓实先陈王暊三世孙,今访得之交人,欲奉以为后。辄立坛,集军民官吏与利盟誓退师,因宴利,遗利锦绮,利以重寳赂通。通为驰上表,即引兵还。沐晟军至水尾,闻已议和,遂引退。贼乘之,晟大败。 水尾,交址旧县,属归化州,接云南界。

十一月,诏赦黎利,罢交址兵,悉召文武吏士北还鸿胪寺进黎利与柳升书。越一日,王通使以利所奉陈皓表亦至,词略相同。帝览之,心知其诈,然欲藉此息兵,乃以表示廷臣,命集议。张辅曰「此诈也,请益发兵讨之,臣期以一年擒贼」蹇义、夏原吉亦以为不可许。而杨士竒、杨荣知帝厌兵,且前有欲弃交址语,语具前,因力言许利便,帝意遂决,廷臣不敢复争。于是遣侍郎李琦、罗汝敬等赍诏抚谕交址,赦除其罪,并谕利兴灭继絶意,令具陈氏后人之实以闻。敕召王通、马瑛及三司、卫所府州县官吏,尽撤军民北还。诏未至,王通已由陆路还广西,陈智及中官马骐、山寿由水路还钦州,官吏军民得还者八万六千馀人,为贼所获及拘留者不可胜计。交址内属二十馀年,屡叛屡讨,及弃地罢兵,岁省军兴钜万,而中国兵威亦稍诎,自是逺夷朝贡多不至者。

皇子生赦。

帝年三十,胡皇后未有子,而孙贵妃有宠,妃,邹平人,幼育宫中,有美色,帝即位,立为贵妃。乃阴取宫人子为己子。帝以长子生,大喜,宠贵妃有加。

戊申,三年春二月,立子祁镇为皇太子。即英宗。皇子生八日,群臣即上表,请立为太子。皇后亦屡表请早定国本。贵妃佯惊曰:「后病痊自有子,吾子敢先后子邪!」帝不允。贵妃子遂立。

作《帝训成》。

凡二十五扁曰君徳、奉天、法祖、正家、睦亲、仁民、经国、勤政、恭俭、敞戒、用贤、知人、去邪、防微、求贤、祭祀、重农、兴学、赏罚、黜陟、䘏刑、文治、武备、御夷、药饵,帝自为之序,复题其后以诏子孙。

三月,废皇后胡氏,立贵妃孙氏为皇后。太子既立,帝以春秋母以子贵,将废后而立贵妃,召诸大臣言之,杨士竒以为不可。翼日,帝独召士竒至武英殿,宻谕之。士竒曰「皇后今有疾,惟以疾辞位逊居别宫,则进退有礼」帝俞之,乃令后上表辞位,退居长安宫,赐号静慈仙师,而册贵妃为皇后。胡后既废,张太后常召居清宁宫,至正统八年乃殂葬金山,天顺间,追谥恭让皇后。 金山在宛平县西北。

宴大臣于西苑,在今西华门西。明彭时赐游西苑记:西苑在宫垣西,中有太液,周十馀里,池中驾虹梁以通往来。桥东为圆台,台上为圆殿,其北即万岁山,山上有殿亭六七所,最高处广寒殿也。帝命蹇义、夏原吉、杨士竒、杨荣等十有八人从游万岁山,复赐登御舟,泛太液池,帝指御舟曰:「治天下犹此舟矣,利涉大川,卿等之力也」。当是时,帝方励精求治,诸大臣亦同心辅政,海内渐臻。治平,帝乃仿古君臣豫游事,毎首歳许百官旬休,选胜宴乐,帝亦时游西苑,诸学士皆从,问民间疾苦,赋诗赓唱,朝野称盛事云。

夏四月,诏自今官民建言尚书、都御史、给事中㑹议以闻。

闰月,遣使抚辑河南流民。工部郎中李新自河南还,言:「山西饥民流徙南阳诸郡,不下十馀万,官司遣人捕逐,民愈穷困,死亡日多」。帝即遣官抚恤,拨廪赈之。

王通、陈智等及内官马骐、山寿,俱以弃交址罪,下狱论死。

时议以通弃地擅和,骐恣虐激,变罪为最重,然帝皆不诛长繋待决而已顾兴祖先被逮,亦下狱沐晟,为廷臣所劾,帝不问,封章示之。五月,赠恤交址死事诸臣。

秋七月,以顾佐字礼卿,太康人。为右都御史。都御史刘观雄县人以贪被黜,杨士竒、杨荣荐佐,廉公有威尹京师,政清弊革,帝立擢佐右都御史,赐敕奬勉。佐视事,即奏御史不法及老疾者三十二人,朝纲肃然。佐性严毅,毎旦趋朝,小憩于外,立双藤户侧,百僚皆旋折避之,入内直庐,独处小夹室,非议政不与,诸司群坐,人称顾独坐云。都察院吏诉佐受𨽻金,私遣𨽻归,帝宻示杨士竒曰:「尔不尝举佐廉乎?」对曰:「有之。朝官俸薄,仆马薪刍资之𨽻,不得不遣半归,使出资免役,官得资费,𨽻得归耕。永乐以来,朝臣皆然,即臣亦然。帝叹曰:「朝臣贫乃如此!」因怒诉者曰:「朕方用佐,小人輙敢诬之」。乃以状付佐曰:「汝自治之」。佐召吏吏恐甚,佐曰:「上命我治汝,汝改行,吾当贷汝!」帝闻,谓佐得大体,益喜。八月,罢北京行后军都督府及行部。

初,仁宗将还都南京,命北京诸司悉称行在,事见前。复设行后军都督府及行部,至是罢之。诸司行在字,至正统六年始去。帝巡边,败乌梁海之众于寛河。在今喀喇沁左翼南源出寛山东流,㑹额类河入逺盛京宁 州界

帝次石门驿,在遵化州西有镇。闻乌梁海统率部众万馀人已入塞,乃留大军于遵化,辽县,今为州。而自率精骑三千人,人二骑,持十日粮,出喜峰口注见前。遇敌于寛河,帝亲射其前锋,殪三人,分铁骑为两翼夹击之,飞矢如雨,神机炮并发,乌梁海部众溃散,人马死者过半。帝亲率百馀骑追奔,其众望见黄龙旗,悉下马罗拜请降。明日,命诸将搜山谷,获军器、马驼,不可胜计。冬十月,命中官郭敬镇守大同。

武安侯郑亨久镇大同,治军严肃,抚士卒有恩,常云:「大同我国家后门。我死后,来者何人?幸勿壊我家事也」。时内官在边,总兵官畏之,惟亨与敬议,事无所挠。亨卒,敬始纵恣。

己酉四年春正月,两京地震北京。是年,震者三,南京震者七。夏四月,命工部尚书黄福、平江伯陈瑄经略漕运大臣督漕自此始。

诏赃吏不得赎罪。

御史王翱字九皋,盐山人言:「官吏害民蠧政,赃犯为甚。今官吏罪无轻重,运砖复职,是贪赎者幸免,廉洁者鲜劝,非为治之道也。请自今赃吏坐死,但许赎罪,不许复官」。从之。未几,文职有赃罪纳米者,吏部请降一级用。帝曰:「纳米乃一时之权宜,惩贪为立国之大法。自今文职官吏犯赃者,悉依律治」。

六月,初设钞闗。

洪武定制,有商税而无船税,至是,户部以钞法不行,请行纳钞例。御史罗亨信字用实,东莞人等亦言之,乃沿两京水道设闗收钞,于是置漷县、济宁、徐州、淮安、扬州、上新河在南京、浒墅在苏州、九江、金沙州在湖广、临清、北新在杭州诸钞闗,量舟大小修广而差其额,谓之船料,不税其货,惟临清、北新则兼收货税。

冬十月,帝制猗兰操赐大臣,又谕蹇义等曰:「荐贤为国大臣之道,卿等宜勉副朕懐」。

庚戌五年春正月,少保兼太子少傅、户部尚书夏原吉卒。谥忠靖。

原吉与蹇义皆起家太祖,时义秉铨政,原吉管度支俱二十七年,时称蹇夏。及是,原吉卒,赠太师。原吉有雅量,尝曰:「处有事当如无事处,大事当如小事。若先自张皇,则此中无主,何能应事?」尝与同列饮,他所,夜归值雪,过禁门,有欲无下者,原吉曰:「君子不以㝠㝠堕行」。其敬慎如此。

二月,下诏寛恤。

帝以春和将,下诏寛恤,先谕杨士竒,欲蠲免灾粮,寛民间追偿畜马,士竒对曰:「圣念及此,真民生之幸,但今当寛恤者,尚不止此」。因请免积欠薪刍,量减官田租额,部符采买,当按土宜法司,理刑务敦平恕,工匠在京者,宜分户丁之半还家,帝悉嘉纳,命士竒即草敕行之。

帝奉皇太后谒长陵,献陵,帝亲櫜鞬,骑𨗳太后辇。至清河桥,清河,注见前。下马扶辇。畿民夹道拜观陵旁,老稚皆山呼迎拜。太后顾曰:「百姓戴君,以能安之耳。皇帝宜重念」。帝奉太后过农家,召老妇问所业,赐钞币。有进蔬食酒浆者,太后取尝之以与,帝曰:「此田家味也,皇帝宜知之」。扈从臣张辅、蹇义、杨士竒、杨荣、金幼孜、杨溥见太后于行殿,太后慰劳之。帝还,见道中,耕者取其耒三推,顾侍臣曰:「朕三推已不胜劳,况常事此乎!」赐之钞,凡所过农家皆赐之。

夏五月,擢郎中况锺字伯律,靖安人等九人为知府,赐敕遣之。帝以知府多循资格,不称任,㑹雄剧地九郡缺,守命大臣举京官廉能者用之,乃擢锺知苏州及郎中赵豫字定素,安肃人,知松江。莫愚、临桂人知常州。罗以礼、桂阳人知西安。员外郎陈本深、字有源,鄞人,知吉安。邵旻、知武昌马仪、知杭州二人,史皆失其里系。御史何文渊字巨川,广昌人,知温州。陈鼎新兴人,知建昌。等皆赐敕,俾驰驿之任。其冬,复用薛广等二十九人亦如之。后锺等皆著声绩,有居官至一二十年者,吏称其职,民安其业,一时烝烝,称极盛焉。苏松邻郡,况锺在苏州,其为政务锄豪,强植良弱,兴利除害,不遗馀力,民有「况太守民父母」之歌。赵豫在松江,一意拊循,与民休息,在职十五年,尤以恺悌称。及去老稚,攀辕留一履以志遗爱。时论谓锺为能吏而豫为循吏云。

六月,迁开平卫于独石。即今独石城在宣化府赤城县东北独石口南,本元云州地,明移开平卫于此。今设副将同知驻防。

洪武初,设开平卫,置八驿,东接大宁,古北口,西接独石。永乐间,大宁既弃,开平势孤,至是遂徙开平卫于独石,弃地三百里,尽失龙冈、滦河注俱见前之险,边备益虚。

遣使捕畿内蝗。

谕户部曰:「往年捕蝗之使害民,不减于蝗,宜知此弊」。因作《捕蝗诗》示之。

秋八月己巳朔,日食。

阴雨不见,礼部请表贺,不许,命工部尚书黄福总理畿南、山东、河南、淮北屯田,寻罢。福上言:「永乐间营建北京,南征交址,北伐沙漠,资用未尝缺乏,比国无大费而资用仅给,即不幸有水旱征调,何以济之?臣请役操备营缮军十万人,于济宁以北、卫辉、真定以东,縁河屯种,岁可得米一百万石」。帝善之,遣郎中赵新等经理,福总其事。兵部尚书张本言军有常业,若复分营田役,未免劳扰。事遂不行。九月,以周忱为工部侍郎,巡抚南畿。

帝以天下财赋多不理,而江南尤甚,思得才力大臣往厘之,乃用大臣荐,擢忱巡抚南畿,兼督税粮,许便宜行事忱浮沉郎署畿二十年,稍迁越府长史,及是以杨荣荐,遂被擢用。忱至,即召父老访悉逋税,故设法以次理之。时苏州逋赋最多积至八百万石,而赋额亦较他府独重,官民田租共二百七十馀万石,而官田乃至二百六十二万石,民不能堪。帝屡诏减之,忱与知府况锺曲算累月,减至七十二万馀石,他府亦以次减,民困获苏先是,胡概为巡抚,用法严忱,一切治以简易,凡告讦辄不省,或面讦忱,公不及胡卿,忱笑曰:「胡卿敕㫖,在驱除民害,朝廷命我,但云抚安军民委寄,正不同耳」。及在江南既久,与吏民相习,若家人父子毎行村落,屏去驺从,与农夫饷妇相对,从容问疾苦,为之商略,处置其驭下,虽卑官冗吏,悉开心访纳,遇长吏有能者,则推诚与咨画,务尽其长,故事无不举。尝相视水利,督浚昆山、嘉定诸浦,时以匹马往来江上,见者不知为巡抚也,始与忱同命者北畿、山东曹𢎞,湖广吴政由员外郎江西赵新、浙江赵伦由郎中,河南山西于谦由,御史皆擢侍郎为巡抚,而忱与谦任最久,政绩亦最著。 于谦,字廷益,钱塘人。

冬十月,帝巡边至洗马林,注见前。阅武而还。十二月,两京地震。

北京震者一,南京震者四辛亥。六年春三月,命考察外官,自布政、按察二司始。夏六月,命黎利权署安南国事。

三年夏,李琦还自交址,黎利遣使奉表谢恩,诡言陈皓物故,陈氏子孙已絶,国人推利守其国,以俟朝命。帝知陈氏即有后利,亦必不言,然以封利无名,复遣使赍敕谕利及其国人,令遍访陈氏之子孙,并尽还官吏军民及兵器之留其国者。利亦再遣使奉表,并具头目、耆老奏,坚言陈氏无后,仍为利乞封。帝乃遣礼部侍郎章敞字尚文,㑹稽人。赍敕命利权署安南国事。利虽受朝命,其居国则称帝纪元顺天,建交州府为东都,清华府为西都,分十三道,各设承政、宪察及总兵使,司其制度,僭拟中国云。

秋七月,帝微行。

漏下十二刻,帝从四骑幸杨士竒宅,士竒仓皇出迎,顿首曰:「陛下奈何以宗庙社稷之身自轻?」帝曰:「朕思卿一言,故来耳」。越数日,帝遣内官问士竒微行,有何不可,对曰:「陛下尊居九重,幽隠岂能遍洽万一,寃夫怨卒,窥间窃发,诚不可不虑」。后旬馀,获二盗,如士竒言。帝语士竒曰:「今而后知卿之爱朕也」。

冬十月,令官军兑运民粮。

北京初建,水陆转漕,皆用民运,㑹通河既开,陈瑄改用官军支运造浅船三千馀艘,分遣官军,就近挽运交、淮、徐、徳通四仓,名曰支运,既而官军多所调遣,仍用民运道逺,数违期㑹,黄福与瑄董理漕事,福请复支运法在四年,令江西、湖广、浙江、江南北诸郡民,转粟于淮徐、临清各仓,而令官军接运至京,至是,瑄上言:「民运粮诸仓,往反经年,失悮农业,若令民兑与附近卫所官军,运载至京,量给耗米及道里费,则军民交便」。帝命黄福等议行之,谓之兑运,又命廷臣议定则例耗米以地逺近为差,民有运至淮安、兑军者,耗减十之四,如兑运不尽,仍令民自运至仓,其不愿兑者,聴其自运,兑运与支运㕘行,军既加耗,又给轻赍银为洪闸谓徐、吕二洪及㑹通河诸闸盘拨费,且得附载他物皆乐从,而民亦以逺运为艰,由是兑运多而支运者少矣。

十二月,中官袁琦有罪,伏诛。琦自幼侍帝,恃恩纵肆,擅遣内官内使假采办名,虐取官民财物。事觉,下锦衣卫狱,籍其家金寳千万计,服用僭侈非法,遂磔琦,并戮其党十馀人,仍命都察院榜琦罪示天下。

太子少保、武英殿大学士金幼孜卒。谥文靖。幼孜病革,家人嘱请身后恩,幼孜曰:「此君子所耻」。不聴。及卒,赠少保。

壬子七年春正月辛酉朔,日食。赐中官金英、范洪交址人免死诏。三月,复下诏寛䘏。

帝召杨士竒谕曰:「恤民,诏下已久,今更有可恤者乎」士竒因请抚流民,减税课,察贪吏,荐贤能,京官三品以上及布、按二司,各举所知,备方面。郡守选军民中有文学勇略者,群臣察举以闻,极刑家,子孙皆得仕进。帝从之。

夏六月,修天下府州县仓。巡察湖广御史朱鉴言:「洪武年间,府、州县四乡皆置仓,积榖多者万馀石,少者四五千石,仓设老人监之,富民守之,遇水旱以贷贫民。今皆废毁,宜遵旧制,俾旱涝有资」。从之。

作《官箴戒百官。

凡三十五篇。

秋七月,揭《豳风图》于殿壁,帝阅内库书画,得元赵孟俯所绘《豳风图赋》诗一章,命侍臣书于图右,而掲诸便殿之壁,尝夏日午朝,退语侍臣曰:「天气向炎,正农夫耕耘时也」。因咏聂夷中「锄禾日当午」句,曰:「吾毎诵此,未尝不念农人」。

八月,宥诽谤者罪。

有男子大呼西华门外,语涉讪诽,守门者执至帝前,呼仍不已。群臣请下法司,帝曰:「圣人之世,设诽谤木以来谏者,此人宁可罪邪?其释之」。

置苏州府济农仓。

故时公侯禄米、军官月俸,皆苏、松民输南京户部给之,石加米六斗,周忱请就给苏松,止与船价,米一斗,馀存米共四十万石,并官钞平籴米时江南大稔,忱奉诏,令诸州县以官钞平籴,共得七十五万石,有竒,置仓贮之,又毎岁民粮起运羡馀,存贮在仓者曰馀米,皆书诸册而官掌之,贫民借贷及纲运、风漂、盗夺者,皆资给焉,秋成抵数还官,忱与况锺定条约以闻,帝悉允行,名其仓为济农,久之岁有馀羡,贫民不能偿者,多不追取,忱在任二十五年,百姓不知凶荒,两税未尝逋负,后之巡抚江南者莫及焉。

癸丑八年春三月,赐曹鼐字万锺,宁晋人。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鼐初由乡举授训导,愿就别职改泰和县。注见前。典史七年,督工匠至京,疏乞入试,复中顺天乡试。及是,举进士一甲第一,赐宴礼部。进士宴,礼部自鼐始。秋闰八月,西域贡麒麟。

景星见。

礼官请表贺,不许。

甲寅九年秋八月,卫拉特托欢袭杀鞑靼阿噜台于穆纳山。在今鸟喇特旗西,旧作毋纳山,今改。

托欢遣使来告,且献玊玺,帝赐敕曰:「王杀阿噜台,见王克复世仇甚善。顾王言:「玉玺传世久近,殊不在此,王得之,王用之可也」。赐遣之。阿噜台子谔博尔济延旧作阿卜只俺」,今改。来归。

九月,帝巡边至洗马林还,诸将言:「卫拉特猎所去,洗马林不逺,袭之可大克也」帝召问杨荣,荣对曰「陛下屡遣人招谕,命其近边猎牧,故感恩而来。若击之,是前敕诱之矣。且彼闻上至,必先遁,虽击何益,徒失戎心耳」乃止。

冬十月,松潘畨叛,都督佥事方政讨平之。松潘诸族明史土司传:松潘卫领占藏先结等十八族长官司。及空郎、龙溪诸寨,方舆纪要:松潘卫南归,化闗左右有龙溪诸畨寨。畨叛,帝屡命陈懐讨之,寇如故,乃召懐归,命政与都督蒋贵讨之。政至,榜谕祸福,威、茂诸畨悉降,惟松潘犹梗,化政等连破三十馀寨,寇平,遂留政镇守松潘。

乙帽十年春正月,帝崩,太子祁镇即位,是为英宗。遗诏国家重事,白皇太后行。时太子方九龄,外廷传言太后取金符入内,欲召立襄王杨士竒。杨荣率百官入临,请见太子。太后即至乾清宫。㩦太子泣曰:「此新天子也」。士竒等伏谒呼万岁,浮议乃息。

罢金、银、朱砂、铜铁坑冶,免其课。

减税钞

悉如洪武旧额。

少师兼吏部尚书蹇义卒。谥忠定。义歴事六朝,凡五十年。及是卒,赠太师。义与夏原吉声誉相埒,朝议推义善谋。原吉善断,有古大臣风烈,而义尤厚重质实,善处僚友间,未尝一语伤物。至议典法,不苟为包容上前所言,退不敢以语人。

罢十三布政司、镇守中官,其守备南京镇守诸边收粮徐州、临清巡盐、淮、浙者如故。

加户部尚书、黄福少保,叅赞南京机务。留都文臣㕘机务,自福始。时襄城伯李隆守备南京,福以㕘赞尝坐隆侧,然隆待福礼甚恭。公退,即推福上坐,福亦不辞。福遇事先筹定,付隆,隆悉从之。由是政肃民安,逺近悦服。二月,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

左右有请垂帘聴政者,太后曰:「毋壊我祖宗法,第罢不急务,斥宫中玩好之物」。时时朂帝向学而已。朝廷大政,群臣白太后,太后令悉送内阁,俟杨士竒等议决,然后行。太后兄彭城伯㫤、都督升,惟令朝朔望,毋得与闻国政。升素贤士,竒等请加委任,太后终不许,尊皇后为皇太后。

封弟祁钰宣宗次子贤妃吴氏出为郕王,封平阳王。美圭为晋王。

晋自济熿废后,不立王者已八年,至是以美圭绍封,以礼部尚书杨溥复入内阁预机务。

溥自四年秋毋丧起复,至是与杨士竒等复同直内阁。

三月,放教坊司乐工。

凡三千八百馀人。

江西盗作乱,佥事彭森等讨平之。时连年水旱,有司不能振䘏大盘山在抚州府乐安县西北山,延袤数十里,跨新淦、永丰二县界。贼曽子良等为乱,众至三万,屡抚不服。森与吉安知府陈本深率官军民壮讨之,本深以计擒斩子良,馀众溃散。

诏死罪必三覆奏。

以元儒吴澄从祀孔子庙庭。夏五月,诏自今初任者不得除风宪官。六月,葬景陵。在天寿山东,长陵之北。

谥曰章皇帝,庙号宣宗。

明史赞曰:宣宗即位以后,吏称其职,政得其平,纲纪修明,闾阎乐业,葢明兴至是,歴年六十,民气渐舒,蒸然有治平之象矣。若乃强藩猝起,旋即削平,扫荡边尘,狡寇震慑,帝之英姿睿略,庶几克绳祖武者欤?秋七月,太白经天。

九月,诏四方毋进祥瑞。

龙州宣抚司此四川龙州今龙安府是以瑞麦献,有一茎、六穗、七穗者。诏曰:「今旱蝗相望,独一方称瑞,如天下饥民何?自今有若此类者,毋献」。

释御史陈祚字永锡,吴人。主事郭循字循初,庐陵人。于狱复其官。宣徳间,祚请讲《大学衍义,帝怒曰:「祚以朕为未读《大学邪?薄朕至此,不可不诛!」命籍其家,逮其亲属同下锦衣狱,妇女发浣衣局。时拓西内皇城,修离宫别馆。循为刑部主事,极谏。帝怒,命裹以毡至大内亲诘之,循对不屈。帝益怒,手射之,亦下锦衣狱。至是,皆赦复职。

以王振蔚州人掌司礼监。《明史百官志》:内官十二监,司礼监有提督、掌印、秉笔、随堂各太监,为内官最要职」。

振狡㸃多智,事仁宗于东宫,宣徳初寖用事,帝为太子,朝夕侍左右,及即位,命掌司礼监宠任之,太后尝遣振至内阁问事,杨士竒拟议未下,振輙施可否,士竒愠,三日不出,太后问故,扬荣以实对,太后怒,鞭振,仍令至士竒所谢罪,且戒曰:「再尔,必杀无赦」。自是间数日,太后必遣使至阁,问连日:「曽有何事,来议如何施行」,令具帖以闻。

冬十月,诏天下卫所皆立学。十一月戊辰朔,日食。

命杨士竒、杨荣、杨溥议臣民章奏,太皇太后委任三人,三人同心辅政。士竒有学行,通达国体,荣谋而能断。溥有雅操,淳谨小心,每议事,士竒引古义,荣出一言决之,诸大臣争可否,或有违言,溥舍已从人,略无繋吝,时论贤之,号「三杨」。以居第目士竒曰西,杨荣曰:东杨溥尝自书郡望曰南郡,因目为「南杨。

阿尔台寇甘肃,总兵官陈懋撃败之。阿噜台既死,其所立阿尔台王子及所部多尔济巴勒等为托克托布哈,旧作「托都不花」,今改。所窘窜,额齐讷外为纳款而数寇甘、凉。至是,陈懋连败之,追至苏武山,在凉州府镇畨县东南,山右有苏武庙,因名而还。托克托布哈者,元后卫拉特。托欢既杀阿噜台,欲自立为汗,众不可,乃立托克托布哈而奉之,实不承其号令也。

英宗皇帝

丙辰,正统元年春正月,发京军屯田。畿辅杨士竒言:「国家岁用粮储,皆自东南转运,军民劳苦。今京军操练外,馀卒尚多,宜令于北京八府屯田,可省南方转运之费」。从之。

二月,始御经筵。

杨士竒、杨荣、杨溥请开经筵,并择老成重厚、识达大体者数人,以供侍讲之职,太皇太后然之,命士竒、荣、溥及侍讲学士王直字行俭,泰和人等为经筵官,每十日,㑹讲文华殿,宣徳前,儒臣进讲无定日,亦无定所,至是定于文华殿,以月之初二十二、二十二三日为讲期。馀日,仍令讲读官四人入讲经史。

夏五月,始置提督学校官。

南京户部尚书黄福言:「比来生员学艺疏浅,宜令布政按察二司,遍歴考试,庶得真才。于是,两畿及十三布政司各置提督学校官一员,两畿以御史十三布政司以按察司佥事,著为令。

秋七月,复圣贤后裔。

令有司访求南宋衍圣公孔端友从高宗南渡居衢州事具前及宋儒周敦颐、程颢、程頥、司马光、朱熹后裔,蠲其徭役,祠墓倾圮者修之。

两畿、山东、河南、陜西、湖广、广东大水。八月,始征金花银入内承运库。初,州县岁赋有折银者,俱送南京供武臣俸禄。及北京既建,各卫官支俸,南京道逺费多,所馀无几。至是,副都御史周铨请于直省不通舟楫之州县,折收白金、布绢赴京充俸。巡抚江西侍郎赵新亦为言,帝问尚书胡濙,字源洁,武进人。濙言太祖时尝行之,民以为便。洪武中,天下税粮许民以银钞代输,于是谓米麦为本色,诸折钞者谓之折色。乃仿洪武制米,一石折银二钱五分,麦亦如之。南畿及浙江、江西、湖广、福建、广东、广西共折银百馀万两,不送南京,尽解内承运库,谓之金花银。除给放武臣俸,馀専供内用。其后概行于天下,自起运兑军外,粮四石折银一两解京,以为永例。由是诸方赋入折银者几半,而仓廪之积渐少矣。

九月,封黎利子麟为安南国王。初,利死,以其子麟权知国事。至是,帝以陈氏宗支既絶麟事,朝廷甚恭,遂遣使赍敕印往封之。

冬十一月,诏廷臣举堪任御史、知县者各一人。十二月,下兵部尚书王骥字尚徳,束鹿人。于狱寻释之。王振初用事,欲令朝臣畏已,㑹骥议边事,五日,未奏振教。帝召骥面责之曰:「卿等欺朕年幼邪?」遂执骥及右侍郎邝野字孟质,宜章人。下狱,寻释之。未几,右都御史陈智劾张辅回奏稽延,并劾科道不举奏,帝释辅不问,杖御史、给事中各二十。自是言官承振风指,屡摭大臣过自公、侯、驸马伯及尚书、都御史以下,无不被劾,或下狱,或荷校,甚至谴谪殆无虚岁。

丁巳二年春正月,太皇太后召见大臣于便殿,太后御便殿,帝西面立后傍,召张辅、杨士竒、杨荣、杨溥、胡濙入见。五人东西稍下立,太后谕曰:「卿等老臣,嗣君幼幸,同心共安社稷」。又召溥前曰:「先帝念卿忠,屡形愁叹,不意今复得见卿」。溥泣,太后亦泣,左右皆悲怆。始仁宗为太子时,被䜛宫僚多下狱。溥及黄淮,一系十年,屡濒于死。仁宗每于宫中言及东宫时事,惨然泣下,以故太后言之。太后又顾帝曰:「此五臣,先帝简任,俾辅后人。皇帝万几,宜与五臣共计」。有顷,宣王振至,太后顿怒曰:「汝侍皇帝起居多不律,今当赐汝死」。时女官杂佩刀剑侍,遂以刃加振颈,帝跪为振请,五臣皆跪,太后曰:「皇帝年幼,岂知此辈自古误人国家!我聴帝暨诸大臣留振,此后不得令干国事也!」振故心惮太后,自此稍敛戢。已而太后病,遂跋扈不可制矣。夏五月,遣王骥经理甘肃边务。

鞑靼、阿尔台及多尔济巴勒数寇甘、凉,边将失利,帝命骥往,许便宜行事。先是,都督蒋贵追敌鱼海子在今凉州府镇畨县东北,即白亭海,古休屠泽也,将及之,都指挥安敬以前无水草,遂引军还。巡抚甘肃都御史曹翼奏之,帝命骥责贵状,并戮敬骥,秘之,疾驰至军大㑹,诸将问往时鱼海子先退者为谁?」佥曰:「安敬」。乃即缚敬斩军门,责贵曰:「汝大将亦当死,姑贷汝立功自赎」。诸将皆股栗,莫敢仰视。于是校阅将士,分兵画地,使各自防御,边境肃然。寻还报命,㑹阿尔台复入寇,帝命骥帅都督任礼字尚义,临漳人蒋贵击之,骥遣贵为前锋,而自与礼统大军继进,戒贵曰:「不㨗,无相见也」。贵击敌石城在甘州府边外,故居延城北走之,骥及礼复败之胡桐林,与下多喇沟、黒泉俱在额齐讷地。按胡桐,木名,汉书西域传注,胡桐似桐虫,食其叶而沫出下流者,俗名胡桐泪可以汗金银即此。旧说作梧桐林,非是。又及之多喇沟,旧作「刀力沟」,今改。穷追至黒泉而还。是役官军出漠千馀里,诸将左右夹击,殱敌几尽,先后获其部长百五十人,阿尔台多尔济巴勒皆逺遁,寻为托克托布哈所杀。

诏旌出榖赈荒者为义民,复其家。六月,以宋儒胡安国、蔡沈真徳秀从祀孔子庙庭。秋九月,以指挥佥事杨洪字宗道,六合人。守备独石洪初、副李谦守备赤城,独石谦老而怯,与洪不相能。洪尝励将士杀敌,谦笑曰:「徒杀吾人耳,敌可尽乎!」御史张鹏劾罢李谦,遂以洪代洪纪律严明,烽堠修饬,数与乌梁海战,斩其酋,威名闻岭北,称杨王。

戊午三年春二月,京师地震。

夏四月,设大同马市。

与卫拉特互市也。

六月,旱録囚。

秋,陜西饥。

令杂犯死罪以下输银赎罪,送边吏易米振之。冬十一月,逮天下逋逃工匠四千馀人。

宣徳间,征天下军民工匠,多所兴造,帝即位,悉罢之。未几,建宫殿,修九门,改造五府、六部诸司公署。又建京城内外诸佛寺,工役繁兴,匠多逃者。二年二月以后,已逮六千馀人。至是,又逮四千二百馀人。后又逮万人,逮至者皆桎梏赴工。六年夏,以盛暑始脱桎梏。四年春三月,辽王贵烚简王植长子有罪,废为庶人,贵烚杖杀长史,笞荆州知府,为抚按官所劾。帝亦闻其内乱,召讯具伏,废为庶人已封其弟贵燰为辽王

夏五月,京师大雨,水溢。

壊官廨、民居三千三百馀区,贫民露宿、长安街皆满。六月,彗星见。

长丈馀,五十四日乃灭。

京师地震。八月,又震。

庚申五年春正月,少保、南京户部尚书黄福卒。福歴事六朝,多所建白。安南贡使入朝,或指福问曰:「识此大人否?」对曰:「南交草木,亦知公名,安得不识其卒也?」赠谥不及。士论惜之。成化初赠太保,谥忠宣。

二月,以翰林院侍讲学士马愉、字性和,临朐人。侍讲曹鼐入内阁,预机务。

王振至内阁,语杨士竒、杨荣曰:「朝廷事久劳公等,公等皆高年倦矣,当若何?」士竒曰:「老臣尽瘁报国,死而后已」。荣曰:「不然,吾辈衰残,无以效力,当择后生可任者,报圣恩耳」。振喜而退。士竒咎荣,荣曰:「彼厌吾辈矣,一旦内中出片纸,令某人入阁,且奈何?及此时,进一二贤者,同心辅政,尚可为也」。士竒以为然。翌日,列愉、鼐及侍讲学士苗衷字秉彛,定逺人。侍讲高榖字世用,扬州兴化人名以进,四人皆帝初御经筵,士竒等所荐。愉、鼐遂先被擢用。

夏六月,两畿、山东、河南、浙江、江西大水,江河皆溢。陜西大雨雹。

深尺馀。

度僧道二万馀人。

王振喜释道,毎岁必一度之,是年五月以前,已度二万一千人,至是又度前后共二万二千三百馀人,黄冠缁服、布满街市,僧道之多,莫逾于此。

秋七月,遣侍郎何文渊等分行天下,修荒政,从杨士竒请也。时太皇太后専以养民为务,每四方水旱,赈济动亿万计,蠲免灾粮或数百万石。闾阎安乐虽灾不为害,迨王振用事,悉反初政,惟蠲租赈荒,尚仍之不改云。

少师、谨身殿大学士杨荣卒。谥文敏。荣乞归省墓,比还,至杭州卒,赠太师,授世袭都指挥使。荣歴事四朝,谋而能断。成祖初与解缙等七人同入阁,荣年少,最警敏。一日,寜夏报被围,成祖示以奏,荣曰:「宁夏城坚,人皆习战,奏上已十馀日,围解矣」。夜半奏至,围果解。成祖与诸大臣议事未决,或至发怒,荣至,辄霁威,事亦随决。李时勉、夏原吉皆以荣言得无死,或谓荣处国家大事,随机应变,不愧唐姚崇,而不拘小节,亦颇类之。

冬十一月,河南僧杨行祥诈称建文帝,下锦衣卫狱,寻死。

有僧年九十馀,由云南至广西,自称建文皇帝,诣思恩府,土官知府岑瑛,执送总兵官柳溥升之子,械至京,㑹官鞫之,纪事本末》云:僧称年九十馀,且死,思葬祖父陵旁耳。御史言建文君生洪武十年,距正统五年当六十四岁,何得九十岁。僧乃言其姓名为杨行祥,河南钧州白沙里人。洪武十七年,度为僧,歴游两京、云南、贵州,至广西,帝令锦衣卫锢禁之,四逾月死,从者十二人皆戍边。杨行祥事见正统实録记载家,或附㑹传讹,或牵合失据。旧史例议辨之甚悉,今故于诸说皆不取。

辛酉六年春正月己亥朔,钦天监言日食不应,礼官请表贺,不许。

以蒋贵为平蛮将军,王骥总督军务,讨麓川蛮。洪武中,麓川平缅宣慰司思伦发思伦发本平,缅酋既内属,太祖命兼统麓川之地为麓川、平缅宣慰司事见前。为其头目刀干孟所遂赴京陈欣。事亦见前。太祖仍命为宣慰,回居麓川,已分其地设府三,曰孟养蛮名香柏城,元云逺路,明初为土府。后陛宣慰司今为孟艮土司地。木邦蛮名孟邦,元木邦路,明初为土府,后升宣慰司,今仍为木邦土司,在孟定、耿马二土司界外、孟定蛮名景麻甸。元孟定路明为御夷府。今仍为土府,属永昌府隶云南。长官司四:曰潞江蛮名怒江甸,后升宣抚司,今司属永昌府。干崖蛮名干赖赕,后升宣抚司,今司属腾越州大候蛮名,孟佑后升云州,今州属顺宁府。湾甸蛮名细赕,后升御夷州,今仍为土州,属永昌府隶金齿。明设金齿卫于永昌,今省。久之,思伦发死,其子思任发袭职桀黠喜兵,㑹孟养、木邦与缅甸相仇杀,思任发乘机侵据之,遂欲尽复其父故所失地,称兵扰南甸注见前突干崖进陷腾冲,注亦见前屡诏抚谕,不受命。黔国公沐晟请发兵进剿,帝命都督方政㑹晟及其弟昻共讨之。事在四年。政与晟不恊,思任发佯言遣使朝贡,冀缓师,晟遽信之,政欲出战,晟不可欲造舟济师,又不许,政不胜愤独引兵至上江,即龙川江,源出腾越州徼外,流经麓川为麓川江,下流入大盈江,蛮人以江在麓川者为上江,近腾越者为下江全军皆殁。政败贼高黎共山下,乘胜深入,援师不至,贼出象,陈冲撃,政死,一军殱焉。事闻朝廷切责晟,晟惧罪暴卒,敕昻代统其军,久亦无功,昻畏贼不敢出,久之至芒市,前驱遇贼败,遽引还,已而贼据者章寨,昻进克之,贼遁去,寻㓂如故。 事俱在五年。思任发由是愈横,既乃遣其头目以象马金银来修贡,且请罪,帝用杨士竒言,降敕,许赦其罪,侍郎何文渊亦请罢兵,遣官招谕命,下廷臣议,皆如文渊言。而王振方用事,欲示威四夷,先已召还甘肃总兵官蒋贵等使待,命尚书王骥揣知振意,力主用兵,振大悦,遂绌廷议,以贵为平蛮将军,都督李安、刘聚为副,骥总督军务,大发东南诸道兵十五万人往讨麓川,侍讲刘球字廷振,安福人上疏谏,不聴。球言思任发僻居南徼,素本羁縻,以边将失驭,致勤大兵,陛下特降玺书,原其罪衅,使得自新,甚盛徳也。乃诏㫖甫下,忽大举兴师,今南方水旱相仍,军民交困,若复动众,纷扰为忧。且卫拉特世为边患,近虽稍抑,部曲尚强,今乃移甘肃守将以事南征,卒然有警,何以为御?臣望陛下急罢麓川之师,専备西北。章下兵部,以南征己有成,命寝之。

三月,下巡抚侍郎于谦于狱,既而释之。谦巡抚山西、河南十二年,威惠大行,每入京,无私谒,王振衔之。谦以在外久,乞召还,荐㕘政王来字原之,慈溪人孙原贞名瑀,以字行,徳兴人自代。右通政李钖阿振指,劾谦以久任不迁怨望,擅举人自代,㑹谦来朝,遂下法司论死繋狱。三月得释,左迁大理少卿。山西、河南吏民伏阙上书,请留谦者以千数,乃命复原官。时山东、陜西流民就食河南者二十馀万,谦请以河南、懐庆二府积粟赈之,又奏令布政司抚集其众,授田给牛耕种,流民以安。。夏五月,太白经天。

遣使録囚。

秋九月,奉天、华盖、谨身三殿,乾清、坤宁二宫成,永乐、中宫阙未备,三殿成而复灾,以奉天门为正朝。至是,宫殿成,宴百官,故事,中官不与外廷宴。是日,帝遣使问王先生何为王?」先生谓王振也。帝在宫中,呼振先生而不名,使至,振方大怒曰:「周公辅成王,我独不可一坐邪!」使复命。帝蹙然,命开东华中门,召振至,百官候拜门外,振始悦。

冬十月,进苏州知府况锺吉、安、知府陈本深秩正三品。锺本深治行,为天下最,秩满九载当迁,部民乞留,诏予正三品,仍视府事。锺先以丁忧当去,部民诣阙请留,诏许复任,及秩满,请留者至二万馀人。锺虽起刀笔吏,然重学校礼文儒。及卒,士民聚哭立祠祀之本。深守吉安十八年,政化大行,民耻争讼。一日,升堂闻鼓乐声,问知廨前民嫁女,本深笑曰:「我来时,乳下儿也,今且嫁,我尚留此邪?」遂请老去,郡人肖像以祀。

十二月,王骥等克麓川,思任发走孟养。骥至云南,部署诸将分三道进取,右㕘将冉保由东路趋孟定,骥与蒋贵由中路趋上江,副总兵刘聚自下江夹象石在腾越州东龙川江东岸,渡江而西,即高黎共山麓合攻上江。贼重地立寨,坚守,攻之不克,㑹大风,官军纵火焚栅,斩首五万馀级,遂抜其寨,由夹象石渡下江,通高黎共山道,至腾冲,长驱抵木笼山在永昌府芒市土司南,连破七寨,进捣贼巢,即麓川城城在山上,山陡峻深,堑环之,其东南一面傍江壁立贼从间道潜师出大军后,骥戒军中无动,而令都指挥方瑛政之子突入贼寨,斩首数百,又诱败其象陈。㑹冉保亦由东路破诸蛮寨,以兵来集,骥令截守西峨渡,在芒市司,南路通木邦。而分遣诸将四面环攻,西风大作,复纵火,贼死者不可胜计。思任发㩦二子走孟养,骥留兵守之而还。捷闻,进贵定西侯,骥封靖逺伯,馀迁赏有差。惟副总兵李安以攻馀贼败绩,下狱论死。壬戌七年夏四月,两畿、山东、山西、河南、陜西旱,蝗。五月,立皇后钱氏海州人

后族单㣲,帝欲封后父贵为侯,后辄逊谢,故后家独无封。

六月,遣户部侍郎焦宏备倭。倭屡入寇。命宏整饬浙江傋倭事,兼理苏、松、福建。冬十月,太皇太后张氏崩。谥诚孝。

太皇太后大渐,命中官问杨士竒、杨溥:国家尚有何大事未举,士竒举三事,其一言建文君虽亡,曽临御四年,当修实録,仍用建文年号,其二言太宗诏有收方孝儒诸臣遗书者死,宜弛其禁其三。未及上,而太后已崩,遗诏勉大臣佐帝敦行仁政,语甚谆笃。王振自太后有疾,数年间已纵恣,及太后崩,遂益无忌惮。

十一月,卫拉特遣使入贡。故事,卫拉特使止三十馀人,其后利朝廷赏赉,所遣动以千计,大同供应,费至三十馀万。巡抚卢睿、户部侍郎刘中敷大兴人等,俱以供馈有缺至下狱,是年春,帝亦以贡使太多,限三百人入闗,其秋至大同者,复二千馀人,旬日又百馀人,帝悉纳之,使人以马易弓,蔵于衣箧,不可胜计,巡抚罗亨信请于居庸闗诘检之,帝不许。镇守太监郭敬岁造箭镞数十瓮,遗其使,帝亦不问。

十二月,葬诚孝皇后。

癸未八年春正月,以王直为吏部尚书,直子为南京国子监博士。考满至京,选司欲改北学,以侍直直,曰:「是乱法自我始矣」。固止之。直遇王振,未尝少降辞色,振每坐直先君,其右曰:「太监四品」,吾尚书二品也。振无如之何,更加礼貌焉」。

夏五月,复遣王骥、蒋贵征麓川蛮。思任发之走孟养也,诏能擒获者,即以麓川地与之。既而思任发自木邦窜缅甸,缅人执之,挟以求地,而其子思机发复师馀众,据者蓝,麓川别寨地,道孟养。奏乞入朝谢罪。廷议欲困而抚之,王振不可。于是命骥等合兵再讨麓川,发卒转饷凡五十万人。骥至金齿,檄缅人献思任发,缅佯诺不遣。及大军逼境,缅人以楼船来觇官军,而潜以他舟载思任发遁,骥分军为五,进薄之。缅人坚执前诏,必予地,始出思任发骥,无如何,乃趋者蓝捣思机发巢,破之。思机发遁去,俘其妻子部众,立陇川宣慰司在陇川城北地,旧名陇把而还。后二年,缅人始出思任发献云南,思任发垂死,千户王政斩之,函首京师。

雷震奉天殿。

六月,太监王振杀翰林院侍讲刘球,球应诏言事。略曰:自古帝王政自已出,则权不下移,太祖、太宗日视三朝,进大臣于便殿,裁决庶政,故权总于上。陛下临御,今已九年,愿守二圣之成规,亲决之故事,使政本归一,古之择大臣者,必询诸左右大夫、国人,及其有犯,虽至大辟,亦不加刑,第赐之死。今用大臣,未尝皆出公论,及有小失,辄桎梏棰楚之,未几又复其职,甚非所以敬大臣也。今之太常,即古之秩宗,今卿贰皆缺,宜选习礼儒臣,使领其职,古者人君不亲刑狱,悉付理官,迩者法司所上,多奉敕増减,法司不能执奏,或先观望,以为轻重,民以多寃,至运砖纳米,尤非古法,且使贪者幸免,廉者蒙辜,宜皆停罢。京师营作已五六年,曰:不烦民而役军军,独非国家赤子乎?今营筑多完,宜罢工以苏人力,麓川连年用兵,死者十七八,军资爵赏,不可胜计,今又遣将逺征缅甸,责献思任发,假使得寇以归,不过献诸廷,枭诸市而已,然彼挟以为功,必求与木邦分地,不与则致怨,与之则两夷并大,是灭一麓川生二麓川也。设有蹉跌,兵争无已,死者必多,迤北贡使日増,包藏祸心,诚所难测,宜分遣给事、御史督视官军,及时训练母,使借工各厂服役私家,仍公武举之选,以求良将,定召募之法以求武勇,广屯田、公盐法,以厚蓄储,庶武备无缺而外患有防。疏入,下廷议,惟从其择太常寺官一事,钦天监正彭徳,清球乡人也,倚振为奸,公卿多趋谒,球絶不与通,徳清恨甚,遂摘疏中揽权语,谓振曰:「此指公耳!」振大怒,下球锦衣卫狱,嘱马顺杀球,顺深夜㩦一小校持刀至球所,球方卧起立,大呼太祖,太宗校前断其首,血流被地体,犹植立支解之,瘗狱户下景泰初,赠翰林学士,谥忠愍下大理寺少卿薛瑄字徳温,河津人于狱,既而释之。瑄有学行,人称为薛夫子,初为山东提学佥事,王振问杨士竒:吾乡有可为京卿者乎?」士竒以瑄对,召为大理少卿。瑄至,士竒使谒振瑄曰:「拜爵公朝,谢恩私室,吾不为也!」一旦,㑹议东阁,公卿见振,皆趋拜,瑄独屹立。振知为瑄也,先揖之,自是衔瑄㑹指挥某死,振从子山欲强娶其妾,诬指挥妻毒杀夫,处极刑,瑄辨其寃,三却之。都御史王文字千之,束鹿人承振指劾瑄受贿故出人罪,下狱论死。将行刑,振苍头忽泣于㸑,下问故,曰:「闻薛夫子将刑也」。振感动,㑹兵部侍郎王伟亦申救,乃免。

秋七月,枷祭酒李时勉于国子监门,三日释之。时勉与南京祭酒陈敬宗字光世,慈溪人并以师道著闻,时称「南陈北李」。时勉请改建国子监,帝命王振往视,时勉不加礼,振衔之,廉其过无所得。时勉尝芟彛伦堂树旁枝,遂坐以擅伐官树枷署门监生石大用丰润人、李贵鳯阳人等三千馀人,上疏救,不纳。适㑹昌侯孙忠生日,公卿皆为寿忠,太后父也,助教李继因公卿请于忠太后使至忠家,忠言:「今岁生辰,殊不乐,以公卿皆集,独李先生荷校不至耳」。使复奏太后言于帝,帝始知振所为,即释之。

甲子九年春正月,遣成国公朱勇能之子等分兵四路撃乌梁海。

王振言于帝曰:「三卫虽阳为朝贡,而数寇边,宜讨之」。乃命朱勇出喜峰口,都督马亮淇县人出刘家口,在永平府迁安县东北,有闗,旧为出大宁要路。兴安伯徐亨出界岭口,在永平府抚宁县北旧有闗城都督陈懐出古北口,各率兵万人分剿,已而诸将皆奏捷,勇奏败敌于富峪川,亨奏败敌于土河,懐奏败敌于虎头山,亮奏败敌于黒山, 虎头山在故大宁城北黒山,方舆纪要在朵颜东境富峪土河注俱见前。然俱无大功,稍有斩获而已,诸将遂并加封赏。进勇太保封亮招逺伯,懐平乡伯,増亨岁禄,诸卫带俸官升者二十九人。其后巡边者多以斩撃邀功,由是三卫积怨,遂导卫拉特入寇。

三月,帝视国子监。

以新作国子监成也。祭酒李时勉当进讲㑹,久病,及升堂,讲尚书,辞㫖清朗,帝悦,赐予有加。时勉为祭酒六年,训励诸生,崇廉耻,抑奔竞,督令读书,灯火达旦,书声不絶。英国公张辅暨诸侯伯尝奏请诣国子监聴讲,帝命以三月三日往时勉令诸生立讲五经各一章,讲罢,设酒馔,诸侯、伯就诸生列坐,惟辅与时勉抗礼,诸生歌鹿鸣之诗,宾主雍雍,尽暮散去,一时称为盛事。

少师、华盖殿大学士杨士竒卒。谥文贞。士竒先以老病请告,及是卒,赠太师。士竒公正持大体,雅善知人,好推毂寒士。帝即位初,凡所建白无不行。及王振用事,擅作威福,士竒与杨溥依违其间,无所救正。士竒既耄,其子稷家居多不法,士竒不得闻。于是言官交章劾稷,逮下狱。士竒方在告,帝恐伤其意,降诏慰勉。士竒感泣,忧不能起,未几,卒。后数月,稷竟瘐死狱中。

夏四月,以翰林学士陈循字徳遵,泰和人。入内阁预机务。初,阁务皆三杨主之。及是,荣、士竒已卒,惟溥在循,及曹鼐、马愉遂皆参决。

秋闰七月,复开福建、浙江银场。帝初即位,诏封坑冶。福建㕘政宋新。「交址人」,纪事本末》作「宋彰」,今从明史。浙江㕘政俞士悦以矿盗日炽,言开银场则利归于上,而盗无所容。浙江按察使轩輗字惟行,鹿邑人。力持不可,乃止。至是,矿盗青田叶宗留丽水陈鉴湖等聚众至数千,福建㕘议,竺渊奉化人捕之,为盗所杀。于是中官及言利诸臣争请开矿,乃命户部侍郎王质经理之。定岁课福建银二万馀,浙江四万馀,而官属供亿费,较课银尚过之,自是民困而盗益众。

八月,敕诸将严边备。

卫拉特托欢死,其子额森嗣额森母,苏州人,随夫戍边,为托欢所掳,遂生额森,按额森旧作也先,今改,后仿此。自称太师、淮王,凶狡桀骜,北部皆服属,惟乌梁海未附,额森屡撃破之。又结婚沙州赤斤注见前。。诸卫劫制哈宻,巡视陜西都御史陈镒字有戒,吴县人。以闻,帝敕诸将严为备。

冬十月丙午朔,日食。

戍御史李俨于铁岭卫。

俨在光禄寺监收祭物,王振过之,怒其应对不跪,下锦衣卫狱,谪戍之。时振以义子马顺掌镇抚,司官无大小,悉送顺拷讯,戕害甚众。顺大通贿赂车马,冠盖其门如市。

乙丑十年春正月,磔锦衣卫卒。王永、王振専恣日甚,朝臣无敢言者。永心不平,乃数振罪恶为书揭之通衢。又揭于振侄王山家为缉事者所获,刑部坐以妖言当斩,诏即磔之,不必覆奏。

二月,京师地震。

夏四月甲辰朔,日食。

始命天下学校考取附学生,知县杨瓒蠡县人以治行卓异擢知府,上言民间子弟可造者众,请増广生员,毋限额。礼部采瓒言:「议令提学官额外増取附学,天下学校之有附学生自瓒始」。其后定制,诸生食廪者谓之廪膳,生増广者谓之増广生,俱有定员,以岁科两试髙等者充补,其初入学者,谓之「附学生。

秋七月,下霸州知州张需于狱。戌之需,见民游食者多,每里置簿,列男女大小口数,计其耕桑树畜,为设方略,暇则躬自巡视,有不如教者罚之,民皆勤力,州以饶富。有中官牧马扰民者,需笞其校卒。中官谮于王振,执下锦衣卫狱,棰楚几死。诏戍边。并坐需举主顺天府丞王铎,罢为民。

冬十月,以兵部侍郎苗衷、工部侍郎高榖入内阁预机务。

衷、榖与马愉、曹鼐皆杨士竒所荐。事见前。及是,四人并在内阁,而鼐尤通达政体,阁务多取决焉。

丙寅十一年春正月,予太监王振等锦衣卫世职。振侄林世袭指挥佥事曹吉祥滦州人等弟侄俱世袭副千户。

二月,异气见奉天、华盖二殿。三月,遣御史柳华讨矿盗。福建银场既开,盗矿者益众,叶宗留为贼首,自称大王。帝遣户部郎中杨谌招抚浙江。参议吴升言:「福建矿盗出没浙江、江西、广东诸境,东捕则西逃,南搜则北窜,若合而为一,其患不小。宜特遣朝臣,専董剿捕」。乃命华督福建、浙江、江西军讨之。华至福建,遣兵分捕群盗,令村聚皆置望楼,编民为甲,择其豪为长使,自置兵器,督辖巡夫。盗稍戢,而叶宗留劫掠如故。已而邓茂七反,指挥使不能讨,归咎于华,谓茂七等俱以甲夫为乱。时华已为山东副使,闻之,遂自杀。 、邓茂七事详后。

夏六月,京师地震有声。

秋七月,増市税。

先是,以于谦言天下税课,司局课钞不及三万贯者悉罢之,领其税于有司,上下称便。至是,户部尚书王佐海丰人请増税课,置彰义门官房,收商税课钞,天下税课司一万五千贯以上者,俱请复设,征𣙜渐繁。

少保、武英殿大学士杨溥卒。谥文定。

溥入内阁,后杨士竒、杨荣二十馀年,及卒,亦最在后,赠太师。溥质直廉静,自杨荣、杨士竒相继卒,在阁者皆后进望。轻溥孤立,王振益恣横。及溥卒,中外大权一归于振矣。

八月,下吏部尚书王直等于狱,寻释之。光禄寺卿奈亨谄事王振,亨诈称诏,㫖日支御膳供振,振悦之。擢户部侍郎。时工部郎中王佑亦以谄振擢本部侍郎。佑无须,振问之,对曰:「爷无须,儿子安敢有一时!」传以为笑。亨尝以事干请吏部不行,怨郎中赵敏构之,词连尚书王直、侍郎曹义、赵新,并下狱,三法司六科廷鞫论亨斩,直、义、新俱徒。帝宥直义,夺新亨俸,视职如故。先是,驸马都尉石璟詈其家阉,振恶其贱,已同类下璟狱。已而大理寺丞罗绮参赞寜夏军务,尝诋中官为老奴,总兵官奏之,法司坐绮罪,徒锦衣卫,改戍边。于是刑部尚书金濓、左都御史陈镒等为马顺所劾,并下狱。帝以濓等已输伏,遂释之。行人尚禠言:「古者刑不上大夫,今文武大臣偶因微𤯝,遽陷囹圄,事或涉虚,旋即复职,是今日衣冠之大臣,即昨日受辱之囚,繋面僚友而统属官,宁能无愧?请自今有犯者,召至午门,大臣㑹问事实,则疏其轻重,请上裁决,不实,即奏还其职」。帝颇然之,而惑于王振,不能改也。禠,寻授南京御史阴。石璟,昌黎人,尚宣宗女顺徳公主,金濓,字京,瀚山 人。行人司,洪武中置司正,秩正七品,司副从七品,行人正八品,职专奉使。

冬十二月,大雨,雷电。

御批歴代通鉴辑览》卷一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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