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沓藏书

卷一百一

钦定四库全书

御批厯代通鉴辑览卷一百一明

太祖皇帝

子卯洪武二十年春正月,以冯胜为征虏大将军,帅师征纳克楚元。太尉纳克楚拥众数十馀万屯金山。《明史地理志》:辽东三。

万卫西北有金山。方舆纪要:山东南距卫三百五十里,考明三万卫,今为奉天府开原县。金山盖在县边门外。数侵辽东,帝以胜为大将军,傅友徳、蓝玉为副,帅师二十万征之,谕曰:「纳克楚诡诈,尔等且驻师通州,先遣人觇其出没,彼若在庆州辽置后废,故城在今巴林西北。宜以轻骑掩其不备。庆州既克,全师径捣金山,出彼不意,必成擒矣」。复遣前所获之元将鼐喇固、旧作「乃剌吾」,今改后仿此。北还,以书谕纳克楚等。既而胜至通州,闻敌骑有屯庆州者,蓝玉乘大雪帅轻骑袭破之,斩平章郭勒,旧作「果来」,今改。擒其子布喇。竒胜,出松亭关,筑大宁寛河、㑹州、富峪四城,方舆纪要:自喜峰口而北一百二十里,有故松亭关,辽、金戍守处也。其相近者曰寛河城,自是而东,北曰㑹州城,由㑹州而东,曰富峪城,又东北为大宁新城,俱洪武时筑。驻兵大宁,焚锦衣卫刑具。

时天下重罪逮至京者,多收系锦衣卫断治,适有富民系卫狱用事者,非法凌虐。帝闻之,怒曰:「讯鞫,法司事也,或令锦衣卫审之,欲先得其情耳,岂令其锻炼邪?」执用事者治之,悉焚其刑,具以囚送刑部。既而复申明其禁。诏内外狱毋得上锦衣卫,大小咸经三法司。 事在二十六年。

夏六月,冯胜至金山,纳克楚降。胜自大宁帅师趋金山,遣使送鼐喇固,还至松花河,即松花江注见前。纳克楚见之,大惊,相劳问,鼐喇固述帝恩徳。纳克楚心动,遣左丞刘特黙齐旧作「刘探马赤」,今改。等来献马,胜受之,而引兵径逾金山,降全国公和通旧作观童,今改,后仿此。。进压纳克楚营而军。初,纳克椘分兵为三营,一曰榆林深处,一曰养鹅庄,一曰龙安伊图河,流龙安即金隆安府。注见前伊图河在龙安城东下, 入松花江。按伊图河旧作一秃河,今改。畜牧蕃盛,及是为大军所逼,又已先入。鼐喇固言意犹豫不决,因遣使阳为请降,以觇兵势,胜遣蓝玉往受之。纳克楚所遣使亦还报,极言大将军兵盛,纳克楚乃仰天叹曰:「天弗使吾有此众矣!」遂率数百骑诣玉玉,大喜,饮以酒,纳克楚酌酒酬玉玉,解衣衣之。纳克楚不肯服,玉亦不饮,争让久之,纳克楚取酒浇地,顾其下咄咄语,郑国公常茂在坐,其麾下有解䝉古语者,密告茂纳克楚将遁矣,茂直前搏之,纳克楚惊起,欲就马,茂拔刀斫伤其臂,不得骑。都督耿忠拥以见胜,胜重礼之,使忠与同寝食。纳克楚将士妻子十馀万众在松花河北,闻纳克楚伤惊溃,有欲来追者,胜遣和通谕降之,先后凡二十馀万人,所获辎重马畜亘百馀里。胜之趋金山也,临江侯陈镛失道战殁,及师还,都督濮英以兵三千殿后为溃卒所邀袭,马踣被执,英絶食不言,乘间引佩刀刺腹死。初,帝闻捷,即驰谕胜,留兵五万于大寜,防后患散处,降众渖阳、崖头间,与辽东兵参住耕牧,而胜以常茂惊溃,敌众惧不测,乃尽俘其众内徙,大宁兵亦悉拔归。时纳克楚溃卒散匿者尚数万,闻之,设伏于途,谋窜取大军过,不敢发,英后至,猝为所乘,三千人歼焉。事闻,诏追封英金山侯,以米帛给镛家。纳克楚至京,帝召见,慰劳甚至,封海西侯,鼐喇固亦授千戸,赐金帛。

秋七月,太白三辰昼见。

八月,収冯胜大将军印,召还,以蓝玉摄军事,胜奏常茂激变状,茂胜,女婿也,其在军以不得任偏禆,将意邑邑不乐,胜毎诮责之,茂应之慢,胜益怒,未有以发也,㑹有纳克楚事,故多增饰其状。械系至阙,㑹有言胜多匿良马,使阍者行酒于纳克楚妻,求大珠异宝,王子死二日,强娶其女,失降附心,茂亦讦奏胜诸不法事,且言胜无以自解,故委罪于茂。帝怒,下诏切责胜収其大将军印,以蓝玉代之,寻命胜就第鳯阳奉朝请,安置茂于龙州。宋置元为万户府,明仍为州。土官赵氏世袭,今改下龙、上龙二司,属广西太平府。

九月,置大宁都指挥使司,司治大宁、义置。大宁中,左右及㑹州等卫皆隶焉。明年,改为北平行都司。

诏商税无定额。

户部言:「天下税课视旧有亏,宜以洪武十八年所収为定额」。帝曰:「商税多寡,岁有不同,限以定额,岂不病民?」不从。

以蓝玉为大将军,帅师北伐。帝以故元特古斯特、穆尔尚在,终为边患,乃即军中拜玉为大将军、延安侯。唐胜宗、濠人、武定侯郭英、兴之弟、副将都督耿忠孙恪兴祖之子为左、右参将,明初设无品级,亦无定员,多以勲戚充之,其后秩在副总兵下逰撃次之。率师十五万往征之。是冬,元将托克托等降于王。

冬十一月,命汤和筑濒海城防倭。先是,帝以倭患,命和巡视浙江、福建沿海诸城,事在十七年。既而又命江夏侯周徳兴于福建濵海四郡福、漳、泉、兴化四府筑城练兵以备之德兴往四郡相视形势,筑城十有六,民户三丁取一以充戍卒,事在是年四月。至是,和已请老,㑹倭冦上海元县今属松江府,帝召和谓曰:「卿虽老强,为朕一行。和请与方鸣谦俱。鸣谦,国珍从子也,习海事,帝访以御倭䇿,鸣谦曰:「倭海上来,则海上御之耳。请量地逺近,置卫所,陆聚歩兵、水具、战舰、砦垒,错置其间,则倭不得入,入亦不得傅岸,其兵则籍近海民,四丁取一以充,无烦客兵也」。帝以为然,命和董其事,和乃度地淅东西置卫所,并海筑城五十有九,选壮丁五万八千馀人戍之始和选壮丁三万五千人筑城,尽发州县钱及籍罪人赀给役,役夫往往过望,而民不能无扰,浙人颇苦之,或谓和曰:「民讟矣,奈何?」和曰:「成逺算者不恤近怨,任大事者不顾细谨,国无备,及于戈鋋,井里将墟,馀何有焉?复有讟者齿吾剑,逾年而城成,海防大饬。其后,嘉靖间,东南苦倭患,和所筑城坚致,乆而不圮,民多頼以相保,咸歌思之,请于朝,立庙祀焉。

戊辰二十一年春正月,诏治有司匿灾者罪,青州饥,有司匿不以闻,诏逮治之,且著为令。三月,沐英讨思伦发,破走之。

先是,思伦发诱群蛮冦马龙他郎甸今云南元江府新平县西北有故新花州,旧为马龙、他郎二甸地,明并为州,今裁之摩沙勒寨名,在故新化州东南,其地群山夹江险隘如峡沐英遣将击败之。至是,思伦发悉举其众复冦定边,明县属楚雄府,今并入䝉化府,置巡司于此号三十万,英选骑三万驰救,置火炮劲弩为三行,蛮驱百象被甲,翼以标枪鋭甚。英分军为三,都督冯诚居前都督同知寗正左、汤昭右。英与将士约,有功者赏,退衂者斩,因乘风大呼,炮弩并发,象皆反走,贼殊死鬬,左军少却,英登髙望之,取佩刀命左右斩帅首来,左帅见一人握刀驰下,恐奋呼突陈,大军乘之,无不一当百,蛮大败,斩馘四万馀,生获象三十七,贼师各被百馀矢,伏象背死,思伦发遁去。明年,思伦发遣使入贡谢罪,麓川平,缅遂平。

夏四月,蓝玉袭破元特古斯特穆尔于捕鱼儿海,在今克什克腾西北,周数十里。获其子廸保努。旧作「他保奴」,今改。后仿此。

玉以大军出大宁,至庆州,闻特古斯特穆尔在捕鱼儿海,遂间道驰进至百眼井,不见敌,玉欲还,定逺侯,王弼曰:「吾等提十万众深入至此,无所得,何以复命?」玉曰:「然」。令军士穴地而㸑,毋使见烟火,乘夜驰至捕鱼儿海,黎明,去敌营八十馀里,时大风扬沙,昼晦,军行无知者,敌不设备,弼为先锋,大破之,斩太尉曼济等,降其众特古斯特穆尔以其太子添保努旧作天保奴,今改后仿此。等数十骑遁,获其次子廸、保努及妃主以下百馀人、官属三千,男女七万,马牛驼羊十五万,奏㨗京师,帝大悦,遣使赍敕劳玉,比之卫青,李靖云廸保努及妃主至京,帝命有司给第宅廪饩,既有言玉私元主妃事,帝怒玉无礼,切贵,玉妃闻而自缢,廸保努由是有怨言,帝闻之曰:「朕甞与儒臣议欲封之,以尽待亡国之礼,迪保努乃若是,岂可使复居内地?」于是遣使送往琉球,仍厚赀遣之,时元四大王乆,匿山中,其下逃㪚略尽,四大王穷蹙,诣晋王府降,帝命徙之云南。是年,纳克楚亦卒,以其子察罕为渖阳侯,后坐蓝党死

髙丽李成桂囚其王禑而立禑之子昌。禑欲冦辽东,使成桂缮兵,成桂遣兵屯艾州,以粮不继而退。禑怒,杀成桂之子,成桂还兵攻之,囚□逼,使逊位于其子昌。既而又以禑本辛肫子禑之子,亦不可为王氏后,乃废昌,别求王氏疏属,定昌国院君瑶立之。事在二十二年。五月甲戌朔,日食。

六月,信国公汤和归鳯,阳帝春秋寖髙,不欲诸将乆,典兵未有以发也,和以间从容乞骸骨,帝大悦,赐钞治第鳯阳,并为诸公侯治第。至是,第成和筑城海上,还,率妻子陛辞,帝褒谕之,赐赉甚厚。秋七月,以解缙字大绅,吉水人,为监察御史。

缙为中书庶吉士,甚见爱重,一日,帝在大庖西室,谕缙曰:「朕与尔义则君臣,恩犹父子,当知无不言」。缙即上封事万言。略曰:臣闻令数改则民疑,刑太繁则民玩,国初至今,将三十载,无几时不变之法,无一日无过之人。臣闻陛下锄根剪蔓,诛其奸逆矣,未闻褒一大善,赏延于世,始终勿替者也,或朝赏而暮戮,或忽罪而忽赦,陛下每多自悔之时,輙有无及之叹,是非私意使然存养之功少加宻耳。若夫祀天宜复扫地之规,尊祖宜备七庙之制,奉天不宜为筵宴之所,文渊犹未备馆阁之隆,太常非俗乐可肄,官妓非人道所为,禁絶倡优,易置寺阉,执㦸墀陛,皆用俊良,勿兴土木之工,勿贪四裔之地,减细县,省冗官,痛惩法外,威刑永革,禁城工役妇女,非帷簿不修,母令逮系,大臣有过恶当诛,不宜加辱。近岁台纲不肃,以刑名轻重为能事,以问囚多寡为勲劳,御史纠弹,皆承宻㫖,毎闻上有赦宥,则必过为执持,意谓如此,则上恩愈重,此皆小人趋媚效劳之细术,陛下何不肝胆而镜照之哉?陛下进人不择贤否,授职不量轻重,椎埋嚚悍之夫,闒茸下愚之辈,朝捐刀镊,暮雍冠裳,左弃筐箧,右绾组符,虽日立贤无方,亦盍忱询有徳。古者善恶,乡邻必记,今互知之法虽严,而训告之方未备,臣欲求古人治家睦邻之法,若古蓝田、吕氏乡约,今义门郑氏家,范布之天下,世臣大族,率先以劝将见作,新于变至子比屋可封不难矣。臣闻地有盛哀,物有盈虚,而商税之征,专皆定额,既税于所产之地,又税于所过之津,何夺民之利?如此,宻也且多,贫下之家不免抛,膏荒之咎无前日之生植,有前日之税粮,或腴而税反轻,瘠卤而税反重,此里胥之弊也,或拯困而革弊,莫若行授田均田之法,兼常平义仓之举,积之以渐,至有九年之食无难者。夫连坐起于秦法,孥戮本于伪书,今为善者妻子,未必䝉荣,有过者里胥以陷其罪,况律以人伦为重而有给配妇女之条,听之于不义,则又何取夫节义哉?同寅恊恭,相倡以礼,今内外百司,捶楚属官,甚于奴𨽻,是使柔懦之徒,荡无廉耻,甚非所以励风节也。臣但知罄竭愚衷,急于陈献所奏,略无次序,惟陛下垂鍳。书奏,帝称其才,寻改为御史。缙未授御史,时甞入兵部堂索皂,𨽻语嫚,尚书沈溍以闻,帝曰:缙以沉□自恣,遂命为御史。既而缙复代郎中王国用草疏,为李善长申雪。又甞为同官夏长文草疏劾都御史袁泰,于是大臣皆恶之。㑹有诏,近臣父皆得入觐。缙父开至,帝召谓曰:大器晚成,若以而子归,益令进学,后十年来,用未晚也。遂罢归」。

九月,勑天下卫所屯田。

岁得粮五百馀万石。

越州本苦麻蛮部,元时内属,因置越州,明改卫,今裁。故城在曲靖府南宁县。 「 苦麻」,元史作「普麽」,今依明史土司传。蛮叛,命沐英、傅友德讨之。

越州土酋阿资,故知州龙海子也。沐英南征时,驻兵其地,谕降龙海,奏以为知州,未几即叛,英以计擒之,徙辽东。阿资袭父职,益桀骜,至是反。帝命英、友德㑹兵讨之,友徳道过平,彛以其山险峻,留兵千人守之,进击阿资于普安,大破之,蛮众攀崖缘壁坠死者不可胜数,阿资遁还越州。初,阿资之叛也,扬言曰:「国家有万军之勇,我地有万山之险,岂能尽灭我辈!」英乃请置越州、马龙二卫,距其险要,又分兵剿捕,阿资穷蹙,遂请降。 平彛明卫,今改县,属曲靖府。马龙明初为卫,后改州,今州亦属曲靖府。

以卓敬字惟恭,瑞安人。为户科给事中,敬鲠直无所避,时制度未备,诸王服乘拟天子,敬乘间言:「京师天下视效,陛下于诸王不早辨等威,而使服饰与太子埓,嫡庶相乱,尊卑无序,何以令天下?」帝笑曰:「尔言是,朕未虑及此」。益器重之。他日敬与同官进见,适八十一人,帝命改官为元士。寻以六科为政事本源,又改日源士,巳复称给事中。

冬十月,元伊逊岱尔旧作也速迭儿」,今改弑其主特古斯特穆尔特古斯特穆尔既遁,将依丞相耀珠旧作「咬住」,今改。于和林,行至图拉河,为其下伊逊岱尔所袭。众遂㪚,独与十六骑俱。耀珠来迎,欲共往依库库特穆尔,旧作「阔阔帖木儿,与前卷系两人。㑹大雪不得发,伊逊岱尔兵猝至,遂遇害,并杀添保努。自是不复纪年五传至堒特穆尔被弑,有郭勒齐者篡立,称汗去国号,遂称鞑靼云。郭按堒特,穆尔,旧作坤帖木儿。 勒齐旧作鬼力赤,今并改。

十二月,安南黎季牦废其王炜,寻弑之。陈叔明立,三岁传其弟煓。煓死,弟炜代立。其相黎季牦窃柄,废炜杀之,立叔明子曰焜主国事。

己巳,二十二年春正月,改大宗正院洪武初,设为宗人府,府设令一人,左右宗正、宗人各一人,并以亲王领之。其后以勲戚大臣摄府事,不备官。

二月,禁武臣预民事。

湖广千户夏得忠作乱,靖宁侯叶升合肥人讨之,得忠伏诛。得忠诱九溪,即九渡溪在湖南澧州慈利县西南。水经注:九渡水南出九渡山,山下有溪,亦以九渡为名。洞蛮为冦。升同胡海等讨之,潜兵出贼后,掩击,擒得忠,斩之,置九溪、永定二卫。九溪故卫在□州安福县北,永定故卫在安福县西,今俱废。

夏五月,置泰宁朵颜福馀三卫三卫之地,本乌梁海旧作「兀良哈」。按元史苏布特传称为兀良哈氏,即现今喀喇沁旗之以乌梁海为姓氏是也。今□一改正,后文俱仿此。所居在元时为大宁路迤北境。洪武初,元辽王惠宁王朵颜元帅府内附,已数为鞑靼所抄,乃即其地置三卫,曰泰宁今土黙特、阿噜、科尔沁等部为泰寕卫故地,曰朵颜今喀喇沁、□汉、奈曼、翁牛特、巴林等部及热河五㕔为朵颜卫故地,曰福馀今科尔沁、郭尔罗斯、杜尔伯特、札赉特等部为福馀□故地,俾部长各领其众,互为声援,独朵颜地险而强。

秋九月丙寅朔,日食。

冬十二月,迁周王橚于云南,寻止之。橚擅弃其国,来居鳯阳,帝怒,命迁之云南,寻止勿徙,使居京师。至二十五年,复敕归藩。

庚午二十三年春正月,命晋王棡、燕王棣帅师北伐。命傅友徳等以北平兵从燕王王弼等以山西兵从晋王征耀珠及鼐尔布哈。

二月,河决归徳。

决归徳东南鳯池口,径夏邑、永城诸县,发十三卫士卒,与归徳民,并力筑之,及秋,又决开封。

三月,燕王棣至迤都山名,旧作「迤都」,今改。元太尉鼐尔布哈等降,棣出古北口,侦知鼐尔布哈营迤都冒,大雪驰进,去敌一碛,先遣指挥和通往和通,故善鼐尔布哈,至则相持泣。顷之,大军压其营,鼐尔布哈及耀珠等惊欲遁,和通止之,引见棣,赐酒食,慰谕遣还。鼐尔布哈喜过望,遂偕耀珠等来降。既而命元䧏军赴北平,听燕王调用,棣兵自此益强。

夏四月,潭王梓自焚死。

梓英敏好学,尝㑹府僚,设醴赋诗,品其高下而赉予之。妃于氏,都督显女也。显与子琥坐胡惟庸党诛,梓不自安,帝遣使召之,大惧,与其妃自焚死。梓无子,国除。先是,鲁王楦薨,檀善诗歌,好饵金石药,毒发而死。帝命礼臣议丧礼曰:「父子天性。《谥法:公议朕不得以私恩废公议,特谥曰荒」。

闰月,诏期服不得奔丧。

初,百官闻祖父母、伯叔兄弟丧,俱奔赴。吏部言:一人或连遭五六期服,或道路数千,则居官日少,更易繁数,旷官废事,莫此为甚。请自今期年服不许奔丧。从之。

五月,以杨靖,字仲宁,山阳人。为刑部尚书。时诏在京官三年皆迁调,著为令。靖以戸部尚书改刑部,帝谕曰:「愚民犯法,如啖饮食,嗜之不知,止设法防之,犯益众。惟推恕行仁,或能感化。靖承㫖治狱,明察而不事,深文在部,多所平反」。帝嘉纳之。靖尝鞫一武弁,门卒检其身,得大珠,僚属惊异。靖徐曰:「伪也,安有珠大如此者立碎之」。帝闻,叹曰:「靖此举有四善焉:不献朕以求容悦,一也。不究其所投,献息大狱,二也。不奬门卒,杜小人,侥幸三也。千金之珠,猝然至前,斥以为伪而碎之,有过人之智,应变之才,四也。

赐韩国公李善长死。

先是,善长弟存义安置崇明,善长不谢,帝衔之。至是,善长年七十七,耄不检下。尝欲营第,从信国公汤和假卫卒三百人,和以闻。四月,京民有坐罪应徙边者,善长数请免其私亲丁斌等,帝怒,按斌,斌故给事胡惟庸家,因言存义等往时交通惟庸状,命逮存义鞫之,词连善长。于是御史交章劾善长坐以大逆㑹星变,言者谓其占当移大臣,遂赐善长死,并杀其家属七十馀人。子祺尚临安公主,免死徙江浦。吉安侯陆仲亨、延安侯唐胜宗、平凉侯费聚、南雄侯赵庸、河南侯陆聚、宜春侯黄彬、豫章侯胡美、荥阳侯郑遇春等皆同时坐惟庸党死。帝条列其罪,作《奸党録》,布告天下。既而虞部郎中王国用上言:「善长与陛下同心,出万死以取天下勲臣第一生封公,死封王,男尚公主,亲戚拜官,人臣之分极矣。藉令欲自图不轨,尚未可知,而今谓其欲佐胡惟庸,使善长佐。惟庸事成不过勲臣第一而已,宁复有加于今日?且善长岂不知天下之不可幸取,当元之季,欲为此者何限,莫不身为●粉,覆宗絶祀,善长胡乃以衰倦之年身蹈之也?凡为此者,必有深雠急变,大不得已,或至相挟以求脱祸。今善长子祺,托陛下骨肉,亲无纤介,嫌何苦而忽为?此若谓天象告变,大臣当灾杀之,以应天象,则尤不可。臣恐天下闻之谓功,臣且如此,四方因之解体也。臣亦知善长已死,言之无益,愿陛下作戒将来耳。帝览之,亦不罪也。

秋七月,崇明、海门注俱见前。海溢,诏遣官赈之,发民二十五万筑堤。八月,诏毋以吏卒充选举。

九月庚寅朔,日食。

冬十二月,罢天下岁织文绮辛未。二十四年春三月戊子朔,日食。夏四月,河决原武。

河水暴溢,决原武、黒洋山在县北,与阳武接界,东经开封城北,又东南由陈州、项城隋县,今属陈州府、太和宋泰和县,明改泰为太今县,属颍州府。颍州颍上,东至寿州正阳镇在州西,与颍上县之西正阳夹淮相对,亦名东正阳。全入于淮,而贾鲁河故道遂淤,又由曹州、郓城漫东平之安山注见前。元㑹通河故道亦淤。明年,复决阳武、汜、陈州、中牟等十一州县,诏发民丁及十七卫军士修筑河堤,㑹其冬大寒,役遂罢。

封子十人为王。

帝第十六子余妃出为庆王封宁夏帝第十七子杨妃出宁王封大宁帝第十八子周妃出岷王封岷州,寻徙云南。帝第十九子郭惠妃出谷王封宣府帝第二十子周妃出韩王封开原帝第二十一子赵妃出渖王封潞州帝第二十二子安王封平凉帝第二十三子李贤妃出唐王封南阳帝第二十四子刘惠妃出郢王封安陆帝第二十五子葛丽妃出伊王封洛阳。

秋八月,命皇太子巡抚陜西。

帝念天下形势在西北,欲徙都关中,先遣太子相宅,故有是命。秦王樉闻帝欲徙都,有怨言,帝怒,召至京,锢之。及太子还,始令归藩。

冬十月,以冯坚为佥都御史。

坚南丰县典史,上书言九事:一曰养圣躬,清心省事,以为民社之福。二曰择老成,辅导诸王,使正色直言以图匡救。三曰务农讲武,屯戍边圉,以备不虞。四曰精选有司旌别属吏,使人勇于自治。五曰褒祀典,俾末俗,有所兴劝。六曰省宦寺以防内权,七曰调易边将以防外患,八曰采廉能以惩贪墨,九曰㑹关防以革奸弊。书奏,帝嘉之,称其知时务达事变。又谓侍臣曰:「坚言调易边将则未然,边将数易则兵力勇怯,敌情出没,山川形势,无以备知。倘得赵充国、班超者,又何以数易为哉!」乃擢坚佥都御史。坚在院颇持大体,寻卒于官。十一月,皇太子还京师。

太子还上陜西地图,遂病病。中犹上言经略建都事壬申。二十五年夏四月,皇太子标卒。谥懿文

帝御东角门,召群臣曰:「太子不幸至此!古云国有长君,社稷之福。朕意欲立燕王,何如?」学士刘三吾名如孙,以字行,茶陵人。进曰:「皇孙年富世,嫡之子,子殁,孙承嫡统,礼也。即立燕王,置秦、晋二王于何地!」帝大哭而罢。然以三吾言立孙之意遂决。太子初师事宋濂,通经史大义,帝命裁决庶务,寛仁明敏,于刑狱多所减省。天性友爱,秦、周诸王数有过,辄调获之,使归国。或告晋王有异谋者,太子陜西还,偕之至京,为涕泣以请,帝乃感悟,王亦更以恭慎闻。

建昌卫。今四川宁逺府,明为建昌卫。指挥使伊噜特穆尔叛,命蓝玉讨诛之。

伊噜特穆尔合徳昌元路,明为千戸所,今曰西昌县,为宁逺府治㑹川元路明改卫,今为㑹理州,属宁逺府等诸畨攻建昌,转攻苏州。元置明改卫,今为冕宁县,属宁逺府。玉遣四川指挥瞿能合肥人讨之,至双狼寨,一作「双浪寨」,在西昌县水砦关西北。擒其将,贼众大溃,伊噜特、穆尔遁去,能督兵追捕,进至达崇河,又败之伊噜特穆尔,乃走柏兴州。「州」,当作「府」,今宁逺府盐源县,元为柏兴府,明初因之,后改盐井卫。玉遣百戸毛海诱缚其父子,送京师,诛之,尽降其众。

六月,西平侯沐英卒。谥昭靖。

英先后云南十年,威惠并著,尝入朝,帝劳之曰:「使我高枕无南顾忧者,汝英也」。及是卒,军民巷哭,逺夷皆为流涕,追封黔宁王英沈毅,寡言笑,好贤礼士,抚卒伍有恩,未尝妄杀。在滇,百务具举,简守令,课农桑,垦屯田百馀万亩,滇池隘,浚而广之,通盐井之利以来商旅,民以便安子春字景春、晟字景茂、昂字景髙,相继镇守。

秋七月,高丽李成桂逐其君瑶而自立。成桂在国,威权日盛,瑶虽为所立,虑祸必将及,已与近臣图之,事泄,成桂遂逐瑶而自立。王氏自五代时得国传数百年,至是遂絶。寻以国人表请命,帝以高丽僻在海隅,非中国所治,诏听之。既而成桂又请更国号,帝命仍古号曰朝鲜。

改詹事院为府。

先是,东宫官设詹事院,多以大臣领之,不置僚属,至是,改院为府,设詹事秩正三品及少詹事正四品等官,左、右春坊各设大学士、庶子及谕徳、中允、赞善、司经局设洗马,其外又有司直、司谏,清纪,随时设之,不常置。窜岢岚州,学正吴从权、山阴县教谕张恒于逺方从权,恒给由至京。明史百官志:凡内外官给,由吏部、考功司掌之。三年初考,六年再考,并引请九年通考奏,请综其称职不称职而黜陟之。帝召问民间疾苦,从权恒皆言职在课士,民事无所知。帝曰:「宋胡瑗教授苏、湖,设经义治事,二斋,兵农水利,无不兼之,当时得人称盛尔。二人既不通世务,罔识民情,则平日所教何事生?徒中纵有人材,亦为尔辈所坏矣」。遂命窜之逺方,且榜示天下学校,以为鉴戒。

八月,给公侯岁禄。

初,帝赐勲臣公侯丞相以下庄田,多者百顷,又赐诸武臣公田,以其租入充禄,勲臣庄佃,多倚威干禁,帝每召诸臣戒谕之,至是给岁禄,归赐田于官。

九月,立孙允炆为皇太孙。

允炆,太子,第二子也,继妃,吕氏出。既立为太孙,帝命裁决,庶务寛厚,亦如太子縁其意而有加焉,中外莫不颂徳,帝尝大怒,有所诛谴,退朝怒未已,太孙从容进曰:「如得其情,哀矜勿喜。是或一道也。帝意解。逻者获盗七,太孙目之,言于帝曰:「六人者,盗其一非是」。讯之,果然,帝问何以知之,对曰:「周礼:听狱色听为先,此人眸子了然,顾视端详,必非盗也」。帝喜曰:「治狱贵,通经信然」。

诏求精晓厯数之士。

其数往知来试,无不验者爵封侯」。山东国子生周敬心上言:「臣闻国祚修短,在徳厚薄,不在厯数,陛下但当修徳皇祚,自传万世,何必问诸小技之人?又言:陛下连年北征,臣民皆以为欲得传国宝。臣闻传国宝出自楚平王秦,始皇名之曰玺,易曰: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是知仁乃人君之宝,玉玺非宝也。昔者三代圣王,不知有玺,天下治安,享国长久!秦始制玺,不旋踵而亡,陛下奈何忽大玺而求小玺也?又言:方今户口虽多而劳民者众,仓廪虽实而民穷者多,教化博而民不悦,法度严而民不从。昔汲黯言于汉武帝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今国则愿富,兵则愿强,土地则愿广,人民则愿众,于是多取军卒,广积税粮,征伐不休,营造无极,如之何其可治也?又言:洪武十二年钦録天下官吏十三年连坐胡党,十九年,逮官吏积年为民害者。二十三年,大戮京民,妄立罪名,不分臧否,岂无善良偶入诖误之中者?昔汉时误杀一孝妇,东海枯旱三年,方今四方水旱,未臻大稔,未必不由杀戮无辜,感伤和气之所致也。疏入,帝颇采纳其言。

以方孝孺字希直,一字希古,宁海人,克勤之子。为汉中教授。孝孺少好学,恒以明王道、致太平为己任。十五年,以沈荐召见,帝喜其举止端正谓太子曰:「此庄士,当老其才」。礼遣还。至是,又以荐召至,帝曰:「今非用孝孺时」。除汉中教授」。蜀王椿闻其贤,聘为世子师,名其读书之庐曰「正学」。

冬十二月,徵安陆知州余彦诚徳兴人下吏,寻释之。彦诚以徵税愆期逮州民,杨么等伏阙乞留,帝赐宴遣还,么等亦预宴。时帝操重典,绳群下,守令坐小过,辄逮系,其部民走阙下乞留,旋遣还,且加赏赉,有因以超擢者。

癸酉,二十六年春二月,凉国公蓝玉以罪诛。玉有勇略,数总大军,多立功,帝遇之厚,寖骄蹇自恣,多畜庄奴假子,乘势渔猎,尝占东昌民田,御史按问,玉捶逐御史北征还,夜叩喜峰,关关吏不即纳,玉纵兵毁关入,帝闻之不乐,又以私元主妃事,事见前。镌其过于券,玉犹不悛。及西征归,皇太孙立,以玉兼太子太傅,而冯胜、傅友徳俱兼太子太师,玉攘袂大言曰:「我固不当为太师邪!」比奏事多不听,益怏怏,语所亲曰:「上疑我矣!」至是,锦衣卫指挥蒋瓛告玉谋反,廷鞫之,狱词云:「玉与鹤庆侯张翼、临淮人、普定侯陈桓、濠人、景川侯曹震、舳舻侯朱寿、东莞伯何荣真之子及吏部尚书詹徽、字资善,同之子。户部侍郎傅友文等谋为变,将伺帝出耤田举事」。狱具,族诛之,列侯以下当党夷㓕者万五千人,于是元功宿将相继尽矣。玉,常遇春妻弟,懿文太子元妃。常氏遇春女也,以遇太子,遇玉厚玉。初征纳克楚,还,言于太子曰:「臣观燕王在国阴,有不臣心,又闻望氧者,言燕有天子气,殿下宜审之。太子曰:燕王事我甚恭谨」。玉曰:「殿下遇臣厚,故敢怖悃忱」。燕王闻而衔之。及太子薨,燕王来朝,帝问曰:「民间近谓朕若何?」对曰:「诸公侯纵恣无度,不诛,将有尾大不掉忧」。帝由此愈疑忌功臣。王归不数月而玉祸作。

三月,命晋王棡、燕王棣节制山西、北平军事。诏二王军中事大者方以闻。宋国公冯胜、颍国公传友徳并受节制。

夏四月,诏有司赈饥,毋俟报旱。诏群臣言事理狱囚。

秋七月甲辰朔,日食。

九月,以郑济浦江人,宋郑绮七世孙。为左庶子。王勤浦江人,澄之孙。为右庶子。

初,东宫官属缺,命廷臣举孝义笃行之士。尚书严震直字子敏,乌程人。以浦江郑氏对。义门郑氏见前。帝曰:「朕素知郑,更闻其里王氏力行郑氏家法,初,浦江王澄,慕义门郑氏家法命,其子效之。澄卒,子三人,能承父志同居无间言。可用以励天下」。乃徵两家子弟诣阙,济勤遂并拜官。郑氏自其七世祖绮至济兄弟,累世同居㡬三百年。胡惟庸之狱,有告郑氏交通者,济兄濓湜争入狱,帝闻,特召见立,棹湜福建参议命举所知。是举王澄孙应以对亦棕参议。应勤,从兄也。及是,济勤又并授东宫官,天下荣之。王氏之名遂与郑氏埓云。

十二月,户部奏:是岁天下户口之数,户一千六百五万二千八百六十,口六千五十四万五千八百十二。

甲戌二十七年春正月,发天下预备仓谷,贷贫民。三月,命工部藏兵甲。

帝以四方底定,命工部収兵甲裹而藏之,示弗复用。秋八月,遣使修天下水利。

帝谕工部,湖堰陂塘可蓄泄以备旱涝者,皆因地势修治之。乃分遣国子生遍诣天下,督修水利,凡开塘堰四万九百八十七处。

九月,命礼部议旌表例。

日照县金置,今县,属山东沂州府。民江伯儿母病,割胁肉以疗,不愈,祷岱岳祠誓,以母病愈,当杀子祀神,已而母病果愈,竟杀其三岁子,山东守臣以闻,帝怒曰:「父子天性,小民无知,灭伦害理,亟宜治罪!」遂逮伯儿杖之百,遣戍海南,因下礼官议旌表例,议曰:「卧冰刲股,前古未闻,皆由愚昧之徒,务为诡异,希求旌表,割股不已,至于割肝,割肝不已,至于杀子,违道伤生,莫此为甚!自今卧冰割股,聴人子所为,不在旌表之例」。制曰:「可」。冬十一月,赐颍国公傅友徳死。

友徳身冒百死,自偏禆至大将,每战必先士卒,以故所至立功。二十五年,友徳请懐逺田千畆,帝不悦曰:「禄赐不薄矣,复侵民利何居?尔不闻公仪休事邪?」及是,竟赐死,未几,定远侯王弼亦赐死,友徳与蓝王先后同统兵,俱有功,及玊诛,友徳内惧,玉弼曰:「上春秋髙,旦死夕且尽,我辈奈何?」帝闻之,故友徳、□弼皆

乙亥二十八年春正月,越州蛮复叛,西平侯沐春讨平之。阿资屡降屡叛,春与都督何福鳯阳人率师营越州城北,伏精兵道左,以羸卒诱贼,贼悉众出,伏起,大败之,阿资亡出谷中。春詷知所在,树垒断其粮道,已出不意𢷬其巢,遂擒阿资,斩之,俘其党,越州平。

二月,赐宋国公冯胜死。

胜自金山归,不复将大兵,数以细故失帝意,蓝玉诛之,月与傅友徳山西召还,至是亦赐死,胜尝筑稻埸,瘗甔其下,以碌碡碾之,取有鞺鞳声,走马其旁,以为乐邑。有樊父者,胜兄国用妻家也,有所干索于胜,胜不予,樊父遂告胜家居不法,场下悉瘗兵器,帝召胜,赐之酒,曰:「朕不问也」。胜至夕,暴卒。

秋八月,命都督杨文等讨龙州、龙州土司也。洪武初,其酋赵贴坚归附,诏以为知州,许世袭贴坚死,无子,从子宗寿当嗣,㑹常茂以罪戍州,贴坚妻黄以爱女予茂为小妻,擅州事。无何,茂病死,黄与宗寿相告讦,帝以逺人释不问,宗寿卒得嗣。已而或构蜚语,言茂匿龙州实不死,宗寿知状。帝怒,命宗寿捕茂,并谕都督府檄宗寿诣阙,宗寿惧,迁延不敢出。广西守臣奏宗寿抗命,且言奉议诸蛮奉议州,宋置,明改卫,今仍为州,属广西镇安府皆梗化,乃以文为征南将军指挥使。韩观字彦宾,虹人。。都督佥事宗晟字景阳,定逺人为副,发江西、湖广诸卫兵讨之,复命致仕尚书唐铎往谕宗寿文等。师未至,铎还,奏茂实前死,宗寿亦伏罪请朝,乃罢征龙州,令文等移师讨奉议诸蛮,平之。

信国公汤和卒。谥襄武。

和晩年益为恭慎,入闻国论,一语不敢外泄。当时公侯诸宿将先后丽法稀得免者,和独享寿考。以功名终。卒,年七十,追封东瓯王。

九月,颁皇明祖训》。

初,帝命儒臣编祖训録,其目十有三,曰箴,戒持守、严祭祀,谨出入、慎国政、礼仪、法律,内令、内官职制兵卫、营缮供用。既成,帝自为之序。事在洪武六年。至是,更定名曰《皇明祖训》,颁示内外诸司,且谕曰:「后世有敢言更制者,以奸臣论毋赦」。

丙子二十九年春二月,命燕王棣帅师巡边。先是,宁王权言:「近者骑兵巡塞,得北寇踪迹,恐有边警」。帝乃命燕王棣拣精骑巡大宁、全宁沿河南北觇敌,所在掩击之。既而棣至察察尔山,旧作「彻彻儿山」,今改。遇敌,大败之,擒其将布琳特穆尔旧作「孛林帖木儿」。又追败哈拉固,旧作「哈剌兀」,今并改,后仿此于乌梁海城而还。

秋九月,大赉致仕武臣。

凡二千五百人,悉召入朝,大赉之,复命各晋秩一级丁丑。三十年春二月,白虹亘天贯日。

夏五月壬子朔,日食。

命楚王桢、湘王柏帅师讨古州叛蛮。先是,古州蛮林寛作乱,陷龙里,元塞置长官司,今司属。贵州黎平府守将呉得井孚战死。事闻,诏皆恤赠。帝以齐让为平羌将军讨之,既而寛犯新化,明初置府,后废。今为长官司,属黎平府。攻平茶,明守御所,今废,故城在黎平府东。势益炽,乃命楚王桢帅师湘王柏副之,由黔阳注见前、辰溪隋县,今属湖南辰州府。进剿二王,不临军而请饷三十万,帝屡诘责之,以让逗遛不进,命都督杨文充总兵官往代,文未至,让俘。寛以献帝卒诛让,命文讨寛馀党,悉平之。时贵州水西土司酋居宗必登等亦叛,帝命顾成㑹何福等讨之,成击斩数千人,必登逺遁。成以讨擒其党魁,并诛之。水西平, 水西注见前。

六月,䇿试礼部下第举人。

是春,㑹试北,士多黜落,既廷试诸生,上言考官刘三吾、白信蹈皆南人,私其乡,帝怒,命侍读张信等覆阅,下第卷得六十一人,以进不称㫖,或又言三吾信蹈嘱信等,故以陋卷呈,帝益怒,亲试䇿,问擢武城人韩克忠为第一,馀皆北士信蹈及信等论死,三吾以老戍边,先是,㑹试榜发泰和宋琮为第一,琮善易学,既登第官检讨,怅然语人曰:「翰苑当有厄,吾其窜乎!」既而考官祸作,琮亦遣戍。

秋八月,沔县吏髙福兴作乱,命征西将军耿炳文讨诛之。福兴及县民田九成等谋为乱,教谕王朴知之,言于卫卫,发兵捕之,次阳平闗,贼大集逆战,官军败,贼遂入略阳,杀知县吕昌,焚徽州,杀学正颜叙彬,陜蜀番民皆响应。炳文时练兵陜西,帝命移军讨之,炳文驻文县,遣将分道追剿,未几,福兴就擒,并获其党,悉诛之。

九月,平缅蛮刀干孟逐其宣慰使思伦,发诏沐春讨之。平𬗟部长刀干孟叛,平𬗟俗不好佛㑹,有僧自云南至,思伦发尊信之,又有金齿成卒逃入其境,思伦发喜其技能,俾系金带,与僧俱位,诸部长上刀干孟恕故叛攻腾冲,思伦发走云南,沐春送至京师,帝悯之,命春与何福等讨干,孟遣思伦发还,谕春先以兵送之金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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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孟来迎,不应,乃遣何福等将兵五千逾髙良公山,亦曰髙黎共山,又名昆仑冈,在永昌府腾越州东。䝉氏时,阶封西岳直𢷬南甸,元路明置府,又改州,今为宣抚司,属永昌府。大破之,斩其酋刀名孟,回军系景罕寨,在永昌府路江安抚司西南,贼慿髙坚守,官兵粮且尽,福告急,春帅五百骑救之,乘夜渡潞江,亦曰怒江,以波涛汹涌故名,源出吐蕃西南流,经丽江、永昌诸府界,下流至缅甸,入南海。䝉氏僭封四渎之一。连破二寨,干孟乞䧏,帝不许。既而春卒,干孟竟不䧏,何福帅兵讨之,擒斩干孟思伦,发始归平●。 ,事在明年。

戊寅三十一年夏五月,帝不豫。

临朝决事如平时。

命都督杨文从燕王棣、武定侯郭英从辽王植,备边开平,俱听燕王节制。考明太祖实録,是年五月,命燕王棣、辽王植备边开平。成祖实録则云是年五月太祖不豫,造中官,召王已至淮,敕令归藩二书,一言令王北行,一言召王南来,俱在是年五月,矛盾殊甚,益成祖实録所载皆举兵后之饰辞,其后史官遂笔而书之,不足为据。今依太祖实録,特书此条,以证成祖实録之妄,皆颠此。

闰月,帝崩。

遗诏:「皇太孙允炆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

太孙允,炆即位。

以明年为建文元年。

诏行三年丧。

群臣请以日易月,帝曰:「朕非效古人亮阴不言也。朝则麻冕裳,退则齐衰杖绖,食则饘粥,郊社宗庙如常礼」。遂命定仪以进。

葬孝陵,在江宁府上元县东北,朝阳门外,当锺山之阳,今设陵户守卫,禁樵牧。七日而葬,遵遗诏也。谥曰高皇帝,庙号太祖。时诸王尚未闻丧,遂援遗诏,止毋㑹葬。

《明史赞》曰:太祖崛起布衣,奄奠海宇,西汉以后所未有也。惩元政废弛,治尚严峻,而能礼致耆儒,考礼定乐,昭揭经义,尊崇正学,修人纪,重风教,五府六部,官职相维,置卫屯田,兵食俱足,武定祸乱,文致太平,太祖实身兼之。

诏文臣五品以上及州县正官,各举所知非其人者坐之。

六月,省州县,汰冗费。

户部侍郎卓敬请徙封燕王棣于南昌,不听。敬密疏言:「燕王知虑絶人,酷类先帝。北平形胜地,士马精强,金、元所由兴也。宜徙封南昌,万一有变,亦易控制」。疏入,翌日,帝召谓敬曰:「燕王朕骨肉至亲,卿何得及此?」敬叩头曰:「臣所言天下大计,愿陛下察之」。帝曰:「卿休矣」。事遂寝。

召方孝孺为翰林院侍讲。帝在东宫时,素闻孝孺贤,及即位,自汉中驰驿召还,日侍左右,备顾问,读书有疑,即使讲解。临朝奏事,臣僚面议可否,或命孝孺就扆前批答之。

以齐泰溧水人,初名徳,太祖赐名泰。为兵部尚书。黄子澄名湜,以字行,分宜人。为太常寺卿,参预国事。

泰习边事,初为兵部侍郎。太祖尝问边将姓名,泰歴数无遗,又问诸图籍,出袖中手册以进,简要详密,大奇之。子澄,先以翰林院修撰充东宫伴读,时帝方立为太孙,一日,坐东角门,谓曰:「诸王尊属拥重兵,奈何?」对曰:「诸王䕶卫,兵仅足自守,倘有变,临以六师,其谁能支?汉七国非不强,卒底灭亡,顺逆之理异也」。至是,遂命泰与子澄同参国政。时燕、周、齐、湘、代、岷诸王相煽动,流言闻于朝。帝谓子澄曰:「先生忆昔东角门之言乎?」对曰:「不敢忘」。

秋七月,长星西陨。

诏行寛政,赦有罪,蠲逋税。周王橚有罪,废为庶人。

橚子有㷲告橚谋不轨辞,连燕、齐、湘三王。帝问齐泰、黄子澄,泰欲先图燕。子澄曰:「不然。周、齐、湘、代、岷诸王,在先帝时多不法。今告变者已在周矣,莫若先取之。周,燕之母弟。削周,是剪燕之手足,而燕可图也」。谋定,乃命曹国公李景隆文忠子,小字九江。以备边为名。猝至开封围王宫,执之以归。帝寻欲释之,泰子澄不可,未决,出相语曰:「上妇人之仁耳,事势如此,安可不断?」明日复言之,乃废橚为庶人,窜蒙化,诸子皆别徙。

八月,诏天下卫所军单丁者,放为民。

冬十月,荧惑守心。

前都督府断事《百官志》:五军都督府俱设断事官,秩从五品,高巍辽州人上书言时政。

巍在洪武时,以孝行旌试都督府断事,寻谪戍贵州。及帝即位,赦还辽州,知州王钦辟巍应诏。时用事者方议削诸藩,巍独上书请加恩,略曰:高皇帝分封诸王,比之古制,既皆过当,诸王又率多骄逸不法,违犯朝制,不削则朝廷纪纲不立,削之则伤亲亲之恩。贾谊曰:欲天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无邪心。今盍师其意,勿施鼂错削夺之谋而效主父偃推恩之䇿如此,则藩王之权不削而自削矣!臣又愿益隆亲亲之礼,岁时伏腊,使人馈问贤者下诏褒赏之,骄逸违制者,初犯容之,再犯赦之三犯不改,则告太庙废处之,岂有不顺服者哉?书奏,帝颇嘉之,然不能用。后燕师起,巍请使燕军,说令休兵归藩,代朝廷十万师,帝壮其言,许之。巍至燕,自称国朝处士,上书燕王,极陈祸福,且言:「大丧未终,毒兴师旅,其与夷齐、秦伯让国求仁之义,不大径庭乎?虽大王有肃清朝廷之心,天下不无篡夺嫡统之议,即幸而不败,谓大王何如人哉?」书屡上,不报,遂自拔南归。

颁示御史尹昌隆字彦谦,泰和人。谏疏于天下,帝有疾晏朝,昌隆疏諌,略曰:昔太祖高皇帝鸡鸣而起,昧爽而朝,百官戒惧,不敢稍怠。陛下嗣膺大业,宜追绳祖武,未明求衣,日旰忘食。今乃即于晏安日上数刻,犹未临朝,恐自此上下懈弛,旷职废业,非社稷福也。左右请以疾谕之,帝曰:「直諌难得,何可沮也!其以疏宣示天下,使咸知朕过」。

十二月,赐天下明年田租之半。

以工部侍郎张昺泽州人为北平布政使都指挥使,谢贵、张信临淮人掌北平都司事。

自帝为太孙,中外属望,独燕王棣心不平,常怀窥觊。及即位,削藩议起,僧道衍劝棣为逆,棣曰:「民心向彼,奈何?」道衍曰:「臣知天道,安问人心」。乃进相士袁珙,鄞人善相术,棣召见,珙谛视曰:「龙行虎步,日角插天。太平,天子也」。年四十,须过脐,即登大宝矣」。已见藩邸诸校卒,皆许以公侯将帅。棣由此益自喜,逆谋遂决。及卜者金忠、鄞人善易卜。自是棣阴事一切与道衍谋。棣居元故宫,道衍练兵后苑,穴地作重屋,周缭厚垣,密甃瓴甋,瓦缶日夜铸军器,畜鹅鸭乱其声。久之,事益露,上变者日甚。帝问齐泰、黄子澄,子澄曰:「先发者制人,请讨之」。泰曰:「方今有边报,但当以防边为名,发军戍开平,䕶卫精鋭,悉调出塞,羽翼既除,虽欲为变,不能矣」。帝然之,乃更置守臣,并受密命,伺察燕事。寻命都督宋忠督兵屯开平,以燕䕶卫卒隶之,又调北平二卫于彰徳诸处。

惠皇帝

己卯,建文元年春正月,修太祖实録,以礼部侍郎兼翰林院学士董伦字安常,恩县人等为总裁官,侍讲方孝孺副之,徵布衣杨士奇名寓,以字行,泰和人。等充编纂官。

二月,追尊皇考曰孝康皇帝,庙号兴宗,妣常氏为孝康皇后。尊母吕氏寿州人,太常卿本之女。为皇太后。立妃马氏,光禄少卿全之女。为皇后,子文奎皇后出为皇太子。

封弟三人为王。

允熥,吴王允熞,衡王允熙、徐王俱不之藩。更定官制。

用方孝孺等议,内外品官阶勲,悉仿《周礼》更定。殿阁大学士并去「大」字,升六部,尚书为正一品,设左右侍中,位侍郎上。改都察院为御史府,都御史为御史大夫,罢十二道为左右两院,通政使司为寺,大理寺为司詹事府,増置资徳院、翰林院,复设承㫖,改侍读、侍讲学士为文学博士,设文翰、文史二馆,文翰以居侍读、侍讲文史,以居修撰、编修、检讨,馀内外大小诸司悉有所更定。又撰礼制颁行天下,然无济实事,徒为燕王棣藉口。命刑部侍郎暴昭潞州人、戸部侍郎夏原吉字维哲,其先徳兴人,徙湘阴。等充采访使,分巡天下。

凡使二十四人,敕奬廉平,黜贪墨,便宜行事。昭至北平,得燕王棣诸不法状,密奏之,请预为备。

三月,京师地震。

夏四月,湘王柏自焚死。齐王榑代王桂有罪,废为庶人。柏膂力过人,握刀槊弓矢驰马若飞。至是,有告其反者,帝遣使即讯,柏焚其宫室,弯弓跃马,投火中死。柏累歴塞上,以武功自喜,时与燕通,为府中人所告㑹,代邸亦上变。乃废二王为庶人,锢榑京师,幽桂大同。户部侍郎郭任以朝廷不先图燕,而徒削夺诸藩,乃上言:「天下事先本后末则易成。今日北讨周,南征湘,舎其本而末是,图非䇿也。且兵贵神速,苟旷日持久,鋭气既竭,姑息随之,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徒坐自困耳」。帝不能从。 ,郭任丹徒人。

遣燕世子高炽及其弟高煦、高燧还北平。太祖崩,时燕王棣遣三子入临京师,高煦勇悍无赖,其舅徐辉祖,达之子,燕王妃徐氏达女也。切戒之,不听。至是,棣因称病,乞三子归齐。泰欲遂收之,黄子澄曰:「不若遣归,使彼不疑」。因遣还。棣喜曰:「吾父子复得相聚,天赞我也!」高煦濒行入辉祖廏,盗善马径去,辉祖追之,已渡江矣。途中辄杀吏民,至涿州,又杀驿丞。于是朝臣举以责燕,燕谋益急。

六月,岷王楩有罪,废为庶人。西平侯沐晟奏楩不法,废为庶人,徙漳州。秋七月,燕王棣举兵反。

棣以僧道衍为谋主,䕶卫张玉字世美,祥符人朱能怀逺人为爪牙,选将校勾军卒,部署已定,问道衍,师期对曰:「未也」。棣始称病,既称病笃,或佯狂赴市夺饮食,或卧土壤中,大暑围火炉,犹揺首颤曰寒甚。㑹燕山卫百戸倪谅告变,帝下诏让棣,遣中官逮王府僚属。北平都指挥使谢贵、布政使张昺以军士列九门防守,都指挥张信叛附于棣,以情输之,信与贵、昺同受密敕擒棣,信母知之,以为不可信,乃三造棣府,辞不见。于是乘妇人舆入拜床下,棣佯为病,疯不言,信曰:「王果有恙耶?今朝廷敕臣执王,宜早为计」。棣闻信言,觉其诚,呼为恩张,下拜曰:「生我一家者子也」。棣乃用道衍计,令张玉、朱能潜纳勇士八百人入府守卫。及朝使至,棣伪缚官校置庭中,绐贵、昺入,执杀之。张玉等率勇士夺九门,燕府长史葛诚、䕶卫指挥卢振初皆与贵、昺谋诛棣,至是并遇害,夷其族伴读余逢辰字彦章,宣城人泣谏杀之。参政郭资武安人、副使墨麟、佥事吕震字克声,临潼人。并降棣。棣乃上书于朝,指齐泰、黄子澄为奸臣,请入清君侧,遂自署官属,称其兵曰「靖难。寻陷蓟州,夺居庸关,破怀来。都督宋忠战败,死之。于是通州、遵化、永平、密云诸守将皆以城叛,众至数万。

谷王橞自宣府奔京师。

宣府地近北平,燕兵既破怀来,宣府震恐。橞弃其国,走还京师。

诏削棣属籍,命长兴侯耿炳文帅兵讨之。棣反书闻,帝告太庙,削棣属籍,废为庶人,诏示天下。以炳文太祖时宿将,拜征虏大将军,时开国勲臣多已物故,独炳文尚在朝廷倚重,然年已六十五矣。驸马都尉李坚、都尉甯忠副之,帅师讨燕。寻命安陆侯吴杰、江阴侯吴高、良之子、都督耿瓛、炳文子。都指挥盛庸史无里系。等分道并进,设平燕布政于真定,以暴昭掌之。棣既反,齐泰、黄子澄益慷慨任事,请声其罪以致讨,或难之。泰曰:名其为贼,敌乃可克,名正言顺,又何疑焉!自是命将兴师,皆二人主之。

八月,耿炳文及棣战于滹沱河北,败绩。炳文次真定,使先锋九千人驻雄县,值中秋不设备,燕将张玉夜半疾驱袭陷之,又陷鄚州。炳文部将张保叛降于棣。时大兵号三十万,先至者十三万,分营滹沱河南北。棣欲与北军战,惧南军乘之,乃纵保归扬,言燕王率兵且至,诱炳文移军尽北渡河。棣率张玉、谭渊清流人等循河蹴击,炳文军不得成列,大败,丧师三万,副将李坚、甯忠,都督顾成皆被执。炳、文退保真定。棣围之三日,以炳、文老,将未可克,乃引去。召耿炳文还,以李景隆代之。

炳文败,帝商代者黄子澄荐曹国公李景隆,景隆读书通典,故与方孝孺友善,有名公卿间,故子澄荐之。齐泰极言不可,帝不听,赐景隆通天犀带,亲为推轮,饯之江浒。景隆至徳州,收集炳文将卒,并调诸路兵五十万进营河间。当是时,帝倾国兵以畀景隆,谓燕可旦夕破。棣闻之,顾大喜曰:「昔汉高止能将十万,景隆何才乃以五十万付之,是自坑其众也,吾破之必矣」。㑹吴高、耿瓛、杨文方围永平,棣语诸将曰:「景隆知我在此,必不敢至,不若往援永平,以致其师。吴高怯不敢战,闻我至必走,是我一举解永平围而破景隆也」。遂帅师援永平,吴高尽弃辎重走,退保山海关。景隆知燕兵出,果引军趋北平,直薄城下,筑垒九门。燕世子高炽坚守,夜遣勇士缒城出斫营,营中惊扰,骤退。都督瞿能攻张掖门,即今西直门见《方舆纪要》。垂克景隆,忌能功,令止之。燕人夜汲水沃城,明日,冰凝不能上。御史韩郁上言:「诸王亲则太祖遗体,贵则孝康皇帝手足尊则陛下叔父乃竖儒偏见病,藩封太重,疑虑太深。于是周王既废,湘王自焚,齐代相继被摧,为计者必曰:兵不加则祸必稔。今燕举兵两月矣,前后调兵不下五十万而一矢无获,将不效谋,士不效力,徒使中原赤子困于转输,民不聊生,日甚一日,臣恐陛下之忧方深也。谚曰:亲者割之不断,疏者属之不坚,此言深有至理。愿陛下少垂鉴察,兴灭继絶,释代王之囚,封湘王之墓,还周王于京师,迎楚蜀为周公,俾各命世子持书劝燕,罢兵守藩,慰宗庙之灵,明诏天下,笃厚亲亲,宗社幸甚!」不听。

冬十月,诱执宁王权,夺其众,及朵颜三卫归北平,权国大宁、大宁,东连辽左,西接宣府,为巨镇所属,朵颜三卫骑皆骁勇善战。燕兵起,朝廷虑权与燕合,召权及辽王植归京师,植泛海还,权不至,坐削䕶卫,棣闻之喜,为书遗权,至是以单骑入大宁,诡言穷蹙求救执权,手大恸,求代草表谢罪,而阴令吏士结三卫部长及诸戍卒。及辞去,权祖之郊外伏兵起,拥权行,三卫彍骑及诸戍卒一呼毕集,守将朱鉴不能御,力战死,王府妃妾世子皆随入松亭关归北平,棣以其众分隶各军,大宁城为空。

十一月,李景隆及棣战于郑村坝,在顺天府大兴县东,败绩,奔徳州。

诸军方围北平,燕兵乘胜抵城下,城中兵鼓噪出,内外夹攻,诸军皆溃亡士卒十馀万。明年春,棣兵陷蔚州,注见前。攻大同,使景隆疲于奔命。景隆自紫荆关在易州西,即太行蒲阴陉也。地记:太行第七陉为蒲阴,宋时谓之金陂关。金、元以来,始名紫荆。赴援,燕兵已旋居庸,官军多冻馁死者,不见敌而还。

罢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

棣以前所上书,不报,再上书请去泰子澄。帝为罢二人以谢燕,阴留之京师,仍参密议。

庚辰二年春正月,均江、浙田赋。初,太祖时,屡蠲苏、松、嘉、湖极重田赋事具前。至是,帝复下诏减免亩不得过一斗后永乐中,尽革帝政,浙西赋复重

夏四月,李景隆败棣于白沟河,再战,景隆败绩,奔徳州,景隆大誓,师于徳州,㑹武定侯郭英、安陆侯吴杰等,合军六十万,进次白沟河,列陈数十里,棣先营苏家桥在霸州东文安县北,已由西北循河而进,都督平安滁人预伏兵河侧,棣至,伏发,安挺矛直前,瞿能父子亦奋击,所向披靡,战至暝,棣以三骑遁,迷失道,下马伏地视河流,辨东西,始知营垒所在,是日也,棣几殆,安失马百馀匹而已,明日再战,能及安𢷬燕将房寛阵败之,景隆挥骑绕出棣后,大战良久,景隆军飞矢如雨,棣三易马矢,尽挥剑剑,折阻于堤,几为瞿能所获,力走登堤,佯引鞭招后继者,景隆疑有伏不敢前,㑹高煦救至,棣乃得免,比日晡,能复引众搏战,大呼杀贼,指挥俞通渊通海之弟滕聚俱以兵赴之,㑹旋风起,折景隆大将旗陈动,棣以劲骑绕其后,乘风纵火,烟焰涨天,能父子及通渊聚皆死,安与朱能战,亦败,官军大乱,奔声如雷,郭英溃而西,景隆溃而南,尽弃其所赐玺书、斧钺,走徳州。

五月,棣陷徳州,进攻济南,燕兵乘胜进攻徳州,未至,景隆先奔,燕兵入城,得粮储百馀万石,势益张,参政铁铉邓州人趋济南,时高巍自燕还,与铉遇临邑,值五日誓酒同盟,遂偕入城。 临邑,汉置,今属济南府。与都督盛庸等誓以死守,景隆往依之,燕兵遂攻济南,时景隆兵在城下者尚十馀万,棣乘其未陈,驰击之,景隆大败,南走,帝用齐泰、黄子澄计,遣使议和以缓之,棣不听,帝命尚寳司丞李得成如棣军谕罢兵,棣不从,得成,遂附于棣, 尚实司,洪武初置,掌符玺卿,秩正五品,少卿从五品,丞正六品。射书城中,谕降不下,棣堰水灌之,铉乃佯令守陴者皆哭,撤守具,出居民于城外,伏地请降,预悬鐡板城门上伏壮士闉堵中候,棣入下板击之,别设伏断城外桥,棣闻济南降,大喜,以其地当要㑹得之,断南北道,则江淮可图也,遂下令受降,翌日,乘马张葢,鼓吹徐行至城门,军士失约,棣未入板,骤下伤棣,马首急易从马奔及桥,伏兵起,桥仓卒不可断,遂得逸。棣愤甚,筑长围,昼夜攻之。铁板诈降」之说,出明李贤古穰杂録、国史考异以为文皇善用兵,不应妄信,轻率若此,明旧史例议深以为然。考贤在天顺朝,去革除时未逺,功臣尚有在者见闻,必非无据考异之说为成祖讳耳,何足为深信!今仍依逊国记中诸书采辑。

秋八月,承天门灾。

方孝孺建议改谨身殿为正心殿,午门为端门,端门为应门,承天门为皋门,前门为路门。从之。

都督盛庸、参政鐡铉击败棣兵于济南,复德州。时平安营单家桥,在河间府献县南,为南北通途,滹沱河之分流黑龙港河经其下。谋出御河,夺燕饷舟,又选水卒五千人渡河攻德州,铉与庸乘夜出兵掩撃,燕众大败,解国去,铉等乘胜复德州,帝闻,擢铉山东布政使,参赞军务,寻进兵部尚书,封盛庸厯城侯,拜平燕将军。于是庸进驻德州,吴杰平安守定州,徐凯屯沧州,相犄角以困北平。九月,诏録洪武功臣罪废者后。

冬十月,诏李景隆还,赦不诛。御史大夫练子宁、名安,以字行,新淦人。宗人府经厯宋徵、御史叶希贤松阳人。并言景隆失律,丧师懐二心,宜诛。黄子澄亦请正其罪以谢天下,皆不听。子澄拊膺曰:「大事去矣,荐景隆误国,万死不足赎罪!」

十二月,盛庸大败棣于东昌,斩其将张玉,棣遁还。先是,棣袭沧州,执徐凯,斩万馀级,降三千人,谭渊一夜尽杀之。棣自长芦渡河至德州,遣人至城下招盛庸,庸坚壁不出。燕兵掠临清、大名,越汶上,至济宁,庸与鐡铉屯兵东昌以邀之。棣率兵薄营庸开阵,纵棣入围之数重,斩其骁将张玉。已而朱能率番骑来救,殊死斗。翼、棣溃围出,以百骑出馆陶,引还北平。庸军势大振。自燕人犯顺,转鬬两年,锋鋭甚,至是失将,燕军夺气。其后定计,南下皆由徐、沛,不敢复道山东辛巳。三年春正月,复齐泰、黄子澄官。

以东昌㨗告太庙,命泰子澄任职如故。三月,盛庸败棣于夹河,在冀州武邑县南,漳水分流也,又东入滹沱。斩其将谭渊,复战败绩。

棣耻东昌之败,意殆欲稍休,道衍力趣之,谓棣曰:臣前言师行必克,但费两日。两日者,昌字也,自此全胜矣。棣遂复率众南出保定、盛庸营夹河,棣将轻骑来觇,掠阵过,庸遣千骑追之,斩其将谭渊,燕军大挫。而朱能、张武溂阳人等殊死鬬,棣自以鐡骑贯阵与能合,官军稍却,日暮各敛兵,棣以十馀骑逼庸营野宿,及明起视,以在围中,乃从容引马,鸣角穿营而去,庸与诸将皆以帝有诏,毋使朕负杀叔父名,仓卒相顾,愕眙不敢发一矢,明日复战,棣军东北,庸军西南,自辰至未,胜负略相当,忽大风东北起,飞埃蔽天,庸军面迎砂砾,咫尺不辨物,棣兵纵左右翼横撃,斩首数万,庸大败,走德州。时吴杰、平安自真定引军来㑹,闻庸败引还,棣以计诱之出战,杰、安列阵滹沱河南,棣率骁骑循河绕出阵后,安发强弩射燕兵,矢集棣旗如猬毛,死者甚众,亦遇大风,㧞树声如雷,安遂败,仍走入真定。庸之斩谭渊也,其麾下骁将皂旗张楚智亦皆陷没,皂旗张者名张能,力援千斤,毎战,挥皂旗先登,輙胜军中,故以皂旗为之名,战死时,犹执皂旗不仆,云智被执,棣欲降之,不屈而死。

贬齐泰、黄子澄谕棣罢兵,棣不奉诏。帝闻庸军败,大惧,诏窜泰子澄于外,宻令为募兵计。棣闻二人已窜,上书请罢盛庸、吴杰平安兵。帝以问方孝孺,孝孺曰:「燕兵乆顿,大名天暑雨,当不战自疲。急令辽东诸将入山海闗攻永平、真定诸将度卢沟捣北平,彼必归救,我以大兵摄其后,可成擒也。今其奏事适至,宜且与报书,往返逾月,使彼将士心懈,我谋定势合,进而蹴之,不难矣」。帝以为然,乃遣大理寺少卿薛嵓阌乡人往报诏赦燕罪,令罢兵归藩,棣不奉诏。未几,盛庸、吴杰、平安分道断燕饷道,棣患之,复遣其指挥使武胜上书伸前请。帝将许之,孝孺曰:「兵罢不可复聚,愿毋为所惑」。帝乃诛胜以絶燕。

夏六月,棣将李逺懐逺人,冦沛县,焚粮艘,官军驻德州,资粮皆道徐、沛,棣遣李逺以轻兵六千诈为官军袍铠,由济宁至沛,焚粮艘数万,河水尽热,鱼鳖皆浮死,盛庸遣都督袁宇帅三万骑追之,为逺伏兵所败。

秋七月,都督佥事平安攻北平,不克。燕兵掠彰德,陷林县,安在真定,度北平空虚,帅万骑攻之。棣方军大名遣将驰救,安战不利,引还。时大同守将房昭引兵入紫荆闗,据易州西水寨以窥北平,棣引兵围之,都指挥花英等往援,大败,棣勒兵还北平。

冬十二月,诏驸马都尉梅殷字伯殷,夏邑人,汝南侯思祖从子。镇淮安,殷尚宁国公主,太祖春秋髙,诸王强盛,甞受宻诏辅皇太孙,至是命充总兵官,镇淮安。

棣大举南犯。

棣称兵三年,亲战阵,冒矢石屡濒于危,所陷城邑,兵去旋复为朝廷守,故不敢决意南下,无何,有以中官奉使侵暴为言者,诏所在有司系狱,于是中官宻遣人赴燕,言京师空虚可取状,棣慨然曰:「频年用兵,何时已乎?要当临江一决,不复返顾矣!」遂大出兵。明年春,连陷东平、济阳诸州县,断徐州饷道,破萧沛及宿州时州县官以城陷,先后死难者,献县知县向朴,集兵民兵与燕将战,被执,懐印死,济阳教谕王省为燕所执,词义慷慨,众舍之,省归,坐明伦堂伐鼓,集诸生谓曰:「若等知此堂何名?今日君臣之义何如?」因大哭,以头触柱死。东平州吏目郑华,由行人司贬官,燕兵至,长吏皆弃城走,华独固守,城破,与其妻萧氏皆死之。沛县知县颜伯玮、守沛,指挥王显开门降,伯玮冠带升堂自经死,其子有为伯玮,先遣归侍,父不忍去,亦自刎。伯玮、旁主簿唐子清、典史黄谦俱被执,谕之降,皆曰:「愿随颜公,地下俱死」。萧县知县郑恕亦以城破,不屈死,籍其家,二女俱死焉。伯向朴,慈溪人。王省,字子职,吉水人。郑华,临海人。颜 玮,名瑰,以字行,庐陵人,唐鲁公真卿后。郑恕,仙居人。

壬午四年春正月,命魏国公徐辉祖帅师御棣兵于山东,召故周王橚还京师。

夏四月,官军连败棣兵于淮北,寻召辉祖还棣军小河,即古睢水,旧自河南永城县流迳宿州灵璧,至宿迁入泗后,宿州以上已成平陆,其在睢宁、宿迁者,谓之小河。都督何福击败之,斩其将陈文平。安转战至北阪,几获,棣番骑王骐跃入阵掖棣去,适辉祖来㑹战于齐眉山,在鳯阳府灵璧县西南山,开八字,如列眉然。斩其将李斌。时王师再捷,燕人大惧,㑹淮土盛暑湿蒸,诸将请旋师观衅,棣不从。棣集诸将下令曰:「欲渡河者」。左诸将从,左棣怒曰:「任汝曹所之」。乃不敢复请。而帝闻讹言,谓燕兵已北,召辉祖还,福军遂孤。五月,辽东兵溃于直沽。

先是,帝命杨文帅辽东兵十万赴济南,与铁铉合,以断棣后。及是,至直沽,军溃,无一人至济南者。

棣兵渡淮,陷扬州。

何福移营灵璧,欲持久老燕师,而粮运为燕所阻,平安分兵往迎,棣帅精鋭横击,断其军为二,福开壁往援,俱败走,诸将请移驻淮河就粮,夜令军中闻三礟即走,翼日,燕兵猝薄垒,亦发礟三,福军以为己礟也,争趋门出,燕兵乘之,遂大乱,人马坠壕堑俱满,福单骑走,安及都督陈晖、侍郎陈性善名复,初以字行,山阴人等三十七人皆被执,棣寻释性善归,令说朝臣性善朝服,跃马入于河以死盛庸独军而南,以兵数万、战舰数千列淮南岸,棣兵不得渡,遣使至淮安,假道于驸马都尉梅殷殷,劓其使,棣先以进香为名,殷答曰:进香,皇考有禁不遵者为不孝。棣复书,言今兴兵诛君侧恶,天命有归,非人力所能沮。殷乃割其使耳鼻,纵之归曰:「留汝口」。还为而王言。君臣大义,棣气沮。凤阳守徐安亦拆浮桥,絶舟楫以遏燕、棣,乃令邱福凤阳人朱能等帅骁勇数百人潜自上流以渔舟济,猝薄庸军鸣礟,庸军惊,突击之,庸败走,尽获其战舰,遂渡淮,下泗州,出天长,进陷扬州,都指挥使崇刚、巡按御史王彬撄城固守,指挥王礼、江都知县张本縳刚彬,开门以降,刚彬见棣,皆不屈死。 王彬,字文质,东平人。徵天下兵勤王。

帝遣御史大夫练子宁、侍郎黄观字伯澖,一字尚宾,贵池人。修撰黄叔英字原采,黄岩人。等分道徵兵。苏州知府姚善字克一,安陆人。首以兵入卫,请召还齐泰黄子澄。帝从之。时宁波知府王璡、徽州知府陈彦回、乐平知县张彦方、前永清典史周缙各帅兵入援,后彦回、彦方皆被诛,缙遣戍,璡独得免。又有松江同知榜,募勤王义勇,斥燕兵乖恩,悖道后磔于市。 王璡,字器之,日照人。陈彦回,字士渊,莆田人。张彦方,龙泉人。周缙,字伯绅,武昌人,松江同知,或曰周继瑜,然史无可考。

下罪已,诏遣庆成郡主诣燕军。

时棣兵往来江上、江南北郡县,俱密已输款,诏下京师,内外臣民恸哭而已,方孝孺曰:「事急矣,可遣人许以割地,稽延数日,俟募兵渐集,然后决战江上」。乃遣庆成郡主往燕军,请割地罢兵,郡主,棣从姊也,见棣述太后及帝意,棣曰:「吾此来欲得奸臣,不在土地」。郡主黙然,遂辞归,帝命诸将集舟师江上,为守御计,兵部侍郎陈植监战,植慷慨誓师,部将杀之以降,棣杀部将,具棺殓植瘗之。植,庐江人。

六月,棣兵渡江犯京师,谷王橞及李景隆迎降,京师陷,帝不知所终。

盛庸、徐辉祖等败棣兵于浦子口,在江宁府江浦县东为南北津,要有城,今设守备驻此。㑹高煦引番骑来援,殊死斗,庸军退驻高资港。在镇江府丹徒县西北,通大江接仪徵。都督佥事陈垣字彦纯,合肥人。以舟师叛附于棣。棣率兵自瓜洲渡江,庸败走,镇江守将童浚率众降,棣进军龙潭。帝命诸王分守都城,遣景隆及兵部尚书茹瑺、衡山人都督王佐诣燕师讲和,棣曰:「吾无罪而削为庶人,今救死,何以地为!」景隆等不能发一语,遽还。帝复令谷王橞、安王楹往棣,卒不奉诏。左右或劝帝他往以图复兴,方孝孺请坚守京城,待四方援兵,即事不济,当死社稷。棣寻进兵屯金川门,左都督徐増寿谋内应,帝手剑斩之。橞、景隆守金川门,登城望见棣麾,盖开门迎降。御史连楹襄垣人叩马欲刺棣,被杀,都城陷,宫中火起,帝不知所终。棣遣中使出后尸于火,诡云帝尸。越八日,用学士王景字景彰,松阳人。言备礼葬之,然葬地所在,后无闻焉。或曰:帝由地道出亡,其后滇、黔、巴、蜀间皆传有帝为僧时往来,迹世遂以帝为逊国云。逊国之说,明旧史例议,力辨其妄,且言建文帝阖宫自焚,身殉社稷,死之正也。后人心恶成祖诛夷忠烈之惨而不忍建文之遽殒,故诡言削发出亡,以明帝之不死于火耳。此其言诚是。但据王鏊、陆树声、薛应旗、郑晓、朱国桢等所载诸书,皆歴歴可考,虽有舛讹,或未必悉由附㑹。且史传称黄观募兵未还,或谓曰宫中火,帝已失。后神宗时尝命阁臣録帝在滇诗以进,似又非尽无稽者,第事难徵核,姑从阙疑。今故附録出亡之略,而复辨之如此。

明史赞曰:惠帝天资仁厚,践阼之初,亲贤好学,召用方孝孺等典章制度,鋭意复古。其除军卫单丁,减苏、松重赋,皆惠民之大者,乃革命而后纪元复称洪武嗣,是子孙臣庶以纪载为嫌,草野传疑,遂多讹谬矣。

棣自立为皇帝。

棣入京,编修杨荣字勉仁,建安人。迎谒马首曰:「殿下先谒陵乎,先即位乎?」棣遽趋谒陵毕,群臣备法驾迎谒奉天殿,即皇帝位。茹瑺入贺,迎谓曰:「瑺,吾今日得罪,天地祖宗,奈何!」瑺顿首曰:「陛下应天顺人,何谓得罪!」乃大悦。

削魏国公徐辉祖爵。

辉祖当燕师渡江,犹引兵力战,京师陷,诸武臣咸迎附,劝进辉祖独守父祠,于是下吏命引罪不屈,削爵幽私第。永乐五年,辉祖卒,帝乃命辉祖长子钦嗣封。神宗时録,建文忠臣以辉祖为首,追赠太师,谥忠贞。

杀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卿黄子澄、文学博士方孝孺,皆夷其族,坐党死者数百人。

初,帝发北平僧道衍,以孝孺为嘱,曰:「城下之日,彼必不降,幸勿杀之。杀孝孺,天下读书种子絶矣」。帝颔之。及陷京师,即大索孝孺等五十馀人。镇抚伍云缚孝孺至,帝以道衍言,顾左右收之曰:「勿令遽死」。及是,召草登极诏,孝孺悲恸,声彻殿陛,帝降榻劳曰:「先生无自苦,朕欲法周公辅成王耳。孝孺曰:成王安在?帝曰:「彼自焚死」。曰:「何不立成王之子?帝曰:国赖长君曰:何不立成王之弟?帝曰:「此朕家事」。顾左右授笔札,孝孺投笔于地,哭且骂,复强之,乃大书「燕贼篡位」四字。帝大怒,命系狱㑹泰。子澄亦至,秦自广徳往他郡收兵,有识其马者,曰:「此齐尚书马也」。遂执之。子澄至太仓,亦为人所执,械至京。帝亲诘之,抗辨不屈,遂命与孝孺同磔于市。孝孺慷慨就戮,赋絶命词而死。词曰: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犹,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以此徇君兮抑又何求!呜呼哀哉,庶不我尤!其门人廖镛、永忠之孙。廖铭镛之弟。检遗骸,瘗聚宝门外山上,寻被逮。与胡子昭、字仲常,荣县人。刑部侍郎卢原质字希鲁,宁海人,太常少卿。郑公智、字叔贞,宁海人,御史。林嘉猷、名升,以字行,宁海人,陜西佥事。郑居贞闽人河南参政俱坐死,泰从兄弟俱坐死,子澄族人无少长皆斩。孝孺弟孝友亦死,妻郑氏及二子中宪、中愈先自经,二女投秦、淮、河,宗族亲友及门下士坐诛者,廖镛等而外复数百人。逊国名臣传云:孝孺大书数字,投笔于地曰:「死即死,诏不可草」。帝大怒曰:「汝焉能遽死,朕当灭汝!十族」。纪事本末》采其说,改作文皇大声曰:「汝独不顾九族乎?」孝孺曰:「便十族奈我何!」乃收其门生廖镛、林嘉猷等为一族,并坐,然后诏磔孝孺于市。旧史例议以镛嘉猷,逮论在孝孺死后,十族之说非实,今亦不采,附注于此。

杀御史大夫练子宁、戸部侍郎卓敬,夷其族。子宁缚至,语不逊,磔于市,夷其族,姻戚俱戍边。敬先建议徙燕,帝责以离间骨肉,犹怜其才,命系狱使。

人讽以管仲、魏徵事,敬曰:「人臣委质,有死无二,先皇帝曽无过举,一旦横行篡夺,恨不即死,见故君地下,乃更欲臣我耶?」僧道衍故与敬有隙,进曰:「敬言诚见用,上宁有今日!」乃斩之,夷三族。时殉难者,太常少卿廖升襄阳人最先死,燕师渡江,朝廷遣使请割地,不许,升闻而恸哭,自缢死。珣难诸臣升死最先后,追戮诏下亦首及升。未几,修撰王艮字敬止,吉水人。饮酖死。城陷前一日,艮与胡广、解缙俱集司业吴溥舎。缙陈说大义,广亦奋激慷慨,艮独流涕不言。三人去,溥子与弼尚幼,叹曰:胡叔能死节大佳!溥曰:「不然,独王叔死耳。言未毕,闻广呼家人谨视猪溥,曰:一猪尚不舎,能舎生乎?须臾,艮舎哭,饮酖死矣。 胡广,字光大,吉水人。吴溥,崇仁人,与「弼」字子传。都给事中龚泰义乌人投城下死。宫中火起,泰驰赴燕军被缚,以非奸党,释不杀,自投城下死。叶福侯官人守门死。福守金川门,燕兵入死之。衡府纪善周是修、名徳,以字行,泰和人。江西副使程本立字原道,崇徳人,大程子之后。自经死。是修为衡府。糺善王未之藩,留京师,城陷,具衣冠为赞系衣带,间入应天府学,拜先师毕,自经于尊经阁。本立,由佥都御史改官未行,燕兵入,亦自经。大理寺丞邹瑾永丰人御史魏冕瑾之甥。同自杀,燕兵至金川门,徐增寿徘徊殿庭,有迎纳意,冕帅诸御史殴之,几死。惠帝仓皇罢朝,冕与瑾大呼,请速加诛。明日,宫中火起,冕自杀,瑾亦死之。同邑邹朴□秦府长史,闻瑾死,愤激不食,卒。皆在帝未即位前,嗣是相继死者。礼部尚书陈迪字景道,宣城人,督运军储,闻变趋京师,帝已即位,召迪责问,迪抗声不屈,与子六人同●于市,户部主事巨敬与迪同执,亦不屈死。敬,平凉人。刑部尚书暴昭昭自真定召还,金川门陷,出亡被执不屈,磔死。侯泰字顺懐,南和人,督饷淮安,闻京师陷,行至髙邮被执不屈死。户部侍郎郭任、任与同官卢迥主调兵食,燕师入,二人同被执,不屈死。 卢迥,仙居人。礼部侍郎黄观观募兵至安庆,京师陷,或告曰:「宫已焚,帝失所在,新天子即位三日矣。观命舟至罗刹矶,朝服东向拜,投湍急处死。观妻翁及二女在京,先投秦淮河死。观同官有黄魁者,燕师入,亦不屈死。 罗刹矶,在池州府东流县西,濵江方舆纪要:岩石森立,舟帆艰险。副都御史茅大芳名誧,以字行,泰兴人,京城陷,与佥都御史周璇同被执,皆不屈死。大芳子二人亦死。大理少卿胡闰字松友,鄱阳人。燕师起,昼夜画军事。帝即位,召闰,不屈死,籍其家,长子论死,㓜子戍边。女郡奴方四岁,或提入功臣家,稍长识大义,日以㸑灰污面,髪长二寸即剪之。洪熙初,赦还,犹处女,誓不嫁人,乡人敬之,皆曰:此真忠臣女也」。修撰王叔英叔英募兵至广徳,闻京城不守,沐浴具衣冠书絶命,辞蔵衣裾,闻自经死,待御史林英亦募兵经广徳,知事无成,亦自经死。左拾遗戴德彛、奉化人,由翰林侍讲改官,帝即位,召见不屈,死之。给事中陈继之莆田人、韩永西安人,京师破,二人俱不屈死。御史髙翔朝邑人,帝即位被召,欲用之,翔丧服入见,语不逊,族之,发其先冢,亲党徙极边,髙氏产皆加税,曰:「今世世骂翔也」。谢升诸城人与同官懐宁、甘霖、聊城丁志方,皆以被逮不屈诛。又有董镛者,诸御史时时㑹其家,誓以死报国,城破后,坐逆党死。宗人府经厯宋徵、甞疏请削罪藩属籍,燕师入,不屈死。刑部主事徐子权、新淦人闻练子宁死,痛哭赋诗自经死。浙江按察司王良字天性,祥符人,建文中,官刑部侍郎,未减燕府人罪不当上指,出为浙江按察使。帝即位,颇德良,遣使召之,良将斩使者众,劫之去。良集诸司印九于私第,积薪自焚,印俱毁。帝以良毁印,徙其家于边。苏州知府姚善善督五府兵勤王,未及战,燕师入索黄子澄急,子澄匿善所,约共航海起兵,善曰:「公可去,善守土,与城存亡耳」。子澄去,善为麾下縳以献,不屈死。漳州教授陈思贤,茂名人,帝即位诏至,痛哭不出迎。帅生员伍性原、陈应宗、林珏、邹君黙、曾廷瑞、吕贤即明伦堂为建文,帝哭临,有司执送京师,思贤及六生皆死。先后死不一时。既而给事中黄钺字叔扬,常熟人。赴水死。建文中,钺丁父忧,闻变,杜门不出。明年,以户科召钺,自投于水,其家以溺死闻,故得不坐。御史曾鳯韶庐陵人自刭死,鳯韶以御史归里,帝即位,起原官,不赴。又以侍郎召鳯,韶刺血书衣襟为絶命,辞自杀。王度字子中,归善人。謪戍死。度素与方孝孺善,以逆党戍广西,坐语不逊族。谷府长史刘璟诚意,伯基次子。下狱死。燕师起,璟随谷王归京师,寻参李景隆军事。景隆败,归青田。帝即位,召之,以疾辞,逮至京,犹称殿下,且云:「殿下百世后逃不得一篡字,下狱自经死。死皆在后。他若御史叶希贤以奸党被戮,牛景先走死萧寺,或又以二人为不死,希贤或曰从帝为僧,出亡名应贤。或又曰:后为雪庵和尚、景先。或曰:帝出亡后,往来帝所,号东湖樵夫。并附録存疑。方燕师入金川门,朝臣弃位去者四十馀人,世遂有相传程济及河西佣补锅匠之属。济,朝邑人,建文末官编修金川门启,济亡去。或曰惠帝为僧出亡,济从之,莫知所终。河西佣为佣荘,浪鲁氏冬月常披葛衣,乆之,有京朝官至识,佣欲与语,走避之。后荘浪补锅匠,往来川中,业补锅,一日于䕫州市遇一人,相顾愕然,已相持哭,其人曰:冯翁能为诗,后题马二子或马公,或塞马先生二人者,后皆不知所终。又有㑹稽云门寺僧若耶溪樵及金华、玉山樵者,或皆谓建文遗臣,然姓名爵里,莫可得而考也。他若乐清、临海二樵夫,闻惠帝崩,投水死,储福为燕山卫卒,北平兵起逃去,复勾入籍中,不食死。龚翊为金川门军门,□恸哭,遂隠而死。虽正史未为详载,而逊国诸书所録,节烈凛然,有禆名教,今并注于此,以备稽考。

秋七月,革建文年号。

以是年为洪武三十五年,明年为永乐元年。凡建文中所更政令条格,悉罢复旧。革除之说,议论纷如。考当时成祖不欲用惠帝年号,又不欲季夏改元,故于即位之初,仍以洪武三十五年为纪,说者遂谓止改是年不知诏内所云止就现在而计遂举,是岁六月为例,以便遵循实,则前三年皆以并从改革。故当时钦天监所进厯日直书洪武三十二年至三十五年,其后史官修永乐,实録,于洪武三十五年六月以前,但书元二三四年而无号,葢其子孙曲为迁就,以掩其非,而不知其转相矛盾。夫纪年必有号,自汉武帝以来,厯代皆然。若去其号而但纪其年,则所谓元二、三、四年者,将于何属?虽欲不为之革除而不得也。在从前王世贞、申时行辈讳其祖宗朝事,故多饰词偏䕶,而旧史例议乃据其说而力辨,当时并无革除之事,又安足为定论乎?迁孝康皇帝主于园陵。

仍称懿文太子太后吕氏仍称太子妃,徙居园陵。吴、衡、徐三王俱降封。寻废允,熥、允熞为庶人,锢凤阳。允熙奉太子祀。未几,暴卒。

召陈瑛滁人为左副都御史。建文初,瑛为北平按察使,受燕府金钱,通密谋佥事汤宗字正传,浙江平阳人。白于朝,逮谪广西,至是召为副都御史署院事。瑛天性残忍,受宠任,益务深刻言廷臣效死建文者,如黄观、廖升、王叔英、周是修、王良、颜伯炜辈,其心与叛逆等请追戮之,帝不听。后瑛阅方孝孺等狱词,遂簿观、叔英等家,疏族外亲,莫不连染。胡闰之狱,所籍数百家,号寃声彻天,两列御史皆掩泣,瑛谓人曰:「若不以叛逆处此辈,则吾为无名」。于是诸忠臣无遗种矣。

八月,以侍读解缙、编修黄淮字宗豫,永嘉人。入直文渊阁。侍读胡广、修撰杨荣、编修杨士竒、检讨金幼孜、名善,以字行,新淦人。、胡俨字若思,南昌人。同入直,预机务。

缙在建文中以董伦荐,缙先入临,太祖为有司所劾,谪河州卫吏,上书于伦,故伦荐之。官翰林待诏。秩九品,不常设。。帝即位,擢侍读,与淮常立御榻左,备顾问,或至夜分,帝就寝,犹赐坐榻前语机宻。至是,命七人同入,直预机务,谓之内阁,内阁」之名自此始,参预机务,亦自此始。

执兵部尚书鐡铉至,不屈,杀之。初,燕兵渡江,铉屯淮上,师亦溃。髙巍闻京城陷,经死驿舍。至是,执铉至,反背坐廷中,令其一回,顾终不可,遂磔于市。以铉非朝臣,故不族。其父母年皆八十馀,安置海南,杀御史大夫景清,夷其族。

清倜傥尚大节,燕师入,诸臣死者甚众,清独委蛇班行,人怪之。一日早朝,衣绯懐刃入。先是,钦天监奏异星赤色犯帝座甚急,帝故疑清,及朝,搜得所蔵,刃诘责之,清奋起曰:「欲为故王报雠耳!」遂磔于市族之籍,其乡转相攀染,谓之「𤓰蔓抄」,村里为墟。考王鏊守溪笔记载景消事云:文皇至金川门,百官迎拜江次,清独直立,骂不已,乃命左右抉其齿,且抉且骂,含血直噀上衣,乃命醢之罪。及九族乆之,上昼寝,梦清入殿追之,上曰:「清犹能为厉邪?」乃籍其乡,转相攀□,谓之「𤓰蔓抄」。其说与逊国记》、《表忠録诸书不同。然以清死难在成祖未即位之前,较之绯衣行刺,似为近理,今附注于此。九月,论邱福等三十人功封爵有差。

邱福淇国公朱能成国公张武封成阳侯等侯者十四人:陈圭,泰州人,封泰宁侯。郑亨,合肥人,封武安侯。孟善,海豊人,封保定侯。火真,䝉古人,封同安侯。顾成,字景韶,江都人,封镇逺侯。王忠,孝感人,封靖安侯。王聪,蕲水人,封武城侯。徐忠,合肥人,封永康侯。张信,临淮人,封隆平侯。李逺封安平侯。郑亮,合肥人,封成安侯。房寛,陈州人,封思恩侯。王宁封永春侯。。徐祥大冶人,封兴安伯。等伯者十四人。徐理,西平人,封武康伯。李浚,和州人,封襄城伯。张辅,字文弼,玉长子,封信安伯,唐云封新昌伯。谭,忠渊子,封新宁伯。孙岩,鳯阳人,封应城伯。房胜,景陵人,封冨昌伯。赵彛,虹人,封忻城伯。陈旭,全椒人,封云阳伯。刘才,字子才,霍邱人,封广恩伯。茹瑺封忠诚伯,王佐封顺昌伯,陈瑄封平江伯,又追封张玉荣公公,谭渊崇安侯,徐増寿武阳侯,陈亨泾国公。王真,金乡侯。亨,寿州人。真,咸宁人。

冬十月,重修太祖实録。

以建文中所修是非失实,乃重修之,命李景隆、茹瑺监修,前纂修官知府叶惠仲临海人先以知县充修实録,书成,迁南昌知府。以直书帝起兵事族诛。

十一月,立妃徐氏为皇后。

御批厯代通鉴辑览》卷一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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