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沓藏书

卷五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御批歴代通鉴辑览卷五十七唐

代宗皇帝

大歴四年春正月,郭子仪入朝,子仪入朝,鱼朝恩邀之游章敬寺。元载恐其相结,密使告子仪曰:「朝恩谋不利于公」。子仪不听,将士请束甲以从,子仪曰:「吾国之大臣,彼无天子之命,安敢害我!若受命而来,汝曹欲何为?」乃从家僮数人而往。朝恩惊问其故,子仪以所闻告,且曰:「恐烦公经营耳」。朝恩抚膺流涕曰:「非公长者能无疑乎!」

夏五月,以仆固懐恩女嫁回纥。初,仆固懐恩死,上怜其有功,置其女宫中,养以为女。回纥请以为可敦,五月,册以为公主,遣兵部侍郎李涵送之。涵奏祠部郎中董晋为判官,至回纥,回纥言唐约,我为市马,既入而归,我贿不足,我于使人乎取之。涵惧不敢对,晋曰:我非无马而与尔为市,为尔赐不既多乎?尔之马岁至吾数皮而归资邉吏,请致诘也。天子念尔有劳,故下诏禁侵犯。诸戎畏我,大国之尔与也,莫敢校焉。尔之父子宁而畜马蕃者,非我,谁使之?」于是其众皆环晋拜,既又相帅南面序拜,皆举两手曰:「不敢有意。大国 董晋,字混成,河中虞乡人,数皮归资,言马之死者,亦计皮而与之直也。

六月,郭子仪徙镇邠州。

子仪迁邠州,其精兵皆自随馀兵,使裨将将之分守河中,时朔方军士乆居河中,颇不乐徙,往往自邠逃归,行军司马严郢领留守,悉捕得,诛其渠帅,众心乃定。华严郢,字叔敖,华州 阴县人。

冬十月,杜鸿渐卒。

鸿渐病甚,令僧削髪,遗令为塔以葬,以裴冕同平章事。十二月卒。

元载以冕老病易制,故举以为相,受命之际,舞蹈仆地,未㡬而卒。

庚戍五年春三月,鱼朝恩伏诛,朝恩专典禁兵,势倾朝野,陵侮宰相,毎奏事以必允为期,朝廷政事有不预者,輙怒曰:「天下事有不由我者邪?」上闻之,不怿。元载乘间奏朝恩专恣不轨,请除之,上令载为方略,朝恩入殿,常使射生将周皓将百人自卫,又使陕西节度使皇甫温握兵于外以为援载,皆以重赂结之,徙温为鳯翔节度使。温至京师,载因与温及皓密谋诛朝恩。既定计白上,上以寒食宴贵近于禁中,载守中书省,宴罢,朝恩将出,上责其异图,皓与左右缢杀之,以尸还其家,赐钱以葬。

罢度支、转运、常平、盐铁等使,委宰相领之。以杨绾为国子祭酒。徐浩字季海,越州人。为吏部侍郎。元载既诛鱼朝恩,上宠任益厚,载遂志气骄溢,自谓有文武才略,弄权舞智政以贿成。吏部侍郎杨绾典选平,允性介直,不附载。岭南节度使徐浩贪佞,倾南方珍货以赂载,载以绾为国子祭酒,引浩代之。载有丈人来从载求官,但赠河北一书而遣之,丈人不悦,行至幽州,私发书视之,无一言,惟署名而已。丈人不得已,试谒判官,闻有载书,大惊,立白节度使,遣大校以箱受书,馆之上舍,赠绢千匹。其威权动人如此。秋七月,京畿饥。

米斗千钱。

以李泌为江西观察判官。上悉知元载所为,以其任政日乆,欲全始终,因独见深戒之,载犹不悛,上由是稍恶之。载以李泌有宠于上,忌之。㑹江西观察使魏少游求参佐,上谓泌曰:「元载不容卿,朕今匿卿于魏少游所,俟朕决意除载,当有信报,卿可束装来」。乃以泌为江西判官,且属少游使善待之。

辛亥六年春二月,诏李抱玉专备陇坻,注见前。河西、陇右、山南副元帅李抱玉上言:「凡所掌之兵,当自训练。今自河、陇逹于扶、文,二州皆唐置文州,今阶州文县是扶州故城,在文县徼外。绵亘二千馀里,抚御至难。若吐蕃两道俱下,臣保固汧、陇,汧水、陇山相连,故曰汧、陇。则不救梁、岷,二州注俱见前。进兵扶文,则寇逼关辅,首尾不赡,进退无从。愿更择能臣,委以山南,使臣得专备陇坻」。诏从之。

三月,河北旱。

米斗千钱。

秋八月,以李栖筠为御史大夫。元载所拟官多非法,恐为有司所驳奏,凡别敕除六品以下官,乞令吏部、兵部无得检勘。上虽从之,然益厌其所为,思得士大夫之不阿附者为腹心,渐收载权,内出制书,以栖筠为御史大夫,宰相不知载,由是稍屈。徐浩妾弟侯莫陈怤为美原尉,浩属京兆尹杜济虚以知驿奏优,又属吏部侍郎薛邕拟怤长安尉,怤参台李栖筠劾奏其状,上怒,浩、怤及济、虚、邕皆坐贬,朝廷稍肃 。 怤,音敷。羙原,唐县元省,故城在今西安府富平县。

以韩滉字太冲,休之子。判度支。

自兵兴以来,所在赋敛,无度仓库,出入无法,国用虚耗。滉为人廉谨,精于簿领,作赋敛出入之法,吏不敢欺,亦值连岁丰穰,边境无㓂,仓库蓄积始充。

壬子七年春正月,回纥使者犯朱雀门。

回纥使者擅出鸿胪寺掠人子女,所司禁之,殴击所司,以三百骑犯金光朱雀门,上遣中使谕之,乃止。其后屡出杀人,上皆不问。至明年,使者辞归。回纥自乾元以来,歳求和市,毎一马易四十缣,动至数万匹,而马皆驽瘠无用,朝廷苦之,所市多不能尽其数。及使者归,上欲悦其意,命尽市之,载赐遗及马价,共用车千馀乘。

秋七月,卢龙将吏杀其节度使朱希彩。冬十月,诏以朱泚代之。

希彩残虐,孔目官李懐瑗因众怒,伺间杀之,众未知所从,经略副使朱泚弟滔潜使百馀人于众中大言曰:「节度使非朱副使不可」。众皆从之。泚遂权知留后,遣使言状,诏以泚为节度使。自安禄山反,幽州兵未尝为用。及泚为节度,明年八月,遣其弟滔将兵五千诣泾州防秋,上大喜,劳赐甚厚。

癸丑八年春正月,昭义节度使薛嵩卒。嵩子平字坦途。年十二,将士胁以为帅,平伪许之,既而让其叔父㟧,夜奉父丧,逃归乡里,制以㟧知留后。二月,永平节度使令狐彰字伯阳,京兆富平人。卒。

初,彰为史思明滑亳二州刺史,自㧞归朝,肃宗以为滑亳节度使。彰承乱离之后,治军劝农,府廪充实,时藩镇率皆跋扈,独彰贡献,未尝阙岁,遣兵三千诣京西防秋,自赍粮食,道路供馈皆不受,所过秋毫无犯。及是,疾凾遗表称:「仓库畜牧,先已封籍,军中将士安堵待命,臣男建等令勒归东都私第,尚书刘晏、李勉可委大事,愿速以代臣。及卒,将士欲立建,建誓死不从,举家西归,诏以勉代彰。

秋九月,召郇模入见。

晋州男子郇模以麻辫髪,持竹筐苇席,哭于东市。人问其故,对曰:「愿献三十字,一字为一事,若言无所取,请以席裹尸置筐中,弃于野」。京兆以闻,上召见,赐新衣,馆于客省。其言「团」者,请罢诸州团练使也。「监」者,请罢诸道监军使也。事见元载传。馀二十八字史不传。

吐蕃寇泾、邠,郭子仪遣浑瑊拒却之。吐蕃寇、泾、邠、浑瑊将步骑五千战于宜禄,后魏县,明改长武,今属邠州。宿将史抗等不用命,官军大败。马璘亦败,为虏所隔叚。秀实发城中兵出陈东原,吐蕃稍却,璘乃得还。郭子仪谓诸将曰:「败军之罪在我,不在诸将。然朔方兵精闻天下,今为虏败,何以雪耻?」浑瑊曰:「今日之事,惟理瑊罪,不则再见任」。子仪赦其罪,使将兵趣朝那。注见前。虏欲掠汧、陇,监州刺史李国臣河曲人曰:「虏乘胜必犯郊,㡬我掎其后,虏必返顾」。乃引兵趣秦原,即秦亭注见前。鸣鼔而西。虏闻之,至百城,亦曰:百里城在今平凉府灵台县西。返,浑瑊邀之于隘,尽得其掠,马璘亦出精兵袭虏辎重,杀数千人,虏遂遁去。

甲寅九年春二月,郭子仪入朝。子仪言:「朔方,国之北门,战士耗散,存者什一。而吐蕃兼河、陇之地,杂羌、浑之众,势强十倍。愿更于诸道各发精卒,戍四五万人,则可以制胜矣」。子仪尝奏除州县官一人,不报。僚佐以为言,子仪曰:「兵兴以来,方镇跋扈,凡有所求,朝廷必委曲从之,盖疑之也。今子仪所奏,朝廷以其不可行而置之,是不以武臣相待而亲厚也。诸君可贺矣,又何怪焉!」闻者皆服。

夏六月,胡僧不空死。

赠司空,赐爵肃国公,谥大辨。正广智三藏和尚。京师,旱。秋七月,雨。

京兆尹黎干戎州人作土龙祈雨,自与巫觋更舞,弥月不雨。上闻之,命撤土龙,减膳节,用七月,雨。

九月,卢龙节度使朱泚入朝。

初,朱泚遣弟滔奉表请入朝,自将防秋,上喜,为筑第京师以待之。泚至蔚州,注见前。有疾,诸将请还,泚曰:「死则舆尸而前」,至京师宴犒甚盛。泚请留阙下,以弟滔知留后」,许之。

乙邜。十年春正月,田承嗣反。夏四月,发诸道兵讨之。先是,田承嗣为安、史父子立祠,谓之四圣,且求为相。上讽令毁祠,而加同平章事以慰之,己复诏以永乐公主帝之女妻,承嗣之子,华欲以固结其心,而承嗣益骄慢。至是,承嗣诱昭义兵马使裴志清使作乱,志清逐其留后薛㟧,帅众归承嗣,引兵袭取相州。上遣使谕止之,承嗣不奉诏,遂䧟洺、卫二州。初,李寳臣、李正已皆为承嗣所轻,及承嗣拒诏,皆表请讨之,于是贬承嗣永州注见前刺史命诸道兵进讨之。时朱滔方恭顺,与寳臣及河东节度使薛兼训攻其北,正己与淮西节度使李忠臣攻其南,承嗣以诸道兵四合,惧,奉表请束身以朝,既而承嗣遣使说正己,正己按兵不进初,正己遣使至魏州,承嗣囚之,及是,礼而遣之,复遣使尽籍境内户口、甲兵、榖帛之数以与正己,曰:承嗣老矣,溘死无日,诸子不肖,今为公守耳,岂足以辱帅乎?正己遂按兵不进,于是诸道兵皆不敢进。王武俊亦说寳臣释承嗣,寳臣与昭义节度使李承昭击擒承嗣将卢子期送京师,上嘉其功,遣中使马承倩劳之,承倩赍诏至,寳臣遗之百缣,承倩诟骂,掷出道中,王武俊说寳臣曰:今公在军中新立功,竖子尚尔,况冦平之后,召归阙下,一匹夫耳,不如释承嗣以为己资寳,臣遂有玩冦之志。承嗣复遣客绐寳臣同取范阳,寳臣遂与承嗣通谋,选精骑二千夜袭卢龙军,朱滔败走承嗣知范阳寳臣乡里心,常欲之,因刻石云:二帝同功势万全,将田为侣入幽燕,密令瘗寳臣境内,使望气者言彼有王气,寳臣掘而得之,又令客说之曰:公与朱滔共取沧州,得之则地归固,非公所有。公能舍承嗣之罪,请以沧州归公,而从公取范阳以自效。寳臣喜,谓事合符䜟,遂与承嗣通谋,寳臣谓滔使者曰:闻朱公仪貎如神,愿得畵像观之。滔与之寳臣置于射堂,命诸将共观之,曰:真神人也。是夜,遂袭其军,戒曰:取貎如射堂者,滔不虞有变,战败走免。承嗣闻之,引军南还,使谓寳臣曰:河内有警,不暇从公石上䜟,文吾戏为之耳。寳臣惭怒而退。困元载,王缙以魏州盐贵,请禁盐入其境以 之,上不许,曰:承嗣负朕,百姓何罪!

冬十月辛酉朔,日食。

贵妃独孤氏卒。

妃以姝艶进,居常专夜,及是卒,追谥贞懿皇后。上悼念不已,殡于内殿,累年乃葬。

丙辰十一年春二月,赦田承嗣入朝。先是,田承嗣请入朝,李正己亦屡为之请,至是,承嗣复遣使上表,诏赦其罪,聴与家属入朝。

夏五月,汴宋军乱。秋七月,诏发诸道兵讨平之。汴宋都虞侯李灵曜杀兵马使孟鉴,北结田承嗣为援,诏以灵曜为濮州刺史,不受,遂以为汴宋留后。灵曜益骄慢,悉以其党为管内八州刺史、县令,欲效河北诸镇。诏淮西李忠臣、永平李勉、河阳三城马燧讨之。淮南陈少游、淄青李正己皆进兵击灵曜,燧、忠臣与少游前军合,与灵曜大战,败之。先是,忠臣燧军于郑州,灵曜逆战,淮西军溃。忠臣将归,燧曰:「以顺讨逆,何忧不克,奈何自弃功名!」坚壁不动。忠臣收散卒,军势复振。燧、忠臣与陈少游军合,大战于汴州,灵曜败,入城固守,忠臣等围之。承嗣遣田悦将兵救灵曜,败永平,淄青兵乘胜进军汴州城北。忠臣遣禆将李重倩本奚人将精骑数百夜入其营,纵横贯穿,斩数十人而还,营中大骇。忠臣、燧因以大军乘之,鼓噪而入,悦众不战而溃,灵曜夜遁,永平将杜如江擒之。李勉械灵曜送京师,斩之。

冬十二月,泾原节度使马璘卒,璘疾亟,以行军司马叚秀实知节度事,秀实严兵以备非常。璘卒,都虞候史廷干等谋因丧作乱,秀实知之,表奏入宿卫,分徙其党,补以外职,不戮一人,军府晏然,璘之卒也,军中奔哭者数千人,喧咽门屏,秀实悉不聴入,命押牙马,頔治丧事于内,李汉惠接宾客于外,妻妾子孙位于庭,将佐位于前,牙士卒哭于营伍,百姓各守其家,有离立偶语于衢路,輙执而囚之,非䕶丧从行者,无得逺送,致祭拜哭皆有定节,送丧近逺皆有定处逹者,以军法从事。丁巳十二年春三月,诏复讨田承嗣,既而释之。承嗣竟不入朝,又助李灵曜,上复命讨之,承嗣上表谢罪,上亦无如之何,复其官爵,令不必入朝。后二年,承嗣死,以其侄悦为留后。

诛元载,贬王缙为括州刺史。载、缙俱纳贿赂,又以政事委群吏,上欲诛之,独与元舅金吾大将军呉凑濮阳人,肃宗章敬皇后弟。谋之,㑹有告载缙夜醮图不轨者,上命凑收之,命吏部尚书刘晏与御史大夫李涵等同鞫之,皆伏罪,赐自尽。刘晏谓李涵曰:「故事重刑覆奏,况大臣乎!且法有首从,更宜禀进止」。涵等从之,上乃诛载而贬,缙载妻子皆伏诛。有司籍载家财,胡椒至八百石,他物称是。

夏四月,以杨绾、常衮同平章事。绾性清简俭素,制下之日,朝野相贺,郭子仪方宴客,闻之,减坐中声乐五分之四,京兆尹黎干驺从甚盛,即日省之,止存十骑,中丞崔寛第舎宏侈,亟毁撤之。初,元载以仕进者多乐京师,恶其逼,已乃薄其俸,于是京官不能自给,常从外官乞贷,至是绾衮,乃奏増之,悉罢诸州团练、守促使,诸使非军事要急,无得擅召刺使。又定诸州兵有常数,其召募给家粮春冬衣者,谓之官徤,差㸃土人春夏归农、秋冬追集、给身粮醤菜者,谓之团给」,定节度使以下至主簿尉俸禄,掊多益寡,上下有叙,法制粗立。开元中,诏宰相共食,实封三百户,谓之堂封,及载缙为相,日赐御馔可食十人,遂为故事,衮奏停之,又欲辞堂封,同列不可而止,时人讥衮以为朝廷厚禄,所以养贤,不能当辞位,不当辞禄。

秋七月,司徒杨绾卒。谥曰文简。上方倚杨绾使厘弊政,㑹绾有疾卒,上痛悼之甚,谓群臣曰:「天不欲朕致太平,何夺朕杨绾之速也!」以颜真卿为刑部尚书。

杨绾、常衮荐之也。

九月,以叚秀实为泾原节度使。秀实军令简约有威惠,奉身清俭,室无姬妾,非公㑹,未尝饮酒听乐。

霖雨,度支奏河中有瑞盐。先是秋霖,河中府池盐多败,戸部侍郎韩滉奏雨不害盐,仍有瑞盐。上疑其不然,遣谏议大夫蒋镇义兴人往视之。京兆尹黎干奏秋霖损稼,滉奏干言不实。上命御史按视,还奏所损凡三万馀顷。渭南苻秦县今属西安府。令刘澡附滉,称县境不损。御史赵计奏与澡同,上曰:「霖雨溥博,岂得渭南独无!」更命御史朱敖视之,损三千馀顷。上叹息久之,曰:「县令,字人之官,不损犹应言损,乃不仁如是乎!」贬澡南浦,蜀汉县,元省故城,在今䕫州府万县。。尉计澧州注见前司戸而不问滉。镇还,奏瑞盐如滉言,仍上表贺,请置神祠。上从之,赐号寳应灵庆池,时人丑之。以李纳为青州刺史。

李正己先有淄、青、齐、海、登、莱、沂、密、徳、棣,注俱见前十州之地,及李灵曜之乱,诸道合兵攻之,所得之地,各为己有,又得曹、濮、徐、兖、郓五州,因徙治郓,使子纳守青州,是时田承嗣据魏、博、相、卫、洺、贝、澶七州,李寳臣据恒、易、赵、宋、深、冀、沧七州,梁崇义据㐮,邓、均、房、复、郢六州,相与根据蟠结,虽奉事朝廷,而不用其法,令官爵甲兵、租赋刑杀,皆自専之,上寛仁一听其所为,朝廷或完一城,増一兵,輙有怨言,以为猜贰,常为之罢役,而自于境内筑垒缮兵无虚日,以是虽在中国名藩臣,而实如蛮貊异域焉。陆澶州,唐置,今大名府清丰县,是复州后周置,今安 府、沔阳州,是馀注俱见前戊午。十三年春正月,回纥冦太原,二月,代州都督张光晟盩厔人击破之。

回纥入冦太原,押牙李自良兖州泗水人曰:「回纥精鋭,难与争锋,不如筑二垒于归路,以兵戍之。虏至,坚壁勿与战,彼师老自归,乃出军乘之,二垒扼其前,大军蹙其后,无不㨗矣」。留后鲍防字子慎,㐮阳人。不从,逆战,败还。回纥纵兵大掠,代州都督张光晟击破之于羊武谷,亦曰:阳武峪在代州崞县西,今有堡。乃引去。上亦不问回纥入㓂之故,待之如初。

夏六月,陇右献猫䑕同乳,陇右节度使朱泚献猫䑕同乳,不相害者以为瑞。常衮帅百官贺,中书舍人崔佑甫字贻孙,沔之子。不贺,曰:「物反常为妖,猫捕䑕,乃其职也,今同乳妖也,何以贺为!宜戒法吏之不察奸邉吏之不御㓂者,以承天意」。上嘉之。佑甫知选事,数以公事与常衮争,衮由是恶之。冬十二月,郭子仪入朝。

子仪入朝,命判官杜黄裳字遵素,京兆万年人。主留务李懐光阴谋代子仪,矫为诏书,欲诛大将温儒雅等。黄裳察其诈,以诘懐,光伏罪。于是诸将之难制者,黄裳矫子仪之命,皆出之于外,军府乃安。子仪尝以副使张昙刚率轻,已孔目官,呉曜因而构之,奏昙扇动,军众诛之。掌书记高郢力争,子仪不聴奏,贬郢。既而僚佐多以病求去,子仪悔之,悉荐于朝曰:「呉曜误我」。遂逐之。 高郢,字公楚,卫州人。

以路嗣恭为兵部尚书。

上召李泌入见,语以元载事,曰:「与卿别八年,乃能除此,贼不然,㡬不见卿?」对曰:「陛下知群臣有不善,含容太过,故至于此」。上因言:「路嗣恭初平岭南,献琉璃盘,径九寸,朕以为至寳。及破载家,得嗣恭所遗载盘径尺,当议罪之」。泌曰:「嗣恭为人小心,善事人,精勤吏事而不知大体。昔为县令,有能名,陛下未暇知之而为载所用,故为之尽力,陛下诚知而用之,彼亦为陛下尽力矣。且嗣恭新立大功,陛下岂得以一琉璃盘罪之邪?」上意乃解,以嗣恭为兵部尚书。

己未。十四年春正月,以李泌为澧州刺史。常衮言于上曰:「陛下久欲用李泌,昔汉宣帝欲用人为公,卿必先试理人,请且以为刺史,使周知人间利弊,俟报政而用之」。

三月,淮西将李希烈辽西人。逐其节度使李忠臣,诏以希烈为留后。

李忠臣贪残好色,悉以军政委副使张惠光。惠光挟势暴横,军州苦之。都虞候李希烈,其族子也,为众所服,因众心怨怒,杀惠光而逐忠臣。忠臣奔京师,以希烈为留后。

夏五月,帝崩,太子即位。是为德宗。上崩,遗诏:「以郭子仪摄冡,宰、太子即位,动遵礼法,食马齿,菜名,苋也。羔不设盐酪。

闰月,贬崔佑甫为河南少尹。时议群臣䘮服常衮以为礼臣,为斩衰三年。汉文权制犹三十六日,元宗以来,始服二十七日。古者卿大夫从君而服,群臣当从皇帝二十七日而除,其天下吏人三日释服,自遵遗诏。崔佑甫以为遗诏无朝臣庶人之别,皆应三日释服,相与力争,声色陵厉。衮不能堪,乃奏佑甫率情变礼,贬之。

贬常衮为潮州刺史,以崔佑甫同平章事。初,肃宗之世,天下务殷,宰相常有数人更直决事,或休沐归第,诏直事者代置其名而奏之,自是踵为故事。时郭子仪、朱泚虽以军功为宰相,皆不预朝政,衮独居政事堂,代二人署名,奏贬崔佑甫,既而二人表其非罪,上问:「卿向言可贬,何也?」二人对初不知,上以衮为欺罔,贬为潮州刺史,而以佑甫代之,闻者震悚,时上居谅阴,委政、佑甫所言,皆聴群臣䘮服,竟用衮议。初至徳以后,天下用兵,官爵冗滥,元王秉政,贿赂公行,及衮为相,思革其弊,四方奏请,一切不与,而无所甄别,贤愚同滞。佑甫欲收时望作相,未二百日除害八百人,前后相矫,终不得其适。上尝谓佑甫曰:「人或谤卿,所用多涉亲故,何也?」对曰:「臣为陛下选择之,百官敢不详慎,茍平生未之识,何以谙其才行而用?」上以为然。

诏罢四方贡献,又罢梨园乐工,留者悉隶太常。

尊郭子仪为尚父,加太尉、兼中书令。子仪以司徒、中书令、领河中尹、灵州大都督、闗内河东副元帅,性寛大,政令颇不肃,代宗欲分其权而难之,至是,诏子仪为尚父,加太尉、中书令所领副元帅诸使,悉罢之,以其禆将李懐光为河中尹,常谦光为灵州大都督,浑瑊为单于大都䕶,分领其任。上以山陵近禁屠宰,子仪之隶人犯禁,金吾将军□諝奏之,或谓曰:「君独不为郭公地乎?」諝曰:「此乃所以为之地也。郭公勲高望重,上新即位,以为群臣附之者众,吾故发其小过,以明郭公之不足畏,上簿天子,下安大臣,不亦可乎!

诏天下毋得奏祥瑞,纵驯象出宫女泽州,上庆云图。上曰:「朕以时和年丰为嘉祥,以进贤显忠为良瑞,如庆云、灵芝、珍禽、竒兽、怪草、异木,何益于人?布告天下,自今有此无上献」。先是,外国累献驯象,上曰:「象费豢养而违物性,将安用之?」命纵于荆山之阳及豹、貀,女滑,反似狸苍黒无前足。斗鸡、猎犬之类悉纵之,又出宫女数百人,于是中外皆悦,淄青军士至投兵相顾曰:「明主出矣,吾属犹反乎?」

以李希烈为淮西节度使。代宗优宠宦官,奉使四方者,还问其所得颇少,则以为轻我命。由是中使所至,公求赂遗,重载而归。上素知其弊,遣中使邵光超赐希烈旌节,希烈赠之仆马及缣七百匹。上怒,杖光超而流之。于是中使之未归者,皆潜弃所得于山谷,虽与之莫敢受。

以马燧为河东节度使。

河东骑士单弱,燧悉召牧马厮役,得数千人,敎之数月,皆为精骑造甲,必为长短三等,称其所衣,以便进趣。又造战车,行则载甲兵,止则为营陈,或塞险以遏奔冲,器械无不精利。居一年,得选兵三万,辟张建封字本立,邓州南阳人。为判官,署李自良为代州刺史,委任之。以刘晏判度支。

先是,刘晏、韩滉分掌天下财赋晏掌河南、山南、江淮、岭南,滉掌关内、河东剑南,上素闻滉掊克,故罢其利权,而以晏兼之。初,第五𤦺始𣙜盐以佐军用,及刘晏代之,法益精宻,初岁入钱六十万缗,末年所入逾十倍而人不厌,若计一岁征赋,所人总一千二百万缗,而盐利居其大半,以盐为漕佣,自江淮至渭桥,率万斛佣七千缗,自淮以北,列置巡院,择能吏主之,不烦州县而集事。

六月,诏寃滞听诣三司使及挝登闻鼔。胡三省注:唐时登闻鼔,在西朝堂之前。

诏:「天下寃滞,听诣三司,使以中丞舎人、给事中各一人,日于朝堂受词,推决尚未尽者聴,挝登闻鼔,自今无得复奏置寺观及请度僧尼,于是挝鼔者甚众。裴諝上疏曰:「讼者所争皆细故,若天子一一亲之,则安用吏理乎?」上乃悉归之有司。

诏六品以上清望官,日令二人待制,以白志贞太原人为神䇿都知兵马使。宦官王驾鹤典禁兵十馀年,权行中外,诏以为东都园苑使,以白志贞代之,志贞本名琇圭,至是始赐名。恐其生变。崔佑甫召驾鹤与语,留连久之,志贞已视事矣。

遣使慰劳青淄将士。

李正己畏上威名,表献钱三十万缗。上欲受之,恐其欺,郄之则无辞。崔佑甫请遣使慰劳淄青将士,因以赐之,使将士人人戴上恩。诸道知朝廷不重货财,上悦,从之,正己惭服,天下以为太平之治,庶几可望焉。明年四月上生日,四方贡献皆不受。李正己、田悦各献缣三万匹,上悉归之度支,以代租赋。秋七月戊辰朔,日食。

罢客省。

初,代宗之世,事多留滞,四夷使者及四方奏计,或连岁不遣,乃于右银台门置客省以处之,及上书言事孟浪者失职,未叙者亦置其中,动经十岁,常有数百人,度支廪给,其费甚广。上悉命疏理,拘者出之,事竟者遣之,当叙者任之,岁省谷万九千二百斛。

毁元载、马璘、刘忠翼之第。

天寳中,贵戚第舎虽极奢丽,而垣屋高下,犹存制度,及安、史乱后,法度堕弛,将相宦官竞治第舎,各穷其力而后止,时人谓之「木妖」,上素疾之,故毁其尤者。马璘家富有治第京师,甲于勲贵,及是命献其园,隶官司,谓之「奉诫园,璘子孙无行,资亦寻尽。刘忠翼本宦官,恃宠贪纵,与黎干相交结。上即位后,或言二人劝代宗立,独孤贵妃子韩王迥皆赐死。

减常贡锦千匹、服玩数千事。

罢●酒。

以张渉河中人为右散骑常侍。上之在东宫也,国子博士张渉为侍读,即位之夕,召入禁中事,皆咨之,明日,以为翰林学士,亲重无比,至是,以为散骑常侍,学士如故。

八月,以杨炎、乔琳太原人同平章事。上方励精求治,不次用人,卜相于崔佑甫、佑甫荐炎器业,上亦素闻其名,故自道州司马用之。琳粗率喜诙谐,无他长,与张渉善,涉称其才可大用,上信而用之,闻者无不骇愕。既而佑甫病,不视事,是冬,乔琳以衰老耳聋,罢政事,上由是疏张涉涉,寻坐赃放归田里。上初即位,疏斥宦官,亲任朝士,而涉首以赃败,左丞薛邕亦以为宣歙观察使。时盗隠官物,坐贬宦官、武将皆曰:「南牙文臣,赃至巨万,而谓我曹浊乱天下,岂非欺㒺邪!」于是上心始疑,不知所倚仗矣。

遣太常少卿韦伦使吐蕃,代宗之世,吐蕃数遣使求和,而冦盗不息,悉留其使者,俘获其人,皆配江岭,上欲以徳怀之,以伦为使,悉集其俘五百人,各赐袭衣而遣之。俘至吐蕃,称新天子,出宫人,放禽兽,威徳洽于中国,吐蕃大悦,除道迎韦伦发使入贡,且致赙赠,上复使韦伦报之。

沈既济蘓州吴人上选举议。

自兵兴以来,选法益滥,及是试,协律郎沈既济上疏议之。议曰:选举之法三科:曰徳也,才也,劳也,然安行徐言非徳也。丽藻芳翰,非才也,累资积考,非劳也,今乃以此求天下之士,固未尽矣。臣谓五品以上及群司长官,宜令宰臣进叙吏部,兵部得恭议焉。其六品以下或僚佐之属,许州府辟用,其或选用非公,则吏部、兵部察而举之,加以谴黜,则众才咸得,而官无不治矣。今择才于吏部,而试职于州郡,若才职不称责于刺史,则曰命官出于吏曹,不敢废也。责于侍郎,则曰量书判、资考而授之,不保其往也。责于令史,则曰按由歴。出入而行之,不知其他也。若牧守自用,则罪将焉,逃必州郡之滥,独换一刺史则革矣,如吏部之滥,虽更其侍郎无益也,朝廷虽嘉其言而不能用。

以曹王皋字子兰,明之元孙。为衡州刺史。初,衡州刺史曹王皋有治行,湖南观察使辛京杲疾之,䧟以法,贬潮州刺史。杨炎知其直,及入相,复擢为衡州。始皋之遭诬在治,念太妃老,将惊而戚出,则因服就辨,入则拥笏垂鱼,即贬于潮,以迁入贺,及是,然后跪谢告实。

冬十月,吐蕃南诏入㓂,遣神策都将李晟等击破之。吐蕃与南诏时南诏王阎罗□死,孙异牟寻立。合兵三道入冦。一出茂州,一出扶文,一出黎雅。会西川节度使崔宁方入朝,上趣之归镇,寻用杨炎言,留宁京师。寜在蜀十馀年,恃其地险兵强,恣为淫侈,朝廷患之而不能易。至是,杨炎言于上曰:「蜀地富饶,宁据有之,贡赋不入,与无蜀同,若其有功,则义不可夺,是蜀地败固失之,胜亦不得也。不若留宁发范阳戍兵杂禁兵往击,何忧不克!因得纳亲兵于其腹中,蜀将必不敢动,然后更授他帅,使千里沃壤复为国有,是因小害而受大利也」。上从之。使神䇿都将李晟将兵四千,又发邠、陇、范阳兵五千,使将军曲环陜州安邑人将之与东川、山南兵合击吐蕃,南诏,破之,遂克维茂。注俱见前二州,晟追击于大度河,注见前外,又破之,凡杀八九万人。已而以崔宁为朔方节度使,治坊州。

葬元陵。在西安府富平县西北檀山

肃宗、代宗皆喜阴阳鬼神,事无大小,必谋之卜祝,故王璵、黎干以左道得进,上雅不之信。山陵但取七月之期,事集而发,不复择日。

史臣曰:代宗之时,馀孽犹在,平乱守成,盖亦中材之主也。十二月,立宣王诵即顺宗为皇太子。诏财赋皆归左藏。

旧制,天下金帛皆贮于左藏,太府四时上其数,比部覆其出入。及第五𤦺为度支使,奏尽贮于大盈内库,使宦官掌之,天子亦以取给为便。由是以天下公赋为人君私藏,有司不复得窥其多少,殆二十年,宦官蚕食其中,盘结根据,牢不可动,杨炎顿首于上前曰:「财赋者,国之大本,生民之命,重轻安危,靡不由之,是以前世皆使重臣掌其事,犹或耗乱不集,今独使中人出入盈虚,大臣皆不得知,政之蠧弊,莫甚于此,请出之以归有司,度宫中岁用,量数奉入,如此然后可以为政」。上即日下诏从之。炎以片言移人主意,议者称之。

丙寅晦,日食。

遣关播字务元,汲人。招抚湖南盗贼。湖南贼帅王国良阻山为盗,国良本湖南牙将,观察使辛京杲以其家富,使戍武岗,而以死罪加之。国良惧,据县聚众,优掠州县,讨之不克。 武冈,晋县,今为州,属湖南实庆府。上遣都官员外郎关播招抚之。播辞行,上问以为政之要,对曰:「为政之本,必求有道贤人与之为理」。上曰:「朕比已下诏求贤,又遣使搜访矣」。对曰:「此唯得文词干进之士耳,安有有道贤人肯随牒举选乎?」上悦,已而曹王皋为湖南观察使,遗国良书,令降国,良疑未决,皋乃从一骑越五百里,扺国良壁,大呼曰:「我曹王也,来受降」。国良大惊,趋出迎拜。皋执其手,约为兄弟,尽焚攻守之具,散其众使还农,诏赦之,赐国良名惟新。徳宗皇帝

庚申,建中元年春正月,始作两税法。唐初赋敛之法曰租庸调详具前,元宗末,版籍浸壊,及至徳兵起,所在赋敛,迫趣取办,无复常准,富民丁多,率为官为僧,以避课役,下戸旬输月送,不胜困弊,率皆逃徙,其土著者百无四五。至是,杨炎建议作两税法,先计州县毎岁所用及上供之数而赋于人,量入以制出,戸无主客主土,著也,客不常居者,以见居为簿,人无丁中十六为中,二十二为丁,以贫富为差,为行啇者,在所州县税三十之一,居人之税,秋夏两征之夏输无过六月,秋输无过十一月,其租、庸、调、杂徭,悉省其总于度支。上用其言,仍诏两税外輙率一钱者,以枉法论。

马氏端临曰:随田之在民者税之而不复问其多寡,始于商鞅随民之有田者税之,而不复视其下中,始于杨炎,后之为国者莫不一遵其法,茍或变之,则必至于烦扰无稽而官民交病,盖以古今异宜故也。罢转运、租庸、盐铁等使,贬刘晏为忠州刺史。

初,刘晏为吏部尚书,杨灾为侍郎,不相悦。元载之死,晏有力焉。及上即位,晏久典利权,众颇疾之。杨炎因欲为载报仇,时风言晏尝密表劝代宗立独孤妃为事后,炎因言晏与黎干同谋。崔佑甫言兹□昩,况已更大赦,不当复究。炎乃建言:「尚书省,国政之本,比置诸使,分夺其权,今宜复旧」。上从之。诏天下钱榖皆归全部、仓部,罢晏转运等使,寻贬忠州刺史。既而省职久废,莫能振举,天下钱榖无所统领,乃复以韩洄为户部侍郎、判度支,杜佑权江淮水陆转运使,皆如旧制。 韩洄,字㓜深,滉之弟。杜佑字君卿,京兆万年人。

二月,命黜陟使分巡天下,贞观八年设黜陟使,后罢,至是复置。使凡十一人分巡各道。是时,魏博节度使田悦事朝廷,犹恭顺河北黜陟使洪经纶不晓时务,闻悦军七万人,符下罢其四万,令还农悦阳,顺命如符罢之。既而集应罢者,谓曰:「汝曹乆在军中,有父母妻子,今一旦为黜陟使所罢,将何资以自衣食乎?」众大哭,悦乃出家财以赐之,使各还部伍,由是军士皆徳悦而怨朝廷。

以叚秀实为司农卿。

初,大歴末,元载请城原州,事未行而载诛载尝为西州刺史,知河西陇右山川形势,言于代宗曰:「四镇、北庭既治泾州,无险要可守,陇山高峻,南连秦岭,北抵大河。今国家西境尽潘原,而吐蕃戍摧沙堡,原州居其中间,当陇山之口,其西皆监牧故地,草肥水美,平凉在其东,独耕一县,可给军实,故垒尚存,吐蕃弃而不居,毎夏蓄牧,靑海去塞甚逺,若乘间筑之,二旬可毕,移京西兵戍原州,移郭子仪军戍泾州,为之根本,分兵守石门、木峡,渐开陇右,进逹安西,据吐蕃腹心,则朝廷可髙枕矣!」并图地形献之,㑹载得罪,事遂寝。四西州,唐置,即汉车师前王庭注,详前四镇即西域 镇,时行营兵皆寄治泾州,陇山、秦岭注俱见前。潘原,唐县,元省故城,在今平凉府平凉县摧沙堡,在今平凉府镇原县西北,石门、木峡二关名,在今平凉府、固原州西南。及是杨炎秉政,欲行载遗䇿,先牒泾原节度使段秀,实令为之具,秀实报曰:「安邉却敌,宜以缓计。且农事方作,不可遽兴功」。炎怒,征秀实为司农卿,使李怀光兼泾原,炎又□开丰州陵阳渠,发畿县民役作,闾里骚然,京兆尹严郢上疏言之,不报,已而渠卒不就。 丰州,唐置,治九原,故城在今鄂尔多斯右翼后旗,陵阳渠在故九原县。

以朱泚为泾原节度使。夏四月,行军别驾刘文喜据泾州作乱,伏诛。

杨炎将城原州,命李懐光居前督作,朱泚、崔宁各将万人翼其后。诏下,泾军怒曰:「吾属始居邠州,甫营耕桑,有地著之安,徙屯泾州,披荆榛,立军府,坐席未暖,又投之塞外,吾属何罪而至此乎?」又以怀光、严刻皆惧。别驾刘文喜因众心不安,据泾州,不受诏,复求段秀实或朱泚为帅,诏以泚代怀光,文喜又不受诏,欲自邀旌节,四月,遂据泾州以叛,诏泚及怀光讨之。泚等围城久不㧞,朝臣上书请赦文喜,上曰:「微孽不除,何以令天下?」乃减御膳以给军,城中将士当受春服者,赐予如故。已而禆将刘海宾斩文喜,献其首,而原州竟不果城,自上即位,李正己内不自安,遣参佐入朝奏事,惧㑹泾州㨗,奏至,上使观文喜之首而归正己益。六月,筑奉天城。

术士桑道茂上言:「陛下不出数年,暂有离宫之厄。臣望奉天有天子气,宜髙大其城,以备非常」。上命京兆发丁数千,杂六军之士筑奉天城。

回纥顿莫贺登里之从父兄杀登里可汗而自立,遣使册命之。初,回纥风土朴厚,君臣之等不甚异,故众志专一,劲健无敌,及有功于唐,唐赐遗甚厚。登里可汗始自尊大,筑宫殿以居,妇人有粉黛文绣之饰,中国为之虚耗,而本俗亦坏,及代宗崩,九姓注见前。胡附回纥者,说登里以中国富饶,今乘䘮伐之,可有大利登里,从之,其相顿莫贺谏不听,乘人心之不欲,南冦举兵击杀之而自立,遣人入见请册命,诏京兆少尹源休相州临漳人。册顿莫贺为武义成功可汗。

遥尊帝母沈氏为皇太后。上母沈氏,吴兴人,安、史之乱,䧟贼不知所在,代宗即位,遣使求之,不获,及是,具册遥上尊号,上奉册欷歔,左右皆泣,于是中书舍人髙彦请分遣诸沈访求太后,诏以睦王述帝之弟为奉迎使,诸沈四人为判官,分道求之,初,髙力士有养女嫠居东京,颇能言宫中事,或意其为沈太后,诣使者言状,上喜,使宦官宫人验视年状,颇同,髙氏辞实非太后验,视者疑之,强迎入上阳宫,上发宫女赍御物往供奉,髙氏心动,乃自言是验,视者走焉。入奏,上大喜,群臣入贺,诏有司草仪奉迎,髙氏弟承悦恐获罪,遽自言本末,上命力士●孙樊景超往覆视,景超谓曰:姑何自置身于俎上!因抗声曰:有诏,太后诈伪。髙氏言曰:吾为人所强,非已出也。以牛车载还其家。上恐后人不敢言,皆不之罪,曰:吾宁受百欺,庶几得之」。然终上之世无开焉」。

杀忠州刺史刘晏。

荆南节度使廋准常州人希杨炎指,奏晏与朱泚书求营救,辞多怨望,炎证成之,上密遣中使先缢杀晏,然后下诏赐自尽,天下寃之初,安、史之乱,天下户口什亡八九,所在宿重兵,其费不赀,皆倚办于晏。晏有精力,多机智,变通有无,曲尽其妙,常以厚直募善走者,置逓相望,觇报四方物价,不数日皆达食货,轻重之权,悉制在掌握,国家获利,而天下无甚贵甚贱之忧,晏以为办集众务,在于得人,故必择通敏精怿㢘勤之士而用之,常言士䧟贼贿,则沦弃于时,名重于利,故士多清修,吏虽洁廉,终无显荣,利重于名,故吏多贪污。其勾检簿书,出约钱谷,事虽至细,必委之士类,吏惟书符牒,不得轻出一言,其属官虽居数千里外,奉教令如在目前,无敢欺绐权贵,属以亲故,晏亦应之,俸给多少,迁次缓速,皆如其志,然无得亲职事,晏又以为户口滋多,赋税自广,故其理财,常以养民为先,诸道各置知院官,每旬月具雨雪丰歉之状以告,丰则贵籴,歉则贱粜,或以榖易杂货供官用,而于丰处卖之,知院官始见不稔之端,先申至某月,须如干蠲免,某月须如干救助,及期,晏不俟州县申请,即奏行之,不待其困弊流殍,然后赈之也,由是户口蕃息,始为转运使,时天下见户不过二百万,其季年乃三百馀万,非晏所统亦不増也。其初财赋岁入,不过四百万缗,季年乃千馀万缗,晏専用𣙜盐法充军国之用,时自许郑之西,皆食河东池盐,度支主之,汴蔡之东,皆食海盐,晏主之,晏以为官多则民扰,故但于出盐之乡,置官收盐,转鬻于商,人任其所之,其去盐乡逺者,转官盐于彼贮之,或商絶盐贵,则灭价鬻之,谓之常平盐,官获其利而民不乏盐,其始江淮盐利不过四十万缗,季年乃六百馀万缗,由是国用充足而民不用弊。先是运关东榖入长安者,以河流湍悍,率一斛得八斗,至者,则为成劳,受优赏,晏以为江汴河渭,水力不同,各随便宜造运船,敎漕卒,江船逹扬州汴船逹河阴,河船逹渭口渭口逹太仓,其间縁水置仓,转相受给,自是每岁转榖或至百馀万斛,无斗升沉覆者,船十艘为一纲,使军将领之,十运无失,授优劳官于扬子,置埸造船艘,给千缗,或言用不及半,请损之,晏曰:不然,论大计者,不可惜小费,凡事必为永久之虑,今始置船埸,执事者多当先使之,私用无窘,则官物坚完矣,若遽与之屑屑校计,安能久行乎?异日必有减之者,减半以下犹可也,过此则不能运矣。后有司果减其半,及咸通中,有司计□而给之,无复羡馀,船益脆薄,漕运遂废。晏为人勤力,事无闻剧,必于一日中决之,后来言财用者皆莫能及。

秋八月,振武留后张光晟杀回纥使者九百馀人。代宗之世,九姓胡常冒回纥之名,杂居京师,殖货纵暴。上即位,命回纥使者董突尽帅其徒归国,辎重甚盛,至振武,留数月求资给践禾稼,人甚苦之。留后张光晟欲杀回纥,未发,㑹九姓,胡怒,董突献策光晟,请杀之,光晟奏于上,上不许。光晟乃使副将过其馆门,故不为礼,董突执而鞭之。光晟勒兵掩击,并群胡尽杀之,独留一胡使归国,曰:「回纥谋袭据振武,故先事诛之」。回纥请复雠,上为之贬光晟为睦王傅,后上遣源休送董突等䘮还其国,回纥相颉子思迦立休等于帐前雪中,欲杀者数四,留五十日,可汗遣人谓之曰:「国人皆欲杀汝以偿怨,我意不然,汝国已杀董突等,我又杀汝,如以血洗血,污益甚耳。今吾以水洗血,不亦善乎!」竟不得见可汗而还。

冬十一月,诏日引朝集使二人,访逺人疾苦,始定公主见舅姑礼。

先是,公主下嫁者,舅姑拜之,妇不答。及是,上命礼官定公主拜见舅姑之仪,舅姑坐受于中堂,诸父兄姊立受于东序,如家人礼,有县主,将嫁㑹,上之从父妹,卒命罢之,有司奏供张已备,上曰:「尔爱其费,我爱其礼」。卒罢之。至徳以来,国家多事,公主、郡县主多不以时嫁,有华髪者,上悉嫁之,所赍之物,必经心目。

是岁,天下兵民之数。

税户三百八万五千七十六。籍兵七十六万八千馀人,税钱三千八十九万八千馀缗,谷二百一十五万七千馀斛。

辛酉二年春正月,成徳节度使李寳臣卒,子惟岳自称留后。至徳后,藩镇叛服不常,今依唐书,其入叛臣逆臣传卒及拒命而未归诚者,卒皆书死,馀依纲目原文,仍书。李寳臣卒,孔目官胡震、家僮王他奴劝其子惟岳匿䘮,诈为寳臣,表请继袭,不许,乃发䘮,自称留后,使将佐共奏求旌节,又不许。初,寳臣与李正己、田承嗣、梁崇义相结,期以土地传子孙,故承嗣之死,寳臣力为田悦请继袭,至是,悦亦屡为惟岳请,上卒不许,或曰:不与必为乱。上曰:贼本无资以为乱,皆藉我土地,假我位号以聚其众耳。向日因其所欲而命之多矣,而乱日益滋,是爵命不足以已乱,而适足以长乱也。竟不许。田悦乃与正己各遣使诣惟岳,潜谋勒兵拒命。魏博节度副使田庭玠谓悦曰:尔藉伯父遗业,但谨事朝廷,坐享富贵,奈何无故为叛臣兵兴以来逆乱者,谁能保其家乎?必欲行尔之志,可先杀我,无使我见田氏之族灭也。因称病卧家。悦往谢之,闭门不纳,竟以忧卒。成徳判官邵真泣谏惟岳曰:先相公受国厚恩,大夫遽欲负之,此甚不可。若执青魏使者送京师而讨之,则节钺庶可得矣。惟岳然之,使作奏胡震与将吏不可,惟岳又从之,后竟杀真。定州刺史谷从政,惟岳舅也,切谏不纳,乃称疾杜门,饮药而卒。且死,曰:吾不惮死,哀张氏今族灭矣」。 田庭玠,承嗣从父子,哀张氏,李寳臣,本姓张氏,故云

以杨炎卢把字子良,奕之子同平章事把貎丑色如蓝,有口辨,上悦之。郭子仪毎见宾客,姬妾不离侧,杞尝往问疾,子仪悉屏侍妾。或问其故,子仪曰:「杞貌陋而心险,妇人见之必笑,他日杞得志,吾族无类矣」。杨炎既杀刘晏,朝野侧目,李正己累表请晏罪,炎惧,遣心腹分诣诸道,宻谕以晏昔尝请立独孤后,上自杀之,上闻而恶之,由是有诛炎之志,擢把为相,不专任炎矣。炎素轻把无学,多托疾不与㑹食,把亦恨之,把阴狡欲,起势立威,小不附者,必欲置之死地,引裴延龄河东人为集贤直学士,亲任之。

发京西兵戍闗东。

发京西防秋兵万二千戍闗东,上御望春楼宴劳之,神䇿将士独不饮,上使诘之,其将杨惠元平州人对曰:「臣等发奉天,军帅张巨济戒之曰:此行大建功名,凯旋之日,相与为欢,茍未㨗,勿饮酒,故不敢奉诏」。及行,有司,縁道设酒食,独惠元所部瓶罂不发,上深叹美,赐书劳之。

夏五月,増商税为什一。

以军兴故也。

田悦举兵冦邢、洺。

先是,李正己发兵万人屯曹州,田悦亦完聚,与梁崇义、李惟岳相应,河南士民骚然惊骇。诏以永平节度使李勉为都统备之。至是,悦与正己、惟岳定计,连兵拒命。悦欲阻山为境,曰:「邢、磁如两眼,在吾腹中,不可不取」。乃遣兵马使康愔将兵八千人围邢州,自将兵数万围临洺。隋县今为镇,在广平府永年县,西有关。邢州刺史李共、临洺将张伾坚壁拒守。悦召承嗣旧将邢曹俊问计,曹俊曰:「兵法,十围五攻,尚书以逆犯顺,势更不侔。今顿兵坚城之下,粮竭卒尽,自亡之道也。不若置万兵于崞口以遏西师,则河北二十四州皆为尚书有矣」。悦不能用。 、崞口,注见前。

六月,梁崇义拒命,诏淮宁大歴末,改淮西军为淮宁。节度使李希烈督诸道兵讨之。

先是,诏加梁崇义同平章事。崇义虽与李正己等连结,而兵势寡弱,礼数最恭,上欲以恩信安之,诏加同平章事,赐鐡券。遣御史张著赍手诏徵之。及是,著至襄阳,崇义惧,陈兵而见,不受诏,上命李希烈督诸道兵讨之,杨炎谏曰:「希烈狠戾,无亲无功,犹屈强不法,使平崇义,何以制之?」上不聴。荆南牙将呉少诚幽州潞人以取崇义之䇿干希烈,希烈以为前锋以张万福魏州元城人为濠州,隋置,今江南凤阳府是。刺史时,内自关中,西暨蜀、汉,南尽江、淮、闽、越,北至太原,所在出兵,李正己遣兵扼徐州甬桥,一名符离桥,亦名永济桥,在鳯阳府宿州北,跨汴水涡口,涡水入淮之口,在鳯阳府怀逺县东北,涡水注见前。梁崇义阻兵襄阳,运路皆絶,人心震恐,江、淮进奉船千馀艘,泊涡口不敢进。上以张万福为濠州刺史。万福既至涡口,立马岸上,发进奉船,淄青将士停岸,睥聣不敢动。尚父太尉中书令汾阳王郭子仪卒,谥曰忠武。子仪为上将,拥强兵,程元振、鱼朝恩谗谤百端,诏书一纸征之,无不即日就道,由是谗谤不行。尝遣使至田承嗣所,承嗣西望拜之曰:此膝不屈于人若干年矣。李灵曜据汴州,公私物过汴者皆留之,惟子仪物不敢近,遣兵卫送出境,校中书令考凡二十四家,人三千人,八子七婿皆为显官,诸孙数十人每问安不能尽辨,颔之而已。天下以其身为安危者殆三十年,功盖天下而主不疑位,极人臣而众不疾穷,奢极欲而人不非之,年八十五而终,其将佐为名臣者甚众。

秋七月,北庭、安西遣使诣阙,诏赐李元忠,本姓曹名令忠,至是赐姓名。爵寜塞郡王郭昕、子仪弟子。武威郡王。赠袁光庭工部尚书。

北庭、安西自吐蕃䧟河陇,隔絶不通,伊西、北庭节度使李元忠、四镇留后郭昕,帅将士闭境拒守,数遣使奉表,皆不逹,声问絶者十馀年,至是,遣使间道自回纥中来,上嘉之,皆赐爵郡王。光庭,天寳末为伊州注见前。刺史吐蕃攻之,累年不下,粮竭兵尽,自焚死。昕使至,朝廷始知之,故赠官。

杨炎罢,以张镒、字季权,昆山人。同平章事李希烈以久雨未进军,上怪之。卢把密言于上曰:「希烈迁延,以杨炎故也。陛下何爱炎一日之名而堕大功,不若暂免炎相以悦之。事平复用,无伤也」。上以为然,乃罢炎。

诏马燧、李抱真、李晟讨田悦,战于临洺,大破之。田悦攻临洺,累月不㧞,城中食且尽,张伾饰其爱女,使出拜将士曰:「诸军守战甚苦,伾家无他物,请鬻此女,为将士一日之费」。众皆哭曰:「愿尽死力」,不敢言赏。李抱真告急于朝,诏马燧及神䇿兵马使李晟将兵讨悦。又诏朱滔讨惟岳,燧等军未出险,先遣使持书谕悦,为好语,悦谓燧畏之,不设备。燧等进军至临洺,悦悉众力战,悦兵大败,斩首万馀级,悦夜遁,邢州围亦解。

李正己死,子纳自领军务与李惟岳遣兵救田悦。正己既死,子纳擅领军务。田悦求救于纳及惟岳纳及惟岳皆遣兵救之。悦收合散卒,得二万馀人,军于洹水,注见前。淄青军其东,成徳军其西,首尾相应。马燧帅诸军进屯邺。诏河阳节度使李芃字茂,初赵州人。将兵会之。李纳始奏请袭位,上不许。

八月,李希烈与梁崇义战,大破之,崇义死,传首京师。九月,以张孝忠为成徳军节度使。

初,李寳臣奏以张孝忠为易州注见前刺史孝忠归朝后,以兵属寳臣,寳臣奏为易州刺史,寳臣晩节,多忌刻,连杀大将,召孝忠,孝忠曰:诸将何罪,连颈受戮!孝忠惧死不敢往,亦不敢叛,正如公不入朝意耳,遂得免。至是,朱滔将讨李惟岳,虑孝忠为己患,遣判官蔡雄说孝忠曰:「惟岳乳臭儿,敢拒朝命,今田悦已破,襄阳已平,河南诸军朝夕北向,恒魏之亡,可伫立而须也,使君诚能首举易州,以归朝廷,此转祸为福之䇿也」。孝忠然之,遣使奉表诣阙,上悦,以孝忠为成徳节度使,孝忠、徳滔深相结。

加李希烈同平章事,以李承赵州髙邑人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初,希烈请讨梁崇义,上亟称其忠,黜陟使李承自淮西还,言于上曰:「希烈必立㣲功,但恐立功之后,更烦朝廷用兵耳」。上不以为然。希烈既得襄阳,遂据之,上乃思承言,以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欲以禁兵送之,承请单骑赴镇,至襄阳,希烈置之外馆,迫胁万方,承不屈,希烈乃大掠而去,承治期年,军府稍完。

冬十月,杀左仆射杨炎。

初,萧嵩家庙临曲江,亦曰曲江池,在西安府咸寜县东南。《寰宇记》:池为汉武帝所造,其水曲折,有似广陵之江,故名长安志。唐秀士每年登科,赐宴于此。元宗以娯游之地,非神灵所宅,命徙之。杨炎为相,立庙复直其地。卢把因言嵩庙地有王气,故元宗徙之。炎有异志,故取以建庙。遂贬崖州司马,遣中使䕶送,缢杀之。

祫于太庙。

先是,太祖既正东向之位,献、懿二祖皆藏西夹室,不飨,至是,复奉献祖东向而飨之其后鸿胪卿王权请迁二祖毎禘祫正大祖东向之位,从之

刘洽滑州匡城人,后赐名元佐唐朝臣等大破青魏兵于徐州。先是,徐州刺史李洧以州降,洧,正己从父兄也,举州归国,遣巡官崔程奉表诣阙,乞领徐海沂观察使,程先白张镒,卢祀怒,不从其请,以洧为招谕使于是李纳遣其将王温㑹魏博兵共攻徐州,洧遣牙官王智兴字匡谏,温人诣阙告急,智兴善走,不五日而至。诏朔方大将唐朝臣将兵五千人与宣武,二年,改汴宋军名宣武节度使刘洽、神䇿兵马使曲环、滑州刺史李澄辽东襄平人共救之,时朔方军资装不至,旗服弊恶,宣武人嗤之曰:「乞子能破贼乎?」朝臣以其言激怒士卒,且曰:「都统有令先破贼者,营中物悉与之」。士皆争奋青,魏兵大溃,洽等乘之,斩首八千级,溺死过半,朔方军士尽得其辎重旗服鲜华,乃谓宣武人曰:「乞子之功,孰与宋多?」乘胜逐北至徐州城下,青魏军解围走,江淮漕运始通。已而刘洽攻李纳于濮州,克其外城,纳于城上涕泣求自新,李勉亦遣人说之,纳遣判官房说入见,㑹中使宋鳯朝,称纳势穷䠞不可舍,上乃囚说等,纳遂复与田悦等合,朝廷以纳势未衰,始以李洧兼徐、海、沂观察使,而海、沂已为纳所据,洧竟无所得。

壬戌三年春正月,马燧等大破田悦等于洹水博洺州,降马燧等屯于漳濵田,悦筑月城以守长桥在漳水上,燧以铁锁连车数百乘,实以土囊塞其下流,涉浅而渡,进屯仓口即黎阳仓口,与悦夹洹水而军,乃为三桥逾洹水,曰:「往挑战」,悦不出。燧令诸军夜半起食,濳师趋魏州,令之曰:「贼至则止为陈留」。百骑击鼔,鸣角于营中,毕发而止,伺悦军毕渡,则焚其桥,军行十里所,悦闻之,帅淄青、成徳歩骑四万逾桥掩其后,乘风纵火,鼔噪而进,燧先除其前,草莽百步,为战场,结阵以待之,悦军至,火止气衰,燧纵兵击之,悦兵大败,追奔至三桥,桥已焚,赴水溺死不可胜计,斩首二万级,悦收馀兵走魏州,于是李再春以博州降,田昂悦从兄以洺州降,悦士卒不满数千,乃持佩刀立府门,召军民流涕告之,欲自杀,将士争前抱持之,悦乃与诸将㫁发为誓,悉出府库及敛富家,得百馀万以赏士卒,召邢曹俊,使整部伍,缮守备,军势复振。时李纳为河南军所逼,徵兵于魏,悦遣符璘将三百骑送之,璘父令竒谓璘曰:「吾老矣,歴观、安、史軰叛乱者,今皆安在?田氏其能久乎!汝因此弃逆从顺,是汝扬父名于后世也!」啮臂而别。璘与其副李瑶遂降于马燧,悦收族其家,令奇嫚骂而死。悦之奔还魏州也,夜,至南郭,大将李长春闭关不纳,以俟官军久□,天且明,长春乃开门,悦入杀长春,婴城拒守。马燧与李抱真不协,领兵丐馀,始至城下,攻之,不克。 符令竒,临沂人。璘字元毫。李瑶,长春之子。

朱滔、张孝忠与李惟岳战,大败之,赵州降。成徳兵马使王武俊杀惟岳,传首京师。

朱滔、张孝忠攻㧞东鹿,本鹿城县,唐更名,今属保定府。李惟岳发兵围之。滔、孝忠与战城下,惟岳大败,烧营而遁。先是,王武俊为左右所构,惟岳疑之,束鹿之战,使为前锋。武俊自念今破朱滔,则惟岳军势大振,归必杀已,故战不甚力而败。惟岳将康日知灵州人以赵州归国,惟岳益疑武俊,或曰:「武俊勇冠三军,今危难之际,复加猜阻,欲使谁郄敌乎!」惟岳以为然,乃使歩军卫常宁与武俊击赵州,又使武俊子士真将兵宿府中。武俊既出,谓卫常宁曰:「今幸出虎口,当北归」。张尚书常宁曰:「大夫暗弱,终为朱滔所灭。且天子有诏诛之,中丞为众所服,倒戈以取之,转祸为福,如反掌耳」。武俊以为然,遂引兵还袭惟岳,士真纳之。武俊令曰:「大夫叛逆,将士归顺,敢拒者族!」众莫敢动,遂执惟岳,杀之,传首京师。自李寳臣据成徳,凡二世,十九年而灭。

复𣙜天下酒。

惟西京不𣙜。

二月,以张孝忠为易定、沧州节度使,寻名其军曰义武王武俊为恒冀团练使,康日知为深赵团练使,以徳、棣𨽻幽州。时河北略定,惟魏州未下,李纳势日蹙,朝廷谓天下不日可平,以孝忠为易定、沧州节度使,武俊日知为恒、冀、深、赵团练使,以徳、棣二州𨽻朱滔,令还镇。滔固请深州,不许,由是怨望,留屯深州。武俊自以不得为节度使,又失定,赵不悦。复有诏令武俊以粮三千石给朱滔,马五百匹给马燧。武俊以为魏博既下,朝廷必取恒、冀,故分其粮马以弱之,疑未肯奉诏。田悦闻之,遣判官王侑说朱滔,侑曰:今上志欲扫清河朔,不使藩镇承袭,魏亡则燕、赵为之次矣。若司徒矜魏博而救之,非特得存亡继絶之义,亦子孙万世之利也。滔大喜,既遣侑归报,又遣王郅说王武俊,郅曰:大夫出万死,计诛逆首。康日知岂得与大夫同日论功!而朝廷褒赏略同,谁不愤絶!今闻诏文粮马与邻道,朝廷之意,先欲贫弱军府,俟平魏之日,使马仆射朱司徒共相灭耳,朱司徒亦不敢自保,使郅等效愚计,欲与大夫共救田尚书,而以深州与大夫、三镇连衡,若耳目手足之相救,则他日永无患矣。武俊亦喜许诺,相与刻日举兵南向。

夏四月,朱滔、王武俊反,发兵救田悦,冦赵州,诏李怀光讨之。

上遣中使发卢龙恒,冀易定兵讨田悦,王武俊执使者送朱滔,滔言于众曰:将士有功者,吾奏求官勲皆不遂,今欲与诸君共击马燧以取温饱,何如皆不应?三问,乃曰:幽州之人自安、史之反,从而南者无一人得还,今其遗人痛入骨髓,况太尉司徒皆受国宠荣,将士亦各䝉官勲,诚且愿保目前,不敢复有侥冀」。滔黙然而罢,乃诛大将数十人,厚抚循其士卒。康日知闻其谋,以告马燧,燧以闻,上以力未能制,赐滔爵通义郡王,冀以安之,而滔反谋益甚,分兵营赵州以逼康曰。知武俊亦遣其子士真围赵州,涿州刺史刘怦以书谏滔曰:司徒但以忠顺自持,则事无不济。务大乐战,不顾成败,而家灭身屠者,安史是也。惟司徒图之,无贻后悔,不聴滔恐张孝忠为后患,遣蔡雄往说之。孝忠曰:昔司徒遣人语孝宗曰:惟岳负恩为逆,孝忠归国,即为忠臣,孝忠性直,用司徒之教,今既为忠臣矣,不复助逆也。且武俊最喜翻覆司徒,勿忘鄙言,雄复以巧辞说之,孝忠怒,欲执送京师,雄惧,逃归,滔乃使刘怦将兵屯要害以备之,孝忠完城砺兵,独居疆冦之间,莫之能屈,平刘怦,昌 人。滔将步骑二万五千发深州,至束鹿,诘旦将行,士卒忽大乱,喧噪曰:天子令司徒归幽州,柰何违敕南救田恱?」滔大惧。蔡雄等谓士卒曰:「司徒血战以取深州,冀得其丝纩以寛汝曹赋,率不意国家无信,今兹南行,乃为汝曹,非自为也」。众曰:「虽知如此,终不如且奉诏归镇」。雄曰:「然则汝曹各归部伍,休息数日,相与归镇耳」。众然后定。滔即引军还深州,宻访首谋者,得二百馀人,悉斩之,馀众股栗,乃复举兵而南,众莫敢前,郄进取宁晋,本瘿陶县,唐更名,今属赵州。武俊将步骑万五千取元氏,注见前。。遂与滔救魏州。诏朔方节度使李怀光将步骑万五千人东讨悦,且拒滔等。已而怀光与滔等战于惬山,在大名府大名县北,古河堰也。败绩。朱滔、王武俊军至魏州,营于惬山,李怀光军亦至,马燧等盛军容迎之,滔以为袭已遽出,陈懐光击之,滔军崩沮,士卒争取寳货,武俊引骑横冲之,怀光击之为二滔引兵继之,官军大败,溺死者不可胜数。滔复堰水絶官军归路,燧惧,遣使卑辞谢滔求归,武俊以为不可计,滔不从。燧与诸军涉水而西,保魏县,武俊由是恨滔。 魏县,汉置,旧属大名府,今省。

括富商钱。

时两河用兵,月费百馀万缗,府库不支数月,太常博士韦都宾、陈京叔明五世孙建议,请括富商钱出万缗者,借其馀以供兵,上从之,判度支杜佑大索长安中商贾所有货,意其不实,輙加搒捶,人不胜苦,有缢死者,长安嚣然如被冦盗,计所得才八十馀万缗,又括僦柜质钱,凡蓄积钱帛粟麦者,皆借四分之一,封其柜窖,百姓为之罢市,相率遮宰相马,自诉以千万数,卢杞始慰谕之,势不可遏,疾驱得免,计并借商所得才二百万缗,人已竭矣。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奏水道税钱毎千増二百,诏他道皆増税钱视此,又诏盐毎斗价皆増百钱。

洺州刺史田昻入朝。

李抱真、马燧数以事相恨望,怨隙遂深,不复相见。由是诸军逗挠,久无成功,上遣中使和解之。及王武俊逼赵州,抱真分麾下二千人戍邢州,燧大怒,欲引兵归。李晟说燧曰:「李尚书以邢、赵连壤,分兵守之,诚未有害。今公遽自引去,众谓公何?」燧悦,乃单骑造抱真垒,相与释憾结欢。会田昂请入朝,燧奏以洺州𨽻抱真,李晟军先𨽻抱真,又请兼𨽻燧,以示协和。

召朱泚入朝,以张镒兼鳯翔节度使。朱滔遣人以蜡书遗朱泚,欲与同反,马燧获之,并使者送长安,泚不之知。上驿召泚至示之,泚顿首请罪,上曰:「相去千里,初不同谋,非卿之罪也」。因留之长安,赐赉甚厚,以安其意。上以幽州兵在鳯翔,思得重臣代之。卢杞忌张镒忠直,为上所重,欲出之,乃对曰:「鳯翔将校皆髙班,非宰相无以镇抚,臣请自行」。上俯首未言,杞遽曰:「陛下必以臣貎寝,不为三军所伏,固惟陛下神算」。上乃顾镒曰:「无以易卿」。镒知为把所排而无辞以免,因再拜受命。杞又以李揆有才望,恶之,奏使吐蕃。上曰:「无乃太老」。把曰:使远夷非谙练故事者不可」。揆乃行,至吐蕃,酋长曰:「闻唐有第一人李揆,公是否?」揆恐留之,绐曰:「彼李揆,安肯来耶?」遂还,道卒。上初即位,崔佑甫为相,务崇寛大,当时以为有「贞观之□。及杞为相,知上性多忌,因以疑似离间群臣,始劝上以严刻御下,中外失望。

冬十月,以曹王皋为江西节度使。皋至洪州,隋置,今江西南昌府是。悉集将佐,简阅其才,得牙将伊慎字寡悔,兖州人。王锷字昆吾,太原人。等擢为大将,引许孟容字公郢,长安人。至幕府,慎尝从李希烈,希烈爱其才,欲留之,慎逃归。希烈闻皋用慎,恐为己患,遗慎七属甲,诈为复书,坠之境上。上闻之,遣中使即军中斩慎。会江贼入冦皋,遣慎击贼自赎,慎击破之,由是得免。

以关播同平章事。

卢把知上必更立相,恐其分已权,荐播儒厚,可镇风俗,遂以为相,政事皆决于杞,播但敛袵无所可否。上尝从容与宰相论事,播欲有所言,杞目之而止出,谓之曰:以足下。端悫少言,故相引至此。向者奈何发口欲言邪!」播自是不敢复言。

十一月,朱滔、田悦、王武俊、李纳皆自称王、田、悦徳,朱滔与王武俊议奉滔为主臣,事之,滔不可。幽州判官李子千等共议,请与郓州为四国俱称王而不改年号,不然,则用兵无名,将吏无所依归,滔等皆以为然,乃自称冀王为盟主,悦称魏王,武俊称赵王,纳称齐王,筑坛告天而受之,各置百官,皆仿天朝而易其名初,武俊诛李惟岳,遣判官孟华入见,上问以河朔利害,华性忠直有才略,应对慷慨,上悦,以为恒冀团练副使,会武俊有异谋,上遣华归谕㫖,华至,武俊已出师,华谏曰:圣意于大夫甚厚,何遽自同于逆乱?异曰:无成悔之何及?」武俊夺其职。及是,武俊以华为司礼尚书,华不受,呕血而死。武俊又以卫常宁为内史监。常宁谋杀武俊,武俊杀之」。 孟华,史不详何所人。

十二月,李希烈自称天下都元帅,诏以李希烈兼平卢节度使讨李纳。希烈帅所部徙镇许州,遣所亲诣纳与谋共袭汴州,遣使告李勉,假道之官,勉治桥具馔以待之,而严为之备,希烈竟不至。又密与朱滔等交通,纳亦数遣游兵度汴迎希烈,由是东南转输者皆不敢由。汴渠自蔡水,即沙水自中牟首受汴,迳祥符、尉氏至陈州府,南合于颍,谓之小黄河,亦曰惠民河。而上滔等与官军相拒累月,官军有度支馈粮,诸道益兵,而幽、赵孤军深入,専仰给于田悦,闻李希烈军势盛,颇相怨望,乃相与谋,遣使诣许州,劝希烈称帝,希烈由是自称天下都元帅。

癸亥,四年春正月,李希烈䧟汝州,诏遣颜真卿宣慰之,李希烈遣其将李克诚袭䧟汝州,执别驾李元平。元平本湖南牙将,薄有才艺,性疏傲,敢大言,好论兵,关播竒之,荐于上,以为将相之器以汝州近,许擢元平为别驾、知州事。元平至,即募工徒治城,希烈阴使壮士数百人往应募,继遣李克诚将数百骑突至城下,应募者应之于内縳,元平驰去。元平为人𦕈小无须,见希烈恐惧,便液污地,希烈骂之曰:盲宰相以汝当我,何相轻也!遣别将取尉氏,汉县,今属开封府。围郑州,东都震骇。初,卢把恶太子太师颜真卿欲出之,真卿谓曰:先中丞传首至平原,卢奕死,东都事具前。真卿以舌䑛面血,今相公忍不相容乎?」把瞿然起拜,而恨之益深。至是,上问计于把把,对曰:「诚得儒雅重臣,为陈祸福,可不劳军旅而服。颜真卿三朝旧臣,忠直刚决,名重海内,人所信服,真其人也。上以为然,遣真卿宣慰希烈诏下,举朝失色。真卿乘驿至东都,留守郑叔则曰:往必不免,宜少留,须后命。真卿曰:君命也,将焉避之?遂行。李勉表言失一元老,为国家羞。又使人邀之于道,不及。真卿与其子书,但敕以奉家庙,抚诸孤而已。至许,欲宣诏㫖,希烈使其养子千馀,环绕嫚骂,㧞刄拟之,真卿色不变。希烈麾众令退馆而礼之,欲遣还㑹李元平在座,真卿责之,元平惭,以宻启白希烈,遂留不遣。朱滔等各遣使诣希烈劝进,希烈召真卿示之曰:四王见推,不谋而同,岂吾独为朝廷所忌,无所自容邪!真卿曰:此乃四凶,何谓四王!相公不自保功业,为唐忠臣,乃与乱臣贼子相从,求与之同覆灭邪!希烈不悦。他日,又与四使同宴,四使曰:都统将称大号而太师适至,是天以宰相赐都统也。真卿叱之曰:汝知有骂安禄山而死者,颜杲卿乎,乃吾兄也!吾年八十,知守节而死耳,岂受汝曹诱胁乎!希烈掘坎于庭,云欲坑之。真卿怡然见希烈曰:死生已定,何必多端,亟以一剑相与,岂不快公心事邪!」希烈乃谢之。是月以哥舒曜为东都、汝州节度使,讨李希烈,击破之,遂克汝州。子哥舒曜翰之。

三月,曹王皋败李希烈兵,斩其将㧞黄。隋置,今湖北黄州府是。注见前。州。

时希烈兵栅蔡山在黄州府黄梅县南,险不可攻,皋声言西取蕲州,引舟师溯江而上,希烈之将引兵随战,皋乃复放舟顺流而下,急攻蔡山,㧞之,遂进㧞蕲州,表伊慎为刺史。

李希烈引兵归蔡州,即汝南郡注见前。希烈遣其都虞候周曽等将兵三万攻哥舒曜,曽等宻谋还军袭希烈,奉颜真卿为节度使,希烈知之,袭曽等杀之。其党冦郑州者,闻之亦逃归,希烈乃上表归咎于周,曽等引兵还蔡州,外示从顺,实待朱滔等之援也。希烈置颜真卿于龙兴寺,会荆南节度使张伯仪与希烈兵战于安州,大败,亡其所持节。希烈使人以示真卿,真卿号恸投地,絶而复苏,自是不复言。

夏四月,以白志贞为京城召募使。志贞请诸尝为节度、观察、都团练使者,不问存没,并勒其子弟帅奴马自备,资裴从军,授以五品官,贫者苦之,人心始摇。

李晟围清苑,后魏县,今为直𨽻保定府治。朱滔救之,晟军大败。先是,李晟请以所将兵与张孝忠共图范阳,上许之。晟趋赵州,王士真解围走,遂北略恒州。及是,晟谋取涿、莫二州,以絶幽、魏往来之路,围清苑累月不下,朱滔自将救之,晟军大败。㑹晟病甚,还保定州,王武俊以滔未还魏桥,遣宋端趣之,言颇不逊,滔怒曰:滔以救魏,博之故叛,若弃兄如脱屣,二兄必相疑,惟二兄所为。武俊遣使者谢之,然以是益恨滔。李抱真因使参谋贾林诣武俊,诈降说之,林见武俊曰:吾来传诏,非降也。武俊色动林曰:天子知大夫登坛建国,抚膺顾左右曰:我本忠义,天子不省,故至是诸将亦数表大夫,至诚天子语使者曰:朕前误无及矣,朋友失意尚可谢,况朕为四海主乎?武俊曰:仆,胡人也,为将尚知爱百姓,况天子岂専以杀人为事乎!仆不惮归国,但已与诸镇结盟,不欲使曲在已。天子诚能下诏赦诸镇之罪,仆当首唱从化,有不从者,请奉辞伐之。如此则上不负天子,下不负同列,不过五旬,河朔定矣。武俊乃使林还报抱真,阴相约结。

初行税间架除陌钱法。

时河东泽潞、河阳、朔方四军屯魏县,神䇿、永平、宣武、淮南、浙西、荆南、江泗、沔鄂、湖南、黔中,剑南岭南诸军,环淮宁之境,皆仰给度支月费钱百三十馀万缗,常赋不能供,判度支赵赞乃奏行二法,所谓税间架者,每屋两架为间,上屋税钱二千中税千,下税五百,敢匿一间,杖六十,赏告者钱五十缗。所谓除陌钱者,公私给与及卖买,每缗官留五十钱给他物及相贸易者,约钱为率,敢隠钱百者杖六十,罚钱二千,赏告者钱十缗,赏钱皆出坐者,于是愁怨之声,盈于逺近,秋八月,李希烈㓂㐮城,诏发泾原等道兵救之。初,上在东宫,闻监察御史陆贽字敬舆,苏州嘉兴人名即位,召为翰林学士,数问以得失,时两河用兵久不决,赋役日滋,贽以兵穷民困,恐生内变,乃上奏论之略曰:克敌之要,在乎将得其人,驭将之方,在乎操得其柄,将非其人者,兵虽众不足恃,操失其柄者,将虽材不为用,将不能使兵国不能驭将,非止费财玩冦之弊,亦有不戢自焚之灾,今两河、淮西为叛乱者,独四五凶人而已,尚恐其中或有诖误失图,势不得止者,况其馀众,盖并胁从,茍知全生,岂愿为恶?又曰:人者邦之本,财者人之心,心伤则其本伤,本伤则枝干颠瘁矣。是以兵贵拙速,不尚巧迟,若不靖于本而务救于末,则救之所为,乃祸之所起也。又论闗中形势,以为王者蓄威以昭徳,偏废则危居,重以驭轻,倒持则悖,王畿者,四方之本也。太宗列置府兵,分𨽻禁卫诸府八百馀所,而在闗中者殆五百马,举天下不敌闗中,则居重驭轻之意明矣。承平渐久,武备寖㣲,故禄山窃倒持之柄,一举滔天乾元之后,继有外虞悉师东讨,故吐蕃乘虚深入,先帝避之东游,是皆失居重驭轻之权,忘深根固柢之虑,追想及此,岂不寒心?今朔方太原之众,逺在山东,神策六军之兵,继出闗外,倘有贼臣䧟㓂,黠虏觑邉,未审陛下何以御之?立国之安危在势,任事之济否在人,势茍安则异类同心,势茍危则舟中敌国,陛下岂可不追览往事,惟新令图修偏废之柄,以靖人复倒持之权以固国乎?今□辅之间,徵发已甚,宫苑之内,备卫不全,万一将帅之中,又如朱滔、希烈,窃发郊畿,惊犯城阙,未审陛下复何以备之?臣愿追还神䇿六军节将子弟,明敕泾、陇、邠宁更不徵发,仍罢间架等税,冀已输者弭怨,见处者获寜,则人心不摇,而邦本固矣。上不能用。冬十月,泾原兵过京师作乱,上如奉天,朱泚反,据长安,上发泾原等道兵救㐮城,十月,节度使姚令言河中人将兵五千至京城,军士冒雨寒甚,多携子弟而来,冀得厚赐遗其家,既至,一无所赐,发至滻水,诏京兆尹王翃守宏肱,并州晋阳人犒师惟粝食菜餤,众怒,蹴而覆之曰:吾辈将死于敌而食且不饱,安能以微命拒白刄邪!闻琼林、大盈二库,金帛盈溢,不如相与取之。乃擐甲张旗鼓噪,还趣京城。上遽命赐帛,人一匹,众益怒,射中使杀之,遂入城,百姓骇走,贼大呼告之曰:汝曹勿恐,不夺汝商货僦质矣,不税汝间架陌钱矣!」初,白志贞募禁兵东征,死亡者皆不以闻,但受市井富儿赂而补之,名在军籍,受给赐,而身居市㕓为贩鬻。至是,上召禁兵以御贼,竟无一人至者,乃与太子、诸王、公主自苑北门出,王贵妃以传国寳繋衣中,宦官窦文㻛、霍仙鸣帅宦官左右仅百人,以从,后宫、诸王、公主不及从者什七八。翰林学士姜公辅爱州,日南人叩马言曰:「朱泚尝为泾帅,废处京师,心常怏怏。今乱兵若奉以为主,则难制矣,请召使从行」。上曰:「无及矣」。遂行。贼登含元殿欢噪,争入府库运金帛,姚令言曰:「今众无主,不能持久,朱太尉闲居私第,请相与奉之」。众许诺,乃遣骑迎朱泚入宫,居白华殿,自称权知六军。百官出见泚,或劝迎乘舆,泚不悦。源休以使回纥还,事具前。尝薄怨朝廷,休有口辩,卢把恐其见上得幸,乘其未还,先除光禄卿,故怨。入见泚,为陈成败,引符命,劝之僭逆,群臣不知乘舆所之卢把、白志贞、王翃、陆贽等追及于咸阳,上思桑道茂之言道茂请城奉天见前。乃幸奉天,金吾大将军浑瑊继至,瑊素有威望,众心恃之稍安。检校司空李忠臣、太仆卿张光晟皆欝欝不得志,至是,与工部侍郎蒋镇皆为泚用,泚以司农卿叚秀实久失兵柄,意其必怏怏,遣骑召之,不纳,骑士逾垣入劫之,秀实乃谓子弟曰:吾当以死徇社稷耳!乃往见泚,说之曰:「犒赐不丰,有司之过也,天子安得知之!公宜以此开谕将士,示以祸福,奉迎乘舆,此莫大之功也」。泚不悦。上征近道兵入援,有上言朱泚为乱兵所立,且来攻城,宜早修守备。卢把切齿言曰:朱泚忠贞,群臣莫及,柰何言其从乱,伤大臣心!臣请以百口保其不反。上亦以为然。又闻群臣劝泚奉迎,乃诏诸道援兵至者皆营于三十里外。姜公辅谏曰:「今宿卫军寡,有备无患,若泚奉迎,何惮兵多!上乃悉召援兵入城,卢把白志贞请择大臣入城宣慰,金吾将军吴溆独请行,退而告人曰:食其禄而违其难,何以为臣!吾非不知,往必死,但举朝无蹈难之臣,使圣情慊慊耳」。遂奉诏诣泚,泚杀之。 ,吴溆凑之兄。

司农卿叚秀实谋诛朱泚,不克,死之。秀实与将军刘海宾、泾原将吏何明礼、岐灵岳谋诛朱泚,迎乘舆未发,泚遣韩旻将鋭兵三千,声言迎驾,实袭奉天,秀实谓灵岳曰:事急矣!使灵岳诈为姚令言符令,旻且还,窃其印未至,秀实倒用司农印印符追之,旻得符而还,秀实谓同谋曰:旻还,吾属无类矣,我当直搏泚杀之,不克则死,终不能为之臣也。使海宾明礼阴结死士为应」。旻至,泚令言大惊,灵岳独承其罪而死。泚召李忠臣、源休、姚令言及秀实等议称帝事,秀实勃然起,夺休象笏前,唾泚面,大骂曰:狂贼!吾恨不斩汝万叚,岂从汝反邪!因以笏撃泚,中其额,泚血洒地,海宾不敢进而逸忠臣前助泚,泚得脱走。秀实知事不成,谓泚党曰:「我不同汝反,何不杀我!」众争前杀之,海宾捕得,见杀。明礼从泚攻奉天,复谋杀泚,亦死。上闻秀实之死,恨委用不至,涕泗久之。凤翔将李楚琳杀节度使张镒,降于朱泚。镒性懦缓,好修餙邉幅,不习军事,闻上在奉天,欲迎大驾,具服用货财,献于行在营将李楚琳,尝事朱泚,为泚所厚,行军司马齐映瀛州高阳人。齐抗浣之孙。言于鉴曰:「不去楚琳,必为乱首」。镒命楚琳出屯陇州,楚琳夜与其党作乱,杀镒,自为节度使,降于朱泚。上始以奉天迫隘,欲幸鳯翔,户部尚书萧复曰:「凤翔将卒皆朱泚故部曲,其中必有与之同恶者。臣尚忧张镒不能久,岂得以銮舆蹈不测之渊乎!」上曰:「吾行计已决,试为卿留一日」。明日,闻乱,乃止。齐映、齐抗皆诣奉天,以映为御史中丞,抗为侍御史。孙萧复,字履初,嵩之

朱泚僭号。

朱泚自称大秦皇帝,改元应天。以姚令言、李忠臣为侍中,源休同平章事,蒋镇、樊系、张光晟等拜官有差。立弟滔为皇太弟。泚寻改国号曰汉。源休劝泚诛,剪宗室以絶人望,杀凡七十七人,系为泚撰册文,既成,仰药而死。大理卿蒋沇诣行在为贼所得,逼以官流、絶食称病,潜窜得免之。蒋沇,钦绪 子。

李希烈䧟㐮城。

哥舒曜食尽,奔洛阳,希烈遂䧟㐮城,以冯河清京兆人为泾原节度使。姚令言之东出也,以冯河清为判官,姚况知州事。河清况闻上幸奉天,集将士大哭,激以忠义,发甲兵输行在,城中得之,士气大振。诏以河清为节度使,况为司马。

杀左仆射崔宁。

上至奉天数日,崔宁始至,上喜甚,抚劳有加,宁退,谓所亲曰:「主上聪明英武,从善如流,但为卢把所惑,以至于此!」因澘然出涕,把闻之,与王雄谋䧟之,㑹泚下诏,以宁为中书令,翃诈为宁遗泚书献之,杞谮宁与泚结盟,约为内应,故独后至,上遣中使缢杀之,中外皆称其寃。

李怀光帅众赴长安。

上遣中使告难于魏县,行营诸将相与恸哭,怀光遂赴长安,马燧、李芃引兵归镇,李抱真退屯临洺。朱泚犯奉天。诏韩游瑰灵武人浑瑊拒之。

泚自将逼奉天,军势甚盛。邠宁留后韩游瑰奉诏将兵拒泚,遇于醴泉。游瑰谓监军翟文秀曰:「当急趣奉天,以卫天子」。遂引兵还,泚亦随至。浑瑊与游瑰血战竟日,贼乃退。上与陆贽语,及乱故,深自克责。贽曰:「致今日之患,皆群臣之罪也」。上曰:「此亦天命,非由人事」。贽退,上疏曰:「陛下志一区宇,四征不庭,凶渠稽诛,逆将继乱,兵连祸结,行及三年,行者有锋刃之忧,居者有诛求之困,非常之虞,亿兆同虑,唯陛下穆然凝邃,独不得闻,至使充卒鼓行,白昼犯阙,陛下有股肱之臣,有耳目之任,有諌诤之列,有备御之司,见危不能竭其诚,临难不能效其死,所谓群臣之罪,岂徒言欤?臣又闻之,天所视聴,皆因于人人,事理而天命降乱者,未之有也。人事乱而天命降康者,亦未之有也。自顷征伐颇繁,刑网稍宻,物力竭耗,人心惊疑,上自朝列,下达烝黎,日夕族党,聚谋咸忧,必有变故,旋属泾原叛卒,果如众庶所虞,京师之人,动逾亿计,固非为知冥术,皆聴古书,则明致冦之由,未必尽关天命。臣闻理或生乱,乱或资理,有以无难而失守,有以多难而兴邦。今生乱失守之事,则既往不可复追矣,其资理兴邦之业,在陛下克励而谨俢之而已。

将军高重㨗及泚兵战死,将军髙重㨗与泚骁将李日月战于梁山,注见前破之,乘胜逐北,贼伏兵掩之,斩其首而去,上哭之尽哀,结蒲为首而葬之。泚见其首,亦哭曰:「忠臣也!」束蒲为身而葬之,日月亦战,死于城下,归其尸,其母不哭,骂曰:「奚奴!国家何负于汝而反?死已晩矣!」及泚败,独日月之母不坐。

十一月,以韦皋字城武,京兆万年人。为奉义军节度使。初,泚镇鳯翔,遣将牛云光戍陇州,至是,欲执留后韦皋以应泚,事泄,帅众奔泚,遇泚,遣中使苏玉赍诏书加皋中丞,玉谓之曰:「韦皋,书生也,君不如与我俱之陇州,皋不受命,君以兵诛之,如取孤㹠耳!」云光从之。皋乃先纳苏玉,受其诏书,谓云光曰:「大使茍无异心,请悉纳甲兵,乃可入」。云光易之,输甲兵而入,皋伏甲诛之,筑坛盟将士曰:「李楚琳贼虐,本使既不事,上安能恤下!宜相与讨之」。遣兄平弇诣奉天,诏以陇州为奉义军,擢皋为节度使。

李晟将兵入援。

李晟闻上幸奉天,帅众奔,命张孝忠遣鋭兵六百与俱。晟引兵出飞狐道,注见前。昼夜兼行,上以为行营节度使。李懐光以众五万入援,方雨淖,懐光奋厉军士,倍道进屯蒲城。今同州府蒲城县,西魏置,唐改奉先宋,仍复故名。此云蒲城,盖史臣追叙之文。晟亦自蒲津即蒲津关注见前。济军于东渭桥。其始有卒四千,晟善于抚御,人乐从之,旬月间至万馀人。持神䇿兵马使尚可孤自㐮阳入援,屯蓝田。镇国军兵马使骆元光袭破泚将。何望之军华州,屡败贼兵,贼由是不敢东出。上即以元光为节度使,马燧遣其行军司马王权及其子彚将兵五千屯中渭桥,于是泚党所据惟长安城而已。元尚可孤宇文部别种骆元光,本安息人,宦官骆奉 养以为子,遂冒其姓,后赐姓名曰李元谅。镇国军,上元初置,治华州。

浑瑊击破朱泚、李懐光,败泚兵于醴泉,奉天围解。泚围奉天经月,城中资粮俱尽,时供御才有粝米二斛,每伺贼之休息,夜,缒人于城外,采芜菁根,本草注:芜菁,北人又名蔓菁,其根可食。而进之。泚百道攻城,造云梯,高广数丈,下施巨轮,上容壮士五百人,城中望之,恼惧浑瑊迎其所来,凿地道,积薪蓄火以待之。泚盛兵鼓噪攻南城,韩游瑰引兵严备东北,贼果并兵攻之,推云梯上施湿毡,悬水囊,火炬,矢石所不能伤,贼有登城者。上与浑瑊对泣,群臣惟仰首祝天,上以无名告身千馀通授瑊,使募敢死士御之。时士卒冻馁,又无甲胄,瑊抚御之,激以忠义,皆鼓噪力战。瑊中流矢,进战不辍,㑹云梯,辗地道,即浑瑊所凿。一轮偏䧟不能前,郄火从地中出,亦瑊所书。风势甚盛,须臾,云梯及人皆为灰烬,贼乃引退。于是三门出兵,太子督战,贼徒大败。李懐光自蒲城引兵而西,先遣兵马使张韶以蜡韬表随贼攻城,乘间逾堑抵城下,大呼曰:「我朔方军使也!」乃缒而上。上得表大喜,即令舁韶至城上,欢声如雷。怀光亦败泚兵于醴泉,又败之于鲁店东。按鲁店在乾州。泚闻之惧,遂遁归长安。众以为懐光复三日不至,则城不守矣。泚退,从臣皆贺,汴滑兵马使贾隠林进言曰:「陛下性太急,不能容物,若此性未改,虽朱泚败亡,忧未艾也」。上甚称之。侍御史万俟著开金、商运路,诸道贡赋继至,用度始振。泚至长安,为城守计,不爱金帛以悦将士,加以缮完器械,日费甚广。及长安平,府库尚有馀蓄,见者皆追怨有司之暴敛焉。 金、商、金州,西魏置。今陕西兴安刑是商州,注见前。李懐光至奉天,诏引军还取长安。

李懐光之赴难也,数与人言卢杞、赵赞、白志贞之奸佞,且曰:「天下之乱,皆此曹所为也,吾见上,当请诛之」。杞闻之惧,言于上曰:「懐光勲业社稷,是頼贼徒破胆,皆无守心,若使之乘胜取长安,则一举可以灭贼,此破竹之势也。今听入朝,留连累日,使贼得成偹,恐难图矣!」上以为然,诏怀光直引军屯便桥,与李晟等刻期共取长安,懐光自以数千里赴难,破泚解围,而咫尺不得见天子,意殊怏怏,曰:「吾今已为奸臣所排,事可知矣!」遂引兵行。

曹王皋遣使贡献。

自朱泚作乱,南方藩镇各闭境自守,惟曹王皋数遣使间道贡献。

十二月,贬虑杞、白志贞、赵赞为逺州司马。李懐光顿兵不进,上表暴扬,把等罪恶,众论喧腾,亦咎把等,上不得已,皆贬为司马。

以陆贽为考功郎中。

贽辞曰:行罚先贵近而后卑逺,则令不犯行赏,先卑逺而后贵近,则功不遗望。先録大劳,次徧群臣,则臣亦不敢独辞」。上不许。上问贽以当今切务,贽上疏曰:当今急务,在于审察群情而已矣,群情之所甚欲者,陛下先行之,所甚恶者,陛下先去之,欲恶与天下同而天下不归者,未之有也。理乱之本,系于人心,况当变故危疑之际乎?顷者中外意乖君臣道隔郡国之志不逹于朝廷,闾阎之诚不升于轩陛,上泽阙于下布,下情壅于上闻,智事不知,知事不实,此群情之所甚恶也。夫总天下之 以助聪明,顺天下之心以施教令,则君臣同志,何有不从?逺迩归心,孰与为乱?疏奏旬日,无所施行,贽又上疏曰:臣闻立国之本在乎得众,得众之要在乎见,情在易乾下坤上曰泰,坤下乾上曰否,损上益下曰益,损下益上曰损。夫天在下而地处上,于位乖矣,而反谓之泰者,上下交故也。君在上而臣处下,于义顺矣,而反谓之否者,上下不交故也,上约已而裕于人,人必悦而奉上矣,岂不谓之益乎?上蔑人而肆诸已,人必怨而叛上矣,岂不谓之损乎?是以古先王之居人上也,必以其欲从天下之心,而不敢以天下之人从其欲,陛下以刑威照临,以严法制断,故逺者惊疑而阻命逃死之乱作,近者畏慑而偷容避罪之态,生人各隠情,以言为讳,至于变乱将起,亿兆同忧,独陛下恬然不知,方谓大平可致,陛下以今日之所睹,验往时之所闻,孰真孰虚,何得何失,则事之通塞,备详之矣,人之情伪,尽知之矣!上乃遣中使谕之曰:「朕本性甚好推诚,亦能纳谏,将谓君臣一体,全不堤防,縁推诚信不疑,多被奸人卖弄,今所致患害,反在推诚,且谏官论事,例自矜衒,归过于朕,以自取名,又多雷同,道听涂说,试加质问,遽则辞穷,所以近来不多对人,非倦于接纳也。贽以书对曰:天不以地有恶木而废资生,天子不以时,有小人而废听纳,惟信与诚,有失无补,一不诚则心莫之保,一不信则言莫之行,陛下所谓失于诚信以致患害者,斯言过矣。夫驭之以智则人诈,示之以疑则人偷,上行之则下从,上施之则下报,若诚不尽于已而望尽于人,众必怠而不从矣,不诫于前而曰诚于后,众必疑而未信矣,是知诚信之道,不可斯须而去身,愿陛下慎守而力行之,非所以为悔也。夫仲虺赞扬,成汤不称其无过,而称其改过,吉甫歌诵周宣,不美其无阙而称其补阙,是则圣贤惟以改过为能,不以无过为贵,盖以为智者改过而迁善,愚者耻过而遂非,迁善则其徳日新,遂非则其恶弥积也。谏官不宻,信非忠厚,其于圣徳,固亦无亏,陛下若纳谏不逹,则传之适足增美,陛下若违谏不纳,又安能禁之不传?夫侈言无骄不必用,质言当理不必违,辞拙而效速者不必愚,言甘而利重者不必智。考之以实,处之以终,其用无他,惟善所在,众多之议,足见人情,必有可行,亦有可畏,恐不宜一様轻侮,莫之省纳。陛下又谓试加质问,即便辞穷,臣以为陛下虽穷其辞而未穷其理,能服其口而未服其心也。夫下之情莫不愿逹于上,上之情莫不求通于下,然而下恒苦上之难逹,上恒苦下之难知,若是者何?九弊未去故也。所谓九弊者,上有其六,好胜人,耻闻过,骋辩给,眩聪明,厉威严,恣强愎,是也。下有其三謟谀顾望畏慎是也,上好胜必甘于侫辞,上耻过必忌于直谏,如是则下之谄谀者顺㫖,而忠实之语不闻矣。上骋辩,必剿说而折人,以言上眩,明必臆度而疑人以诈如是,则下之顾望者自便,而切磨之辞不尽矣。上厉威必不能降情以接物,上恣愎必不能引咎以受规,如是则下之畏愞者避辜,而情理之说不申矣。上情不通于下,则人惑而不从其令,下情不通于上,则君疑而不纳其诚诚而不见纳,则应之以悖,令而不见从,则加之以刑,下悖上刑,不亡何待?故谏者多表我之能好,谏者,直示我之能容,谏者之狂诬,明我之能恕,谏者之漏泄,彰我之能从,有一于斯,皆为徽徳,谏者有爵赏之利,君亦有理安之利,谏者得献替之名,君亦得采纳之名,然犹諌者有失中而君无不美,惟恐谠言之不切,天下之不闻如此,则纳諌之徳光矣。上颇采用其言。

李希烈䧟汴滑州。

希烈攻汴州,李勉城守累月,外救不至,将其众万馀人奔宋州,滑州刺史李澄以城降贼。勉上表请罪,上曰:「朕犹夫守宗庙,勉宜自安」。待之如初。希烈遂㧞㐮邑,注见前。江、淮大震。陈少游送款于希烈,遣使结李纳于郓州。

御批歴代通鉴辑览》卷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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