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御批歴代通鉴辑览卷五十一唐
太宗文武皇帝
丁酉
,贞观十一年春正月,以吴王恪帝次子
等为诸州都督、诸王将之官土,赐书戒敕,且曰:「吾欲遗汝珍玩,恐益骄奢,不如得此一言耳」。恪督安州,数出畋猎,颇损居人,侍御史柳范弹奏,恪坐免官。后褚遂良言皇子兴州者多幼稚,未知从政,不若留京师,教以经术,俟其长而遣之。上以为然。 安州注见前柳范解人。褚遂良,字登善,亮之子。
制释奠,以孔子为先圣。
旧制,释奠于太学,以周公为先圣,孔子配飨。至是,房元龄等建议,以孔子为先圣颜,回配飨,诏从之,定律令。
房元龄等先受诏定律令,凡定律五百条,立刑名二十等,比隋律减大辟九十二条,减流入徒者七十一条,削烦去蠧变重为轻者,不可胜纪。又定令一千五百九十馀条,删武徳以来敕格,定留七百条,至是颁行之。自张藴古之死,法官以出罪为戒,时有失入者,又不加罪,上尝问大理卿刘徳威曰:「近日刑网稍密,何也?对曰:此在主上,不在群臣。律文失入减三等,失出减五等。今乃失入无辜,失出获罪,是以史各自免,竞就深文。陛下倘一断以律,则此风立变矣」。上悦,从之,由是断狱平允。 刘徳威,徐州彭城人。
二月,豫为山陵终制。
上以汉世豫作山陵,免子孙,仓卒劳费。又志在俭葬,恐子孙从俗奢靡,自为终制,因山为陵,容棺而已。幸洛阳宫。
上至显仁宫,隋书地理志:寿安有显仁宫,寿安故城在今河南府宜阳县。
官吏以阙储偫被谴,魏徵谏曰:「陛下以储偫谴官吏,臣恐乘风相扇,异日民不聊生,殆非行幸之本意也。昔炀帝讽郡县献食,视其豊俭,以为赏罚,故海内叛之。此陛下所亲见,奈何欲效之乎!」上惊曰:「非公不闻此言」。因谓长孙无忌等曰:「朕昔过此,买饭而食,僦舍而宿,今供顿如此,岂得犹嫌不足乎?至洛阳宫西苑,泛积翠池,顾谓侍臣曰:炀帝作此宫苑,结怨于民,今悉为我有,正由宇文述、虞世基之徒内为謟谀,外蔽聪眀故也,可不戒哉!
三月丙戌朔,日食。
诏行新礼。
房元龄、魏徵所定凡百三十八篇,以王圭为魏王泰师。
上谓泰曰:「汝事圭当如事我」。泰见圭,輙先拜,圭亦以师道自居,圭子敬直尚南平公主。先是,公主下嫁,皆不以妇礼事舅姑。圭曰:「主上钦明,动循礼法,吾受公主谒见,岂为身荣,所以成国家之美耳」。乃与其妻就席坐,令公主执笲行盥馈之礼。是后公主始行妇礼,手笲,音烦竹器,以盛枣栗腏,修盥馈,沃 ,而进食于舅姑。其礼如是。
夏六月,以荆王元景帝之弟
长孙无忌等为诸州刺史,子孙世袭。
秋七月,谷、洛溢,诏百官极言过失。大雨,谷、洛溢入洛阳宫,坏官寺民居,溺死者六千馀人。诏水所毁宫少加修缮,才令可居废明徳宫元圃院,以其材给遭水者,令百官上封事,极言过失。侍御史马周上疏,以为:三代及汉歴年多者八百,少者不减四百,良以恩结人心,人不能忘故也。自是以降,多者六十年,少者才二十馀年,皆无恩于人,本根不固故也。今之户口,不及隋之仆一而给役者,兄去弟还,道路相继,营缮不休,器服华侈,陛下少居民间,知民疾苦,尚复如此,况皇太子生长深宫,不更外事,万岁之后,固圣虑所当忧也。臣观自古百姓愁怨,国未有不亡者,人主当修之于可修之时,不可悔之于既失之后。贞观之初,天下饥歉,斗米直匹绢而百姓不怨者,知陛下忧念不忘故也。今比年丰穰,匹绢得粟十馀斛,而百姓怨咨者,知陛下不复念之,多营不急之务故也。自古以来,国之兴亡,不以蓄积多少,在于百姓苦乐,且以近事验之,隋贮洛口仓而李密因之,东都积布帛而世充资之,西京府库亦为国家之用,至今未尽,夫蓄积固不可无,要当人有馀力然后收之,不可强敛以资敌寇也。夫俭以息人,贞观之初,陛下所亲行也,岂今日而难之乎?欲为长久之计,但如贞观之初,则天下幸甚!又陛下宠遇诸王过厚,亦不可不深思也。魏武帝爱陈思王及文帝即位,遂遭囚禁,然则武帝爱之,适所以苦之也。又百姓所以治安,惟在刺史县令,今重内官而轻州县刺史,多用武臣,或京官不称职,始补外任,边逺之处,用人更轻,所以百姓未安,殆由于此。疏奏,上称善久之,谓侍臣曰:刺史朕当自选县令,宜诏京官五品以上各举一人,朕魏徵上疏曰:人主善始者多,克终者寡,岂取之易而守之难乎?盖以殷忧则竭诚以尽下,安逸则骄恣而轻物,尽下则胡越同心,轻物则六亲离徳,虽震之以威怒,亦皆貎从而心不服故也。人主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将兴缮则思知止,处髙危则思谦降,临满盈则思抑损,遇逸乐则思撙节,在晏安则思后患,防壅蔽则思延纳,疾谗邪则思正已行,爵赏则思因喜而僭,施刑罚则思因怒而滥,兼是十思而选贤任能,则可以无为而治矣。于又曰:陛下欲善之志,不及于昔时,闻过必改,少亏 ,曩日谴罚积多,威怒微厉,乃知贵不期骄,富不期侈,非虚言也。在昔隋之未乱也,自谓必无乱,其未亡也,自谓必无亡,故赋役无穷,征伐不息,以致祸将及身而尚未之寤也。夫鉴形莫如止水,鉴败莫如亡国,伏愿取鉴于隋,去奢从约,亲忠逺佞,以今之无事,行昔之恭俭,则尽善尽美矣。夫取之实难,守之甚易,陛下能得其所难,岂不能保其所易乎? 又曰:今立政致治,必委之君子,事有得失,或访之小人,其待君子也敬而疏,遇小人也轻而狎狎,则言无不尽,疏则情不上通。夫中智之人,岂无小慧,然才非经国,虑不及逺,虽竭力尽诚,犹未免有败,况内怀奸宄,其祸岂不深乎!夫虽君子不能无小过,茍不害于正道,斯可略矣。陛下诚能慎选君子,以礼信用之,何忧不治!不然,危亡之期未可保也。上赐手诏褒羙曰:「得公之谏,朕知过矣。当置之几案,以比弦韦」。
冬十月,以武氏为才人,刘友益曰:书此,谨乱始也。
故荆州都督武士彠女,年十四,上闻其美,召入后宫。戊戌
。十二年春正月,颁氏族志。
上命吏部尚书高士廉等徧贵天下谱谍,质诸史籍,考其真伪,分为九等。先是,山东人士崔、卢、李、郑诸族,自矜地望,凡为婚姻,必多贵财帛,或舍其乡里而妄称名族,或兄弟齐列,而更以妻族相陵,上恶之,故命士廉等考定甲乙士廉等,以黄门侍郎崔民干为第一,上曰:「汉髙祖与萧、曹、樊、灌皆起布衣,至今推仰以为英贤,岂在世禄乎?髙氏偏据山东,梁、陈辟在江南,虽有人物,盖何足言,况其子孙衰替,而犹卬然以门第自负,贩鬻松檟,无复廉耻,不知世人何为贵之?今三品以上,皆以徳行,勲劳文学,致位贵显,彼衰世旧门,何足慕哉!今欲厘正讹谬,舍名取实,而卿曹犹以民干为第一,是轻我官爵而徇流俗之情也」。乃更命刋定,専以今朝品秩为髙下。
皇族为首,外戚次之,崔、卢、李、郑诸族又次之,凡二百九十三姓,千六百五十一家,颁于天下。
二月,帝发洛阳,观砥柱,祠禹庙,遂至蒲州。蒲州刺史赵元楷饰楼观,盛储偫,上怒曰:「此乃亡隋之弊俗也!」
赠隋尧君素为蒲州刺史。君素守河东,事具前。
诏曰:「隋故鹰击郎将尧君素,虽桀犬吠尧,有乖倒戈之志,而疾风劲草,实表歳寒之心。可赠蒲州刺史」。闰月庚辰朔,日食。
帝还宫。
三月,宴五品以上于东宫。时以皇孙生,故宴于东宫。
上曰:「贞观之前,从朕经营天下,元龄之功也。贞观以来,绳愆紏谬,魏徵之功也,皆赐之佩刀。上谓徵曰:朕政事何如往年?对曰:威徳所加,比往年则逺矣,人心恱服,则不逮也」。上曰:「何也?对曰:陛下往以未治为忧,故日新。今以既治为安,故不逮。上曰:「今日所为,亦何以异于往年邪?对曰:「陛下初年恐人不谏,常导之使言,中间恱而从之。今则勉强从之,而犹有难色也」。上曰:「其事可得闻欤?」对曰:「陛下昔欲杀元律师,孙伏伽以为法不当死,陛下赐以兰陵公主,园直百万,或云太厚。陛下云朕即位以来,未有谏者,故赏之,此导之使言也。司户柳雄妄诉隋资,陛下欲誺之纳戴胄之谏而止,是恱而从之也。近皇甫徳参上书谏修洛阳宫,陛下恚之,虽以臣言而罢,勉从之也」。上曰:「非公不能及此,人苦不自知耳」。
夏五月,永兴公虞世南卒,谥文懿。
。世南外和柔而内忠直,上尝称世南有五絶:一徳行,二忠直,三博学,四文辞、五书翰。世南尝献圣徳论,上赐诏曰:「卿论朕太髙,朕何敢当,然卿适睹其始,未睹其终,若朕能慎终如始,则此论可传,不然,恐徒使后世笑卿也」。
冬十一月,置屯营飞骑。
初置左右屯营飞骑于元武门,以诸将军领之。又简飞骑,才力骁健善骑射者,号「百骑,以从游幸。
十二月,以马周为中书舍人。
周有机辩,岑文本常称马君论事,援引事类,扬㩁古今,举要删烦,㑹文切理,一字不可增减,听之靡靡,令人忘倦。
以霍王元轨帝之弟
为徐州刺史。元轨好读书,恭谨自守,举措不妄。与处士刘元平为布衣,交人问元平王所长,元平曰:「无长」。问者怪之,元平曰:「人有所短,乃见所长,至于霍王无所短,何以称其长哉!」
西突厥乙毗咄陆可汗立初,西突厥咥利失可汗前咄陆可汗之弟,先是统叶䕶诸父莫贺咄杀统叶䕶而自立为屈利俟毗可汗,国人不附立,统叶䕶之子咥力特勒为乙毗钵罗肆叶䕶可汗,已而俟毗为莫贺设之子泥孰所杀,肆叶䕶为国人所攻,走死,泥孰立为咄陆可汗。咄陆死,弟同娥设立为沙钵罗咥利失可汗。
分其国为十部,每部酋长各赐一箭,谓之十箭。又分左右厢,左厢号五咄陆,置五大啜,右厢号五弩失毕,置五大俟斤通,谓之十姓。至是,咥利失失,众心为其臣统吐屯所逐走焉耆,寻复得其故地。西部遂立欲谷设为乙毗咄陆可汗,先是,统吐屯将立欲谷设为可汗,㑹统吐屯为人所杀,欲谷设兵亦败,不果立,已而西部竟立之。
中分其地以伊列水,亦曰伊丽水,即今伊犁河,在伊犁地。
为界水,以西属乙毗。咄陆以东属咥利失,已而咥利失之臣俟利发与乙毗咄陆通谋为乱,咥利失穷蹙死,其弟子沙钵罗叶䕶可汗立,谓之南庭乙毗咄陆为北庭。
己亥
十三年春正月,加房元龄太子少师,元龄为太子少师。太子欲拜之,元龄不敢谒见而归,时人羙其有让。先是,中书侍郎岑文本以谷、洛水溢,上书略言「开拨乱之业,其功既难,守已成之基,其道不易,故居安思危,所以定其业也。有始有卒,所以崇其基也」。上深嘉之。及是,上问侍臣:「创业与守成孰难?元龄曰:「草昧之初,与群雄并起角力而后臣之创业难矣。魏徵曰:自古帝王莫不得之于艰难,失之于安逸、守成,难矣。上曰:元龄与吾共取天下,出百死,得一生,故知创业之难徵,与吾共安天下,常恐骄奢生于富贵,祸乱生于所忽,故知守成之难。然创业之难,既已往矣,守成之难,方当与诸公慎之」。元龄等拜曰:「陛下之言及此,四海之福也」。
永宁公王圭卒。谥曰懿。
圭性寛裕,自奉养甚薄,于令三品以上当立家庙,圭祭于寝,为法司所劾,上不问,命有司为之立庙以愧之。
二月,以尉迟敬徳为鄜州,元魏置,今隶陜西。
都督。上尝谓敬徳曰:「人或言卿反,何也?」对曰:「臣从陛下征伐四方,身经百战,今之存者,皆锋镝之馀也。天下已定,乃更疑臣反乎!」因解衣投地,出其瘢痍,上流涕而抚之。上又尝谓敬徳曰:「朕欲以女妻卿,何如?」敬徳谢曰:「臣妻虽陋,相与共贫贱久矣。臣虽不学,闻古人富不易妻,此非臣所愿也」。乃止。
诏内职有阙,选良家有才行者充。尚书奏:「近世掖庭之选,或微贱之族,礼训蔑闻,或刑戮之家,忧怨所积。请自今后宫及东宫内职有阙,皆选良家有才行者以礼聘,其没官,口贱人不得补用」。上从之。
诏停袭封刺史。
上既诏宗室功臣袭封刺史,于志宁以为古今事殊,恐非久安之道,上疏争之。马周亦言:「尧、舜之父,犹有朱均之子,倘有孩童嗣职,万一骄愚,兆庶被殃,国家受败,正欲絶之也,则子文之治犹在,楚庄王事详具前。
正欲留之也,则栾黶之恶已彰,晋士鞅语亦见前。
与其毒害于见存之百姓,宁使割恩于己,亡之一臣矣。然则向所谓爱之者适所以伤之也」。㑹长孙无忌等皆不愿之国,上表固让,乃诏停之。
夏五月,旱,诏五品以上言事。魏徵上疏言:「陛下志业,比贞观之初,渐不克终者有十,谨用条陈,裨万分一。初清浄寡欲,化及荒外,今万里遣使,访求怪珍,一渐也。初䕶民如子,不轻营为,今寖奢肆,轻用民力,二渐也。初役已以利物,今縦欲以劳人,虽忧人之言不絶于口,而乐身之事实切于心,三渐也。初亲君子,逺小人,今重君子也,恭而逺之,轻小人也,狎而近之,近之莫见其非,逺之莫见其是,四渐也。初不贵异物,不作无益,今难得之货,杂然并进,玩好之物,无时而息,五渐也。初求士如渇,今由心好恶,谗佞得行,守道疏间,六渐也。初高居深拱,无田猎毕弋之好,今晨出夕返,驰骋为乐,七渐也。初遇下有礼,群情上达,今诘责细过,忠款不申,八渐也。初孜孜治道,常若不足,今长傲纵欲,无事兴兵,九渐也。初频年霜旱,抚宁户口,死不携贰,今徭役劳弊,百姓之心恐不能如前帖,泰十渐也。
疏奏,上深奬叹报云:「已列诸屏障,朝夕瞻仰,仍録付史官」。
秋七月,立李思摩颉利族人
为突厥可汗。先是,突厥结社率突利之弟
作乱,伏诛。结社率入朝,为中郎将,久不进秩。会上幸九成宫,结社率阴结种人,夜犯御营,折冲孙武开帅众击斩之。
于是言事者多云突厥留河南不便。上乃赐怀化郡王阿史那思摩姓李氏,立以为泥孰俟利苾可汗,赐之鼔纛,使帅其种落还旧部。突厥咸惮薛延陁,不肯出塞。上赐薛延陁玺书,谕令各守土疆,无或逾分。薛延陁奉诏,于是遣思摩帅所部建牙于河北,命赵郡王孝恭等赍册书立之。上谓侍臣曰:「中国,根干也。四夷,枝叶也,割根干以奉枝叶,木安得滋荣!朕不用魏徵言,㡬致狼狈」。
八月辛未朔,日食。
冬十一月,以杨师道字景猷,隋观王雄子。
为中书令,刘洎为黄门侍郎、参知政事。刘友益曰:参知政事之名始此。
十二月,以侯君集为交河大总管,将兵击髙昌。初,高昌王麴文泰多遏絶西域朝贡及拘留中国人,诏令入朝,又不至,与西突厥共击破焉耆。焉耆诉之,上遣使问状。文泰曰:「鹰飞于天,雉伏于蒿,猫游于堂,鼠噍于穴,各得其所,岂不能自生邪?」上怒,欲发兵击之。薛延陁可汗遣使请为乡导。上犹冀文泰悔过,复下玺书以示祸福,徵之入朝,文泰竟称疾不至。至是,乃遣君集及薛万均将兵击之。
太史令傅奕卒。
初,上尝谓奕曰:「佛教元妙可师,卿何独不悟其理?」对曰:「佛书乃中国邪僻之人,窃取庄、老、元谈饰以妖幻之语,用欺愚俗,无益于民,有害于国。臣非不悟,鄙不学也」。上颇然之。及是,年八十五卒。临终,戒其子无得学佛书,又集魏、晋以来驳佛教者为《高识传》,行于世。奕精究术数之书,而终不之信。有僧自西域来,能咒人使立死,复咒即生。上试之验,以告奕,奕曰:「此邪术也。臣闻邪不干正,请使咒臣,必不能行」。上命僧咒奕,奕初无所觉,须臾,僧忽僵仆,遂不复苏。又有婆罗门僧言得佛齿,所击輙碎,长安士女辐辏如市。奕谓子曰:「吾闻有金刚石者,性至坚,物莫能伤,惟羚羊角能破之,汝往试焉」。其子如言叩之,应手而碎,观者乃止。
庚子
十四年春二月,诣国子监上幸国子监观释奠,命祭酒孔頴达讲孝经,赐诸生帛有差。是时上大徵天下名儒为学官,数幸国子监,使之讲论,学生能眀一大经以上皆得补官,增筑学舍千二百间,增学生满三千二百六十员,自屯营飞骑亦给博士,使授以经,有能通经者,听得贡举,于是四方学者云集京师,乃至高丽、百济、新罗、高昌、吐蕃诸酋长,亦遣子弟请入国学,升讲筵者至八千馀人。上以师说多门,章句繁杂,命頴达与诸儒定五经疏,谓之正义,令学者习之。 大经:唐取士,以礼记、春秋左氏传为大经,诗、仪礼、周礼为中经,易、尚书、公羊、谷梁为小经。百济国名马、韩之属,其先以百家济故号焉,今为朝鲜国全罗道。新罗注见前。
三月,流鬼国。杜佑曰:在北海之北。
入贡,流鬼去京师万五千里,重三译而至。上以其使者余,孙愐曰:视遮反,姓也。
志为骑都尉。
夏五月,侯君集灭髙昌,以其地为西州。唐西州交河郡治。前庭,即汉车师前王庭也,注已见前。
高昌王文泰闻唐兵起,谓其国人曰:「唐去我七千里而沙碛,即瀚海也
,居二千里,地无水草,寒风如刀,热风如烧,安能致大军乎?」及闻唐兵临碛石,忧惧发疾卒,子智盛立,刻日将葬,诸将请袭之,侯君集曰:「天子以髙昌无礼,故使吾讨之,今袭人于墟墓之间,非问罪之师也」。于是鼓行而进,诘朝攻之,及午而克智盛出降,高昌麴氏自嘉至智盛凡五世,百三十四年而灭。
君集分兵略地,下其二十二城,户八千四十六。上欲以高昌为州县,魏徵谏曰:「文泰有罪,故王诛加之。今罪人已死,其子又服,宜抚其百姓,存其社稷,复立其子,则威徳被于遐荒,四夷皆悦服矣。若以为州县当复遣兵镇守,劳费不赀,死亡相继,而陛下终不得髙昌撮粟尺帛以佐中国,所谓散有用以事无用也」。上不从,以其地为西州,置安西都䕶府。于是唐地东极于海,西至焉耆,南尽林邑,北抵大漠,皆为州县,凡东西九千五百一十里,南北一万九百一十八里。君集之破高昌也,私其珍寳,将士竞为窃盗,为有司所劾,诏下君集等狱,岑文本上疏曰:「命将出征,茍能克敌,虽贪可赏,若其败绩,虽廉可诛。汉之李广利,隋之韩擒虎,皆负罪谴,卒受封赏。今君集等虽自诖罗网愿,录其微劳,忘其大过,则法虽屈而徳弥显矣」。上乃释之。
以刘仁轨字正,则汴州尉氏人。
为栎阳丞。
初,陈仓折冲都尉鲁宁坐事系狱,自恃高班,慢骂陈仓尉刘仁轨,仁轨杖杀之。州司以闻,上怒,追至长安,将面,诘而斩之。仁轨曰:「鲁宁对臣百姓辱臣如此,臣实忿而杀之」。辞色自若。魏徵侍侧,曰:「隋末百姓强,而陵官吏多如鲁寜之比,隋以是亡」。上乃擢仁轨为栎阳丞。上将幸,司州校猎,仁轨上言:「大稔未获,使农民供猎事治道葺桥,动费一二万工,愿少停旬日,则公私俱济矣」。上赐蠒书嘉纳,迁新安令。
冬十一月,诏「李淳风考定戊寅厯时戊寅,厯以癸亥为十一月朔。李淳风表称古厯分日起于子半。今岁甲子朔冬至,而傅仁均减馀稍多,子初为朔,遂差三刻,用乖天正,请更加考定」。从之,诏更定服制。
礼官奏请加髙祖父母服齐衰五月,嫡子妇服期,嫂叔弟妻夫兄舅皆服小功。从之。
以太常卿韦挺为封禅使。先是,群臣再请封禅,上命秘书监颜师古议其礼,房元龄裁定之。事在十一年。
至是,百官复请,故有是命。明年四月,诏将有事于泰山,㑹星孛太微,褚遂良以东封为言,乃罢。
辛丑
十五年春正月,以文成公主宗室女
嫁吐蕃。先是,吐蕃赞普弃宗弄赞,遣使奉表求婚,上未之许。弄赞遂帅众二十万进寇松州,唐置,今四川松潘卫是。
上命侯君集击败之。弄赞惧,遣使谢罪,因复请婚。上许之。事在十六年。
至是,弄赞遣其大论,吐蕃,国相之称。
禄东赞献黄金珍寳为聘,上嘉禄东赞善应对,欲以琅邪公主外孙叚氏妻之,辞曰:「臣国中有妇,父母所聘,不可弃也。且赞普未得谒公主,陪臣何敢先娶!」上益贤之,然欲抚以厚恩,竟不従其志。
乃命江夏王道宗持节送文成公主于吐蕃。赞普大喜,慕中国衣服仪卫之美,为公主别筑城郭宫室而处之。其国人皆以赭涂面,公主恶之,赞普禁之,亦渐革其猜暴之性,遣其子弟入国学,受诗、书。
夏四月,命太常博士吕才博州清平人。
刋定阴阳杂书,上以近世阴阳杂书讹伪尤多,命太常博士吕才刋定,上之才皆为之叙,质以经史。其叙宅经曰:近世巫觋妄分五姓,如张、王为商,武、庾为羽,以取谐韵,至于以柳为宫,以赵为角,又复不类,或同出一姓,分属宫商,或复姓数字,莫辨徵羽,此则事不稽古,义理乖僻者也。叙禄命曰:禄命之书,多言或中,人乃信之,然长平坑卒未闻共犯三刑,南阳贵士何必俱当六合!今亦有同年同禄而贵贱悬殊,共命共胎,而夭寿更异,此皆禄命不险之著明者也。其叙葬曰:古者卜葬,盖以朝市迁变,泉石交侵,不可前知,故谋之龟筮。近代或选年月,或相墓田,以为穷达夭寿,皆因卜葬所致。按礼,天子、诸侯、大夫葬皆有月数,是古人不择年月也。春秋九月丁巳,葬定公,雨,不克葬,戊午日昃,乃克葬,是不择日也。郑中葬简公司墓之室当路,毁之则朝而窆,不毁则日而窆,子产不毁,是不择时也。古之葬者,皆于国都之北,兆域有常处,是不择地也。今以妖巫妄言,遂于擗踊之际,择地选时,以希富贵。或云辰日不可哭泣,遂莞尔而对吊客。或云,同属忌于临圹,遂吉服不送其亲,伤教败礼,莫斯为甚。识者以为确论音五姓,阴阳家以五音配姓,而定其方向,如赵姓角 ,宜坐丙、向寅之类,三刑如寅,刑已之类六,合如子与丑合之类。
起复于志宁为太子詹事。詹事于志宁遭母丧,起复旧职,太子治宫室,妨农功,好郑、卫之乐,宠昵宦官,役使司驭,不使分番,私引突厥入宫。志宁上书切谏,太子大怒,遣刺客张师政、纥干承基杀之。二人入其第,见志宁寝处苫块,竟不忍杀。
冬十一月,以李世绩为兵部尚书、并州长史。李世绩在州十六年,令行禁止,民夷怀服。上曰:「隋炀帝劳百姓,筑长城以备突厥,卒无所益。朕惟置李世绩于晋阳,而边尘不惊,其为长城岂不壮哉!」因有是命。
薛延陁攻突厥,遣李世绩等将兵讨破之。薛延陁真珠可汗遣其子大度设发诸部兵二十万击突厥,思摩不能御,帅部落入长城、保朔州,遣使告急。诏遣李世绩等分道击之,诸将辞行,上戒之曰:「薛延陁负其强盛,逾漠而南,行数千里,马已疲痩,见利不能速进,不利不能速退。吾已敇思摩,烧剃秋草,彼粮糗日尽,野无所获。卿等俟其将退,与思摩一时奋击,破之必矣」。
十二月,世绩败薛延陁于诺真水胡三省注在云中古城西北
。斩首三千馀级,捕虏五万馀人。大度设脱身走,值大雪,人畜冻死者十八九。世绩还军定襄,薛延陁既败,遣使请婚,上谓侍臣曰:「薛延陁屈强漠北,今御之止有二策,非发兵殄灭之,则与之婚姻以抚之耳」。房元龄曰:「兵凶战危,臣以为和亲便。先是,契苾何力省母凉州,其故部劫之以降,薛延陁、何力不屈,拔佩刀割左耳自誓,㑹有使者自薛延陁来言其状,上即命兵部侍郎崔敦礼、持节使薛延陁,许以新兴公主妻之,以求何力,何力由是得归,遂上言:「薛延陁不可与婚。上曰:「吾已许之,岂可食言?何力因请敕使亲迎,彼必不敢来,则絶之有名。上乃诏幸灵州,与真珠可汗㑹礼,真珠大喜,益搜赋马羊,充聘薛延陁本无库厩调敛诸部不亟集,又度碛乏水草,畜口耗,死过半,失期不至,乃责以聘礼不备,诏絶其婚,停幸灵州上契苾何力铁勒哥楞莫何可汗之孙。崔敦礼,字安 ,咸阳人,新兴公主,帝第十三女,后嫁长孙曦。
壬寅
,十六年春正月,魏王泰上括地志泰好学,司马苏朂说泰以古之贤王皆招士著书,故泰奏请修括地志》,于是大开馆舍,门庭如市,至是上之。泰月给逾于太子。褚遂良上疏曰:「圣人制礼,庶子虽爱,不得逾嫡,所以塞嫌疑之渐,除祸乱之源也。若当亲者疏,当尊者卑,则佞巧之奸,乘机而动矣。今魏王新出阁,宜示以礼」。上从之。上又令泰徙居武徳殿。魏徵曰:「此殿海陵昔尝居之,陛下爱魏王,常欲使之安全,宜每抑其骄奢,不可处之嫌疑之地」。上遽遣泰归第封海陵。元吉追 王号。
夏六月,诏太子用库物,有司勿为限制。诏太子用库物,有司勿为限制。于是太子发取无度,左庶子张元素上太子书曰:「恩㫖未逾六旬,用物已过七万,骄奢之极,孰云过此?苦药利病,苦言利行,伏惟居安思危,日慎一日」。太子恶之,令户奴阴伺击之,㡬毙。
秋九月,以魏徵为太子太师。初,魏徵有疾,上手诏问之,且言:「不见数日,朕过多矣,若有闻见,可封状进来」。徵上言:「比者弟子陵师,奴婢忽主下多轻上,渐不可长」。又言「陛下临朝,常以至公为言,退而行之,未免私僻。或畏人知,横加威怒,欲盖弥彰,竟有何益!
徵宅无堂,上命辍小殿之材以构之,五日而成,仍赐以素屛风、素褥、几杖等,以遂其所尚。徵上表谢,上手诏曰:「处卿至此,盖为黎元与国家,何事过谢!」会上问侍臣以国家急务,褚遂良曰:「太子、诸王宜有定分,此为最急。时太子承乾失徳,魏王泰有宠,群臣日有疑议,故遂良对及之。上乃曰:方今群臣忠直,无逾魏徵,我遣傅太子,用絶天下之疑。乃以徵为太子太师,徵以疾辞,上曰:「知公疾病,可卧䕶之徵」。乃受诏。上尝谓侍臣曰:「朕虽平定天下,其守之甚难」。徵对曰:「臣闻战胜易,守胜难,陛下之言及此,宗庙社稷之福也」。 上尝问徵:「比来朝臣殊不论事,何也?」对曰:陛下虚心采纳,必有言者,凡臣徇国者寡,爱身者多,彼畏罪,故不言耳。 房元龄、髙士廉遇少府少监窦徳素于路,问北门近何营缮,徳素奏之,上怒,让元龄等曰:君但知南牙政事,北门小营缮,何预君事?」元龄等拜谢。魏徵进曰:「元龄等为陛下股肱耳目,于中外事岂有不应知者!使所营者是则当助成之,非则当请罢之。不知何罪而责,亦何罪而谢也?」上甚愧之。 上尝问侍臣曰:「或君乱而臣治,或君治而臣乱,孰愈?」魏徵对曰:「君治则善恶明,赏罚当臣,安得而乱之!茍为不治,纵暴愎谏,虽有良臣,将安所施!」上曰:「齐文宣得杨遵彦,非君乱而臣治乎?」对曰:「彼才能救亡耳,乌足为治哉!」 北门南牙,唐正牙在南,元武门在北南门。公卿出入北门,宦官私人所出入也。
西突厥寇伊州,安西都䕶郭孝恪击败之。西突厥乙毗咄陆可汗既幷沙钵罗叶䕶之众,自恃强,大遣兵寇伊州,郭孝恪击败之。未㡬,乙毗咄陆为其下所逐,乙毗咄陆击破米国不分,虏获与其下,又斩其将泥孰啜,泥孰啜部将胡禄屋袭击之,乙毗咄陆走保白水。胡城距米国。胡三省注:一曰:弥末治末息徳城北 康,居百里。
于是所部诣阙,请更立可汗。上遣使立莫贺咄之子为乙毗射匮可汗。乙毗咄陆奔吐火罗,唐书西域传一曰:土豁罗居葱岭西,乌浒河之南,古大夏地。
冬十一月,高丽泉盖苏文,泉姓,盖苏文名,亦号盖金。
弑其王建武。髙丽东部大人泉盖苏文凶暴多不法,其王及大臣议诛之。盖苏文知之,勒兵尽杀诸大臣,因驰入宫,手弑其王,立王弟子藏为王,自为莫离支,其官如中国吏部兼兵部尚书也。于是号令逺近,専制国事。盖苏文状貌雄伟,身佩五刀,左右莫敢仰视,每出,行前导,长呼人皆奔逬,不避坑谷。
亳州刺史裴思庄奏请伐高丽,上曰:「高丽职贡不絶,为贼臣所弑,朕甚哀之。但山东雕弊,吾未忍言用兵耳」。已而遣使持节册命高藏为辽东郡王。
广州都督党仁𢎞冯翊人
有罪徙钦州。隋置,今属广东廉州府。
髙祖之入关也,党仁𢎞将兵有功。其后歴官,所至有声迹,至是为广州都督,坐赃当死。上欲宥之,召五品以上,谓曰:「法者,人君所受于天,不可以私。今朕私党仁𢎞而欲赦之,是自乱其法,上负于天,欲席藁于南郊,三日日一进蔬食以谢罪」。群臣以为自贬太过,顿首固请。上乃降手诏曰:「朕有三罪:知人不明,一也。以私乱法,二也。善善未赏,恶恶未诛,三也」。于是黜仁𢎞为庶人,徙钦州。
诏议反逆縁坐律。
刑部以反逆縁坐,律兄弟没官为轻,请改从死。敕八座议之,议者皆以为「秦、汉之法,反者夷族,宜如刑部之请。给事中崔仁师驳曰:「古者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奈何以亡秦酷法,变隆周中典!周礼:秋官刑平国用中典。
」上从之。癸卯
。十七年春正月,郑公魏徵卒。谥文贞。
魏徵寝疾,上与太子同至其第,指衡山公主欲以妻其子叔玉。徵薨,命百官赴丧,给羽葆鼓吹,陪葬昭陵。其妻裴氏曰:「徵平生俭素,今葬以羽仪,非其志也」。辞不受,以布车载柩而葬。上登苑西楼,望哭尽哀,自制碑文并为书。石谓侍臣曰:「人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魏徵殁,朕亡一镜矣」。
以张亮郑州,荥阳人。
为洛州都督。侯君集自以有功而下,吏怨望有异志。㑹亮出为洛州,君集谓曰:「我平一国来,逢嗔如屋大,郁郁殊不聊生,公能反乎?与公反」。亮密以闻,上曰:「卿与君集皆功臣,语时旁无他人,若下吏,君集必不服,卿且勿言」。待君集如故。
图功臣于凌烟阁南部新书阁在西内三清殿,画功臣皆北面。
上命图画功臣长孙无忌赵公
、赵郡王孝恭元王
、杜如晦莱成公
、魏徵郑文贞公
、房元龄、梁公
、高士廉、申公
、尉迟敬徳鄂公
、李靖卫公
、萧瑀宋公
叚志元褒忠壮公
、刘𢎞基夔公
、屈突通蒋忠公
、殷开山郧节公
、柴绍谯襄公
、长孙顺徳邳襄公
、张亮郧公
、侯君集陈公
、张公谨郯襄公
、程知节卢公
、虞世南永兴文懿公
、刘政㑹、渝襄公
、唐俭、莒公
、李世绩英公
、秦叔寳胡壮公
等于凌烟阁。胡三省注书:爵不书谥者,其人存。书爵书谥者,其人已卒。
齐州都督齐王佑帝之子
反,伏诛。佑性轻躁,昵近群小,好畋猎,长史权万纪骤谏不听,恐并获罪,乃条佑过失,迫令表首。上以敕书戒之,佑大怒曰:「长史卖我以为功,必杀之!」万纪拘持,佑益急,不听出城门,悉解纵鹰犬,劾其左右数十人。上遣使按之,诏佑入朝。佑杀万纪,驱民入城,缮甲兵楼堞,诏发兵讨之。兵未至,齐府兵曹杜行敏等执佑送京师,赐死。上检佑家文疏,得记室孙处约,谏书嗟赏之,累迁中书舍人。 孙处约,本名道茂,汝州郏城人。
夏四月,太子承乾谋反,废为庶人,立晋王治,帝第九子,即高宗。
为皇太子。贬魏王泰为东莱郡王。
太子承乾,少有躄疾,喜声色畋猎,所为奢靡。居宫中与□小相亵狎,效突厥语及服饰饮食,谓左右曰:一朝有天下,当帅数万骑猎于金城西,然后解发委身思摩,若当一设不居人后矣。
汉王元昌髙祖子。
所为多不法,上数谴责之,由是怨望,太子与之甚善。魏王泰多能有宠,潜有夺嫡之志,折节下士以求声誉。太子畏其逼,阴养刺客纥干承基等谋杀之。吏部尚书侯君集怨望,以太子暗劣,欲乘衅图之,因劝之反。太子大然之,厚赂中郎将李安俨顿邱人。
使为中詗洋州刺史。赵节慈景之子,高祖女,长广公主所生。
驸马都尉杜荷、如晦之子,尚帝女城阳公主。
汉王元昌皆预其谋,割臂为誓,㑹齐王佑反,事连承基,系狱当死。上变告太子谋反,敇大理、中书门下参鞫之,反形已具。上面责承乾,承乾曰:「臣为太子,复何所求!但为泰所图时,与朝臣谋自安之术,不逞之人遂教臣为不轨耳。今若泰为太子,所谓落其度内也。上乃谓侍臣曰:将何以处承乾?群臣莫敢对。通事舍人来济䕶兜之子。
进曰:陛下不失为慈父,太子得尽天年则善矣」。上从之,诏废承乾为庶人,幽之元昌赐自尽。君集、安俨、节荷等皆伏诛。庶子张元素等以不谏诤,免为庶人,独于志宁以数谏见褒。承乾既获罪,魏王泰日入侍奉,上面许立为太子,岑文本、刘洎亦劝之,长孙无忌固请立晋王治,上谓侍臣曰:昨青雀泰小字
投我怀云:臣今日始得为陛下子,臣有一子臣,死之日,当为陛下杀之,传位晋王,朕甚怜之。谏议大夫褚遂良曰:「陛下言大失,愿审思勿误,安有陛下万岁!后魏王据天下,肯杀其爱子,传位晋王者乎!陛下前者以嫡庶之分不明,致此纷纭。今必立魏王,愿先措置晋王,始得安全耳。上流涕曰:「吾不能也!」因起,入宫。魏王泰恐上立晋王,谓之曰:「汝与元昌善,得无忧乎!」治忧形于色,上怪,屡问其故,治以状告。上怃然始悔。立泰之言,因留长孙无忌、房元龄、李世绩、褚遂良谓曰:「我三子承乾佑泰
一弟元昌
所为如是,我心诚无聊赖」。因自投于床,抽佩刀欲自刺,遂良夺刀以授晋王。无忌等请上所欲,上曰:我欲立晋王」。无忌曰:「谨奉诏」。上乃使治拜无忌曰:「汝舅许汝矣!」即御太极殿召群臣谓曰:承乾悖逆,泰亦凶险,诸子谁可立者?众皆欢呼曰:晋王仁孝,当为嗣」。上悦,诏立晋王治为皇太子,时年十六。
谓侍臣曰:「我欲立泰,则是太子之位,可经营而得。自今太子失道,藩王窥伺者,皆两弃之,传诸子孙,永为后法」。乃降泰爵东莱郡王,幽之北苑。府僚亲狎者皆迁岭表。先是,侯君集被收,上谓侍臣曰:「君集有功,欲乞其生,可乎?」群臣不可,上乃泣谓之曰:「与公长诀矣,今而后,惟见公遗像矣!」遂斩之而原其妻子。上尝使李靖敎君集兵法,君集言于丄曰:「靖将反矣」。上问其故,对曰:「靖独教臣以其粗而匿其精,以是知之」。上以问靖,对曰:「此乃君集欲反耳。今诸夏已定,臣之所教,足以制四夷,而君集固求尽臣之术,非反而何?」江夏王道宗尝从容言于上曰:「君集自负微功,耻在房、李之下,以臣观之,必将为乱」。上不之信。至是,上乃谢道宗曰:「果如卿言」。
以太子太保萧瑀、詹事李世绩同中书门下三品。欧阳修曰:同三品之名始此。
诏以长孙无忌为太子太师,房元龄为太傅,萧瑀为太保,李世绩为詹事,瑀、世绩并同中书门下三品。唐书百官志:唐以三省之长、中书令、侍中、尚书令共议国政。其后以太宗尝为尚书令,臣下不敢居其职,遂以仆射为尚书省长官,与侍中、中书令号为宰相。后李世绩以詹事同中书门下三品,谓同侍中、中书令也。至髙宗以后,为宰相者,必加同中书门下三品,虽品髙者亦然。
又以李大亮、于志宁、马周、苏朂、高季辅、张行成、褚遂良皆为僚属。世绩尝得暴疾,方云须灰可疗,上自剪须为之。和药又尝从容谓曰:朕求群臣可托孤者,无以逾公。公往不负李密,岂负朕哉!世绩流涕辞谢,啮指出血宫。黄门侍郎刘洎言:太子宜勤学问,亲师友,今入侍, 闱,动逾旬朔,师保以下接对甚稀。上乃命洎与岑文本、褚遂良、马周更诣东宫与太子游处谈论。 上自立大子,遇物则诲之,见其饭则曰:汝知稼穑之艰难,则常有斯饭矣。见其乘马,则曰:汝知其劳而不竭其力,则常得乘之矣。见其乘舟则曰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民犹水也,君犹舟也,见其息于木下,则曰木从绳则正,后从諌则圣。守上疑太子柔弱,密谓长孙无忌曰:雉奴懦,恐不能 社稷,吴王恪英果类我,我欲立之,何如?无忌固争,以为不可。上曰:公以恪非己之甥耶?无忌曰:太子仁厚,真守文良主。储副至重,岂可数易!」上乃止。雉奴,太子小字。
六月己卯朔,日食。
诏太子知左右屯营兵马事,上谓群臣曰:「吾如治年时,颇不能循常度,治自幼寛厚,谚曰生狼犹恐如羊,冀其稍壮自不同耳」。长孙无忌曰:「陛下神武拨乱之才,太子仁恕,实守文之徳也」。秋七月,贬杜正伦为交州都督。
初,太子承乾失徳,上密谓庶子杜正伦曰:「吾儿果不可教,当来告我」。正伦屡谏,不听,乃以上语告之。承乾表闻,上责正伦,正伦对曰:「臣以此恐之,冀其迁善耳」。及承乾败,正伦左迁交州。
踣魏徵碑
初,魏徵尝荐杜正伦、侯君集有宰相才,至是,正伦以罪黜,君集谋反诛,上始疑徵阿党。又有言徵自録,前后谏辞,以示起居郎褚遂良者,上愈不恱,乃罢叔玉尚主,而踣所撰碑。
房元龄上髙祖今上实录,上谓褚遂良曰:卿知起居注所书可得观乎?对曰:史官书人君言动,备记善恶,庶㡬人君不敢为非,未闻自取而观之也」。上曰:「朕有不善,卿亦记之邪?」对曰:「臣职当载笔,不敢不记」。黄门侍郎刘洎曰:「借使遂良不记,天下亦皆记之矣」。已而上又谓监修国史房元龄曰:「朕欲观国史,以知前日之恶,为后来之戒,公可撰次以闻」。谏议大夫朱子奢上言:「陛下圣徳在躬,独览起居,于事无失,若以此法传示子孙,或有饰非䕶短,史官不免刑诛,则莫不顺㫖,全身千载,何所信乎?」上不从。元龄乃与给事中许敬宗等删为髙祖今上实录,书成,上之。上见书六月四日事,语多微隐,谓元龄曰:昔周公诛管、蔡以安周,季友鸩叔牙以存鲁。朕之所为亦类是矣,史官何讳焉?」即令直书其事。
九月,新罗乞兵伐髙丽,遣使谕之,新罗遣使言百济与髙丽连兵,谋絶新罗入朝之路,乞兵救援,上遣使赍玺书谕之,葢苏文不奉诏使还,上曰:「盖苏文弑君,不可以不讨」。谏议大夫褚遂良曰:「今中原清晏,四夷讋服,陛下之威望大矣,乃欲渡海逺征,小夷万一蹉跌,伤威损望,更兴忿兵,则安危难测也」。李世绩曰:「间者薛延陁入寇,陛下欲发兵穷追,用魏徵之言,遂失机㑹,不然,薛延陁无遗类矣」。上曰:「然,此诚徵之误,朕寻悔之而不欲言,恐塞嘉言之路耳」。于是遂欲自征髙丽,遂良复諌曰:「天下譬犹一身两京,心腹也。州县,四肢也。四夷,身外之物也。髙丽罪大,诚当致讨,但命一二猛将,将四五万众取之,如反掌耳。今太子新立幼稚,诸王陛下所知,一旦弃金汤之全,逾辽海之险,以天下之君轻行逺举,皆臣之所甚忧也」。群臣亦多谏者,上皆不听。
徙故太子承乾于黔州,顺阳王泰泰由东莱徙封顺阳。
于均州。注俱见前。
甲辰
,十八年秋七月,以刘洎为侍中,岑文本、马周为中书令。岑文本既拜还家,有忧色,母问其故,文本曰:非勋非旧,滥荷宠荣,位髙贵重,所以忧惧。语贺客曰:今受吊,不受贺也。上尝谓侍臣曰:朕欲自闻其失,诸公宜直言无隐。刘洎曰:顷有上书不称㫖者,陛下皆面加穷诘,恐非所以广言路。马周曰:陛下比来赏罚,微以喜怒有所高下。上皆纳之。上文学辩敏,群臣言事者引古今以折之,多不能对。刘洎丄书谏曰:以至愚而对至圣,以极卑而对至尊,虚襟以纳其说,犹恐未敢对敡。况动神机,纵天辩,饰辞而折其理,引古以排其议,欲令凡庶何阶应答?且多记损心,多语损气,愿为社稷自爱。上飞白答之曰:非虑无以临下,非言无以述虑。比有谈论,遂致烦多。轻物骄人,恐由兹道。形神志气,非此为劳。今闻谠言虚怀以改施飞白书体也。蔡邕见鸿门匠人 垩帚,遂创造焉」。白,通作「帛」。
九月,以褚遂良为黄门侍郎,参预朝政。上尝问褚遂良曰:「舜造漆器,谏者十馀人,此何足谏?」对曰:「奢侈者,危亡之本。漆器不已,将以金玉为之,忠臣爱君,必防其渐,若祸乱已成,无所复谏矣」。上曰:「然。朕见前世帝王拒谏者多云:业已为之,终不为改,如此欲无危亡得乎?上谓长孙无忌等曰:「人苦不自知其过,卿可为朕明言之」。无忌对曰:「陛下武功文徳,臣等将顺之不暇,又何过之可言?上曰:「朕问公以已过,公等乃曲相谀说,朕欲面举公等得失以相戒而改之,何如?」皆拜谢。上曰:「长孙无忌善避嫌疑,敏于决断,而总兵攻战,非其所长,高士廉临难不改节,当官无朋党,所乏者骨鲠规谏耳。唐俭言辞辨㨗,善和解人,事朕三十年,遂无言及于献替。杨师道性行纯和,而情实怯懦,缓急不可得力。岑文本性质敦,厚持论,恒据经速,自当不负于物。刘洎性最坚,贞有利益,但意尚然诺,私于朋友马周,凡事敏速,直道而言,朕比任使,多能称意。褚遂良学问稍长,性亦坚正,每写忠诚,亲附于朕,譬如飞鸟依人,人自怜之。
冬十月辛丑朔,日食。
帝如洛阳,命房元龄留守。十一月,以张亮、李世绩为行军大总管,诏亲征高丽。
先是,盖苏文贡白金,褚遂良曰:「此郜鼎之类,不可受也」。上从之,而责其使者,悉以属大理。及是,上至洛阳,前宜州刺史郑元璹已致仕,上以其尝从隋炀帝伐髙丽,召问之,对曰:「辽东道逺,粮运艰阻,东夷善守城,攻之不可猝下」。上曰:「今日非隋之比,公但听之」。
乃以张亮为平壤大总管,帅兵自莱州泛海趣平壤,以李世绩为辽东大总管,帅步骑趣辽东,手诏谕天下,以「髙丽盖苏文弑主虐民,今问其罪,以顺讨逆,以治乘乱,何忧不克!」布告元元,勿为疑惧。
十二月,武阳公李大亮卒。谥曰懿。
大亮忠俭恭谨,房元龄每称其有王陵、周勃之节。及是,副房元龄守京师卒,初,大亮为李密所获,其帅张弼见而释之。及大亮贵,求弼,弼为将作丞,自匿不言。大亮遇诸涂而识之,持弼而泣,以家赀遗弼不受,言于上,乞悉以其官爵授之。上为之擢弼为中郎将。时人皆贤,大亮不负恩而多弼之不伐也。大亮卒,遗表请罢髙丽之师,家馀米五斛,布三十匹,亲戚早孤为大亮所养,䘮之如父者十有五人。
故太子承乾卒。
突厥徙居河南,可汗李思摩入朝。思摩自渡河之后,薛延陁数攻之,虽有众十万,不能抚御,其众悉南渡河,处于胜、夏二州之间。思摩遂轻骑入朝,愿留宿卫,上以为右武卫将军。
乙巳
十九年春正月,帝发洛阳。
上自将诸军发洛阳,诏谥殷太师比干曰忠烈,命所司封其墓,春秋祠,以少牢给五户洒扫。至邺,上自为文祭。魏太祖曰:「临危制变,料敌设奇,一将之智有馀,万乘之才不足。
三月,至定州,诏皇太子监国。诏太子监国,留居定州,命太傅高士廉、詹事张行成、庶子高季辅及侍中刘洎、中书令马周同掌机务以辅之。将行,太子悲泣数日,上曰:「为国之要,在于进贤退不肖,赏善罚恶,至公无私。汝当努力行此,悲泣何为!」于是遂发定州。长孙无忌、岑文本、杨师道从上亲佩弓矢,手结雨衣于鞍后。
夏四月,岑文本卒,谥曰宪。
以许敬宗检校中书侍郎。上悉以军中资粮、器械、簿书委岑文本,文本夙夜勤力,精神耗竭,遇暴疾卒,上召许敬宗代之。
五月,帝渡辽,拔辽东城注见前。
六月,攻白岩城在今辽阳州东北
,降之。进攻安市本汉县,故城在今奉天府盖平县东北
败其援兵于城下。先是,李世绩潜师济辽水,攻盖牟城本汉西盖马县,后入髙句丽,今为盖平县,属奉天府
拔之。以其地为盖州
已而张亮以舟师渡海袭卑沙城注见前
,城溃,世绩遂围辽东城,髙丽步骑四万来救江夏,王道宗将四千骑逆击,败之。
车驾次辽泽,泥淖二百馀里,布土作桥以渡,既渡,撤之,以坚士心,进至辽东城下,上见士卒负土填堑,即分其尤重者,自于马上持之,从官争负土致城下,时世绩攻城已十二日,上引精兵㑹之,围其城数百里,纵火登城,高丽力战不能敌,遂克之。以其城为辽城
六月,降白岩城,李思摩中弩矢,上亲吮血,将士闻之,莫不感动。契苾何力击髙丽救兵,挺身陷阵,槊中其腰,尚辇奉御薛万备单骑往救援,何力于万众之中而还,何力气益愤,束疮而战,遂破高丽兵。白岩城既降而中悔,上怒其反覆攻之,约以虏口畀诸将,顷之,复乞降,上将受之,李世绩曰:「士奋而先,贪虏获也。今城垂拔,奈何许䧏以孤战士之心!」上下马谢曰:将军言是也。然纵兵杀人而虏其妻孥,朕所不忍。将军麾下有功者,朕以库物赏之,庶因将军赎此一城耳!世绩乃退。上受其䧏以为岩州
进攻安市。高丽北部耨萨高丽有左右前后内五部,耨萨官名北都督
、延寿、惠真二人名高氏、宗族
帅兵十五万救之。上谓侍臣曰:「延寿若引兵直前,连城为垒,据险食粟,掠吾牛马,坐困吾军,上䇿也。拔众宵遁,中䇿也。不度智能,来与吾战,下䇿也,必成擒矣。高丽有对卢年老习事,谓延寿曰:「秦王内芟群雄,外服戎狄,独立为帝,此命世之才,今举海内之众而来,不可敌也。为吾计者,莫若顿兵不战,旷日持久,分遣奇兵断其运道,粮食既尽,求战不得,欲归无路,乃可胜也」。不从。北对,卢高丽官大对卢 一品。
延寿引军直进。上命阿史那社尔突厥处罗可汗次子
将千骑诱之,兵始交而伪走,高丽相谓曰:「易与耳!」竞进乘之,至安市城东南,依山而陈。上以数百骑乘高观望形势,命李世绩将步骑万五千陈于西岭,长孙无忌将精兵万一千,自山北出狭谷以冲其后,上自将步骑四千为竒兵,挟鼓角,偃旗帜,登北山,敕诸军闻鼔角,齐出奋击。延寿等见世绩,布陈,勒兵欲战,上望见无忌军尘起,命作鼔角,举旗帜,诸军鼓噪并进,延寿等大惧,欲分兵御之,而陈已乱。龙门人薛仁贵名礼,以字行。安都,六世孙。
著白衣,大呼陷陈,所向无敌。大军乘之,高丽兵大溃。延寿、惠真帅众请降,举国大骇。上乃更名所幸山曰驻跸山,即首山在辽阳州西南。
刻石纪功,驿书报太子及高士廉等曰:「朕为将如此,何如?」
秋九月,薛延陁真珠可汗死,子多弥可汗拔灼立。上之伐高丽也,薛延陁遣使入贡,且请发兵助军,上不许。及高丽败于驻跸山,莫离支使说真珠,啖以厚利,真珠慑不敢动,及是卒。初,真珠请分国立其庶长子曵、莽、嫡子拔灼皆为可汗,诏从之。至是,拔灼杀其兄曵莽而自立,自为多弥可汗。
帝攻安市城不下,诏班师。上攻安市,城中望见旌麾,輙乘陴而噪。上怒李世绩,请克城之日,男子尽诛。城中闻之,益坚守,攻久不下,江夏王道宗督众筑土山攻东南,城中增陴以拒。李世绩攻其西,冲车所坏城中,随立木栅以塞其缺,士卒分番交战,昼夜不息。
凡六旬,用功五十万。上以辽左早寒,草枯水冻,士马难久留,且粮食将尽,敕班师,耀兵于安市城下而旋。城主登城拜辞,上嘉其固守,赐缣百匹以励事君。速师渡,遭暴风雪,士卒沾湿多死者。
冬十月,遣使祀魏徵,复立所踣碑,凡征高丽,战士死者㡬三千人,战马死者什七、八。上以不能成功,深悔之,叹曰:「魏徵若在,不使朕有是行也」。命驰驿祀徵,以少牢复立所制碑,召其妻子诣行在,劳赐之。
帝还至营州,注见前。
祭战亡士卒,赎诸军所虏高丽民。上至营州,诏集战亡士卒骸骨,祭以太牢。上自作文,临哭,从臣皆流涕。闻太子奉迎将至,乃从飞骑驰入临榆关。注见前。
道逢太子初,上发定州,指所御褐袍谓太子曰:「俟见汝,乃易此袍耳」。在辽左,虽盛暑流汗,弗之易。至是,太子进新衣,乃易之。诸军所虏高丽民万四千口,安集幽州,将以赏军。上愍其父子夫妇离散,命有司平其直,悉以钱帛赎为民,欢呼之声,三日不息。
十二月,杀侍中刘洎。
初,上将东行,谓侍中刘洎曰:「我今逺征,尔辅太子,安危所寄,宜深识我意」。对曰:「愿陛下无忧大臣有罪者,臣谨即行诛」。上以其妄发,怪之。及上还,不豫,洎色悲惧,谓同列曰:「疾势如此,圣躬可忧」。或谮于上曰:「洎言国家事不足忧,但当辅幼主,行伊、霍故事,大臣有异志者诛之,自定矣」。上以为然,诏赐自尽。
以马周摄吏部尚书。
周以四时选为劳,复请十一月选,至三月毕,从之丙午
二十年春正月,遣大理卿孙伏伽等巡察四方,遣大理卿孙伏伽等二十二人以六条胡三省注用汉六条也。
巡察四方,伏伽等多所贬黜,其人诣阙称寃者,前后相属。上令褚遂良类状以闻,上亲临决,以能进擢者二十人,以罪死者七人,流以下除免者数百千人。帝还京师。
初,上攻安市城,江夏王道宗请以偏师径趋平壤。道宗曰:高丽倾国以拒吾师,平壤之守必弱,愿假臣精兵五千,覆其根本,则数十万众可不战而降矣。
上不听。及还,上谓李靖曰:「吾以天下之众困于小夷,何也?」靖曰:「此道宗所解」。上顾问道宗,具陈前语。上怅然曰:「当时匆匆,吾不忆也」。
三月,诏皇太子听政。
上疾未全平,欲専保养,诏太子间日听政于东宫,既罢,则入侍药膳,不离左右。褚遂良请遣太子旬日一还东宫,与师傅讲论,从之。
杀刑部尚书张亮。
人告亮有反谋,上命按之。亮不服,命百官议其狱,皆言亮反当诛,独将作少监李道裕言亮反形未具,不当死。上不听,斩之。后歳馀刑部侍郎缺,上曰:「朕得其人矣。往者李道裕议张亮狱,朕虽不从,至今悔之」。遂以为刑部侍郎。
闰月癸巳朔,日食。
夏五月,高丽遣使谢罪,却之。高丽王藏及莫离支盖金即盖苏文。
遣使谢罪,并献二美女。上以师还之后,金益骄恣,表辞诡诞,待使者倨慢屡违。诏攻新罗,诏勿受其朝贡,复议讨之。
秋八月,帝如灵州,遣李世绩击薛延陁,降之。敕勒诸部遣使请吏。
薛延陁多弥可汗猜褊好杀,废弃父时,贵臣専用已所亲昵,国人不附。回纥诸部击之,大败。上诏江夏王道宗等将兵分道并进,国中惊扰,多弥出走,回纥杀之,尽据其地。馀众西走,犹七万馀口,共立真珠兄子。咄摩支遣使奉表,请居郁督军山之北,诏遣使安集之。敕勒九姓酋长闻咄摩支来,皆惧。朝议亦恐其为碛北之患,乃遣李世绩图之。上自诣灵州招抚世绩至郁督军山,咄摩支降。道宗兵既度碛,薛延陁拒战,道宗击破之。遣使招谕敕勒诸部。其酋长皆喜,请入朝。驾至浮阳,胡三省注当作「泾阳」。 泾阳注见前。
回纥等十一姓各遣使归命,乞置官司。上大喜,遣使纳之,诏曰:「朕聊命偏师,遂擒颉利,始宏庙略,巳灭延陁、铁勒百馀万户,请为州郡。混元以降,殊未前闻,宜备礼告庙,仍颂示普天」。上为诗曰:「雪耻酬百王,除凶报千古,勒石于灵州」。明年,回纥诸部皆来朝请吏,诏以为六府一州,各以其酋长为都督、刺史,诸酋长请以回纥以南,突厥以北开一道,谓之参天可汗道,置六十八驿,许之。于是北荒悉平。然回纥吐迷度已私自称可汗,官号皆如突厥故事。
冬十月,贬萧瑀为商州刺史。瑀性狷介,与同僚多不合。尝言房元龄等朋党不忠,但未反耳。上不听。瑀内不自得,因自请出家。既而悔之,上以瑀反覆不平,诏曰:「朕于佛教,非意所遵。梁武、简文,穷心释氏,社稷为墟,报施之徵,何其谬也!瑀践覆车之馀轨,袭亡国之遗风,自请出家,寻复违异,岂具瞻之量乎!」贬商州刺史。后瑀卒,太常议谥曰德,尚书议谥曰「肃」,上曰:「谥」者,行之迹当得其实。可谥,贞𥚹,子鋭嗣。
十二月,帝生日罢宴乐。
上谓长孙无忌等曰:「今日吾生日世,俗皆为乐,在朕翻成伤感。今君临天下,富有四海,而承欢膝下,永不可得,此子路所以有负米之恨也。见《家语》。
诗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奈何以劬劳之日更为欢乐乎!」因泣数行下,左右皆悲。
幸房元龄第。
元龄尝以微谴归第,褚遂良谏曰:「元龄翼赞圣功,冒死决策,选贤立政,勤力为多,自非罪在不赦,不可遐弃。若以其衰老,亦当退之以礼」。上然之,因幸芙蓉园,在咸宁县南。雍录园,本古曲江地,隋文帝恶其名曲,改曰「芙蓉
。元龄敕子弟泛扫门庭,曰:「乘舆且至」。有顷,上幸其第,因载元龄还宫丁未
。二十一年春正月,诏以来年仲春有事于泰山已而以河北水灾,遂罢
。
以牛进达、李世绩为行军大总管,伐高丽。上将复伐高丽,朝议以为:「高丽依山为城,攻之不可猝拔。前大驾亲征,国人不得耕种,大半乏食。今若遣偏师更迭扰其疆场,使彼疲于奔命,释耒入堡,数年之间,千里萧条,则人心自离,鸭绿以北,可不战而取矣」。上从之,遣牛进达、李世绩水陆并进以讨之。是年五月,世绩破南苏城,七月进逹拔石城,乃皆还。明年正月,复遣薛万彻从海道入万彻,渡鸭绿水,斩其梁帅而还。县南苏,汉高句骊地有南苏水城,因此名,今为宁海。 属奉天府。石城在今盖平县东北石城山上。
夏四月,以李素立为燕然都䕶。
置燕然都䕶府,其后更名瀚海,又曰:安北迁徙不常,最后移治天徳军,在今吴喇忒旗西北黄河北岸。
以李素立为之统,瀚海等六府回纥及多览葛等
、皋、兰等七州浑及斛薛等。
素立抚以恩信,夷落怀之,共率马牛为献,素立惟受其酒一杯,馀悉还之。上问侍臣曰:「自古帝王虽平中夏,不能服戎狄,朕才不及古人而成功过之,何也?群臣称颂功徳,上曰:不然,朕所以能及此者,止由五事耳。自古帝王多疾胜已者,朕见人之善,若已有之,人之行能不能兼备,朕常弃其所短,取其所长,人主往往进贤,则欲置诸懐,退不肖,则欲推诸壑,朕见贤者则进之,不肖者则怜之。人主多恶正直,阴诛显戮,无代无之。朕践阼以来,正直之士比肩于朝,未尝黜责一人,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独朕爱之如一,故其部落皆依朕如父母。此五者,朕所以成今日之功也。
五月,帝如翠微宫。
先是,上得风疾苦,京师盛暑,命修终南山太和废宫髙祖建
为翠微宫,至是幸之,进士张昌龄献翠微宫颂,上爱其文,命于通事舎人里供奉,初,昌龄与王公治皆有文名,考功员外郎王师旦知贡举,黜之,上问其故,师旦曰:「二人文体轻薄,终非令器,若置之髙第,恐后进效之,伤陛下雅道」。上善其言。
骨利干注见前。
遣使入贡。
骨利干于铁勒诸部为最逺,昼长夜短,日没后,天色正曛,煮羊胛适熟,日已复出矣。
立皇子明为曹王。
曹王明母杨氏,巢刺王之妃也,有宠于上。文徳皇后之崩也,欲立为皇后,魏徵谏曰:「陛下方比徳唐、虞,奈何以辰嬴自累?」乃止。寻以明继元吉后。
冬十一月,突厥车鼻可汗遣入贡。车鼻本突厥同族,颉利之败,诸部欲立之。时薛延陁方强,车鼻不敢当,帅众归之。薛延陁以车鼻贵种,有勇略,恐其为后患,欲杀之。车鼻逃去,建牙金山之北,自称可汗。突厥馀众稍归之。及薛延陁败,车鼻势益张,遣子入见,又请入朝,遣使徵之,车鼻不至。
戊申
二十二年春正月,作《帝范》以赐太子,上作《帝范》十二篇以赐太子曰:君体、建亲、求贤、审官、纳谏、去谗、戒盈、崇俭、赏罚、务农、阅武」、崇文,且曰:「修身治国,备在其中,一旦不讳,更无所言矣。夫成迟败速者,国也。失易得难者,位也。可不惜哉,可不慎哉!」中书令马周卒。
上亲为调药使,太子临问,周疾甚,取奏草悉焚之,遂卒。
结骨即黠戞斯,古坚昆国也。地当伊吾之西焉者,北白山之旁。汉郅支单于都,此后得其地者讹为结骨,亦曰纥扢斯,最后谓之黠戞斯。
俟利发入朝。
结骨人皆长大,赤发緑睛,自古未通中国,至是,其俟利发,其君之称。
失钵屈阿栈其君之名。
来朝,请除一官,诏以为坚昆都督。是时四夷君长争入献见,每元正朝贺常数百千人,上曰:「汉武帝穷兵三十馀年,所获无㡬,岂如今日绥之以徳,使穷发之地尽为编户乎?」
帝如玉华宫在今鄜州宜君县
。
上营玉华宫,务为俭约,惟寝殿覆瓦,馀皆茅茨,然所费已巨亿计充容九嫔之一
徐恵孝徳之女
上疏,其略曰:今东征髙丽,西讨龟兹,以有尽之农功,填无穷之巨浪,图未获之他众,丧已成之我军,地广非常安之术,人劳乃易乱之源。又曰:「作法于俭,犹恐其奢,作法于奢,何以制后?
上善其言,甚礼重之。
三月,故隋后萧氏卒。
诏复其位号,谥曰愍,使三品䕶葬江都。夏五月,遣右卫长史王元策使天竺,唐书西域传:天竺曰国,或曰摩伽陀或婆罗门。去京师九千六百里,居葱岭,南分东、西、南、北、中五天竺,南天竺,濒海,北天竺,距雪山,东天竺际海,与扶南、林邑接。西天竺与罽宾、波斯接,中天竺在四天竺之㑹,都城曰茶鎛,和罗城也。
因袭击之,执其王以归。
初,中天竺兵最强,四天竺皆臣之,王元䇿奉使至其国,㑹其王卒,其臣阿罗那顺自立,发兵攻元䇿,元䇿脱身宵遁,抵吐蕃西境,徵邻国兵吐蕃、泥婆国即泥婆罗国,在吐蕃之西乐陵川
,皆遣兵赴之,元䇿帅之,进至中天竺,连战三日,大破城邑聚落,降者五百八十馀所,俘阿罗那顺以归。
杀华州刺史李君羡。
太白屡昼见,太史占云女主昌」,民间又传秘记云:「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上恶之,以武卫将军李君羡小字五娘,而官称封邑,皆有武字,君羡,武安人,封武连县公。
出为华州刺史。御史复奏君羡谋不轨,上遂诛之。上尝密问太史令李淳风:秘记所云信有之乎?」对曰:「臣仰稽天象,俯察厯数,其人已在宫中,自今不过三十年,当王天下,杀唐子孙殆尽,其兆既成矣」。上曰:「疑似者尽杀之,何如?」对曰:「天之所命,人不能违也。王者不死,徒多杀无辜。且自今以往三十年,其人已老,庶㡬颇有慈心,为祸或浅,今借使得而杀之,天或生壮者,肆其怨毒,恐陛下子孙无遗类矣」。上乃止。
司徒梁公房元龄卒。谥文昭。
元龄留守京师,疾笃,上徵赴玉华宫,肩舆入殿,相对流涕,因留宫下,候问不絶,元龄谓诸子曰:「吾受主上厚恩,今天下无事,惟东征无已,群臣莫敢谏,吾知而不言,死有馀责。乃上表谏,略言: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陛下威名功徳,亦可足矣,拓地开疆,亦可止矣。且陛下每决一重囚,必令三覆五奏,膳素止乐者,重人命也,今驱无罪之士卒,委之锋刅之下,使之肝脑涂地,独不足惩乎?向使髙丽,违失臣节,诛之可也,侵扰百姓,灭之可也,他日能为中国患,除之可也。今无此三条,而坐烦中国,内为前代雪耻,外为新罗报雠,岂非所存者小,所损者大乎?愿陛下许高丽自新,焚凌波之船,罢应募之众,自然华夷庆赖,逺肃迩安,臣旦夕入地,倘䝉録北,哀呜死,且不朽」。
上览表曰:「病势如此,尚能忧我国家」。乃自临视,握手与诀,悲不自胜,遂卒。
秋八月己酉朔,日食。
冬十月,帝还宫。
雅眉卭州雅州,隋置,今为府,属四川。眉州,唐置卭州,梁置二州,今俱隶四川。
獠反。初,上以高丽困弊,议以明年发三十万众,一举灭之,或以剑南隋末无寇属者,辽东之役又不预徵发,百姓富庶,宜使造舟,上从之,遣使发民造船,役及山獠。于是三州獠反,发陇右、峡中兵二万馀人以击之,蜀人苦造船之役,州县督迫严急,民至卖田宅鬻子,女不能供,谷价踊贵,剑外骚然。
十二月,阿史那社尔等击龟兹,执其王布失毕、龟兹王诃黎布失毕,寖失臣礼,侵渔邻国,上怒,诏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郭孝恪等将兵击之,社尔引兵自焉耆之西趣龟兹北境,分兵为五道,出其不意,焉耆王奔龟兹,社尔遣兵击斩之,进屯碛口。龟兹王布失毕及相那利战败,走保都城,社尔进军逼之,拔其城,使郭孝恪守之,布失毕走保拨换城龟兹,城名
,社尔追擒之。那利收合馀烬,潜引西突厥之众,袭杀孝恪。骁卫将军曹继叔等击那利,获之,社尔破其大城五,遣使谕降七百馀城,立王弟叶䕶为王,西域震骇,社尔勒石纪功而还。
己酉
二十三年春三月,帝有疾,诏太子听政。夏四月,帝如翠微宫。
五月,以李世绩为叠州,后周置,隋废,唐复置故城在今洮州卫邉外。
都督。上谓太子曰:「李世绩才智有馀,然汝与之无恩,我今黜之。若其即行,俟我死,汝用为仆射,亲任之。若徘徊顾望,当杀之耳」。乃左迁世绩为叠州都督。世绩受诏,不至家而去。
卫公李靖卒。谥曰景武。
靖病甚,上幸其第,流涕曰:「公乃朕生平故人,今疾若此邪!」卒,赠司徒。
帝崩,长孙无忌、褚遂良受遗诏辅太子还宫发丧,罢辽东兵。
上苦痢増剧,太子昼夜不离侧,或累日不食,发有变白者。上召长孙无忌、褚遂良入卧内,谓之曰:「太子仁孝,善辅导之」。谓太子曰:「无忌、遂良在,汝勿忧天下」。又谓遂良曰:「无忌尽忠于我,我有天下,多其力也,我死勿令谗人间之」。仍令遂良草遗诏。有顷上崩,秘不发丧。无忌等请太子先还,飞骑劲兵及旧将皆从大行御马舆继至,发丧,宣遗诏,罢辽东之役及诸土木之功。四夷入仕及朝贡者数百人,闻丧皆恸哭,剪发𠢐面割耳,流血洒地。
六月,太子即位。是为髙宗。
太子初即位,召朝集使谓曰:「事有不便于百姓者悉宜陈,不尽者更封奏」。自是,日引刺史十人入合,问以百姓疾苦。及其政治,长孙无忌、褚遂良同心辅政,故永徽之治,百姓阜安,有贞观之遗风。
以长孙无忌为太尉,李绩时太宗二名俱讳,故称李绩。
为开府仪同三司,并同三品。
秋八月,地震。
晋州尤甚,压杀五千馀人,葬昭陵。在西安府醴泉县东北。
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请殉葬,上遣人谕以先㫖,不许。蛮夷君长为先帝所擒服者颉利等十四人,皆琢石为象,列于北司马门内。
范氏祖禹曰:太宗以武拨乱,以仁胜残,其材略优于汉高而规模不及也,恭俭不若孝文而功烈过之矣。迹其本性强悍,勇不顾亲,而能畏义好贤,屈已从谏,刻励矫揉,力于为善,此所以致贞观之治也。
九月,以李绩为左仆射。胡三省曰:行先帝之治命也。
冬十二月,诏濮王泰泰于贞观二十一年徙封濮王。
开府,置僚属高宗皇帝。
庚戌
,永徽元年春正月,立妃王氏并州,祁人思政之孙
为皇后。秋九月,右骁卫郎将高侃击突厥车鼻可汗,擒之。初,太宗以车鼻可汗不入朝,遣高侃发兵讨之。至是,侃至阿息山,车鼻发,诸部兵皆不应,遂以数百骑走。侃追获之,送京师,献于庙社及昭陵而赦之。置狼山都督于郁督军山,统其馀众。于是突厥诸部尽为内臣,置单于、瀚海二都䕶府,宋白曰:振武军,旧为单于都䕶府,即汉定襄郡之盛乐也。瀚海都䕶后移于回纥本部 盛乐,注见前。
十都督二十二州分统之。冬十月,以褚遂良为同州刺史。
监察御史韦思谦名仁约,以字行,郑州阳武人。
劾奏遂良抑买人地,左迁同州刺史。
辛亥
二年秋七月,西突厥贺鲁逹头可汗从曾孙
叛,自立为沙钵罗可汗,寇庭州,贞观中置,汉车师后王庭也。元和志:州东至西州五百里。
诏武候大将军梁建方等讨之。考唐书西突厥传不言贺鲁杀射匮,通鉴亦但言击破射匮,纲目于是条纲书贺鲁杀射匮,目云西击射匮,灭之,未知何据。今依唐书、通鉴改。
初,西突厥乙毗咄陆可汗既奔吐火罗,事具前。
其叶䕶阿史那贺鲁以众内属,诏以为瑶池都督。处庭州之莫贺城
。贺鲁招集离散,庐帐渐盛,闻太宗崩,遂击破乙毗。射匮可汗,建牙于千泉,即石国千泉注见前。
自称沙钵罗可汗,统有咄陆、弩失毕十姓胜兵数十万,与乙毗咄陆连兵处,月、处密皆西突厥别部
及西域诸国多附之,至是进寇庭州,攻陷金岭城,唐书地理志:西州交河县北行经柳谷,度金沙岭至北庭都䕶城。
诏梁建方、契苾何力发兵三万及回纥五万骑以讨之,贺鲁之叛,处月朱邪孤注与之连兵。明年,梁建方等击孤注,斩之。又二年,乙毗咄陆死,其子真珠叶䕶击破沙钵罗,已而复为沙钵罗所并。
冬十一月,诏献鹰隼犬马者罪之。壬子。
三年春二月,御安福门楼观百戏。上谓侍臣曰:「朕旧闻胡人善为击鞠,王幼学曰:击鞠,犹今言打球,谓骑而以杖击之。
尝一观之,昨初升楼,即有群胡击鞠,意谓朕笃好之也。帝王所为,岂宜容易!朕已焚此鞠,冀杜胡人窥望之情,亦因以自戒」。
秋七月,立陈王忠,后宫,刘氏所生。
为皇太子。王皇后无子,其舅柳奭字子邵,解人时为中书令。
为后谋以忠母微贱,劝后请立为太子,上从之。
冬十一月,濮王泰卒。子欣嗣癸丑。
四年春二月,散骑常侍房遗爱元龄次子。
及高阳公主谋反,伏诛,遂杀荆王元景、吴王恪、流宇文节等于岭表。初,房遗爱尚太宗女高阳公主,公主骄恣,与浮屠辩机等私通,事觉怨望,遂使掖庭令陈元运伺宫省禨祥遗爱亦与驸马都尉薛万彻、尚髙祖女丹阳公主。
柴令武绍之子尚太宗女巴陵公主。
谋奉荆王元景为主以举事。至是,公主谋黜遗爱兄,遗直封爵,使人诬告遗直罪。上令长孙无忌鞫之,更获遗爱及主反状,吴王恪有文武才,素为物情所向,太宗欲立之,无忌固争而止,事见前。
遂与无忌相恶,无忌欲因事诛之,遗爱因言与恪同谋,冀得免死。于是遗爱、万彻、令武皆斩元景。恪、髙阳、巴陵公主并赐自尽。恪且死,骂曰:「长孙无忌窃弄威权,构害良善,宗社有灵,当族灭不久!」宇文节、江夏王道宗执失思力,并坐与遗爱交通,流岭表。道宗素与无忌及褚遂良不协,故得罪,罢元龄配飨。
甲寅
,五年春三月,以太宗才人武氏为昭仪。刘友益曰:志祸始也。
初,萧淑妃有宠,王皇后疾之。上之为太子也,入侍太宗,见才人武氏而悦之。太宗崩,武氏随诸嫔御出为尼,忌日,上诣寺行香,见之泣,后闻之,阴令长发纳之后宫,欲以间淑妃之宠。武氏巧慧多权数,初入宫,屈体事后,后数称其美,未㡬大幸,拜为昭仪,后及淑妃宠皆衰,更相与谮之,上皆不纳。昭仪欲追赠其父而无名,故托以褒赏功臣,徧赠屈突通等,而武士彟预焉
。
夏闰四月,帝在万年宫。即九成宫,永徽二年更名。
夜,大水,上在万年宫,夜,大雨,山水冲元武门,此万年宫之元武门。
卫士皆走。郎将薛仁贵曰:「天子有急,敢畏死乎!」登门桄读如肱门上横木。
大呼以警宫内。上遽出乘高,俄而水入寝殿,漂溺三千馀人。
胡氏寅曰:「高宗即位,地震晋阳,武氏入宫,水入寝殿,高宗既视之漠然,大臣亦无以恐惧修省告者何?人谋之忽,不如天意之昭也」。
六月,恒州大水。
滹沱溢,漂溺五千馀家。
冬十月,筑长安外郭。
雍州参军薛景宣上言:「汉惠帝城长安,寻宴驾,今复城之,必有大咎」。于志宁等以景宣言涉不顺,请诛之。上曰:「景宣虽狂妄,若得罪,恐絶言路。遂赦之。上尝谓宰相曰:「闻所在官司行事互观颜面,多不尽公」。长孙无忌对曰:「此岂能无,然亦不至肆情曲法,至于小小收取人情,恐陛下亦不能免」。上嘉之,为上尝出畋,遇雨,即问谏议大夫谷那律曰:油衣若 则不漏」。对曰:「以瓦为之,必不漏」。上恱为之罢猎,谏引驾卢文操盗左藏物,上命诛之。谏议大夫萧钧 曰:「文操情实难原,然法不至死。上乃免之。顾侍臣曰:此真谏议也。论上尝谓五品以上曰:「顷在先帝左右,见五品以上 事,或仗下而陈,或退上对事,终日不絶,岂今日独无事邪?何公等皆不言也」。 谷那律,魏州昌乐人。萧钧,瑀从子。
大稔。
洛中粟米斗两钱半,秔米斗十一钱。隋开皇中,户八百七十万,今三百八十万。
以长孙无忌子三人为朝散大夫。王皇后、萧淑妃与武昭仪更相谮诉,后不能曲事上左右,昭仪伺后所不敬者,必倾心与相结,由是后及淑妃动静,昭仪必知之,皆以闻于上,后宠虽衰,然上未有意废也。㑹昭仪生女,后怜而弄之,后出昭仪,潜扼杀之。上至昭仪阳,欢笑发被视之,女已死矣,即惊啼,问左右,左右皆曰:「皇后适在此!」上大怒曰:「后杀吾女!」昭仪因泣数其罪,后无以自明,上由是有废立之志,又恐大臣不从,乃与昭仪幸长孙无忌第,酣饮极欢,拜无忌宠姬子三人,皆为朝散大夫,仍载金寳缯锦十车,以赐无忌。上因从容言皇后无子,以讽无忌,无忌对以他语,上与昭仪皆不恱而罢。礼部尚书许敬宗亦数劝无忌,无忌厉色折之。
乙卯
六年夏五月,以韩瑗字伯玉,京兆三原人。
为侍中,来济为中书令。唐因隋制,后宫有贵妃、淑妃、徳妃、贤妃,皆视一品。
上欲特置宸妃,以昭仪为之。韩瑗、来济谏,以为故事无之,乃止。
秋七月,贬吏部尚书柳奭为荣州,唐置,今为县,属四川嘉定府。
刺史奭以皇后舅累迁中书令。已而后宠衰,奭内不自安,请解政事,遂罢为吏部尚书。至是,武昭仪诬后与其母柳氏为厌胜,禁不得入宫,因并贬奭。
以李义府瀛州饶阳人。
为中书侍郎。
中书舍人李义府为长孙无忌所恶,左迁壁州,唐置宋省,故城在今四川保宁府通江县。
司马义府问计于中书舍人王徳俭,许敬宗甥瘿而智,善揣事。
徳俭曰:「上欲立武昭仪,恐宰官异议,君能建策立之,则转祸为福矣」。义府然之,叩合表请,上恱留之,超拜中书侍郎。于是卫尉卿许敬宗、御史大夫崔义元、东武城人逞之后。
中丞袁公瑜,皆潜布心腹于昭仪矣。
八月,始置员外同正官,员外同正自此始。
以裴行俭字守约,仁基子。
为西州。注见前。
长史、长安令裴行俭闻将立武昭仪,以国家之祸必由此始,与长孙无忌、褚遂良私议其事。袁公瑜闻之,以告昭仪母杨氏,行俭坐左迁。
九月,贬右仆射褚遂良为潭州,隋置,今湖南长沙府是
都督。上召长孙无忌、李绩、于志宁、褚遂良入内殿,遂良曰:「今日之召,多为中宫,上意既决,逆之必死。太尉元舅,司空功臣,不可使上有杀元舅功臣之名。遂良起于草茅,无汗马之劳,致位至此,且受顾托,不以死争之,何以下见先帝?」绩称疾。无忌等入,上曰:「武昭仪有子,欲立为后,何如?」遂良对曰:皇后名家子,先帝为陛下娶之。临崩,执陛下手谓臣曰:朕佳儿佳妇,今以付卿,非有大故,不可废也。上不悦而罢。明日又言之,遂良曰:陛下必欲易后,请择令族,何必武氏!武氏经事先帝,众所共知。万代后谓陛下为何如?臣今忤陛下意,罪当死。因执笏于殿阶叩头流血曰:还陛下笏,乞放归田里。上大怒,命引出。昭仪在帘中大言曰:何不扑杀此獠!无忌曰:遂良受先朝顾命,有罪不可加刑,于志宁不敢言!韩瑗因泣涕极谏,上不纳。瑗又上疏曰:妲己倾殷,褒姒灭周,每览前古,常兴叹息,不谓今日尘黩圣代,陛下不用臣言,臣恐宗庙不血食矣。来济上表曰:王者立后,上法乾坤,必择礼教名家,幽闲令淑,副四海之望,称神祇之心。汉成以婢为后,卒使社稷倾沦,惟陛下察之。上皆不纳。他日,李绩入见,上问之曰:朕欲立武昭仪为后,遂良固执以为不可,事当且已乎?对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上意遂决。许敬宗宣言于朝曰: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尚欲易妇,况天子立一后,何预诸人事而妄生异议!昭仪令左右以闻,贬遂良为潭州都督,寻迁桂州。遂良之贬潭州也,韩瑗上疏为遂良讼寃曰:遂良体国忘家,损身徇物,风霜其操,铁石其心,社稷之旧臣,陛下之贤佐,无罪斥去,内外咸嗟,愿鉴无辜,稍寛非罪」。上不听。瑗复言曰:「昔微子去而殷国以亡,张华存而纲纪不乱,陛下无故秉逐旧臣,恐非国家之福」。上不纳。庆桂州注见前,遂良徙桂州都督,事在显 二年。
冬十月,废皇后王氏为庶人,立昭仪武氏为皇后,诏曰:「武氏门著勲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后庭。朕昔在储贰,常得侍从,嫔嫱之间,未曾忤目,圣情鉴悉,每乘赏叹,遂以赐朕,事同政君汉元后
可立为皇后」。后上表曰:「陛下前以妾为宸妃,韩瑗、来济面折庭争,乞加褒赏。上以表示之,瑗等大惧,屡请去,不许。百官朝后于肃仪门,故后王氏、淑妃萧氏并囚于别院。上尝念之,间行至其所,呼之,王后泣对曰:「至尊若念畴昔,使得再见,日月幸甚!」上曰:「朕即有处置」。武后闻之,大怒,遣人断去手足,投酒瓮中,曰:「令二妪骨醉!」数日而死,又斩之。淑妃将死,骂曰:「阿武妖猾,乃至于此,愿他生我为猫阿武,为鼠生生扼其喉」。由是宫中不育猫。
武后数见王萧为祟,如死时状,即徙蓬莱宫,厉复见,故多在洛阳,不敢归长安。
以中书侍郎李义府参知政事。义府容貌温恭,与人语,必嬉怡微笑,而狡险忌刻,故时人谓义府笑中有刀。又以其柔而害物,谓之「李猫」。
御批歴代通鉴辑览卷五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