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曰:此篇论天下无道,政在大夫,故孔子陈其正道,扬其衰失,称损益以教人,举《诗》、《礼》以训子,明君子之行,正夫人之名,以前篇首章记卫君灵公失礼,此篇首章言鲁臣季氏专恣,故以次之也。
季氏将伐颛臾。冉有、季路见于孔子曰:「季氏将有事于颛臾。」孔曰:「颛臾,伏羲之后,风姓之国,本鲁之附庸,当时臣属鲁。季氏贪其土地,欲灭而取之。冉有与季路为季氏臣,来告孔子。」
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与?孔曰:「冉求为季氏宰,相其室,为之聚敛,故孔子独疑求教之。」
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孔曰:「使主祭蒙山。」
且在邦域之中矣,孔曰:「鲁七百里之封,颛臾为附庸,在其域中。」
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为?」孔曰:「已属鲁,为社稷之臣,何用灭之为?」
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曰:「归咎于季氏。」
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马曰:「周任,古之良史。言当陈其才力,度己所任,以就其位,不能则当止。」
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包曰:「言辅相人者,当能持危扶颠。若不能,何用相为?」
且尔言过矣,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马曰:「柙,槛也。椟,匮也。失虎毁玉,岂非典守之过邪?」
冉有曰:「今夫颛臾,固而近于费。马曰:「固,谓城郭完坚,兵甲利也。费,季氏邑。」
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孔子曰:「求!君子疾夫,孔曰:「疾如女之言。」
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孔曰:「舍其贪利之说,而更作他辞,是所疾也。」
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孔曰:「国,诸侯。家,卿大夫。不患土地人民之寡少,患政理之不均平。」
不患贫而患不安,孔曰:「忧不能安民耳。民安则国富。」
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包曰:「政教均平,则不贫矣。上下和同,不患寡矣。大小安宁,不倾危矣。」
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孔曰:「民有畏心曰分,欲去曰崩,不可会聚曰离析。」
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孔曰:「干,楯也。戈,戟也。」
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郑曰:「萧之言肃也。墙,谓屏也。君臣相见之礼,至屏而加肃敬焉,是以谓之萧墙。后季氏家臣阳虎果囚季桓子。」
○正义曰:此章论鲁卿季氏专恣征伐之事也。「季氏将伐颛臾」者,颛臾,伏羲之后,风姓之国,本鲁之附庸,当时臣属于鲁,而季氏贪其土地,欲灭而取之也。「冉有、季氏见于孔子曰:季氏将有事于颛臾」者,冉有、季路为季氏臣,来告孔子,言季氏将有征伐之事于颛臾也。「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与」者,无乃,乃也。尔,女也。虽二子同来告,以冉求为季氏宰,相其室,为之聚敛,故孔子独疑求教之,言将伐颛臾,乃女是罪过与?与,疑辞也。「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者,言昔者先王始封颛臾为附庸之君,使主祭蒙山。蒙山在东,故曰东蒙。「且在邦域之中矣」者,鲁之封域方七百里,颛臾为附庸,在其域中也。「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为」者,言颛臾已属鲁,为社稷之臣,何用伐灭之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者,夫子,谓季氏也。冉有归其咎恶于季氏也,故言季氏欲伐,我二人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者,周任,古之良史也。夫子见冉有归咎于季氏,故呼其名,引周任之言以责之。言为人臣者,当陈其才力,度己所任,以就其列位,不能则当自止退也。「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者,相,谓辅相。焉,何也。言辅相人者,当持其主之倾危,扶其主之颠踬。若其不能,何用彼相为?「且尔言过矣」者,尔,汝也。汝为季氏辅相,而归咎于季氏,自是汝之言罪过矣。「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者,此又为辅相之人作譬也。柙,槛也。椟,匮也。虎兕皆猛兽,故设槛以制之。龟玉皆大宝,故设匮以藏之。若虎兕失出于槛,龟玉损毁于匮中,是谁之过与?言是典守者之过也。以喻主君有阙,是辅相者之过也。「冉有曰:今夫颛臾固而近于费,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者,此冉有乃自言欲伐颛臾之意也。固,谓城郭完坚,兵甲利也。费,季氏邑。言今夫颛臾城郭甲兵坚固,而又近于费邑,若今不伐而取之,后世必为季氏子孙之忧也。「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者,孔子见冉有言将伐颛臾之意,故又呼冉有名而责之,如汝之言,君子所憎疾。夫以舍其探利之说,而更作他辞,是所疾也。「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者,此下孔子又为言其正治之法,以示非臆说,故云丘也闻。国,谓诸侯。家,谓卿大夫。言为诸侯卿大夫者,不患土地人民之寡少,但患政理之不均平也。「不患贫而患不安」者,言不忧国家贫,但忧不能安民耳。民安则国富也。「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者,孔子既陈其所闻,更为言其理。盖言政教均平,则不贫矣。上下和同,不患寡矣。小大安宁,不倾危矣。如上所闻,此应云「均无寡,安无贫」。而此乃云「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者,欲见政教均平,又须上下和睦,然后国富民多,而社稷不倾危也,故衍其文耳。「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者,言夫政教能均平和安,如此,故远方之人有不服者,则当修文德,使远人慕其德化而来。远人既来,当以恩惠安存之。「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者,谓冉有、季路辅相季氏也。「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者,谓不修文德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者,民有异心曰分,欲去曰崩,不可会聚曰离析。言国内之民又不能以恩惠安抚,致有异心,不可会聚,莫能固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者,谓将伐颛臾也。「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者,萧墙,谓屏也。萧之言肃也,君臣相见之礼,至屏而加肃敬焉,是以谓之萧墙。孔子,圣人,有先见之明。见季氏家臣擅命,必知将为季氏之祸,因冉有言颛臾后世必为子孙忧,故言吾恐季孙之忧不远在颛臾,而近在萧墙之内。后季氏家臣阳虎果囚季桓子。
○正义曰:云「颛臾伏羲之后,风姓之国」者,僖二十一年《左传》云:「任、宿、须句、颛臾,风姓也。实司太皞与有济之祀。」杜注云:「太皞,伏羲。四国,伏羲之后,故主其祀。颛臾在泰山南武阳县东北」是也。云「本鲁之附庸,当时臣属鲁」者,《王制》云:「公侯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能五十里者,不合于天子,附于诸侯,曰附庸。」郑注云:「不合,谓不朝会也。小城曰附庸。附庸者,以国事附于大国,未能以其名通也。」言此颛臾始封为附庸之君,以国事附于鲁耳,犹不为鲁臣,故曰鲁之附庸。春秋之世,强陵弱,众暴寡,故当此季氏之时,而颛臾已属鲁为臣,故曰当时臣属鲁也。
○正义曰:《禹贡·徐州》云「蒙羽其艺」。《地理志》云泰山蒙阴县,「蒙山在西南,有祠。颛臾国在蒙山下」。
○正义曰:《明堂位》曰:「成王以周公为有勋劳于天下,是以封周公于曲阜,地方七百里,革车千乘。」郑注云:「曲阜,鲁地,上公之封,地方五百里,加鲁以四等之附庸,方百里者二十四井,五五二十五积四十九,开方之,得七百里。」言其颛臾为附庸,在此七百里封域之中也。
○正义曰:周大夫也,与史侯、臧文仲并古人立言之贤者也。
○正义曰:云「柙,槛也」者,《说文》云「柙,槛也。槛,栊也。一曰圈。以藏虎兕」。《尔雅》云:「兕,似牛。」郭璞云:「一角,青色,重千斤。」《说文》云:「兕如野牛,青毛,其皮坚厚,可制铠。」《交州记》曰:「兕出九德,有一角,角长三尺馀,形如马鞭柄。」是也。云「椟,匮也」者,亦《说文》云也。
○正义曰:干,一名楯,今谓之旁牌。《方言》云:「楯,自关而东,或谓之楯,或谓之干。关西谓之楯。是干、楯为一也,施纷以持之。」孔注《尚书·费誓》云:「施乃楯纷。」纷如绶而小,系于楯以持之,且以为饰也。干,扞也,并之以扞敌,故《牧誓》云「比尔干也」。戈者,《考工记》云:「戈,柲六尺有六寸。其刃广二寸,内倍之,胡三之,援四之。」郑玄注云:「戈,今句孑戟也,或谓之鸡鸣,或谓之拥颈。内谓胡以内接秘者也,长四寸。胡六寸。援八寸。」郑司农云:「援,直刃也,胡,其孑。」
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孔曰:「希,少也。周幽王为犬戎所杀,平王东迁,周始微弱。诸侯自作礼乐,专行征伐,始于隐公。至昭公十世失政,死于干侯矣。」
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孔曰:「季文子初得政,至桓子五世,为家臣阳虎所囚。」
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马曰:「陪,重也。谓家臣。阳虎为季氏家臣,至虎三世而出奔齐。」
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孔曰:「制之由君。」
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孔曰:「无所非议。」
○正义曰:此一章论天下有道、无道,礼乐征伐所出不同,及言衰失之世数也。「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者,王者功成制礼,治定作乐,立司马之官,掌九伐之法,诸侯不得制作礼乐,赐弓矢然后专征伐。是天下有道之时,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也。「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者,谓天子微弱,诸侯上僭,自作礼乐,专行征伐也。「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者,希,少也。言政出诸侯,不过十世,必失其位,不失者少也。若鲁昭公出奔齐是也。「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者,言政在大夫,不过五世,必失其位,不失者少矣。若鲁大夫季桓子为阳虎所囚是也。「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者,陪,重也,谓家臣也。大夫已为臣,故谓家臣为陪臣。言陪臣擅权执国之政命,不过三世,必失其位,不失者少矣。若阳虎三世而出奔齐是也。「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者,元为政命,制之由君也。「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者,议谓谤讪。言天下有道,则上酌民言以为政教,所行皆是,则庶人无有非毁谤议也。
○正义曰:云「周幽王为犬戎所杀,平王东迁」者,案《周本纪》云:「幽王三年,嬖褒姒,生伯服。幽王欲废太子。太子母,申侯女,而为后。幽王得褒姒,爱之,使废申后,并去太子,用褒姒为后,以其子伯服为太子。幽王之废后去太子也,申侯怒,乃与缯、西夷犬戎共攻幽王。幽王举烽火征兵,兵莫至。遂杀幽王丽山下,虏褒姒,尽取周赂而去。」隐六年《左传》称:「周桓公言于王曰:『我周之东迁,晋、郑焉依?』」《周本纪》又云:「于是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是为平王也。」云「周始微弱」者,《地理志》云:「幽王淫褒姒,灭宗周,子平王东居洛邑。」于是王室之尊与诸侯无异,其诗不能复雅,故其诗谓之《王国风》,是周始微弱也。云「诸侯自作礼乐」者,谓僭为天子之礼乐,若鲁昭公之比也。案昭二十五年《公羊传》云:「子家驹曰:『诸侯僭于天子,大夫僭于诸侯,久矣。』昭公曰:『吾何僭矣哉?』子家驹曰:『设两观,乘大辂,朱干玉戚以舞《大夏》,八佾以舞《大武》。』」是也。云「专行征伐」者,谓不由王命,专擅行其征伐。春秋之时,诸侯皆是也。云「始于隐公。至昭公十世失政,死于干侯」者,隐公名息姑,伯禽七世孙,惠公弗皇子,声子所生,平王四十九年即位。是王室微弱,政在诸侯,始于隐公。隐公卒,弟桓公允立。卒,子庄公同立。卒,子闵公开立。卒,兄僖公申立。卒,子文公兴立。卒,子宣公倭立。卒,子成公黑肱立。卒,子襄公午立。卒,子昭公裯立。是为十世也。《春秋》昭公二十五年,公孙于齐。三十二年,卒于干侯。是也。
○正义曰:「季文子初得政,至桓子五世」者,谓文子、武子、悼子、平子、桓子为五世也。云「为家臣阳虎所囚」者,定五年《左传》云「九月乙亥,阳虎囚季桓子及公父文伯」是也。
○正义曰:鲁伐阳虎,阳虎出奔齐,在定九年。
孔子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郑曰:「言此之时,鲁定公之初。鲁自东门襄仲杀文公之子赤而立宣公,于是政在大夫,爵禄不从君出,至定公为五世矣。」
政逮于大夫四世矣,孔曰:「文子、武子、悼子、平子。」
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孔曰:「三桓,谓仲孙、叔孙、季孙。三卿皆出桓公,故曰三桓也。仲孙氏改其氏称孟氏,至哀公皆衰。」
○正义曰:此章言鲁公室微弱,政在大夫也。「孔子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者,谓政在大夫,爵禄不从君出,始于宣公。言此之时,在鲁定公之初,故为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者,逮,及也。言君之政令及于大夫,至今四世矣。谓季文子、武子、悼子、平子也。「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者,三桓谓仲孙、叔孙、季孙。三卿皆出桓公,故曰三桓也。仲孙氏改其氏称孟氏。以礼乐征伐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故夫三桓子孙至哀公时皆衰微也。
○正义曰:「鲁自东门襄仲杀文公之子赤而立宣公」者,文十八年《左传》云「文公二妃敬嬴生宣公。敬嬴嬖,而私事襄仲。宣公长,而属诸襄仲。襄仲欲立之,叔仲不可。仲见于齐侯而请之。齐侯新立,而欲亲鲁,许之。冬十月,仲杀恶及视,而立宣公」是也。《公羊传》作「子赤襄仲居东门,故曰东门襄仲」。云「至定公为五世矣」者,谓宣公、成公、襄公、昭公、定公也。
○正义曰:此据《左传》及《世家》文也。
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马曰:「便辟,巧辟人之所忌,以求容媚。」
友善柔,马曰:「面柔也。」
友便佞,损矣。」郑曰:「便,辩也,谓佞而辨。」
○正义曰:此章戒人择友也。「益者三友,损者三友」者,以人为友,损益于己,其类各三也。「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者,直谓正直,谅谓诚信,多闻谓博学。以此三种之人为友,则有益于己也。「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者,便辟,巧辟人之所忌,以求容媚者也。善柔,谓面柔,和颜悦色以诱人者也。便,辨也,谓佞而复辨。以此三种之人为友,则有损于己也。
孔子曰:「益者三乐,损者三乐。乐节礼乐,动得礼乐之节。
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益矣。乐骄乐,孔曰:「恃尊贵以自恣。」
乐佚游,王曰:「佚游,出入不节。」
乐宴乐,损矣。」孔曰:「宴乐,沈荒淫渎。三者,自损之道。」
○正义曰:此章言人心乐好损益之事,各有三种也。「乐节礼乐」者,谓凡所动作,皆得礼乐之节也。「乐道人之善」者,谓好称人之美也。「乐多贤友」者,谓好多得贤人以为朋友也。言好此三者,于身有益也。「乐骄乐」者,谓恃尊贵以自恣也。「乐佚游」者,谓好出入不节也。「乐宴乐」者,谓好沈荒淫溢也。言好此三者,自损之道也。
○正义曰:云沉者,《书·微子》云「沉酗于酒」,言人以酒乱,若沉没于水,故以耽酒为沉也。荒者,废也,谓有所好乐而废所掌之职事也。《书》云「酒荒于厥邑」,「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皆是淫,训过也。言耽酒为过差也。渎者,嫉慢也。言无复礼节也。
孔子曰:「侍于君子有三愆:孔曰:「愆,过也。」
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郑曰:「躁,不安静。」
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孔曰:「隐匿不尽情实。」
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周曰:「未见君子颜色所趣向,而便逆先意语者,犹瞽也。」
○正义曰:此章戒卑侍于尊,审慎言语之法也。「侍于君子有三愆」者,愆,过也。言卑侍于尊,有三种过失之事。「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者,谓君子言事,未及于己而辄先言,是谓躁动不安静也。「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者,谓君子言论及己,己应言而不言,是谓隐匿不尽情实也。「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者,瞽,谓无目之人也。言未见君子颜色所趣向,而便逆先意语者,犹若无目人也。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孔曰:「得,贪得。」
○正义曰:此章言君子之人,自少及老,有三种戒慎之事也。「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者,少,谓人年二十九以下,血气犹弱,筋骨未定,贪色则自损,故戒之。「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者,壮,谓气力方当刚强,喜于争斗,故戒之。「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者,老,谓五十以上。得,谓贪得。血气既衰,多好聚敛,故戒之。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顺吉逆凶,天之命也。
畏大人,大人,即圣人,与天地合其德。
畏圣人之言。深远不可易知测,圣人之言也。
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恢疏,故不知畏。
狎大人,直而不肆,故狎之。
侮圣人之言。」不可小知,故侮之。
○正义曰:此章言君子小人敬慢不同也。「君子有三畏」者,心服曰畏。言君子心所畏服,有三种之事也。「畏天命」者,谓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顺吉逆凶,天之命也,故君子畏之。「畏大人」者,大人即圣人也,与天地合其德,故君子畏之。「畏圣人之言」者,圣人之言,深远不可易知测,故君子畏之也。「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者,言小人与君子相反,天道恢疏,故小人不知畏也。「狎大人」者,狎,谓惯忽。圣人直而不肆,故小人忽之。「侮圣人之言」者,侮,谓轻慢。圣人之言,不可小知,故小人轻慢之而不行也。
○正义曰:《虞书·大禹谟》云:「惠迪吉,从逆凶,惟影响。」孔安国云:「顺道吉,从逆凶,吉凶之报,若影之随形,响之应声,言不虚。」道即天命也,天命无不报,故可畏之。
○正义曰:《易》云「利见大人」,即圣人也。《干卦·文言》云「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庄氏云:「谓覆载也。与日月合其明,谓照临也。与四时合其序,若赏以春夏,刑以秋冬之类也。与鬼神合其吉凶,若福善祸淫也。」此独举天地合其德者,举一隅也。
○正义曰:案《老子·德经》云:「天网恢恢,疏而不失。」言天之网罗,恢恢疏远,刑淫赏善,不失毫分也。
○正义曰:肆,谓放肆。言大人质直而不放肆,故小人轻狎之也。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孔曰:「困,谓有所不通。」
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正义曰:此章劝人学也。「生而知之者,上也」者,谓圣人也。「学而知之者,次也」者,言由学而知道,次于圣人,谓贤人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者,人本不好学,因其行事有所困,礼不通,发愤而学之者,复次于贤人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者,谓知困而不能学,此为下愚之民也。
○正义曰:言为事不能通达者也。《左传》昭七年,「公如楚。孟僖子为介,不能相仪。及楚,不能答郊劳。九月,公至自楚。孟僖子病不能相礼,乃讲学之」。是其困而学之者也。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孔子曰:「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吾见其人矣,吾闻其语矣。孔曰:「探汤,喻去恶疾。」
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
○正义曰:此章言善人难得也。「见善如不及」者,言为善常汲汲也。「见不善如探汤」者,人之探试热汤,其去之必速,以喻见恶事去之疾也。「吾见其人矣,吾闻其语矣」者,言今人与古人皆有能若此者也。「隐居以求其志」者,谓隐遁幽居,以求遂其己志也。「行义以达其道」者,谓好行义事,以达其仁道也。「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者,言但闻其语,说古有此行之人也,今则无有,故未见其人也。
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德而称焉。孔曰:「千驷,四千匹。」
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马曰:「首阳山在河东蒲坂县华山之北河曲之中。」
民到于今称之,其斯之谓与?王曰:「此所谓以德为称。」
○正义曰:此章贵德也。「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德而称焉」者,景公,齐君。景,谥也。马四匹为驷。千驷,四千匹也。言齐君景公虽富有千驷,及其死也,无德可称。「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其斯之谓与」者,夷、齐,孤竹君之二子,让位适周。遇武王伐纣,谏之,不入。及武王既诛纣,义不食周粟,故于河东郡蒲坂县首阳山下采薇而食,终饿死。虽然穷饿,民到于今称之,以为古之贤人。其此所谓以德为称者与?
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马曰:「以为伯鱼孔子之子,所闻当有异。」
对曰:「未也。尝独立,孔曰:「独立,谓孔子。」
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
○正义曰:此章勉人为诗、为礼也。「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者,伯鱼,孔子之子,鲤也。弟子陈亢以为伯鱼是孔子之子,所闻当有异于馀人,故问之。「对曰:未也」者,答言未有异闻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者,伯鱼对陈亢言,虽未有异闻,有时夫子曾独立于堂,鲤疾趋而过其中庭。夫子谓己曰:「学诗乎?」己即对曰:「未也。」夫子又言:「不学诗,无以言。」以古者会同,皆赋诗见意,若不学之,何以为言也?鲤于是退而遂学通于诗也。「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者,谓异日夫子又尝独立,而伯鱼趋过。夫子训之曰:「学礼乎?」答言:「未也。」夫子又言:「若不学礼,无以立身。」以礼者,恭俭庄敬。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故不学之,则无以立其身也。鲤于是退而学通于礼。「闻斯二者」,盖言别无异闻,但闻此诗、礼二者也。「陈亢退而喜」者,既问伯鱼,退而喜悦也。「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者,亢言:始但问异闻,是问一也。今乃闻诗可以言,礼可以立,且鲤也过庭,方始受训,则知不常嘻嘻亵慢,是又闻君子之疏远其子也,故为得三,所以喜也。
邦君之妻,君称之曰夫人,夫人自称曰小童,邦人称之曰君夫人,称诸异邦曰寡小君。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孔曰:「小君,君夫人之称。对异所谦,故曰寡小君。当此之时,诸侯嫡妾不正,称号不审,故孔子正言其礼也。」
○正义曰:此章正夫人之名称也。「邦君之妻」者,诸侯之夫人也。妻者,齐也,言与夫齐体,上下之通称,故曰邦君之妻也。「君称之曰夫人」者,夫人之言也,能扶成人君之德也。邦君自称其妻则曰夫人也。「夫人自称曰小童」者,自称谦言己小弱之童稚也。「邦人称之曰君夫人」者,谓国中之臣民言则系君而称之,言是君之夫人,故曰君夫人也。「称诸异邦曰寡小君」者,诸,于也。谓己国臣民称己君之夫人于他国之人,则曰寡小君。对异邦谦也。以对异邦称君曰寡君,谦言寡德之君,夫人对君为小,故曰寡小君也。「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者,谓称他国君妻亦曰君夫人也。以当此之时,诸侯嫡妾不正,称号不审,故孔子正言其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