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钦定重订大金国志》卷十五纪年
海陵炀王下
辛巳
,正隆六年春正月甲戌朔,日有食之。太史奏当交不亏,群臣称庆。按宋史及通鉴纲目,是年正月甲戌朔,日食,不受朝,而金史纪、志皆不书。
自去冬举兵,江上汹汹,讹言帝已崩,㓜主嗣立,改元新徳,南宋信之。后使者回言无此事,大金已授甲造舟,必为南渡计。
夏五月,遣髙景山、王全往宋贺天中节,宋帝见于紫宸殿。
时帝恃其强盛,欲南伐久矣,全因道帝意,求淮、汉之地,及指取将近臣议事,并报钦宗讣音,且言:「帝以九月北巡,今所指近臣,当于八月至金国」。大率皆谩辞也。
帝令诸处统军择其精于射者,得五千人,皆用茸丝聫,甲紫茸为上,黄茸青茸次之,号硬军,亦曰细军。
帝每自诧曰:「取江南,此五千人足矣」。
六月,南迁汴京,自左丞相以下,具九节仪从迎帝于南薰门,帝及门而暴雨至,仪从皆不克举。帝入内至承天门,迅雷大风并作,按原书,此条接叙于帝弑太后图克坦氏之下。考金史、通鉴纲目,帝南迁在六月,弑太后在七月。帝弑太后,以其止南伐,非以其止南迁也。今改正。
宋徐哲来充起居称贺使。
贺帝迁都也,哲未至盱眙,帝遣韩汝嘉先在泗州,遂相见于淮岸口。汝嘉传帝语谓:「卿等虽来,既非所召,可且回国,令元指定一二,近上人来,须九月初定」。到韩汝嘉自盱眙归,諌帝寝兵议和,帝曰:「汝与南宋为游说耶?」遂赐死。
秋,帝率其众北巡,至北邙山,因改名其山曰太平。彗出角。按此上三条原书皆叙于南迁汴京之前先后倒置,今移正。
七月,帝弑其嫡母皇太后,图克坦氏。宿王,帝亲弟也。诸王戮,宿王独存,时帝怵于梁大使之言,宿王尝阴至太后处,告曰:「今郎主信梁大使,伪言广筑汴京,用兵南伐,皆是败国之事。三王欲諌郎主,不问,已斩之矣,今告娘娘望諌止之」。时太后方病,适帝至,因命之坐而问曰:「闻今广筑汴京,签民造船,聚糗粮,制军器果,有之乎?」帝曰:「有之」。太后曰:「吾无他疾,以皇帝用兵不止,逺征江南,是吾病也。若行此事,民心必离乱之端也。厯代无道之主,皆亡国败家,若果有此事,其能免乎?」帝大怒,遂使䕶军将军持嘉彦忠,即宫中弑之以威言者,于是左右缩颈,国人以目而皇后。图克坦氏与太子光煐按金史作光英」
复諌,帝亦欲诛之,母子俱避去,三日方出。
帝一日坐正隆殿召臣下,问曰:「许多宰执,孰能有为统军者?」右丞刘萼按原书作「刘谔」,考金史、宋史并作「刘萼」,今改正。
曰:「臣请为之」。上喜,即拜萼为汉南道行营统军,将二万众,厯唐、邓以瞰荆襄。又以金紫光禄大夫张忠彦按金史作张中彦。
统歩军,孟州防御使王彦章副之,将五万众据秦凤以伺巴蜀。工部尚书苏保衡统水军,按金史海陵纪及保衡传,并云为浙东道水军总管。
骁骑上将军完颜郑家努按金史作「郑家。
副之由海道趋二浙馀兵,帝自将焉。
时帝与梁大使及妃嫔数人在宫游观,闻李贵儿歌桞耆卿望海潮词,咏钱唐之,景帝喜梁大使曰:「此神仙词也」。既而后亦到,遂饮酒。时汴守孔彦舟进木樨一株,帝喜,梁大使因曰:「此花乃江南,植以为薪」。于是帝问朝中谁曽往江南者?」梁大使曰:「有兵部尚书胡邻」。遂召邻问钱唐之景邻曰:「扬州琼花,润州金山、平江、姑苏、钱唐、西湖,尤为天下美观」。帝闻之大喜,决意南征。
九月,西元帅喀齐喀攻宋黄牛堡,败还,喀齐喀以五千骑自凤翔大散闗入凤州界三十里,攻黄牛堡,宋守将李彦坚告急于吴,璘驰至杀金平,遣将援之,彦坚督众用神臂弓射却我师,璘又遣别将至寳鸡渭河,夜劫桥头大寨,我师败焉。
刘萼攻光化军,败还。
我师攻光化军,骑兵数百忽突入城,宋守臣张超开谯门令从者率郡人巷战,我军死者千馀人,遂引还。刘萼又攻信阳军,仍失利引还。
我师攻信阳,宋赵撙引兵赴之,军即还。按原书云:西元帅喀齐喀攻宋黄牛堡,光化、信阳二军,败还。又云喀齐喀又攻信阳军,仍失利,引还光化军。今襄阳之光化县、信阳军,今汝宁之信阳州喀齐喀之师在陜西、鳯翔安得至此!考金史本纪,攻光化、信阳者,乃汉南道刘萼之师,原书舛谬殊甚,今改正。又按金史本纪,刘萼取光化军、信阳军。宋史本纪:张超守信阳军,金兵至,拒却之。金人犯信阳,赵撙引兵赴之,敌骑败走。二史互异,此书与宋史同,与金史异。
帝以右丞李通为大都督,尼雅满阿萨呼副之,令先造浮桥于淮水上,帝遂自将南征。
帝衣橘红袍,乘金甲马,自宋州门出皇后。图克坦氏与太子光、煐俱送行。帝掩泣徐曰:「天实使之不自由也」。时兵号百万,毡帐相望,钲鼓之声不絶,南方大震。冬十月,取安丰、和、光等州。
帝既渡淮,令万户萧琦以十万骑自花靥镇,由定逺县取滁阳路,至扬州,琦至藕塘驻军,先以百骑至清流闗,南军无与敌者,遂长驱而入,直抵滁州,守臣陆廉弃城去,琦复自滁州引兵至瓦梁,扼滁河不得渡,执乡民欧大者,问之,大绐以有路自竹冈镇可径至六合,琦从之,使为郷导,遂纡路半日,故六合居民皆得逃去,琦得城不入,径自山路趋扬州,攻克之。我师三千至樊城,宋翟贵、王进战死。
时翟贵王进戍樊城,兵不过三百,我师至城下,㑹无桥不得渡,贵进引兵出战,俱死,士卒半,淹入江中,至晚我师退。
我师至徳顺按原书作顺徳考。家史地理志,徳顺军属秦鳯路。金史地理志:徳顺州,宋徳顺军,国初𨽻熈秦路。宋史吴璘传,攻徳顺八日而克。今据改。
宋吴挺、向起乃吴璘所遗,攻徳顺之师,按原书无「攻」字,据《宋史吴璘传》补。
抵于城下。有秦世辅者,与其父出欲归宋师,金人执其母妻招之,世辅将还,其母曰:「还亦死,不还亦死。等死耳,曷若善事赵天子,我师杀其母妻」。
是役也,宋统制官朱勇被执不屈,杀之,髙师中力战死,璘寻遣王中立败我师于治平寨,又败我师于照城坡。
我师既得扬州,即遣兵来𤓰州渡,为刘锜撃败于皂角林。
锜命部将贾和仲、吴超等来拒于皂角林,我师陷重围,下马死,战数合,锜部将王佐以歩卒百有四人往林中设伏,我师既入,张弩俄发,我师以运河岸狭,非骑兵之利,稍稍引去,遂大败,宋斩我统军髙景山,俘数百人。
我师分兵围海州,宋魏胜邀李寳舟师并撃围解,继又败于胶西。
先是,宿迁人魏胜为宋起义兵,复海州,宋总管李寳承制,以胜知州事,至是,帝渡淮,恐胜睨其后,分军围海州,㑹李寳率舟师由海道,将拒我于胶西,胜遣人邀寳于东海县,同撃败我师于新桥,胜还守北闗,据沙堰,寻以单骑叱逐东门外,我师望风骇散,翼日引去,胜于是遣辨士招内降伏,时山东豪杰王世修辈,皆各以义旗聚众,争为应援,李寳乃与其子公佐引舟师密至胶西石臼岛,按宋史李实传,作唐岛。
而我舟师已出海口,泊陈家岛,相距止一山,候风即南行,不知宋师之猝至,也寳伺我师之未觉,遣其将曹洋、黄端祷于石臼神,祈风助顺,忽风自南来,众喜争奋引㠶握刃俄顷过山,薄近我舟,鼓声震荡,我师大惊,失措我师舟㠶,皆以锦缬为之,弥亘数里,忽为波涛卷聚一隅,窘促,摇兀不能动,寳命以火箭射之,烟焰遂发,延烧数百艘,有火所不及者,犹欲前拒,寳命健士跃登舟,上以短兵撃刺,我师尽殪,馀军多中原旧民,脱甲而降者三千众,斩我将完颜郑家努等六人,唯统军苏保衡未发,旋闻其自经死。按金史保衡传及范成大揽辔録,皆言保衡世宗时为右丞,此书误。
我师攻陜州,为宋任天锡所败,渤海军万人叛归辽阳府,按原书作会宁府。考金史,上京为会宁府,东京为辽阳府,世宗立于东京乃辽阳,非会寜也,已于年谱中辨正,今改正。
立东京留守,襃为帝。自帝发汴京,将士多亡归者哈斯罕明安福寿、髙忠建、卢万家努东京,穆昆、金住等始受甲于大名,即举部万馀人亡归,且宣言将归东京,立新天子。时咸平府穆昆𤓰里反,据咸平,将犯东京,海陵使博索路总管黙亲来讨,贼以兵属东京,留守襃,按原书云哈斯罕,明安福寿、髙忠建、卢万家努博索路总管谋住东京,穆昆、金住等始受甲于大名,即举部二万馀人亡归。考金史海陵纪云哈斯罕、明安、福寿等始受甲于大名,即举部万馀人亡归。又世宗纪云:咸平路穆昆爪里反,将化东京海陵,使博索路总管黙亲来讨,贼以兵属帝,是黙亲与福寿等虽同至东京翼戴世宗,然一为从征亡归之众,一为海陵遣归讨贼之师。正原书乃比而合之,殊告事实,今改。
襃留守东京。天性仁孝,沉静明达,为众心所归。故吏禄锦自汴还,具述帝弑母等事,且言将尽杀宗室兄弟,襃惧,谋于其舅兴中少尹。按原书作兴元少尹,通鉴纲目亦同。据金史世宗纪作兴中少尹。金史地理志:兴中府属北京路,兴元府即今之汉中府,此时属宋,金未尝得之,此书与通鉴纲目并误,今改正。
李石石劝襃杀副留守髙存福按:原书,「劝」作「惧」,据金史世宗纪改正。
㑹福寿等以军至,遂共杀存福等,御宣和殿即位,大赦,改元大定,下诏暴扬亮罪恶十事,追尊父晋王宗辅为帝,追谥简肃,庙号睿宗。按原书,但言庙号不书追谥,今据金史补。
宋虞允文败帝于西采石,按宋史本纪作「东采石」。
杨林渡时,帝为内变所挠,于是亲率细军驻和州鸡笼山,临江筑坛,刑马祭天,必欲驱诸军渡江。丙子,发坛建寅,绣旗二中,张黄盖,帝执小红旗麾众。时宋虞允文迎李显忠交王权军且犒,师至采石,而王权已去,李显忠未至,诸将莫肯用命。宋军三五星散,解鞍束甲,尽伏山崦,唯提举张振、王琪稍任其责。允文谓坐待显忠则误国事,立督诸军,勉以忠义。由是皆奋用海鳅船,迎撃士皆殊死鬬,北舟沉溺万数。其回北岸者,帝皆杀之,卒不得渡。
帝得大定赦,诏亟遣郭安国还讨叛乱。按金史海陵纪左司郎中鄂博库白东京,即位改元事,上拊髀叹,驻军江北,遣武平总管阿林先渡江,至南岸失利,上还和州。是海陵闻世宗即位在未渡江之先也。据通鉴纲目》,则海陵先于采石渡江,为虞允文所拒,还次和州,乃闻世宗即位。此书上条言帝为内变所挠在未渡江之时,与金史合。此条言帝得大定赦,诏在渡江,不利还师之后,与《通鉴纲目》合,葢由杂采诸书,故前后互异,今姑并存以俟考云。
左丞相张浩自汴京録大定即位赦诏驰报帝军,帝叹曰:「朕欲俟江南平后,取一戎大定之义以纪元,是子乃先我乎!」命左右取书一帙示其下,果预识改元之事,即遣先锋郭安国回众攻之,令尽诛黄河以北之叛已者。
众军弑帝于扬州元帅府,帝自采石之败,乃北抵𤓰洲,宋虞允文亦自建康驰至镇江,时江岸有车船二十四艘,允文同总领朱夏卿等,相与临江按试,命战士踏车船,径趋𤓰洲,迫岸复回,我师皆持满以待,其船中流上下,其转如飞,我师相顾骇愕,时帝已闻李寳由海道入胶西,焚我战舰,而荆鄂、成闵诸军方顺流而下,愈忿,乃回扬州召诸将,约三日毕济,过期尽杀之,诸将相与谋曰:「南军有备如此,进有淹杀之祸,退有尽戮之忧,奈何?」中一将曰:「等死,求生可乎?」众皆曰:「愿闻教有总管」。万载曰:「杀郎主,却与南宋连和归乡则生矣」。众口一辞曰:「诺」。帝有细茸等军不临敌専以自卫,诸将虽欲弑逆,而细军卫之甚密,众因谓细军曰:「淮东子女玉帛皆逃在泰州,我辈急欲渡江,汝等何不白郎主往取之?」细军欣然共请,帝从之,于是细茸去者过半,帝语威胜统军耶律劝农曰:「尔所将胜兵,我明日自㸃数,少必诛汝。劝农」。自计兵已亡过半,与其子宿直将军穆尔谋亦欲弑帝。乙未,诸将集兵万馀人,控弦直入,帝寝帐中左右,亲军散走,诸将射帐中,矢下如雨,帝崩,并杀妃、侍与谋事者十馀人。时太子光煐留汴京,亦为众所杀。先一夕四鼓,浓云塞空,东北有大星坠,其声如雷,葢不祥之征也。南宋有知数者,诣行府上书曰:「以太乙局考之,北帝不烦甲兵,冬至前自有萧墙之变」。已而果然。
帝凶问至东京,按:原书作「会宁」,今改正。
世宗乃废帝为海陵王,谥曰炀,废后图克坦氏为海陵王夫人。
细茸军陷宋泰州。
刘萼次茨湖,为宋守将所败,按原书无「刘萼」二字,接上细茸军一条为一事,茨湖在鄂州,去泰州逺,甚细茸,军安得并陷之!考宋史髙宗本纪:刘萼复犯汉南之茨湖,鄂州军史俊获其一将,诸军继进,萼师北去,则次茨湖乃萼军也,原书殊为舛误。今増「刘萼」二字另为一条。
茨湖在大江洪口之南,与光化军相对,至是,我师以舟度欲攻光化趋襄阳,㑹风声不利,不得著岸,宋军校史俊麾旗登我舟来撃,我师遂却。
我师次全椒,宋李显忠遣将来撃连为所败,时海陵虽殒,我师未退,为宋杨钦败于洪泽镇,又为吴起败于杨林渡,翼日始还。
海陵被弑于扬州府𤓰洲镇之龟山寺,时正隆六年十一月乙未也。按原书作十月。考金史海陵纪,海陵被弑在十一月乙未,今改正。
在位凡十二年。
海陵少而知书既长,弥自矫饰,府库资财无所爱,当世称贤,诸王之诛,预有力焉,而窥觎非望,熈宗莫之觉也,一吟一咏,冠絶当时,深沉严重,莫测其志,及登极之后,以法驭下,勇于诛杀,以㑹宁僻陋,迁都燕京相宅,未㡬复营汴邑,初而篡君继而杀母,背盟兴兵,构祸累年,自采石与海道败后,不胜其忿,而身亦亡矣!
钦定重订大金国志》卷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