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杰1738~1807
,字升衢,号小疋,浙江归安人。
少以清苦建志。贫不能得书,就书肆中读,迄朝暮以为常;肆主闵之,为具食,不食也;久之,乃博通经史,旁及说文音韵算数。乾隆辛卯科乡试,主司发策问《大戴礼》,所对尤赅贯,遂中式。入都,时方开四库馆,任事者多延之佐校,小学一门往往出其手。与朱笥河、戴东原、卢召弓诸先生相互讲习,学益富。聚书至数千卷。辛丑成进士。当得县令,以亲老乞改儒官。后十余年,选宁波府学教授。嘉庆中卒,年七十二。
君为学,长于校雠,与卢召弓最相似。每获一书,必审定句读,博稽他本同异,用小纸反复细书,下签其中。孙志祖戏谓曰:”君书颇不易读,遇风纸辄四散,不可诠次,奈何!”召弓雅雨堂所刊书,传出惠松崖裒辑,君独摘其疏舛者数十事。胡胐明《禹贡锥指》号为绝学,复能一一识别其误处。尝谓:”纬书移河为界在齐兄填阏入流以自广。夫河患之棘,由九河湮废,而害始于齐,管仲能臣,必不自贻伊戚。班固叙《沟恤志》云’商竭、周移,秦决南涯,自兹距汉北,亡八支’,则九河之塞,当在秦楚之际矣。”
先生尝云:”一人之书,有经有解者,始《管子》。有经有说者,始《墨子》。有经有传者,始《韩非子》。”《墨子经上下》,经各有说,凡四篇,俱用旁行读法,词旨奥衍,兼传写错互,因偕其友许宗彦曲加阐释,大有端委。
又言:”字母三十六字,不可增并,不可颠倒。见、端、知、邦、非、精、照,为孤清,不可增,浊声也;疑、泥、娘、明、微、来、日,为孤清,不可并,清声也。非即邦之轻唇,不可并于敷;微即明之轻唇,不可并于奉;影为晓之深喉,喻为匣之深喉,晓、匣、影、喻,不可颠倒为影、晓、喻、区也。”
著《周易郑注后定》、《大戴礼记绎》、《小酉山房文集》若干卷。为人校定刊行之书,有《毛诗陆疏》、《方言汉隶字原》、《复古编》、《字林考逸》等若干种。
丁履恒,字道久,别字若士,江苏武进人。
弱冠补诸生。嘉庆丁酉选拔贡,朝考报罢。戊辰应諚津召试入二等,充文颖馆誊官。期满,铨叙赣榆县学教谕。寻保荐知县,选授山东肥城。三载,以病足勉归;未行,适母忧讣至,惊悼拊踊,病益亟,未几竟卒于垩室,年六十有二。
先生生性磊落慷慨,而所学又足助其识坚其气。汉、唐、两宋儒先之书,无不旁搜切讨,然襞积武断之说,性天愚诬之论,盖未尝一关其口。当时闻人,如钱塘卢文弨、段玉裁、庄述祖、张惠言,咸与处师友间,学术文章相淬厉。居恒读书史至古先哲人搘拄艰虞遂以转移祸福者,必反覆深求其道,或抚卷瞑目至终日;故能通经术于治事,与苟为夸耀淹洽矜诩章句之俗儒异矣。其治肥城,因本乎诗教,守毛公”烹鱼烦则碎,治民烦则扰”之训,听受无留事。又时时存问耆宿询疾苦,民安其政,年谷顺成。是以去任之日,老幼扶携泣送数十里。所著《说文形声类篇》四卷,精核不在朱允倩之下,已刻人杨氏《大亭山馆丛书》。尚有《春秋公羊例》、《左氏通义》、《毛诗名物志》未刊、其余诗文词杂著札记各若干卷,皆有可采,尚非其意之所属云。
丁取忠,字果臣,号云梧,湖南长沙人。
为湘中老宿,撰著自娱,不求闻达。而象数一途,尤所深究。尝自谓:”少喜步算,而苦无师承,又地僻不能得书,每每持筹凝思,寝食俱废,”垂四十年,然后古今言算之书稍稍捊集,而心力亦已衰矣。”咸丰改元,幕游昭陵。庚申,校书于鄂,应胡文忠公之聘也。因得观乾隆舆图。又取魏氏《海国图志》作为密尺定分推算,撰《舆地经纬度里表》一卷。虽未尽精核,然亦足备参证。
晚年悉移胡文忠所赠修脯广刻话算术,都二十有一种,以公海内同好,颜曰:《白芙堂算学丛书》。藏板于古荷池精舍。其所自撰:《粟布演草》二卷,即发商生息为题,或一例而演数题,或一题而演数式;或用真数,或用代数;其式或横列,或直下;杂然并陈,尚虑览者卒然无从入手,更撰《演草补篇》,专详于文以附之。又为《数学拾遗》一卷,则积年读书之所解悟,友朋之所谭论,往来书牍之所传述,凡于古今人算书有所发明者,悉裒录焉。光绪初卒,年七十馀。
丁晏1794--1875
,字俭卿,号柘堂,江苏山阳人。
性嗜典籍,勤学不辍。阮元摄漕督,以汉易十五家发策,条对万余言。道光元年中式。兼通史事,故经世优裕。尝在籍办堤工,司赈务,修府城,浚市河,有功乡里。咸丰壬子,太平军蔓延大江南北,两江总督檄行府县兴团练,广积贮,为守御计,以先生主其事。旋为疾者所纠,议遣戍,捐缴台费获免。庚申,捻军扰淮安北关,号召练勇,分布要隘,城赖以全。随叙前绩,由侍读衔内阁中书加三品街。卒年八十有二。
少多疾病,迨长,读书养气,日益强固,用是得享高寿。
先生笃好郑学,于《诗笺》《礼注》研讨尤深。谓毛公之学得圣贤之心传,其所称道,与周秦诸子相出入。康成申畅毛义,修敬作笺,《孔疏》援引疏漏,多失正旨。乃撰《毛郑诗释》四卷。宋欧阳氏《诗谱补亡》刊本讹脱,爰为排比重编,撰《郑氏诗谱考正》一卷。以康成兼采三家诗,宋王氏虽有辑本,传刻舛谬,乃搜宋原书校雠是正,撰《诗考补注》二卷,《补遗》一卷。郑氏注《礼》至精,去古未远,不为凭虚臆说,原本先儒,确有依据;悉为疏通证明,灿若爟guan
火。撰《三礼释注》,共八卷。并辑《康成年谱》。署其堂曰”六艺”,取康成六艺论以深景仰之思。且总括其书曰《六艺堂诗礼七篇》。
此外于《易》,有《周易解故》一卷,《周易述传》二卷,《讼卦浅说》一卷。于《书》,有《尚书馀论》二卷,《书蔡传附释》一卷,《禹贡锥指正误》一卷,《禹贡蔡传正误》一卷。于《诗》,有《陆疏校正》二卷。于《礼》,有《佚礼枝微》一卷,《投壶考原》一卷。于《孝经》,有《述注》一卷,《征文》一卷。又有《北宋二体石经记》一卷,《读经说》一卷。莫不博通训诂,笃守家法。尤以《尚书馀论》、《锥指正误》两书申顾砭胡,裒然称最。
馀所撰著,则有《金天德大钟款识》一卷,《子史粹言》二卷,司农、陈王、靖节、宣公四家《年谱》四卷,《钞淮南万毕术》一卷,《石亭纪事》二卷,《淮亭雅录》一卷,《百家姓韵语》三编一卷。未刊者尚多。《左氏纂注》致力颇勤,遗稿仅有传抄三本。
董士锡,字晋卿,一字损甫,江苏武进人。
副榜贡生,候选直隶州州判。幼从大母受《孝经》章句,及就外傅读诸经史,悉能通解。年十六,从两舅氏张皋文、宛邻游,承其指授,古文赋诗词皆精妙,而所受虞仲翔《易》义尤精。顾家贫,非客游无以为养。馆于张古馀、阮芸台、方茶山、洪石农诸处,率名公卿也。又历主通州紫琅书院,扬州广陵、泰州两书院讲席,所至士皆慕而化之。李申耆应聘修《怀远志》,因事去,必待君蒇其事,其倾服如此。道光辛巳,佐房师难扬道苏公幕。乡试期迫,值苏染时疫,或劝舍之而行,作色峻拒,卒留侍疾数阅月。南河总督黎襄勤公知君才,及是贤君之为,延纂《续行水金鉴》。《金鉴》作于雍正间,岁久未辑。则以为前作详于考古,略于征今;今续之者宜详于征今,而略于考古。如永定河之工程,今增于古几十倍矣,而前书未评,尤宜备载。因草创数十条以上,公大叹服。三载书未就,襄勤遽逝。继任张公仍敦请纂修,而卒成之。自中岁左肘生瘤,治不获效,其后竟以瘤败致死。所著《齐物论斋集》二十三卷,内《古赋》二卷,包世臣至推为独绝往代。并殚心阴阳五行家言,溯原于《易》,成《遁甲因是录》二卷。尚有《遁甲通变录》、《形气正宗》等稿藏于家。
董佑诚,字方立,初名曾臣,江苏阳湖人。
幼颖异,末弱冠已与兄基诚腾踔士林。举嘉庆戊寅顺天乡试。
既负经世才,衣食奔走,足迹半中国。凡夫山川形势,政治利弊,采览所及,历历识之不忘。少时,喜为沈博绝丽之文。稍长,更肆力于律历舆地名物诸学。涉猎益广,致力著述。尤善深沉之思,书之号钩棘难读者,过眼无不通晓。复为出新意,阐隐曲,补罅漏。专门名家殚数十年之功而探索者,晨夕间已突然上之。尝取西士杜德美圜径求周诸术反复推解,知即圜容十八觚之术,引伸类长,求其累积,实兼差分之列衰,商功之堆垛,而会通以尽匀股之变。乃为分图著解,并立弦矢互求四术,成《割圜连比例术图解》三卷。斜弧三边求角,薛仪甫、梅文穆二家义法未显,知此术之专为对数立也,因别为图解,更补求又一角术,成《补术》一卷。知椭圆如纵方,精圜有大径有小径有周有积,必知其二,然后可求其馀,犹纵方之勾股形,成《椭圜求周术》一卷。得求诸乘方所成之方锥堆术,复以纵方堆推之,而得诸乘方所成之纵方谁术,成《堆垛求积术》一卷,又以钱大昕《三统术衍》虽详核,然于创术之原犹欠具备,为依太初元年日月五步比而列之,入以演撰之法,成《衍补》一卷。
惟素矜抱负,本欲有所施于世,特以偏曲一节著,非其志也。董故世胄,值中否,及三试礼部报罢,意不能无拂郁;又所业卒隐赜深微之书,读之疲神,虽精慧过人,而用之无度,坐是卒就衰耗,年仅三十三,中道奄然,论者惜之。他著尚有《水经注图说》残稿四卷,文甲集二卷,乙集二卷,《兰石词》一卷。
段玉裁1735--1815
,字若膺,号懋堂,江苏金坛人。
幼颖悟,读书日竟数十言。年十三补诸生,学使者为博野尹元孚,深重异之,授以高紫超注《朱子小学》,谓其父曰:”此儿端重,必教之成大器,勿自菲薄也。”初从同郡蔡一帆游,始知古韵。旅食饩。乾隆庚辰,乡试中式。客都下,得顾氏《音学五书》,惊为秘笈,钻研穷日夕弗倦。继执贽戴东原门,学益大进。作《诗经韵谱》、《群经韵谱》各一卷。己丑,再至都,程鱼门见而称之,因从邵二云借书,复遍加注释,每一部讫,二云辄写副去。庚寅,铨贵州玉屏知县。越三岁,改发四川候补,署富顺及南溪,办理化林坪站务,王师申讨金酋储待挽输,无敢稍懈。每处公事毕,漏三鼓,篝灯撰述以为常。寻补巫山县。未几,引疾归养,安贫乐道者二十余年,中缘避横逆,遂徙居苏州之阊门,卒年八十一。
先生笃嗜经术,喜训诂考订,穷微极博。受业东原后,确知古音分十有七部,又得其联合次第自然之故,成《六书音均表》五卷。《诗经韵谱》,《群经韵谱》,其初稿也。又考汉儒注《诗》《礼》及他经,旁逮《国语》《史记》诸书,凡言”读如”“读为”“当为”者,其音大致与十七部之云相合,乃述《汉读考》,先成《周仪》六卷,《仪礼》未卒业,存一卷。其例于”读如”主于说音,”读为”主于更字说义,”当为”主于纠正误字。”读如”不易其字,故下文仍用经之本字。”读为”必易其字,故下文仍用所易之字。自此书出,学者凡读汉儒经、子、《史》、《汉》之注,不啻如冥行摘埴焉。
先生复著《古文尚书撰异》三十二卷。所载经文,仍用伪孔传本,而稍从古文。其《太誓》三篇,唐后乃亡,则存其目,而逸文不别为篇,只附序下,参伍钩考,广引繁称,大抵详于字,略于说。详字之异同,以存晋唐之妄改,存周汉之驳文,若说有异同,惟间论及之,所以折衷古义也。又著《毛诗故训传定本》三十卷,各置序于篇端,仍从其旧,并于传说正其讹蹐,补其脱落。其通释大义者,则必复举经文。其训释一字一物者,则否。凡欲还经传各自为书,而又斟酌以省沓,故曰《定本》。其《诗经小学录》三十卷,则专明字义,作《定本》所未逮。更著《春秋古经》十二卷。录出《左氏》经文,取郑氏注《礼》存古文今文之例,附见《公》、《谷》经文之异,注各条下,而时出以订正之语。
先生所著书,要推《说文解字注》为首屈一指。谓:”许以形为主,因形以说音说义。其所说义,与他书绝不同者,他书多假借,则字多非本义,许惟就字说其本义,知何者为本义,乃知何者为假借,则本义乃假借之权衡也。故《说文》《尔雅》相为表里。治《说义》,而后《尔雅》及传注明,《说文》《尔雅》及传注明,而后谓之通小学,而后可通群经之大义。”于是积数十年之精力专治《说文》。以鼎臣之本颇有更易,不若楚金之本为不失许氏之旧,惟其中尚有为后人窜改者、漏落者、失其次者,一一考而复之,悉有左证,不同臆说,始成《说文解字读》五百四十卷,继乃檃括之,成此注三十卷。虽以详稽博辨之故,其文遂不得不繁,初不以繁为病云。
先生兼擅诗文,有《经韵楼集》十二卷,亦颇雅赡。合前数种及《东原集》、《声韵考》,汇刊为《经韵楼丛书》。独《说文解字注》别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