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自父而上之皆曰祖,《书·微子》之命曰:「乃祖成汤」是也。自子而下之皆曰孙,《诗·宫》之篇曰:「后稷之孙,实维太王」;又曰:「周公之孙,庄公之子」是也。
○高祖汉儒以曾祖之父为高祖。考之于传,高祖者,远祖之名尔。《左传·昭公十七年》:「郯子来朝,曰:『我高祖少挚之立也。』」则以始祖为高祖。《书·盘庚》:「肆上帝将复我高祖之德,乱越我家。」《康王之浩》:「张皇六师,无坏我高祖寡命。」则以受命之君为高祖。《左传·昭公十五年》:「王谓籍谈曰:『昔而高祖孙伯,司晋之典籍。」则谓其九世为高祖。
○艺祖《书》:「归格于艺祖。」长。注以艺祖为文祖,不详其义。人知宋人称太祖为艺祖,不知前代亦皆称其太祖为艺祖。唐玄宗开元十一年,幸并州,作《起义堂颂》曰:东西南北,无思不服;山川鬼神,亦莫不宁,实惟艺祖储福之所致。」十三年,封泰山。其序曰:「惟我艺祖文考精爽在天。」此谓唐高祖。张说作《享太庙乐章》曰:「肃肃艺祖,滔滔浚源。有雄武剑,作镇金门。玄王贻绪,后稷谋孙。」此谓高祖之高祖讳熙,追尊宣皇帝者也。后汉高祖乾元年,改元制祠:「昔我艺祖神宗开基抚运,以武功平祸乱,以文德致升平。」此谓前汉高祖。金世宗大定二十五年,《封混同江神册文》曰:「仰艺祖之开基,佳江神之效灵。」此谓金太祖。然则是历代大祖之通称也。
唐武宗会昌三年,讨刘稹制曰:「顷者烈祖在藩,先天启圣。」是以玄宗为烈祖。宋王旦《封祀坛序》:「烈祖造新邦,臻大定,经制而未逞;神宗求至理,致升平,业成而中罢。」是以太祖为烈祖,太宗为神宗,亦古人之通称也。《左传·哀二年》:「卫太子祷曰:『曾孙蒯敢昭告皇祖文王、烈祖康叔、文祖襄公。』」《书·文侯之命》:「汝克昭乃显祖、烈祖。」显祖皆谓其始封之君,此古人之通称。
○冲帝幼主谓之冲帝。《水经注》:「汉冲帝诏曰:『翟义作乱于东,霍鸿负倚芒竹。』」以孺子婴为冲帝。
○考古人曰父、曰考,一也。《易》曰「乾父之蛊,有子,考无咎。」《书·大诰》:「若兄考,乃有友伐厥子,民养其劝,弗救。」《康诰》:「子弗祗服厥父事,大伤厥考心。」《酒诰》:「厥心臧,聪听祖考之彝训。」尹伯奇《履霜操》曰:「考不明其心兮听谗言。」自《曲礼》定为生曰父,死曰考之称,而为人子者当有所讳矣。
○伯父叔父古人于父之昆弟必称伯父、叔父,未有但呼伯、叔者。若不言父,而但曰伯、叔,则是字之而已。《诗》所谓「叔兮伯兮」,「伯兮兮」,「叔于田」之类,皆字也。
今之天子称亲王为叔祖、曾叔祖,甚非古义。《礼》:「天子称同姓诸侯曰伯父、叔父,称其先君亦曰伯父、叔父。」《左传·昭九年》:「景王使詹桓伯辞于晋曰:『伯父惠公。』」《十五年》:「景王谓籍谈曰:『叔父唐叔。』」称其先君为伯父、叔父之证也。故《礼》有诸父,无诸祖。
○族兄弟《书》:「克明俊德,以亲九族。」郑康成谓:「九族者,据己上至高祖,下及玄孙之亲。」《左传·襄公十二年》:「凡诸侯之丧,同宗临于祖庙,同族于祢庙。」注:「同族谓高祖以下是也。」故晋叔向言之宗十一族。贾谊《新书》:「人有六亲。六亲始曰父;父有二子,二子为昆弟;昆弟又有子,子从父而昆弟,故为从父昆弟;从父昆弟又有子,子从祖而昆弟,故为从祖昆弟;从祖昆弟又有子,子从曾祖而昆弟,故为曾祖昆弟;曾祖昆弟又有子,子为族兄弟。备于六,此之谓六亲。」是同高祖之兄弟即为族,族非疏远之称。《颜氏家训》:「凡宗亲世数,有从父,有从祖,有族祖。江南风俗,自兹以往皆云族人。河北虽二三十世犹呼为从伯、从叔。梁武帝尝问一中土人曰:『卿北人,何故不知有族?』答云:『骨肉易疏,不忍言族耳。』」当时虽为敏对,于理未通。○亲戚《史记·宋世家》:「箕子者,纣亲戚也。」《路史》谓:「但言亲戚,非诸父昆弟之称。」非也。古人称其父于兄弟亦曰亲戚。《韩诗外传》:「曾子曰:『亲戚既没,虽欲孝,谁为孝?』」此谓其父母。《左传·僖公二十四年》:「封建亲戚,以善屏周。」此谓其子弟。《昭公二十年》:「棠君尚谓其弟员曰:『亲戚为戮,不可以莫之报也。』」《三国志》:「张昭谓孙权曰:『况今奸宄兢逐,豺狼满道,乃欲哀亲戚,顾礼制。』」此谓其父兄。
○哥唐时人称父为哥。《旧唐书·王琚传》:「玄宗泣曰:『四哥仁孝,同气惟有太平。』睿宗行四故也。玄宗子《棣王剡传》:「惟三哥辨其罪。」玄宗行三故也。有父之亲,有君之尊,而称之为四哥、三哥,亦可谓名之不正也已。玄宗《与宁王宪书》称大哥,则唐时宫中称父、称兄皆曰哥。
○妻子今人谓妻为妻子,此不典之言,然亦有所自。《韩非子》:「郑县人卜子使其妻为裤。其妻问曰:『今裤何如?』夫曰:『象吾故。』妻子因毁新令如故裤。」杜子美诗:「结发为妻子,席不暖君床。」
○称某经传称某有三义。《书·金滕》:「惟尔元孙某。」史文讳其君,不敢名也。《春秋·宣公六年,公羊传》:「于是使勇士某者往杀之。」传:「失其名也。」《礼记·礼》:「内事曰孝王某,外事曰嗣王某。」《仪礼·士冠礼》:「某有「子某。」《论语》:「某在斯,某在斯。」通言之也。
周人以讳事神。《牧誓》之言「今予发」。《武成》之言「周王发」,生则不讳也;《金滕》之言「惟尔元孙某」,追录于武王既崩之后,则讳之矣。故《礼》:「卒哭乃讳。」
○互辞《易》:「斡父之蛊,有子,考无咎。」言「父」又言「考」。《书》:「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言「予」又言「台」。「汝猷黜乃心。」言「汝」又言「乃」。「予念我先神后之劳尔先。」言「予」又言「我」。「越予冲人,不印自恤。」言「予」又言「」。《诗》:「岂不尔受,既其女迁。」言「尔」又言「女」。《论语》:「吾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孟子》:「我善养吾浩然之气。」言「我」又言「吾」。《左传》:「尔用而先人之治命。」言「尔」又言「而」。「女畏而宗室。」言「女」又言「而」。《史记·张仪传》:「若善守汝国,我顾且盗而城。」言「若」言「汝」又言「而」。《诗》:「王于出征,以佐天子。」言「王」又言「天子」。「乃命鲁公,俾侯于东。」言「公」又言「侯」。《谷梁传》:「言君之不取,为公也,」言「君」又言:「公」。《左传》:「以其子更公女,而嫁公子。」言「公女」又言「公子」。《史记·齐世家》:「子我盟诸田于陈宗。」言「田」又言「陈」。皆互辞也。
○豫名《诗》:「鸟乃去矣,后稷呱矣。」子初生而已名之为后稷也。「为韩吉相攸。」女在室而已名之为韩吉也。皆因其异日之名而豫名之,亦临文之不得不然也○重言古经亦有重言之者。《书》:「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遑」即「暇」也。《诗》:「无己太康」。「已」即「太」也。「既安且宁」。「安」即「宁」也。「既庶且多。」「庶」即「多」也。《左传》:「一薰一获,十年尚犹有臭。」「尚」即「犹」也。「周其有[A18F]王,亦克能修其职。」「克」即「能」也。《礼记》:「人喜则斯陶。」「则」即「斯」也。
○后《白虎通》曰:「天子之配,商之前皆称妃,周始立后。」今考帝喾四妃,帝舜三妃,以至周初太姜、太任、太姒、邑姜,皆无后名。而《诗》、《书》所云后,皆君也。《春秋·桓八年》:「祭公来,遂逆王后于纪。」《襄十五年》:「刘夏逆王后于齐。」于是始称后。《曲礼》:「天子有后,有夫人,有世妇,有嫔,有妻,有妾。」又云:「天子之妃曰后。」而宣王晏起,姜后脱簪,见于《列女之传》。此周人立后之据。惟《左传·哀元年》:「后缗方娠。」是夏时事,疑此后人追称之辞。自《春秋》以下之文,则有以君为后者,有以妃为后者,杂然于书传矣。
人君之号,唐虞曰帝,夏曰后,商曰王。然帝王,天子所专,后则诸侯皆得称之。故《书》言「肆觐东后」,「群后四朝」,「禹乃会群后,誓于师」。《伊训》之祠先王,「侯甸群后咸在。」周王大告武成,亦曰:「呜呼群后。」而后夔、后羿、伯明后寒之称,皆见于传。《胤征》之篇亦称胤后。康王作《毕命》曰:「三后协心,同底于道。」穆王作《吕刑》曰:「乃命三后,恤功于民。」然则禹之降帝而称后,是禹之谦,禹之不矜也。
诸侯谓之群后,故天子独称元后。
汉时郡守之于吏民,亦有君臣之分,故有称府主为后者。汉《武都大守李翕西狭颂》云:「赫赫明后,柔嘉维则。」《桂阳太守周憬铭》云:「懿贤后兮发圣英。」晋应詹为南平太守,百姓歌之曰:「侥幸之运,赖兹应后。」《兰亭宴集》有郡功曹魏滂诗云:「明后欣时丰,驾言映清澜。」
○王三王之名,自后人追称之;而禹之为王,未尝见于书也。《甘誓》:「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胤征》:「胤后承王命徂征。」而《夏小正》言:「十有一月,王狩。」夏之王见于书者始此,然无称禹为王者。经传之文,凡言夏必曰夏后氏。
周人之追王止于太王,而组绀已上至后稷则谓之先公,《诗》:「禴祠尝,于公先王」是也。通言之则亦可称之为王。《书·武成》:「惟先王建邦启土。」《周语》:「太子晋谏灵王:『自后稷之始基靖民,十五王而文始平之,十八王而康克安之。』」是也。
王而尊之曰帝,黄歇《上秦昭王书》:「先帝文王、武王、王之身三世,不忘接地于齐,以绝从亲之要」是也。王而等之曰诸侯,汉王告诸侯曰:「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是也。
○君古时有人臣而隆其称曰君者,周公若曰「君」是也,篇中言君者四,但言君者六。而成王之书王若曰「君」,陈穆王之书王若曰「呜呼!君牙」,皆此例也,犹汉时人主称丞相为君侯也。《礼记·坊记》云:「大夫不称君,恐民之惑也。」故《春秋》传中称君者,皆国君。然亦有卿大夫而称为君者,《庄十一年》:「楚门廉语屈暇曰:『君次于郊郢,以御四邑。』」《襄二十五年》:「郑子产对晋士庄伯曰:『成公播荡,又我之自入,君所知也。』」至家臣则直谓其主曰君。《昭十四年》:「司徒老祁虑癸谓南蒯曰:『群臣不忘其君。』」《二十八年》:「晋祁盈之臣曰:『使吾君闻胜与臧之死也以为快。』」《哀十四年》:「宋司马命其徒攻桓氏,其父兄故臣曰『不可』,其新臣曰『从吾君之命』」是也。《仪礼·丧服》篇:「公士大夫之众臣为其君布带绳屦。」传曰:「君谓有地者也。」郑氏曰:「天子诸侯及卿大夫有地者皆曰君。」《丧大记》:「大夫君。」孔氏曰:「大夫之臣称大夫为君。」《周礼·调人》注:「主,大夫君也。」此则上下之通称,不始于后代矣。
人臣称君,自三代以前有之。《孟子》:「象曰:漠盖都君。」
《汉书·高帝纪》:「爵或人君,上所尊礼。」师古曰:「爵高有国邑者,则自君其人,故曰人君也。上谓天子。」
汉时曹掾皆称其府主为君。至苍头亦得称其主人为君,《后汉书·李善传》:「君夫人,善在此」是也。女亦得称其父为君,《汉书·王章传》:「我君素刚,先死者必我君」是也。妇亦得称其舅为君,《尔雅》:「姑舅在则曰君舅、君姑,没则曰先舅、先姑。」《淮南子》:「君公知其盗也,逐而去之。」《列女传》:「我无樊、卫二姬之行,故君以责我」是也。
《丧服》:「妾为君。」郑氏注曰:「妾谓夫为君者,不得体之加尊之也,虽士亦然。」
○主春秋时称卿大夫曰主。故齐侯唁昭公,称主君。子家子曰:「齐卑君矣。」而南唐降号江南国主,亦以奉中国正朔,自贬其号。若刘玄德帝蜀,谥昭烈,葬惠陵。初无贬绌,末帝降魏,封为安乐公,自可即以本封为号。陈寿作《三国志》,创立先主,后主之名,常璩《蜀志》因之。以晋承魏统,义无两帝。今千载之后,而犹沿此称,殊为不当。况改汉为蜀,亦出寿笔。当时魏已篡汉,改称昭烈为蜀,使不得附汉统。异代文人不察史家阿枉之故,若杜甫诗中便称蜀主,殊非知人论世之学也。昔刘知几论《后汉书·刘元列传》:以为东观秉笔,容或谄于当时,后来所修理宜刊革。今之君子既非曹氏、司马氏之臣,不当称昭烈为先主矣。诸葛孔明书中亦多有称先主者。本当是先帝,传之中原,改为先主耳。主者次于君之号。苏林解《汉书》「公主」云:「妇人称主,」引《晋语》:「主孟啖我」。
○陛下贾谊《新书》:「天子卑号称陛下。」蔡邕《独断》:「陛,阶也,所由升堂也。天子必有近臣,执兵陈于陛侧,以戒不虞。谓之陛下者,群臣与天子言,不敢指斥天于,故呼在陛下者而告之,因卑达尊之义也。」上书亦如之。乃群臣士庶相与言曰殿下、阁下、执事之属,皆此类也。据此,则陛下犹言执事,后人相沿,遂以为至尊之称。
○足下今人但见《史记》秦阎乐数二世称「足下」,遂以为相轻之辞,不知乃战国时人主之称也。如苏代遗燕昭王书,乐毅报燕惠王书,苏厉与赵惠文王书,皆称「足下」。又如苏秦谓燕易王,范睢见秦昭王,苏代谓齐王,齐人谓齐王、孟尝君舍人谓卫君,张丐谓鲁君,赵郝对赵孝成王,郦生说沛公,张良献项王,亦皆称「足下」。《汉书·文帝纪》:「丞相臣平、太尉臣勃、大将军臣武、御史大夫臣苍、宗正臣郢、朱虚侯臣章、东牟候臣兴、居典客臣揭,再拜言大王足下。」
《宋书·西南夷传》载诸国表文,诃罗陀国称「圣王足下」,义称「天子足下」,阿罗单国称「大吉天子足下」,阎婆婆达国称「宋国大王大吉天子足下」,天竺迦毗黎国称「大王足下」。《梁书·诸夷传》表文,盘盘国称「常胜天子足下」,干利国称「天子足下」,狼修牙国称「大吉天子足下」,婆利国称「圣王足下」。
○阁下赵《因话录》曰:「古者三公开阁,郡守比古人之侯伯,亦有阁,故世俗书题有『阁下』之称。前辈呼刺史太守亦曰『节下』,与宰相人僚书往往称『执事』,言阁下之执事人耳。刘子玄为史官,《与监修宰相书》称『足下』,韩文公《与使主张仆射书》称『执事』,即其例也。若记室本系王侯宾佐之称,他人亦非所宜。执事则指其左右之人,尊卑皆可通称。侍者则士庶可用之。近日官至使府、御史及畿令,悉呼阁下。至于初命宾佐,犹呼记室,今则一例阁下,上下无别。其执事才施于举人,侍者止行于释子而已。今之布衣相呼尽曰阁下,虽出于浮薄相戏,亦是名分天壤矣。」
谢在杭《五杂俎》言:「阁,夹室也,以板为之。《礼记·内则》:『天子之阁,左达五,右达五。』盖古人置此以度饮食之所,即今房中之板阁,而后乃广之为楼观之通名,如石渠、天禄、麒麟之类。或以藏书,或以绘像,或以为登眺游览之所。阁者,门旁小户也。因设馆于其旁,即谓之阁。」《汉书·公孙宏传》:「开东阁以迎贤人。」师古曰:「阁者,小门也。东向开之。避当庭门而引宾客,以别于椽吏官属。」如今官署角门旁有延宾馆是也。故《萧望之传》言:「自引出阁。」而《隽不疑传》:「暴胜之为直指使者,不疑至门,胜之开阁延请。」是凡官府皆有阁,不独三公也。《韩延寿传》:「行县至高陵,入卧传舍,闭阁思过。」如今之闭角门,不听官属人也。《朱博传》:「召见功曹,闭阁数责。」此又是闭角门不听出也。东晋太极殿有东西阁。唐制仿之,以宣政为前殿,紫宸为便殿。前殿谓之正衙。天子不御前殿而御紫宸,乃自正衙唤仗由阁门而入,百官候朝于衙者,因随以入见,谓之入阁,盖中门不启而开角门也。《尔雅》:「小闺谓之阁。」而室中之门亦或用此为称。是则二字之义本自不同。《汉旧仪》曰:「丞相听事门曰黄阁,不敢洞开朱门,以别于人主,故以黄涂之,谓之黄阁。」今代以文渊阁藏书,而大学士主之,故谓之阁老,盖亦论经石渠、校书天禄之遗意尔。然西京但有阁,而未以为官曹之称。至后汉始谓之台、阁。《古诗为焦仲卿作》云:「汝是大家子,仕宦于台阁。」陈寿《三国志》评曰:「魏世事统台阁,重内轻外,故八座尚书即古六卿之任也。」裴松之《三国志注》引《魏略》曰:「薛夏为秘书丞,尝以公事移兰台。兰台自以台也,而秘书署耳,谓夏为不得移。推使当有坐者,夏报之曰:「兰台为外台,秘书为内阁,台阁一也,何不相移之有?』兰台屈,无以折。自是之后,遂以为常。」《唐书·职官志》:「光宅元年九月,改门下省为鸾台,中书省为凤阁。」然则今之内阁实本于此,而非取三公黄阁之义。其言入阁办事,谓入此内阁尔,而与唐之随仗入阁不相蒙也。阁下之称犹云台下,古今异名,亦何妨乎。
○相《管子》曰:「黄帝得六相。」《宋书·百官志》曰,「殷汤以伊尹为右相,仲虺为左相。」然其名不见于经,惟《书·说命》有「爱立作相」之文。而《左传·定公元年》薛宰言:「仲虺居薛,以为汤左相。」《礼记·月令》:「命相布德和令。」注:「相谓三公相王之事也。」正义曰:「案《公羊·隐五年》传曰:「三公者何?天子之相也。自陜而东者周公主之,自陜而西者召公主之,一相处乎内,是三公相王之事也。」至六国时,一人知事者特谓之相,故《史记》称穰侯范雎、蔡泽皆为秦相,后又为丞相也。杜氏《通典》曰:「黄帝六相,尧十六相,为之辅相,不必名官。」是则三代之时言相者皆非官名,如《孟子》言:舜相尧,禹相舜,益相禹,伊尹相汤,周公相武王,《礼记,明堂位》:「周公相武王」之类耳。《左传·桓公二年》:「太宰督遂相宋公。」《庄公九年》:「鲍叔言于齐侯曰:『管夷吾治于高,使相可也。』」《昭公元年》:「祁午谓赵文子曰:『子相晋国。』」按当时官名皆不谓之相。是相矣。《哀公十七年》:「右领差车与左史老皆相令尹、司马,以伐陈。」又是相二官,而非相楚王。惟《襄公二十五年》:「崔杼立景公而相之,庆封为左相。」则似真以相名官者。《定公十年》:「公会齐侯于夹谷,孔丘相。」杜氏解曰:「相,会仪也。如『愿为小相焉』之相。」《史记·孔子世家》乃云:「孔子为大司寇,摄相事。」是误以「傧相」之相为「相国」之相。不知鲁无相名,有司寇而无大司寇也。○将军《春秋传》:「晋献公作二军,公将上军,太子申生将下军。」是已有将军之文,而未以为名也。至昭公二十八年,阎没女宽对魏献子曰:「岂将军食之而有不足。」正义曰:「此以魏子将中军,故谓之将军。」及六国以来,遂以将军为官名,盖其元起于此。《公羊传》:「将军子重谏曰。」《谷梁传》:「使狐夜姑为将军。」《孟子》:「鲁欲使慎子为将军。」《墨子》:「昔者晋有六将军,而智伯莫为强焉。」《庄子》:「今将军兼此三者。」《淮南子》:「赵文子问于叔向曰:『晋六将军,其孰先亡?』」「张武为智伯谋曰:『晋六将军。』」又曰:「鲁君召子贡,授之将军之印。」而《国语》亦曰:「郑人以詹伯为将军。」又曰:「吴王夫差黄池之会,十行一嬖大夫,十旌一将军。」《礼记·檀弓》:「卫将军文子之丧。」《史记·司马穰直传》:「景公以为将军。」《封禅书》:「杜主者,故周之右将军。」《越世家》:「范蠡称上将军。」《魏世家》:「令太子申为上将军。」《战国策》:「梁王虚上位,以故相为上将军。」《汉书·百官表》曰:「前后左右将军,皆周末官。」《通典》曰:「自战国置大将军,楚怀王与秦战,秦败楚,虏其大将军屈丐。至汉则定以为官名矣。」○相公前代拜相者必封公,故称之曰相公,若封王则称相王。自洪武中革去丞相之号,则有公而无相矣。即初年之制,亦不尽沿唐宋,有相而不公者胡惟庸是也,有公而不相者常遇春之伦是也,封公拜相惟李善长、徐达,三百年来有此二相公耳。魏王粲《从军行》:「相公征关右,赫怒震天威。」《羽猎赋》:「相公乃乘轻轩,驾四骆。」相公二字似始见此。
○司业国子司业,以为生徒所执之业,非也。唐归崇敬授国子司业,上言:「司业义在《礼记》『乐正司业』。正,长也。言乐官之长,司主此业。《尔雅》云:『大版谓之业。』按《诗·周颂》:『设业设虚,崇牙树羽。』则业是悬钟磐之и虚也。今太学既不教乐,于义无取,请改国子监为辟雍,祭酒为太师氏,司业一为左师,一为右师。」诏下尚书集百僚定议以闻。议者重难改作,其事不行。按《灵台》之诗曰:「虚业维枞。」即此「业」字。传曰:「业,大版也。所以饰为悬也。捷业如锯齿,或白画之。」《尔雅》:「大版谓之业。」《左氏·昭九年》传:「辰在子卯谓之疾日,君彻宴乐,学人舍业。」《礼记·檀弓》:「大功废业。」并谓此也。悬者,常防其坠。故借为敬谨之义,《书》之「兢兢业业」,《诗》之「赫赫业业」、「有震且业」是也。凡人所执之事亦当敬谨,故借为事业之义。《易》传之「进德修业」,「可大则贤人之业」,「盛德大业」;《礼记》之「敬业乐群」是也。然三代《诗》、《书》之文并无此义,而「业广惟勤」一语,乃出于梅赜所上之古文《尚书》。
梁刘勰《文心雕龙》谓:《沦语》以前,经无「论」字,《六韬三论》后人追题,今《周官篇》有「论道经邦」之语,盖梅赜古文之书,其时未行。然即此二字,亦足以蔡时世言语之不同矣。
○翰林《唐书·职官志》曰:「翰林学士之职,本以文学言语备顾问,出入侍从,因得参谋议,纳谏争。而翰林院者,待诏之所也。」唐制,乘舆所在,必有文辞经学之士,下至卜医伎术之流,皆直于别院,以备燕见,而文书诏令则中书舍人掌之。太宗时,名儒学士时时任以草制,然犹未有名号。乾封以后,始号北门学士。玄宗之代,张说、陆坚,张九龄、徐安贞、张等召入禁中,谓之翰林待诏,掌中外表疏批答应和文章。继以诏敕文告悉由中书,每多窒滞,始选朝官有辞艺学识者人翰林供奉,然亦未定名制。开元二十六年,始改翰林供奉为学士,别置学士院,专掌内命。至德以后,天下用兵,军国多务,深谋密诏皆从中出,置学士六人,内择年深德重者一人为承旨,以独当密命故也。德宗好文,尤难其选。「贞元以后,为学士承旨者多至宰相;而其官不见于《唐六典》,盖书成于张九龄,其时尚未置也。
《旧书》言翰林院有合练,僧道、卜祝、术艺、书奕,各别院以廪之。陆贽与吴通玄有隙,乃言承平时工艺书画之徒,待诏翰林,比无学士,请罢其官。其见于史者:天宝初嵩山道士吴筠,乾元中占星韩颖、刘ピ,贞元末奕棋王叔文,侍书王人丕,元和未方士柳泌,浮屠大通,宝历初善奕王倚、兴唐观道士孙准,并待诏翰林。又如黎斡虽官至京兆尹,而其初亦以占星待诏翰林。而贞元二十一年二月丙午,罢翰林医工相工占星射履冗食者四十二人。宝历二年十二月庚申,省教坊乐官、翰林待诏伎术官并总监诸色职掌内冗员共一千二百七十人。此可知翰林不皆文学之士矣。赵磷《因话录》云:「文宗赐翰林学士章服。续有待诏欲先赐,本司以名上,上曰:『赐君子小人不同日,且待别日。』」
成化三年,以明年上元张灯,命翰林院词臣撰诗词。编修章懋,黄仲昭、检讨庄昶上疏言:「翰林之官,以论思代言为职。虽曰供奉文字,然鄙俚不经之词,岂宜迸于君上?固不可曲引宋祁,苏轼之教坊致语,以自取侮慢不敬之罪。臣等又尝伏读宣宗章皇帝御制《翰林箴》,有曰:『启沃之言,惟义与仁。尧舜之道,邹孟以陈。』今张灯之举,恐非尧舜之道;应制之诗,恐非仁义之言。臣等知陛下之心即祖宗之心,故不敢以是妄陈于上,伏愿采萏荛之言,于此等事一切禁止。」上怒,命杖之,滴懋临武知县,仲昭湘潭知县,昶桂阳州判官,各调外用。已而谏官为之申理,乃改懋、仲昭南京大理寺评事,昶南京行人司司副。自此翰林之官重矣。
○洗马《越语》:「句践身亲为夫差前马。」《韩非子》云:「为吴王洗马。」洗音铣。《淮南子》云:「为吴兵先马走。」《荀子》:「天子出门,诸侯持轮挟舆先马。」贾谊《新书》:「楚怀王无道,而欲有霸王之号,铸金以象诸侯人君,令大国之王编而先马,梁王御,宋王骖乘,滕、薛、卫、中山之君随而趋。」然则洗马者,马前引导之人也。亦有称马洗者,《六韬》:「赏及牛竖、马洗,厩养之徒。」《汉书·百官表》:「太子太傅、少傅属官有先马。」张晏曰:「先马,员十六人,秩比谒者。『先』或作『洗』」。又考《周礼》:「齐右」职云:「凡有牲事则前马。」注:「王见牲则拱而式,居马前,却行,备惊奔也。」又「道右」职云:「王式则下前马。」是此官古有之矣。《庄子》:「黄帝将见大隗乎具茨之山,张若言朋前马。」
○比部《周礼,小司徒》:「及三年则大比,大比则受邦国之比要。」注:「大比谓使天下更简阅民数及其财物也。」郑司农云:「五家为比,故以比为名。今时八月案比是也。」《庄子》云:「礼法度数刑名比详。」唐时刑部有刑比都官司门四曹。《通典》:「比部郎中,龙朔二年改为司计大夫。咸亨元年复旧。天宝十一载又改比部为司计,至德初复旧。」《旧唐书·职官志》:「比部郎中员外郎之职,掌勾诸司百僚俸料、公廨、赃赎、调敛、徒役、课程,通悬数物,周知内外之经费,而总勾之。」《杨炎传》:「初,国家旧制,天下财赋皆纳于左藏库,而太府四时以数闻尚书,比部覆其出入。」《宋史·职官志》:「比部郎中、员外郎,掌勾覆中外帐籍,凡场务仓库出纳在官之物,皆月计季考岁会,从所隶监司检察以上,比部至则审覆其多寡登耗之数,考其陷失,而理其侵负。」《山堂考索》:「会计逋欠,每三月一比,谓之比部。故昔人有刑罚与赋检相为表里之说。今四曹改为十三司,而财计之不关刑部久矣,乃犹称郎官为比部,何邪?」○员外员外之官本为冗秩。《旧唐书·李峤传》:「峤为吏部时,志欲曲行私惠,冀得复居相位,奏置员外官数千人。以至官寮倍多,府库减耗。」事在中宗神龙二年。又有谓之员外置同正员者。迨乎玄宗,犹不能尽革。故肃宗乾元二年九月诏曰:「应州县见任员外官,并任其所适。其中有材识干济,曾经任使州县所资者,亦听量留,上州不得过五人,中州不得过四人,下州不得过三人,上县已上不得过一人。」今则副郎而取名员外,于义何居?当由定制之初,主爵诸臣未考源流,有乖名实。了不云乎:「必也正名。」则斜封墨敕之朝,不可沿其遗号矣。○主事后汉光禄勋有南北庐主事,主三署之事,于诸郎之中察茂材者为之,然其职不过如椽史之等。故范滂迁光禄主事时,陈蕃为光禄勋,滂执公仪诣蕃,蕃亦不止。滂怀恨,投版弃官而去。后因郭泰之言,蕃乃谢之。而张霸,戴封、戴就、公沙穆并以孝廉为光禄主事,其他府寺则不闻有此名也。《宋书·百官志》:「中书通事舍人」下云:「其下有主事,本用武官,宋改用文吏。」至后魏则于尚书诸司置主事令史。隋炀帝去令史之名,但曰主事。唐时并流外为之。尚书省主事六人,从九品上,门下省主事四人,中书省主事四人,并从八品下。而刘祥道上疏言:「尚书省二十四司及门下省中书都事、主书主事等,比来选补,皆取旧任流外有刀笔之人,纵欲参用士流,皆以俦类为耻。前后相承遂成故事。望有厘革,稍清其选。」事竟不行。《宋史·职官志》:「门下省吏四十有九,录事、主事各三人,令史六人,书令史十有八人,守当官十有九人。」是在前代皆椽史之任也,明初设六部主事意亦仿此。永乐十四年,永新伯许成以擅杖工部主事王景亮被勘。
○主簿《周礼·司会》注:「主计会之簿书。」疏云:「簿书者,古有简策以记事,若在君前,以笏记事。后代用簿,簿,今手版。故云吏当持簿,簿则簿书也。」汉御史台有此官,御史大夫张忠署孙宝为主簿。而魏晋以下,则寺监以及州郡并多有之。杜氏《通典》「州佐」条下云:「主簿一人,录门下众事,省署文书,汉制也。历代至隋,皆有。」又引晋习凿齿为桓温荆州主簿,亲遇深密,时人语曰:「徒三十年看儒书,不如一诣习主簿。」在当时为要职,○郎中待诏北人谓医生为大夫,南人谓之郎中,镊工为待诏,木工、金工、石工之属皆为司务。其名盖起于宋时。《老学庵笔记》:「北人谓医为衙推,卜相为巡官。巡官,唐五代郡僚之名,或以其巡游卖术,故有此称,亦莫详其所始也。」《实录》:「洪武二十六年十二月丙戌,命礼部申禁,军民人等不得用太孙、太师、太保、待诏、大官、郎中等字为名称。」
○外郎今人以吏员为外郎。按《史记·秦始皇纪》:「近官三郎」,索隐曰:「三郎谓中郎、外郎、散郎。」《通典》:「汉中郎将分掌三署,郎有议郎、中郎、侍郎、郎中,凡四等,皆无员,多至千人,掌门户,出充车骑,其散郎谓之外郎。」今以之称吏员,乃世俗相褒之辞。
○门子门子者,守门之人,《旧唐书·李德裕传》:「吐蕃潜将妇人嫁与此州门子」是也。今之门子乃是南朝时所谓县僮,《梁书·沈璃传》:「为馀姚令,县南有豪族数百家,子弟纵横递相庇荫,厚自封殖,百姓甚患之,召其老者为石头仓监,少者补县僮。」《唐志》:「二品以下有白直执衣,皆中男为之。」○快手快手之名,起自《宋书·玉镇恶传》:「东从旧将犹有六队千馀人,西将及能细直吏快手复有二千馀人。」《建平王景素传》:「左右勇士数十人,并荆楚快手。」《黄回传》:「募江西楚人,得快射手八百。」亦有称精手者。沈约自序:「收集得二千精手。」《南史·齐高帝纪》:「王蕴将数百精手,带甲赴粲。」《梁书·武帝纪》:「航南大路悉配精手利器,尚十馀万人。」
○火长今人谓兵为户长,亦曰火长。崔豹《古今注》:「伍伯,一伍之伯也。五人为伍,五长为伯,故称伍伯。一曰户伯。汉制:兵五人一户灶,置一伯,故曰户伯。亦曰火伯,以为一灶之主也。」《通典》:「五人为列,二列为火,五火为队。」《唐书·兵志》:「五十人为队,队有正;十人为火,大有长。」又云:「十人为人,五火为团。」则直谓之火矣。《宋书·卜天与传》:「少为队将,十人同火。」《木兰诗》:「出门看火伴。」柳子厚《段太尉逸事状》:「叱左右皆解甲,散还火伍中。」或作」伙」,误。
○楼罗《唐书·回纥传》:「加册可汗为登里颉咄登密施含俱录英义建功毗伽可汗。含俱录,华言娄罗也,盖聪明才敏之意。」《酉阳杂俎》引梁元帝《风人辞》云:「城头网雀,楼罗人著。」《南齐书》顾欢论云:「蹲夷之仪,娄罗之辩。」《北史·王听传》:「尝有鲜卑聚语,崔昂戏问听曰:『颇解此不?』听曰:『楼罗楼罗,实自难解。时唱染干,似道我辈。』」《五代史·刘铢传》:「诸君可谓楼罗儿矣。」《宋史》:「『张思钧起行伍,征伐稍有功。质状小而精悍,太宗尝称其楼罗;自是人目为小楼罗焉。」
○自衣白衣者,庶人之服,然有以处士而称之者。《风俗通》:「舜禹本以白衣砥行显名,升为天子」;《史记·儒林传》:「公孙宏以《春秋》,白衣为天子三公」;《后汉书·崔る传》:「宪谏以为不宜与白衣会」;《孔融传》:「与白衣称衡跌荡放言」;《晋书·阎缵传》:「荐白衣南安朱冲,可为太孙师傅」;《胡奋传》:「宣帝之伐辽东,以白衣侍从左右」是也。有以庶人在官而称之者。《汉书·两龚传》:「闻之白衣,」师古曰:「白衣,给官府趋走贱人,若今诸司亭长掌固之属」;苏伯玉妻《盘中诗》:「吏人妇,会夫希,出门望,见白衣。谓当是,而更非」;《续晋阳秋》:「陶潜九月九日无酒,于宅边菊丛中坐.望见白衣人,乃王弘送酒」是也,人主左右亦有白衣。《南史·幸传》:「宋孝武选白衣左右百八十人。」《魏书·恩幸传》:「赵修给事东宫,为白衣左右。」「茹皓充高祖白衣左右。
唐李泌,在肃宗时不受官,帝每与泌出,军人环指之曰:「衣黄者,圣人也。衣白者,山人也。」则天于前不禁白。《清波杂志》言:「前此仕族子弟,未受官者皆衣白,今非跨马及吊慰不敢用。」
白衣但官府之役耳,若侍卫则不然。《史记·赵世家》:「愿得补黑衣之缺,以卫王宫。」《汉书·谷永传》:「摧之皂衣之吏。」
《诗》:「麻衣如雪,」郑氏曰:「麻衣,深衣也,古时未有棉布,凡布皆麻为之。《记》曰『治其麻丝,以为布帛』是也。」然则深衣亦用白。
○郎郎者,奴仆称其主人之辞。唐张易之、昌宗有宠,武承嗣、三思、懿宗,宗楚客、晋卿等,候其门庭,争执鞭辔,呼易之为「五郎」,昌宗为「六郎」,郑果谓宋憬曰:「中丞奈何卿五郎」?曰:「以官言之,正当为卿,足下非张卿家奴,何郎之有?」安禄山德李林甫,呼「十郎」。王繇谓王金共为「七郎」;李辅国用事,中贵人不敢呼其官,但呼「五郎」;程元振,军中呼为「十郎」;陈少游谒中官董秀,称「七郎」是也。其名起自秦汉郎官。《三国志》:「周瑜至吴,时年二十四,吴中皆呼为周郎。」《江表传》:「孙策年少,虽有位号,而士民皆呼为孙郎。」《世说》:「桓石虔小字镇恶,年十六八,未被举,而僮隶已呼为镇恶郎。」《后周书》:「独孤信少年,好自修饰,服章有殊于众,军中呼为独孤郎,」《隋书》:「滕王瓒,周世以贵公子,又尚公主,时人号曰杨三郎。」温大雅《大唐创业起居注》:「时文武官人并未署置,军中呼太子、秦王为大郎,二郎。」自唐以后,僮仆称主人通谓之郎,今则舆台厮养无不利;之矣。
又按,北朝人子呼其父亦谓之郎。《北史·节义传》:「李宪为汲固长育,至十馀岁,恒呼固夫妇为郎、婆。」
○门主《后汉书·贾逢传》:「皆拜逵所选弟子及门生为千乘王国郎。」是弟子与门生为二。欧阳公《孔宙碑阴题名跋》曰:「汉世公卿多自教授,聚徒常数百人,其亲受业者为弟子,转相传授者为门生。今宙碑残缺,其姓名邑里仅可见者才六十二人,其称弟子者十人,门生者四十三人,故吏者八人,故民者一人。愚谓汉人以受学者为弟子,其依附名势者为门生。」《那寿传》:「时大将军窦宪,以外戚之宠威倾天下。宪常使门生赍书诣寿,有所请托。」《杨彪传》:「黄门令王甫,使门生于京兆界辜榷官财物七千馀万。」宪,外戚;甫,奄人也。安得有传授之门生乎!
《南史》所称门生,今之门下人也。《宋书·徐湛之传》:「门生千馀人,皆三吴富人之子,姿质端妍,衣服鲜而。每出人行游,涂巷盈满。泥雨日,悉以后车载之。」《谢灵运传》:「奴僮既众,义故门生数百。」《南齐书·刘怀珍传》:「怀珍北州旧姓,门附殷积。启上,门生千人充宿卫,孝武大惊。」其人所执者奔走仆隶之役,《晋书·刘魄传》:「周嵩嫁女,门生断道,斫伤二人,建康左尉赴变,又被斫」;《南史·齐东昏侯纪》:「丹阳尹王志被驱急,狼狈步走,唯将二门生自随」;《后妃传》:「门生王清与墓工始下插」;《刘瓛传》:「游诣故人,惟一门生持胡床随后是也。其初至,皆入钱为之,《宋书·颜竣传》:「多假资礼解为门生,充朝满野,殆将千计」;《梁书·顾协传》:「有门生始来事协,知其廉洁,不敢厚响,止送钱二千,协怒杖之二十」;《南史·姚察传》:「有门生送南布一端,花练一疋,察厉声驱出」是也。故《南齐书·谢超宗传》云:「白从王永先。」又云:「门生王永先。」谓之自从,以其异于在官之人。而《宋书·顾琛传》:「尚书寺门有制,八座以下。门生随人者各有差,不得杂以人士。」其冗贱可知矣。梁傅昭不蓄私门生,盖所以矫时人之弊乎?
守门之人亦有称门人者。《春秋·襄公二十九年》:「阍弑吴子馀祭。」《公羊传》:「间者何?门人也。」《韩非子》:「门人捐水而夷射诛。」○府君府君者,汉时太守之称。《三国志》:「孙坚袭荆州刺史王。见坚,惊曰:『兵自求赏,孙府君何以在其中?』」「孙策进军豫章,华欲为太守,葛中迎策。策谓歆曰:『府君年德名望,远近所归。』」
○官人南人称士人为官人。《昌黎集·王适墓志铭》:「一女怜之,必嫁官人,不以与凡子。」是唐时有官者方得称官人也。杜子美《逢唐兴刘主簿诗》:「剑外官人冷。」
明制:郡王府自镇国将军而下,称呼止曰官人。
○对人称臣汉初,人对人多称臣,乃战国之馀习。《史记·高祖纪》:「吕公曰:『臣少好相人。』」张晏曰:「古人相与言,多自称臣,犹今人相与言自称仆也。」至天下已定,则稍有差等,而臣之称惟施之诸侯王,故韩信过樊将军哙,哙趋拜送迎,言称臣,曰:「大王乃肯临臣。」至文、景以后,则此风渐衰。而贾谊《新书》有尊天子,避嫌疑,不敢称臣之说。《王子侯表》有利侯钉,坐遗淮南王书称臣弃市。《功臣侯表》安平侯鄂但,坐与淮南王女陵通,遗淮南王书称「臣尽力」,弃市。平棘侯薛穰,坐受淮南王赂,称臣,在赦前,免。皆在元狩元年。而《严助传》天于令助谕意淮南王,一则曰「臣助」,再则曰「臣助」,史因而书之,未尝以为罪,则知钉等三人所坐者交通之罪。而自此以往,廷臣之于诸侯王遂不复有称臣者尔。时有自称民者,《世说》:「陆太尉对王丞相曰:『公长民短。』」然王官之于国君,属吏之于府主,其称臣如故。《宋书人孝武孝建元年十月己未,大司马江夏王义恭等奏:「郡县内史及封内官长于其封君,既非在三罢官,则不复追敬,不合称臣。」诏可。齐、梁以往,王官仍复称臣,而属吏则不复称矣。
诸侯王有自称臣者,齐哀王遗诸侯王书曰:「惠帝使留侯张良立臣为齐王」是也。天子有自称臣者,高祖奉玉卮起为太上皇寿曰:「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不能治产业」;景帝对窦太后言:「始南皮章武侯,先帝不侯,及臣即位乃侯之」是也。
○先卿称其臣为卿,则亦可称其臣之父为先卿。《宋史·理宗纪》:「工部侍郎朱在进对奏人主学问之要,上曰:『先卿《中庸》序,言之甚详,朕读之不释手,恨不与同时。』」此如《商书》之言「先正保衡」,盖尊礼之辞也。
○先妾人臣对君称父为先臣,则亦可称母为先妾。《左传》晏婴辞齐景公曰:「君之先臣容焉。」《战国策》匡章对齐威王曰:「臣非不能更葬先妾也。」陈沈炯表言:「臣母妾刘年八十有一,臣叔母妾丘七十有五。」
○称臣下为父母父母二字乃高年之称。汉文帝问冯唐曰:「父老,何自为郎?」是称其臣为父也。赵王谓赵括母曰:「母置之,吾已决矣。」是称其臣之母为母也。○人臣称人君人臣有称人君者。《汉书》高帝诏曰:「爵或人君,上所尊礼。」师古曰:「爵高有国邑者,则自君其人,故云或人君也。」
郡县初立,亦有君臣之分,故尉缭说秦王曰:「以秦之强诸侯,譬如郡县之君臣。」《水经注》引黄义仲《十三州记》曰:「郡之言君也。改公侯之封而言君者,至尊也。今『郡』字『君』在其左,『邑』在其右,君为元首,邑以载民,故取名于君谓之郡。」
○上下通称《汉书·霍光传》:「数鸣殿前树上。」师古曰:「古者室屋高大,则通呼为殿耳,非止太子宫中。」《黄霸传》:「丞相请与中二千石、博士杂问郡国上计长吏、守丞,为民兴利除害者,为一辈,先上殿,」师古曰:「殿,丞相所坐屋也。」《董贤传》:「为贤起大第北阈下,重殿洞开。」《后汉书·蔡茂传》:「梦坐大殿。」《三国志·张辽传》:「为起第舍,又特为辽母作殿。」左思《魏都赋》:「都护之堂,殿居绮窗。」是人臣亦得称殿也。《鲍宣传》:「为豫州牧,行部乘传,去法驾,驾一马。」是人臣亦得称法驾也。《旧唐书·吴元济传》:「诏以裴度为彰义军节度使,兼申光蔡四面行营招抚使,以鄙城为行在,蔡州为节度所。」是人臣亦得称行在也。
汉人有以郡守之尊称为本朝者。《司隶从事郭究碑》云:「本朝察孝,贡器帝庭」;《豫州从事尹宙碑》云:「纲纪本朝」是也。亦谓之郡朝。《后汉书·刘宠传》:「山谷鄙生,未尝识郡朝」是也。亦谓之府朝,《晋书·刘琨传》:「造府朝,建市狱」是也。亦有以县令而称朝。晋潘岳为长安令,其作《西征赋》曰:「励疲钝以临朝」是也。
汉《丹阳太守郭碑》有曰:「君之弟故大尉薨,归葬旧陵。」欧阳永叔以人臣为疑,盖徒见唐卢集驳武承训造陵之奏,以为陵之称谓施于尊极,不属王公己下。此自南北朝已后然尔,按《水经注》言:「秦名天子冢曰山,汉曰陵。」又引《风俗通》言:「王公坟垄称陵。」书中有子夏陵、老子陵及诸王公妃之陵甚多。《后汉书·明、章二帝纪》言祠东海恭王陵、定陶大后恭王陵、东平宪王陵、沛献王陵。《西京杂记》:董仲舒之墓称下马陵。曹公《祭桥玄文》:「北望贵土,乃心陵墓。」《三国志》注陈思王上书言:「陛下既爵臣百寮之右,居藩国之任,屋名为宫,家名为陵。」则人臣而称陵,古多有之,不以为异也。吕东莱《大事记》:「墓之称陵,占无贵贱之别。」《国语》管仲曰:「定民之居,成民之事,陵为之终。」是凡民之墓亦得称陵。
人臣称卤簿,《石林燕语》曰;「卤簿之名,始见于蔡邕《独断》。唐人谓卤,橹也,甲盾之别名。凡兵卫以甲盾居外,为前导、捍蔽其先后,皆著之簿籍,故曰卤簿。」因举南朝御史中丞、建康令皆有卤簿,为君臣通称。
今人以皇族称为宗室,考之于古不尽然,凡人之同宗者即相谓曰宗室。《左传·昭六年》:「宋华亥谗华合比而去之,左师曰:『女丧而宗室,于人何有?』」《魏书·胡叟传》:「史与始昌虽宗室,性气殊诡,不相附。」《北齐书·邢邵传》:「十岁便能属文,族兄峦有人伦鉴,谓子弟曰:『宗室中有此儿,非常人也。』」《张雕传》:「胡人何洪珍,大蒙主上亲宠,与张景仁结为婚媾。雕以景仁宗室,自托于洪珍。」《后周书·裴侠传》:「撰九世伯祖贞侯传,欲使后生奉而行之,宗室中知名者咸付一通。」《薛端传》:「为东魏行台薛循义所逼,与宗室及家憧等走免。」《杜叔毗传》:「兄君锡及宗室等为曹策所害。」《徐陵集》有《在北齐与宗室书》。
《颜氏家训》论《孙楚王膘骑诔》云:「奄忽登遐。」以为非所宜言。然夏侯湛《昆弟诰》曰:「我王母薛妃登逻。」又曰:「蔡姬。登遐。」则晋人固尝用之,不以为嫌也。
人臣称谅ウ。《晋书·山涛传》:「除太常卿,遭母丧,归乡里,诏曰:『山太常尚居谅ウ。』」
人臣称太渐。《列子》:「季梁得疾,七日大渐。」齐王俭《褚渊碑》文:「景命不永,大渐弥留。」任《竟陵王子良行状》:「大渐弥留,话言盈耳。」沈约《安陆王缅碑文》:「遣疾弥留,焉大渐。」隋《鹰扬郎将义城子梁罗墓志》:「大渐之期,春秋六十有一。」唐王绍宗为其兄玄宗临终口授铭:「吾六兄同人见疾,大渐惟几。」卢藏用《苏许公环神道碑文》:「大渐之始,遗令遵行。」
《书·武成》:「垂拱而天下治。」《记·玉藻》:「凡侍于君,绅垂,足如履齐,颐ニ,垂拱。」是垂拱之云,上下得同之也。
○人臣称万岁《后汉书·韩棱传》:「窦宪有功还,尚书以下议欲拜之,伏称『万岁』。棱正色曰:『夫上交不谄,下交不黩。礼无人臣称万岁之制。』议者皆惭而止。」然考之《战国策》言:冯媛为孟尝君以责赐诸民,因烧其券,民称「万岁」。《马援传》言:援击牛酾酒,劳饷军士,吏士皆伏称「万岁」。《冯鲂传》言:责让贼延褒等,令各反农桑,皆称「「万岁」。《吴良传》注引《东观记》:「岁旦,郡门下掾王望举觞上寿,掾史皆称万岁。」则亦当时人庆幸之通称。而李固出狱,京师市里皆称「万岁」,遂为梁冀所忌,而卒以杀之,亦可见其为非常之辞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