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匆匆别去为谁忙?顷刻天涯各一方。
不是英雄留不住,心中惟计上襄阳。
且说艾虎同着马龙、张豹把施俊护送到家,住了两日,艾虎一定要起身告辞,施俊也并不远送。几位爷起身,路上也就无话了。晓行夜住,饥餐渴饮,到了襄阳。至上院衙,艾虎叫他们进去,他们不肯。艾虎一定要让他们进去,在大庭之外等着。那知道艾虎进去不出来了,一问外边两个人是谁,艾虎这才叫他们进来。到了里边,给大众一见,说明了来历。艾虎说:「几时去破铜网?」智爷说:「几时你也别打听,不许你去。」
艾虎说:「师傅,我五叔疼了我会子,好师傅,你让我去罢。」蒋爷说:「明天再说罢,不用忙。」仍然又把阵图参悟了半天。
到了次日早晨,大人亲身给预备着酒饭,所有破铜网的人无论大小老少,每人面前三杯酒,都是大人亲身给斟。大众说:「吾等何德何能,敢劳大人给斟酒?」大人说:「不必太谦了。」又预备一桌酒席,把白五老爷古瓷坛请出来,供了一桌酒席,烧钱化纸,奠茶奠酒,暗暗的祝告:「但愿吾弟阴灵有感,早助大众成功。」众人也过来磕了一路头,俱都是暗暗落泪。然后大家落坐吃酒。大人说:「你们众位吃酒,本院不久陪了。」大人归到里间屋内去了。
饮酒议论,蒋四爷说:「咱们商量商量,今天晚晌都是谁去?」这句话未曾说完,就听见:「我去!我去!我去!我去!」除非智爷没要去,剩下的全都要去。蒋爷「嗤」得一笑,说:「这些个人全会,上院衙净剩下大人一个人。咱们去破铜网,王府里倘若差一个人来,不利于大人。咱们纵然把铜网破了,大人也没了,谁担架的住?总得留看家的要紧。按《武侯兵书》说:『未恩进,先思退。』从新再商量罢,谁去谁不去。」
飞叉太保说:「吾等由君山到此,也不敢造次讨差,不敢说办起大事。些须小事,我等万死不辞。若要用兵,我们由君山带了二百名喽兵,现在小孤山扎定。若要用他们时节,大人早吩咐,好把他们调来助阵。」蒋爷一听,便道:「钟兄,我们这里破铜网之人绰绰有余,只怕晚间一动手,杀的王府人东西乱蹿,怕他们逃出城外,烦劳寨主哥哥带着二百名喽兵,过了海河吊桥,把襄阳城四面围住,就是西面要紧。倘若有越城而过者,务必要将他们拿获。」飞叉太保一听,微微的一笑,说:「四大人将才吩咐我们在城外头等贼,小可钟雄带领喽兵在城外等候拿人。城内若有用人之处,还有我四个兄弟;城内若没有什么事情,我们就一并出城去了。」蒋爷说:「寨主哥哥,可不必多心,城里城外皆是一样。」钟雄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出城去了。」钟雄笑嘻嘻的说:「我们这就要告辞了。」蒋爷吩咐让拿上盘缠,欢欢喜喜而走。大家送将出去,由此抱拳作别。
出离了上院衙,直奔小孤山。走在路上,于义、闻华、黄寿皆不愿意,说:「寨主哥哥,你可全明这个道理?」钟雄说:「什么道理?」回答:「这分明是怕咱们降意不实。咱们何苦在他们这里赖衣求食?还是回咱们山中,作咱们的大王去罢。」钟雄把脸一沈,说:「五弟!你还要说些什么?要在山寨上当着喽兵说出此话,就叫惑乱军心。」
于义也就诺诺而退,不敢多言。他们奔小孤山,暂且不表。
单说上院衙,钟雄走后,北侠责备蒋爷行的不是。蒋爷说:「那人宽宏大量,绝不能挑眼。」蒋爷说:「谁去谁不去,早些商量明白。」云中鹤念声「无量佛」,说:「小道不但是去,还要在四老爷跟前讨点差使。」蒋四爷道:「你说罢。」魏道爷云中鹤说:「我情愿去至王府,到火德星君殿破总弦,不知行不行?」蒋爷说:「破总弦还非你不行哪!得了,破总弦是魏道爷的事。」卢爷说:「我可去。」韩彰说:「我可去。」徐庆说:「我去。」南侠、北侠、双侠、沙老员外、孟凯、焦赤、白芸生、卢珍、徐良、韩天锦都说也去。艾虎说:「我也去。」蒋爷说:「不行。徐良有他父亲关心,得去。卢珍为他天伦上几岁年纪,白贤侄与他叔父报仇,也正应当去。韩天锦也不用,头件不会高来高去,不该去。再说,艾虎,你师傅、你义父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讲武艺,讲韬略,还用你挂心?就是徐良、卢珍、芸生他们虽去,也不让他们身临大敌,也就是在木板连环之外,各把占一个方位,若有王府之贼打那方逃蹿,就把那方把守之人,按例治罪。」智爷说:「连我还不去哪,看家要紧。」蒋爷说:「对了,连我还不去哪。」北侠又说:「艾虎小小的孩子,此处有你多少叔伯父,你单单的往前抢,你准有什么能耐?」艾虎敢怒而不敢言,诺诺而退。自此一说艾虎,大家也不敢往前抢了。白面判官柳爷说:「我……」下句没说出来,让蒋爷用胳膊一拐,他也不敢往下说了,说:「我也看家。」小诸葛沈中元说:「我……」下名也没说出来,智爷也是拿胳膊一拐,不敢往下说了。余者的众人更不敢往下说了。蒋爷、智爷说:「我们看家,看家是要紧。」艾虎心内难受,酒也懒怠饮了,觉着一阵肚腹疼,自己出去走动去。
到了西房有个月亮门,北边一片乱草蓬蒿,走动了半天,将要出乱草蓬蒿,忽见打外头蹿进一个人来。艾虎一瞧,是师傅进了西院。东瞧西看,也不知是看什么。瞧了半天,忽然对着外头一击掌,打外头进来一个人,一瞧不是别人,是沈中元。自己心中一动:「他们什么事情?」艾虎就在乱草蓬蒿里一蹲,倒要听听他们说些什么。沈中元问:「什么事情,你把我搭出?」智爷说:「论有交情,就是咱们两个厚。我听见说,你要和他们一同破铜网,我故此把你拉了一下。我问你,有宝刀没有?」沈中元说:「我没有宝刀。」智爷又说:「有宝剑没有?」沈中元说:「更没有了。」智爷说:「咱们哥两个对劲,一个增光,大家长脸;一人惭愧,大家惭愧。不立功便罢,立就是立惊天动地的功。」沈爷说:「什么惊天动天之功?」智爷说:「我问问你王府的道路熟哇不熟?」沈中元说道:「那是熟。」智爷说:「咱们进王府去,奔冲霄楼三层上,把盟单盗下来。可是你给我巡风,盗可是我盗,我可不要功劳。见大人时候,可是说你盗的。我若要一点功劳,让我死无葬身之地。」沈爷说:「怎么你起起誓来咧?」智爷说:「我把话说明,咱们彼此都好办。我是早已和你师兄说明白了,拜他为师哥,我是出家当老道。咱们把盟单盗回去,一睡觉,等着明天他们把铜网破了,王爷拿了,问他们王爷作反有什么凭据,当时咱们把盟单往上一献,岂不是压倒群芳,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这比跟着他们破铜网不强吗?要奏事,总得把咱们这个奏得头呢。可千万法不传六耳。」
焉知道已传了六耳了。说毕,两个人一走。
艾虎在那里净生气,心里说:「好师傅!有好事约人家,自己又不要功劳。净知道说我,你们盗盟单。瞧我的罢,不容你们去,我先去。」将要分乱草蓬蒿出来,又打外头「蹭」蹿进来一个,赶着又把身子一蹲,见是蒋四爷,往里张望了半天。一回头,又进来一个是白面判官柳青。艾虎心里说:「都是这约会。」柳青问:「蒋四爷,我说要跟着破铜网,怎么你不让去?是什么缘故?」蒋爷说:「你是我请出来的,我要不让你立点惊天动地的功劳,我对不起你。」柳青说:「我又不愿作官,我要什么功劳?」蒋爷说:「你不要利,难道说你还不要名?你跟着破铜网,不过随众而已,奏事的时候,必是宝刀宝剑破铜网,不能单把你的名字列上。我拉扯你立一件大功。」柳青说:「我要同你一处走,又该我吃苦了。」蒋爷说:「这可不能咧。他们破他们的铜网,咱们去咱们的。我知道王爷睡觉的地方,叫卧龙居室。咱们去到卧龙居室,仗着你的熏香,咱们把王爷盗出来,你瞧瞧是奇功一件不是,可千万法不传六耳。」柳青还不愿意?两个人定妥了主意。
二人一走,艾虎越想越有气:「他们净会说我,有好事全不找我,我自有主意。」
不知什么主意,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