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御定资治通鉴纲目三编卷十一起丁丑,明英宗天顺元年尽甲申,明英宗天顺八年。
,凡八年丁丑
八年,英宗睿皇帝天顺元年
春正月,羣臣请立太子,不许。帝不豫,储位未定,中外忧,擢百官,问安左顺门太监,兴安出,谓曰:「公等皆朝廷股肱耳目,不能为社稷计,日日徒问安,何益?」衆嘿然。都御史萧维祯、副都御史徐有贞退,语诸御史曰:「若皆知安意否?」佥曰:「安谓早请建储耳」。维祯、有贞曰:「然」。乃谋请复沂王为太子,议于朝,大学士王文曰:「今只请立东宫,安知上意谁属?」学士萧鎡曰:「沂王既退,不可再也」。于是共请建元良为太子,维祯举笔曰:「我欲更一字,乃更建为择。笑曰:「吾带亦欲更也」。疏进,诏曰:「朕偶有寒疾,十七日当早朝所请。不允。时羣臣见疏中有早择元良语,遂喧传文与中官王诚等谋,召取襄世子云。
质实,景㤗八年为英宗睿皇帝天顺元年。按是年正月壬午,英宗复辟,丙戌,改元天顺。今依朱子纲日书唐中宗及分注睿宗例大书:景㤗八年,而以天顺元年分注其下。左顺门,芜史。明制,午门居中向南者曰皇极门,即奉天门也。左曰宏政门,即东角门也。右曰宣治门,即西角门也。向西曰归极门,即右顺门也。向东曰㑹极门,即左顺门也。襄世子襄王瞻墡子祈镛。
武清侯石亨、右副都御史徐有贞等以兵迎上皇于南宫,遂复位。以有贞入内阁预机务。下少保兵部尚书于谦及大学士王文于狱。
先是,帝舆疾宿南郊斋宫,召石亨至榻前,命摄行祀事。亨见帝疾甚,退与都督张軓、左都御史杨善及太监曹吉祥谋立太子,不如复上皇,可邀功赏軓,吉祥等然之,以告太常卿许彬,彬曰:「此不世功也。彬老矣,无能为徐元玉善竒策,盍与图之?」元玉,徐有贞字也。亨、軓遂夜至有贞家,有贞大喜曰:须令南城知此意。軓曰:已隂达之矣。冇贞曰:必得审报乃可。亨軓去十六日夜,亨軓与吉祥矫太后制,复㑹有贞所,辄曰:报得矣,计将安出?有贞乃升屋歩乾象,亟下曰:时在今夕,不可失。相密语。人不闻。计定,仓皇出,有贞焚香祝天,与家人诀曰:事成社稷,利不成,门族祸归,人不归鬼矣。㑹明日,帝将视朝门早启,有贞以三鼓即至朝房,亨、軓等率羣从子弟家兵混同,守御官军入,天色晦㝠,軓等惶,或有贞趣,行軓顾曰:事济否?有贞大言曰:必济进薄南宫,城毁垣壊门而入,见上皇于烛下,上皇问故,衆俯伏合声请豋位,乃挥兵士进辇,皆惊战莫能举,有贞率诸人助挽以行,忽天色明霁,星月开朗,上皇顾问有贞等为谁,各具职官姓名,对至东华门,门者拒弗纳,上皇曰:我太上皇也。遂入至奉天门升座,时百官咸待漏阙下,忽闻南城呼噪震地,咸失色,须臾鸣钟鼓,有贞出号于衆曰:太上皇帝复位矣!趣入贺,百官震骇,入谒上皇曰:卿等以景㤗皇帝有疾,迎朕复位,其各官任事如故。羣臣呼万嵗。方景,帝闻钟鼓声,大惊,问左右曰:于谦耶?既知为上皇连声曰:好好。上皇御文华殿,命有贞以右都御史兼学士,入内阁预机务,召陈循等与有贞草诏谕羣臣,日中御奉天殿即位,于谦甫聼宣谕毕,即班执之,与大学士王文、太监王诚、舒良、张永、王勤同下狱。
质实,南郊斋宫在正阳门外圜丘之西,前正殿后寝,殿傍有浴室,四闱墙垣以深池环绕之,东西悬太和钟,每郊祀,候驾起则钟作,登坛即止。礼毕,升驾,又声之。张軓,祥符人,河间王玉之子,定兴王辅之弟。陈汝言,潼闗卫人。
以太常寺卿许彬、大理寺卿薛瑄为礼部侍郎兼翰林学士,入内阁预机务。
帝自卫喇特还,彬至宣府奉迎,帝命,草谕羣臣,勅遣祭土木阵亡官军,以此受知于帝,及是,遂与瑄同入阁,帝闻瑄学行,数召对于便殿,所陈皆闗君徳,帝甚重之。
改元,大赦。
告即位于宗庙陵寝,诏天下曰:「朕昔恭膺天命,嗣承大统,十有四年,民物康阜,卫喇特之变,朕念宗社生灵,亲率六师,以庶弟郕王监国,不意兵律失御,乗舆被遮,岂期监国之人,遽攘当宁之位,皇天悔祸,冦贼革心,奉朕南还,既无复辟之诚,反为幽闭之计,族废皇储,爰立已子,惟天不佑,未久而亡,杜絶諌诤,愈益执迷,矧失徳之良多,致沉疾之难疗,朝政不临,人心共愤。今月十七日,朕为公侯、驸马伯及文武羣臣、六军万姓之所拥戴,请命于圣母皇太后,祗告天地、社稷、宗庙,复即皇帝位,其改景㤗八年为天顺元年,大赦天下,咸与维新」。诏辞徐有贞所撰也。
録夺门功。
封石亨忠国公,张軓太平侯,輗攵安伯、杨善兴济伯进、徐有贞兵部尚书,予太监曹吉祥等锦衣卫世职。有贞意未慊,数请于亨曰:「愿得冠例」。注从兄后亨入言之,寻封武功伯、太监。兴安见有贞等,俱邀封赏,言于帝曰:「当日若附和南迁,不知置陛下于何地,又安有夺门耶!」帝不应。后给事、御史皆劾安与王诚、舒良等为党逆,宜同罪。帝宥之,但罢其司礼监职。时中官坐诛者衆,安仅获免云。
质实,侧注,武弁也。张輗,河间王玉次子,軓之兄也。
杀于谦王文,籍其家。
先是,徐有贞、石亨等既定议迎复,有贞恐亨等中变,乃诡辞以激亨曰:「于谦、王文己遣人迎襄世子矣!」又曰:「帝已知君谋,将于十七日早朝执君」。亨大惧,谋遂决。及是,谦文已下狱,有贞与亨等嗾言官劾谦文谋迎外藩,入继大统,命鞫于廷,文抗辨曰:「召亲王须用金牌信符,遣人必有马牌,内府兵部可騐也」。辞气俱壮,谦笑曰:「亨等意耳辨何益?」都御史萧维祯曰:「事出朝廷不丞,亦难免。遂文致其词,以「意欲」二字傅㑹成,坐谋逆律,当置极刑。奏上,帝犹豫未忍,曰:「于谦实有功。有贞曰:不杀谦,此举为无名。帝意遂决。薛瑄力言于帝,乃减一等,改斩弃谦等于市,籍其家,家属戍边。有教谕吾豫言谦罪当族,所举文武大臣并懬诛,部议持之而止,千户白琦又请榜谦等罪示天下,一时希㫖取宠者,率以谦为口实,云:谦性忠孝,才畧开敏,自遭寇变,忘身忧国,敌先后入犯,卒不能逞,保全社稷,皆谦功也。为有贞及亨辈所嫉,遂及于难,死之日,阴霾翳天,朝野寃之,指挥多喇者,本𨽻曹吉祥部下,以酒酹谦死所痛哭,吉祥怒抶之,明日复酹,恸如故。都督同知陈逵感谦忠义,收遗骸殡之,逾年,始归葬杭州。逵故举将材出李时勉门下者也,谦之籍也,家无馀赀,惟正室鐍钥甚固,启视,则皆上所赐蟒衣剑器诸物也。皇太后初不知谦死,比闻嗟悼累日,帝既而悔之也
质实吾豫,开化人。多喇䝉古降人陈逵六合人, 多喇,旧作朶儿,今改
戍陈循江渊于铁岭卫,斥萧鎡、商辂为民。徐有贞既入阁,欲尽揽事权,遂佐石亨辈撼去诸阁臣,循虽素有徳于有贞,亦弗恤也。先是,王文等请建东宫,景帝不允,王直、胡濙将继奏请复立沂王为太子,推辂草疏以曰暮未及上,而亨已迎帝复辟,疏章留礼部侍郎姚夔所,帝即位,复召辂与髙谷入便殿,温㫖谕之,命草复位诏,亨密语辂,赦文不须别具条欵,辂曰:「旧制也,不敢易」。亨不悦,亨与有贞嗾言官劾循等朋奸,遂并及辂下之狱。辂上书自诉言,复储疏在礼部,可覆騐不省,及是,与鎡并斥为民,而戍循渊于铁岭卫
。质实,姚夔,字大章,桐庐人。
罢巡抚,提督军务。
石亨恶文臣节制,武臣言于帝,罢之。时王竑巡抚江北,改浙江参政,石亨、张軓辈追论竑击杀马顺事,除名编管江夏。居半嵗,帝于宫中得竑疏,见正伦理笃思义语,感悟,顾左右曰:「竑所奏多为朕也」。命还河州,勅有司善视之。
质实,江夏,隋县,明为武昌府治,今因之。
尚书王直、胡濙致仕。
直年七十有八,濙年八十有一,皆以老乞休,并赐金币,给传归 。直性严重,不苟言笑,及与人交,恂恂如也。在翰林二十馀年,稽古代言编纂纪注之事,多出其手。洊为侍郎,以次当入阁,杨士竒不欲也。长吏部凡十四年,既告归时,从诸佃仆耕莳,击鼓唱歌,诸子孙更迭奉觞上夀,直叹曰:「曩西杨抑我,令不得供事,我不能无望,然使我在□,今上复辟,当不免辽阳之行,安得与汝曹为乐哉!」后六年卒,年八十有四。濙节俭寛厚,喜怒不形于色,能以身下人。在礼部久,表贺祥瑞,以官当首署名人,因谓其善承迎厯。事六帝,立朝垂六十年。及归,有三弟,年皆七十馀,须眉皓白,燕乐一室,遂明其堂曰夀恺。又七年卒,年八十有九。
杀昌平侯杨俊。
俊初守永宁、怀来,闻额森欲奉上皇还,密戒将士毋轻纳,及驾还,又言是将为祸本。至是,张軓、舆俊不协,言于朝,遂徴下狱坐诛。
质实。永宁城在今延庆州东四十里,明永乐中置永寜县,寻于县置卫,今并废。
二月,废景㤗,帝仍为郕王,迁之西内,以太后制废之,遂归西内。皇太后吴氏复号宣庙贤妃,削肃孝皇后杭氏位号,改称怀献太子为怀献世子。钦天监掌监事。汤序请革除景㤗年号,帝不从歌。初,正统二年,京师旱,街巷小儿为土龙祷雨,拜而曰:「雨帝雨,帝城隍,土帝雨,若再来,还我土地」。说者谓雨帝者与帝也。帝弟同音,「城隍」者郕王,再来还土地者,当复辟也。至是果騐。
罢团营。
初,范广副石亨提督团营军马,亨所为不法,其部曲多贪纵,广数以为言,亨衔之,谮罢广,止领毅勇一营。
髙谷罢。
王文、陈循等皆诛窜,谷谢病。帝以谷长者语廷臣曰:「髙谷在内阁议迎驾及南内事,尝左右朕,其赐金币,给驿舟以归机谷,为人清直,持议正」。王文由谷荐挤谷,谷屡请解 ,务不许。及榖既去位,杜门絶宾客,有问景㤗、天顺间事,辄不应。居四年卒,年七十。谷位至台司,敝庐瘠田,仅足衣食而已。
以吏部侍郎李贤芜翰林学士入内阁预机务。贤入阁位,许彬、薛瑄上与徐有贞其事,帝深眷之。未几,进吏部尚书。
杀都督范广。
景㤗初,张軓自贵州征苖还,于谦劾其失机不可用,景㤗宥之,乃衔谦。既夺门复辟,与石亨首谋杀谦。谦素信任范广,軏与广不相能,于是诬广党附谦,为逆谋,立外藩,并论杀之,籍其家。 广既被軏,譛死,明年春,軓早朝还,途中为拱揖状,左右怪问之,曰:「范广也」。遂惊悸,得暴疾。及归,家月馀而卒。
郕王薨。
谥曰戾毁所营夀陵,葬金山,与夭殇诸王公主坟相属,帝欲以汪妃殉,李贤曰:「汪妃虽尝为后,即幽别宫,况妃无子,所生两女皆㓜,尤可悯」。帝乃已以妃唐氏等殉葬 ,寻沂王复储位,雅知汪妃前諌易储事,请于帝,迁居旧王府,得尽携宫中所有而出,与周太后相得甚欢,嵗时入宫叙家人礼,性刚执。一日,英宗问太监刘桓曰:「记有玉玲珑击腰,今安在?」桓言当在汪妃所。英宗命索之,妃投诸井,对使者曰:「无之。已而告人曰:「七年天子不堪消受此数片玉耶?」后有言妃出所擕钜万计,英宗命捡取之,立尽。
质实,周太后,英宗妃,宪宗生母也。昌平人明史賛曰:景帝当倥偬之时,奉命居摄,旋正大位,以系人心,事之权而得其正者也。笃任贤能,励精政治,强冦深入,而宗社以安。再造之绩,良云伟矣,而乃汲汲易储,南内深锢,朝谒不许,恩谊恝然。终于舆疾斋宫,小人乘间窃发,事起仓卒,不克以令名终,惜夫。
三月,以袁彬为锦衣卫指挥同知。
初,帝在迤北,彬周旋左右,一年之内,帝视彬同骨月也。南还后景㤗,帝授彬锦衣试百戸,至是,进指挥同知,赐予优渥。时召入曲宴,叙患难时事,欢洽如故。
复立沂王,见深为皇太子。
太子废立,葢六年矣,至是复立为皇太子。
封子四人为王。
见潾,徳王见澍、秀王见泽。崇王见浚吉王
质实,见潾,初名见清,景㤗三年封荣王,至是改封初国徳州,后改济南。成化三年,就籓见澍,英宗苐五子母,髙淑妃生于南宫,成化六年,就藩汝寜,越二年卒,无子,封除。见泽,英宗第六子,宪宗同母弟,成化十年,就藩汝寜旧秀邸也。见浚,英宗第七子,徳王同母弟,生于南宫,成化十二年,就藩长沙。
下大同巡抚,年富于狱,既而释之时革巡抚官,富亦罢归。顷之,石彪以私憾劾富,逮下诏狱,帝问李贤,贤称富能祛弊,帝曰:「此必彪为富抑,不得逞其私耳」。贤曰:「诚如圣谕,宜早雪之」。谕问官,从公鞫事,果无騐,乃释之,令致仕
质实年「富」字大有「懐逺」人本姓,严讹为年。景㤗二年春,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大同,提督军务,富一意拊循,蘓困祛弊,石亨等令家人领官库银帛粜米入边,多所乾没,富首请按治,诏宥亨等,抵家人罪,亨所遣卒越闗抵大同,富复劾亨专擅亨输罪,又劾石彪等罪,以是彪衔之。明年,以廷臣荐,复起用
鞑靼保喇冦边。
帝复位,即遣都督马政等使迤北,赐故巴延特穆尔妻金币,以帝在北时,巴延特、穆尔敬䕶尤至也,保喇遮政等执之,而使使入贺,且请献玉玺,帝敕之曰:「玺已非真,即真亦秦不祥物献否?惟尔,苐毋留我使,以速尔祸」。保喇不受命,遂冦延绥,都督李懋等败殁,犯宁夏,参将种兴战死。又遣千骑屯大同边外,窥偏头闗,帝命石亨为将军讨之,亨至边,无功而还,已而冦势益炽,边警迭闻,帝忧形于色,恭顺侯吴瑾侍进,曰:「使于谦在,当不令敌至此」。帝黙然,复命安逺侯栁溥御之,溥战辄败,时饰小捷以闻。
质实,吴瑾䝉古人,允诚孙克勤子,土木之变,瑾为后拒被冦,执逃归嗣侯。
夏四月,帝露祷于上帝。
以灾异数见也,复命廷臣列军民利病以闻。
襄王瞻墡来朝。
初,帝之北狩也,诸王中曕。墡最长且贤,衆望颇属。太后命取襄国金符入宫,不果召。而瞻墡上书太后,请立太子,命郕王监国,急募勇敢之士,务图迎复。仍乞训谕郕王,尽心辅政。比书至景㤗,帝已立数日矣。及帝还京师,居南内,瞻墡复上书景㤗。帝宜朝夕省问,率羣臣朝朔望,毋忘恭顺。帝既复辟,石亨等诬戮于谦、王文以迎立外藩,帝颇疑瞻墡,寻于宫中得瞻墡所上二书,而金符固在太后阁中,乃赐书召瞻墡,比二书于金縢。比至,宴便殿,特命百官朝王于馆。寻请还,帝亲送至午门外,瞻墡伏地不起。帝问叔父欲何言?顿首曰:「万方望治如饥渴,望省刑薄敛」。帝拱谢曰:「谨受教诸王,自谷府变后,来朝久不许矣」。至是乃特行之。四年,复入朝。六年,又召以老辞。嵗时存问礼遇,为诸藩所未有。
发明,于谦、王文之死,有贞軰诬以谋立外藩,英宗遂疑其属意。瞻墡及得襄王书,比之金縢嫌疑,顿释来朝,礼遇特隆,始终无间,亦当悟狱词迎立之诬,而谦文之寃死矣。奈何甘受奸邪之诬罔,而始终不为之辨雪哉!
释河南按察使王概于狱。
概初亦以被诬下狱,㑹襄王入朝,言于帝曰:「臣过汴,汴父老遮道,言按察使王概贤以诬逮诏狱,愿皇上加察」。帝立,出概命为大理寺卿。
质实,王概,字同节,庐陵人。
振北畿、山东饥。
侍郎周瑄振北畿,命都御史林聪振山东。帝恐瑄聪巡,厯不能周遍,复遣侍郎黄仕儁继往。聪屡请发帑,帝诏徐有贞、李贤议。冇贞曰:「发帑振济,徒为里书乾没耳」。贤曰:「虑乾没而不贷,坐视民用,是因噎废食也」。帝卒从贤议。
质实,周瑄,字廷玉,阳曲人。黄仕儁,四川富顺人。
五月,柳州千户卢忠、太监高平伏诛。
初,忠为锦衣指挥,诬告南宫太监阮浪,传帝命结内使王瑶图复位微。商辂解,帝几危。及是,遣人收忠,及平,磔之。市平,实与忠合谋者也。
彗星见。
是月见于危芒,长五寸,指西南,至八月馀芒尚存,十月复见。
下御史张鹏、杨瑄等于狱,并逮系都御史耿九畴、罗绮。初,景帝不豫,廷臣请立东宫,不许。瑄与同官约疏争㑹,夺门事起乃已。及是,印马畿内,至河间,民遮欣、曹吉祥、石亨夺其田。瑄以闻,并列二人怙宠専权状。帝语阁臣李贤、徐有贞曰:「真御史也」。遂遣官按核,而令吏部识瑄名将擢用。吉祥闻而大惧,诉于帝,请罪之,不许。未几,石亨自延绥还,㑹彗星见,掌道御史张鹏、周斌等将劾亨、吉祥诸违法事,给事中王铉闻之,泄于亨,亨乃先与吉祥泣诉于帝,诬鹏为己诛内监张永从子,结党排陷,欲为报讐。明日,疏入,帝大怒,遂收鹏及瑄御文华殿,悉召诸御史,掷弹章俾自读。斌且读且对,神色自若,至冒功滥职。帝诘之曰:「彼率将士迎驾,朝廷论功行赏,何云冒滥?」斌曰:「此辈皆贪天功,当时迎驾止数百人,光禄赐酒馔名数具在,今超迁至数千人,非冐滥而何?」帝黙然,竟下瑄、鹏及诸御史于狱,榜掠备至,且诘主使者。瑄等无所引,乃坐九畴、绮主谋,并逮系之。论瑄、鹏死,馀遣戍。亨等复谮诸言官,帝谕吏部,给事、御史年逾三十者留之,馀悉调外,凡三十六人。
质实,给事、御史,调外三十六人。按明史杨瑄传:给事中何玘等十三人为州判官,御史吴祯等二十三人为知县,寻以灾变得不调,皆复原官。张鹏,字腾霄,涞水入。杨瑄,字廷献,丰城人。耿九畴字禹范,卢氏人。周斌,字国用,昌黎人。王铉,临安人。
发明,英宗复辟以后,举措皆出于已私,若卢忠髙平之,收磔于市,犹曰以诬王瑶之罪罪之,固忠平所自取耳。至杨瑄之劾曹石,且叹其为真御史张鹏等之疏,纠冐滥亦未尝不悟其非诬,而卒下瑄、鹏诸御史于狱,且逮坐九畴等论死遣戍,几若出于不得。不然者,周由曹、石之簧鼓噂㳫而实木英,宗冇已之,一念成之,是磔忠平者,为其祸已也。逮鹏瑄者,为曹石之有徳于已也,刑赏以公天下,而悉以私意行乎其间,宜纪纲之颠倒若是哉!
六月,下徐有贞、李贤于狱。
有贞为曹石所引用,既得志,则思自异窥,帝意亦微厌二人,乃稍稍裁抑之,且微言其贪横状,帝亦为之动。杨瑄奏劾曹石侵占民田,帝问有贞及李贤,皆对如瑄奏。有诏奬瑄,亨、吉祥大怨恨,日夜谋构有贞。时帝方眷有贞,尝屏人密语亨,吉祥令小监窃聼,故泄之于帝,帝惊问曰:「安所受此语?」辄对曰:「受之。有贞。且曰:「某日语某事,外间无弗闻」。帝由是始疏。有贞㑹张鹏狱起,亨、吉祥疑诸御史论劾,皆有贞主之,并疑贤二人遂同至帝前,具陈迎驾夺门功,因曰:「今内阁专权,欲先除臣等,不然,诸御史安敢尔?」相与悲哭不已,帝心动,乃谕言官劾有贞贤,图擅威权,排斥勲旧,遂并下狱。
质实,曹石、石亨、曹吉祥,揽权恣肆,当时谓之「曹石」。
大风雷雨雹
大风震雷,发屋拔木,雨雹大如鸡卵,击毁奉天殿东吻正阳门下马牌,飞掷郊外,都人震恐。
以灾变释徐有贞、李贤及耿九畴等降谪有差。风雹之变,曹、石二家尤甚,大木尽拔雹深尺馀。钦天监正汤序本亨党,亦言上天示警,宜恤刑狱。帝感悟,乃出有贞广东参政贤福建参政,绮广西参政,九畴江西布政司御史,周斌等十二人为知县,杨瑄、张鹏戍辽东。贤未行,以尚书王翺荐为吏部侍郎。瑄、鹏就道,寻遇赦还,或谓二人当诣曹石谢,二人不可,乃复戍南丹。
质实,按御史十二人为周斌、盛顒、费广、张寛、王鉴、赵文博、彭烈、张奎、李人仪、邵铜、郑冕、陶复俱为知县,其馀当调者,给事中何玘等十三人为州判,御史吴祯等二十三人为知县,南丹卫名𨽻广西庆逺府,今置南丹州,属庆逺府。
以通政司参议兼侍讲吕原入阁预机务,原内端外和石亨、曹吉祥皆敬之,每大议事有不可据,理争,未尝谀言媚色狥人。
质实,吕原,字逢源,秀水人。
礼部侍郎、兼学士薛瑄致仕。瑄在内阁数月,见石亨等用事,叹曰:「君子见㡬而作,宁俟终日」。遂致仕去。
以翰林院修撰岳正入内阁,预机务。
薛瑄既去,帝谋代者,尚书王翺以正荐,帝亦素知其名,召对文华殿,正长身美须髯,帝遥见色喜,既登陛,问年几何,家安在,何年进士?」正具以对,帝连称善曰:「尔年正强仕,畿县人又吾所取士,今用尔内阁,其尽力辅朕」。正顿首受命,趋出,㑹石亨、张軓进见,遇之,愕然曰:「何自至此?」比入,帝曰:「朕今日自择一阁臣」。问为谁?帝曰:「岳正」。两人阳贺。帝曰:「但官小耳,当为吏部左侍郎、兼学士」。两人曰:「陛下既得人,俟称职,加秩未晩」。帝黙然,遂命以原官入阁。
质实,岳正,字季方,漷县人,正统十三年,㑹试第一,赐进士及第,授编修,进左赞善。天顺初,改修撰,教小内侍书。
秋七月,承天门灾。
下诏罪已,敕羣臣修省。
许彬罢。
彬牲坦率门,不多浮荡。士及参政后,欲谢客客竞腾谤,且为石亨所忌,竟不安其位。出为南京礼部侍郎,甫行,贬陜西参政,旋乞休去。
进李贤吏部尚书、兼翰林学士,复入内阁预机务。石亨知帝向贤,虽恨贤无如何,乃佯与交驩,贤亦深自匿,非宣召不入,而帝益亲贤,顾问无虚日,时帝亦厌亨、吉祥骄横,屏人语贤曰:此辈干政,四方奏事者先造其门,朕今一㫁以至公,趋附者当自息。贤曰:愿陛下制之以渐。时亨、吉祥犹用事,贤顾忌不敢尽言,毎从容论对,所以裁抑之者甚至
谪岳正为钦州同知,寻下狱,杖戍肃州。正负气敢言,既为帝亲拔,益感激思自効,或为匿名书,列曹吉祥罪状,吉祥怒,请出榜购之,帝令撰榜格,正与吕原入见曰:「为政有体,盗贼责兵部奸,究责法司,岂有天子自出榜购募者?且事缓之则自露,急之则愈匿」。帝是其言,遂不究。石彪镇大同,遣使献捷,下内阁问状,使者言捕斩无算,不能悉致,皆枭林木间,正按地图诘之曰:「此地皆沙漠,汝枭何所?」其人语塞。时亨、吉祥恣甚,正言于帝,二人权太重,恐久不可制,请以计间之。帝许马正出,见吉祥曰:「忠国公常令杜清来,此何为者?」吉祥曰:「辱石公爱,致诚欵耳」。正曰:「不然,彼使伺公所为耳,宜谢遣之」。因劝吉祥辞兵柄,复诣亨,谕令自戢,且曰:「上使我告公如此!」二人揣知正意,因诣帝前,免冠泣请死。帝内愧,慰谕之,召正责漏言。正对曰:「臣观二家必以谋叛灭,臣欲全上恩,故令早自为计耳。二人闻之益怒。会承天门灾,帝命正草罪己诏,因厯数弊政,无所避。亨、吉祥遂构蜚语,谓正卖直讪上,帝怒,谪正钦州同知,入阁仅二十八日耳。既行道漷,以母老留家。月馀,复为尚书陈汝言所劾,遂逮系诏狱,杖百戍肃州。行至涿,夜宿传舍,手拲急,气奔且死。涿人杨四辞卒酒,脱正拲,刳其中,且厚赂,卒乃得至戍所。
质实,岳正复为尚书陈汝言所劾。按明史岳正传:正尝极言,陈汝言小人今既为尚书,可用卢彬为侍郎,二人者俱谲悍,若同事必相齮齕,乗其隙可并去之。帝虽不纳汝言怨之,及正谪留家月馀,汝言令巡校言状,并劾正尝夺公主田,遂逮系诏狱,杖戍边。或让正以未信而諌,正曰:上顾我厚,惧无以报称,子奈何以諌官处?我后在戍所,帝念之曰:岳正倒好,只是大胆。正闻自为像赞述帝前语曰:岳正倒好,只是大胆。惟帝念哉,必当有感。如或赦汝,再敢不敢。臣尝闻古人之言,葢将之死而靡憾也。其自信不囘如此,然意广才踈,欲以纵横之术离间权幸,反为所噬,人皆迂而惜之。杜清时为都督,出石亨门下,后造妖言,有土木掌兵权语,葢言杜也。亨诛,清亦流金齿。
大赦。
以承天门灾也
,放徐有贞于金齿。
有贞既出,石亨等憾未已,必欲杀之,令人投匿名书,指斥乘舆,因奏云:此有贞怨望,使其客马士权者为之。遂追执有贞于徳州,并士权下诏狱。时锦衣卫都指挥门达承亨等意痛加搒治,濒死者数四,士权终无所言㑹,承天门灾,肆赦,亨等犹虑有贞见释,乃言于帝曰:有贞自撰武功。伯劵辞云:纉禹成功,又自择封邑武功,禹受禅为帝武功曹,操始封也,有贞志图非望。帝出以示法,司法司鞫于庭,士权大呼曰:岂有自撰诰劵,露其逆谋之理耶?及狱具,谓有贞不能感恩报徳,乃敢玩法欺公,诈为制文,窃弄国柄,罪当弃市,为人臣欺罔戒!帝以犯在赦前免死,发金齿为民。
质实,马士权,秦州人,博学有气节,与有贞厚,故亨辈连逮之。有贞初出狱时,拊士权背曰:「子,义士也,他日一女相托,有贞自齿归,士权时往候之,絶不及婚事。士权辞去,终身不言人,是以薄有贞而重士权门。逹,丰城人。
九月,以太常寺少卿彭时兼翰林学士,入内阁预机务。初,景帝监国时,以修撰入阁,寻丁母忧,力辞不允。明年,兵事稍息,得请终制。及除服,景帝命供事翰林院,不复与阁事。至是,帝特召见,仍命入阁阁臣为帝亲擢者,时与岳正二人而已。然帝方向用李贤,数召贤独对,而贤雅推重时,退必咨之。时引义争可否,或至失色。贤初小忤久之,心折曰:「彭公真君子也」。
冬十月,诏为故太监王振立祠。
初,土木之难,言官劾振擅权误国。或有言其在卫喇特为敌用者,振坐族诛。帝复位,振党言之,帝大怒,谓振为敌所杀,朕乃亲见,追责言者过实,皆贬窜。帝犹念振不置,复其官,刻香木为振形,招魂以葬,建祠祀之,赐额曰「旌忠」。
释建庶人文奎
文奎,建文帝少子,永乐初,幽中都,号为建庶人,帝怜其无罪久系,欲释之,问李贤,贤顿首曰:此尧、舜用心也,天地祖宗,实式慿之」。帝意遂决,即鳯阳赐室宇奴婢,月给薪米,听嫁娶,出入文奎,系时方二嵗,至是已五十七,出见牛,马亦不能识,未几卒。
十二月,封太监曹吉祥养子钦为昭武伯。帝复辟后,吉祥以司礼监总督大营,养子钦,从子铉、铎、●皆官都督。至是,钦进封昭武伯。戊寅
二年春正月,兵部尚书陈汝言有罪下狱,汝言附曹石由郎中骤进尚书,阴险贪墨,边将皆出其门,得贿无算始善。徐有贞寻与曹、石共侪之,既而又欲去曹石以自固,亟于帝前陈二人过恶。二人闻之,大怒,嗾言官劾之,遂下狱,籍其家,赃数十百万。帝召大臣入视,曰:「于谦终始,景㤗朝被遇,若一身死,无馀赀。汝言官未久,何多耶!」因连称好于谦者三,亨等俛首流汗,不能对。
质实,言官劾汝言。按明实録时六科十三道劾汝言受总兵官杨能、石彪等贿赂不赀,专擅选调,其弟琰理殊无功。次冒升镇抚,与都指挥卢旺结为心腹,僭居驸马第宅,私役工匠千馀人,造舎违式及诸不法事,请正邦刑。廷议汝言及旺当斩,琰理罢职,能等当究治。上命固禁汝言及琰、理旺充军能等姑宥之。
上皇太后尊号
初,岷王徽煣请上皇太后尊号,礼部以非本朝故事,乃止。已而尚宝司少卿钱溥谓陈汝言曰:「复辟之初,非奉太后诏,谁敢提兵入禁,令论功行赏无虚日,而母后徽号未加,宁非阙典?汝言以闻」。帝大悦,㑹汝言败,未及行,至是,问李贤曰:「此莫大之孝也」。遂上尊号曰圣烈慈夀皇太后。明代宫关徽号自此始。
质实,钱溥,字原博,松江华亭人。
二月,开云南、福建、浙江银塲,中官市云南珍宝。司礼监太监福安奏:「云南、福建、浙江旧有银矿,悉令采办煎销,上纳京库。近年或采或止,国用不足,请如旧制,遣官开场煎办。又请内官于云南等处出库,收买黄金、珍珠、宝石,从之。
夏四月,太子始讲学于文华殿。
自后日在殿之东厢,即所谓左春坊也。帝退朝,御文华殿閲章奏,故令太子居此。
质实,明史职官志:左春坊,大学士、左庶子、左谕徳各一人,左中允、左賛善、左司直郎各二人,左清纪郎一人,左司諌二人,右春坊坊亦如之。司经局,洗马一人,校书、正字各二人。詹事掌统府、坊、局之政事,以辅𨗳太子、少詹事佐之。凡入侍太子,与坊局翰林官番直进讲尚书、春秋、资治通鉴、大学衍义、贞观政要诸书,前期纂辑成章进御,然后赴文华殿讲读。讲读毕,率其僚属,以朝廷所处分军国重务及抚谕诸蕃恩义,陈说于太子。
复设巡抚官。
时廷议复设廵抚官,乃命戸部侍郎年富巡抚山东,佥都御史程信、叶盛、李秉巡抚辽东、两广大同
质实。程信,字彦实,其先休宁人,家河间。李秉,字执中,曹县人。秉持法公,正总兵官,不乐言其专擅。帝寻召还,以谮下狱,斥为民。
五月,徴江西处士,吴与弼,至授左谕徳,不拜石亨知衆谕不容,欲引贤者为已重,谋于李贤,贤或称与弼学行,亨即属贤草疏荐之,帝遣行人曹隆赍玺书,加束帛,徵与弼赴阙,比至,帝问贤与弼宜何官,贤对曰:宜以宫僚侍太子讲学」。遂授左春坊左谕徳,召见文华殿,顾语曰:闻处士义髙特,行徴聘对曰:臣草茅贱士,本无髙行,陛下垂聼虚声,又不幸有犬马疾,束帛造门,臣慙被异数,匍匐京师,今年且六十八矣,实不堪供职。帝曰:宫僚优闲不必辞」。赐文绮酒牢,遣中官送馆,次谓贤曰:此老非迂濶者,务令就职」。时帝眷良厚,而与弼再三辞疏,称学术荒陋,苟冒昧狥禄,且必旷官。诏不许,乃请以白衣就邸舎,假读秘阁书,帝曰:欲观秘书,且勉授职,令贤谕意」。与弼留京师二月,遂以疾笃请贤,终叩其所以不就之故,谓勅书崇重聘,以伊傅礼意当大用,而以宫僚无事,虑不得即行其志,故不受,贤为言于帝,请曲从放还,始终恩礼,以光矌举,帝然之,赐勅慰劳,赉银币,复遣行人送还,令有司月给米二石,与弼归上表谢,陈崇圣志、广圣学等事。
质实,吴与弼,字子传,崇仁人,年十九,见伊洛渊源録,慨然向慕,遂罢举子业,读四子、五经,洛闽诸録,不下楼者数年。正统、景㤗间,屡荐不起,叹曰:宦官、释氏不除,而欲天下治平,难矣!至是徴至阙。与弼初至,李贤以宾师礼事之,推之上座,编修尹直至令坐于侧,直大愠,出即谤与弼,作琐缀録以讥之。言与弼为石亨跋族谱,自称门下士。又布衣陈真晟,于天顺二年诣阙上程,朱正学纂要不报。归闻,与弼方讲学,欲就之,过南昌,张元祯止之,宿与语,大推服曰:斯道自程、朱以来,惟先生得其真。如与弼者不可见,亦不必见也。石亨谱世固未有见之者,后顾允成论之曰:此好事者为之」。与弼归,知府张璝谒见不得,大恚,募人代其弟投谍讼与弼,立遣吏摄之,大加侮慢,始遣还。与弼知非弟意,友爱如初。元祯不知始末,遣书诮让,有上告素王正名讨罪」语,与弼应聘之。招议犹宋儒杨时也。成化五年,与弼卒,年七十九,学者称康斋先生。伊直,字正言,太和人。陈真晟,字䀲徳,漳州镇海卫人,自号漳南布衣。张元祯,字廷祥,南昌人,张璝,番禹人。顾允成,字季时,无钖人。
严自宫之禁。
初,石亨等收留自宫之人,至是乃自首,其大名等府、金吾等卫军民人等,凡自宫者亦各自投首,帝俱宥其罪,发南海子艺蔬。
质实,南海子即飞放泊,在大兴县南永定门外二十里。元史兵志:冬春之交,亲幸近郊,纵鹰隼抟撃,以为游豫之度,谓之「飞放」。方舆胜览下马飞放泊,在大兴正南广四十顷。又北城店、黄埃店俱有飞放泊,广三十顷。明一统志:南海子旧为下马飞放泊。
秋八月,诏修一统志。
帝谕李贤、彭时、吕原曰:「朕欲览天下舆图之广,我文祖、太宗尝命儒臣,未究厥绪,景㤗间虽有成书,繁简失当,卿等尚折衷精要,继成初志」。于是命贤等为总裁官。书成,凡九十卷。
冬十月,李贤请罢锦衣官校刺事,不许。帝虑廷臣党比,欲知外事倚锦衣官校为耳目,由是指挥使门辽、佥事逯杲俱得幸,而杲更强鸷,帝尤委任之。杲遣校尉侦事四方,所至,官吏震恐,多进声伎货贿以求免,虽亲藩亦然,无贿者辄被逮,每逮一人,必破数大家。四方奸民诈称校尉,乗传纵横无所忌。贤请撤还,帝不许,于是其势益张。
质实,逯杲,安平人。
十一月,免山东秋粮。免济南、东昌、兖州、青州四府所属被灾秋粮,共五十一万一千三百馀石己邜
三年春正月,保喇犯安边营,总兵官石彪、杨信击败之。先是,彪备敌大同,击斩巴图王,搴其旗,封定逺伯,既而充总兵官,御冦宁夏。至是,保喇以二万骑入犯安边营,彪与延绥总兵官彰武伯杨信击之,连战皆捷,斩其平章郭勒齐,追出塞,转战六十馀里,复大败之,生擒四十馀人,斩首五百馀级,获马驼牛羊二万馀,为西北战功第一,都督佥事周贤、都指挥李鉴俱殁于阵。捷闻,进彪为侯。彪既屡立战功,与亨并封公侯,势盛而骄,多行不义,驯至于败。
质实,安边营在榆林府定边县东北,有新旧二营,相去六十里,令以新营并入旧营,设都司驻守。周贤,滁州人,中流矢死,赠都督同知。令「巴图王」,旧作「把秃」,王 ,改正。
二月,采珠广东。
遣御史吕洪同内官往广东雷州亷州、采州,从太监福安奏也。
质实。亷州,唐置元路明府,今因之。吕洪,平阳县人。
幸太监曹吉祥宅。
吉祥以夺门功得帝宠,遂幸其宅。时有百户李成者,善谑,称沙狐狸随迤北有功,擅入内府求升职,帝怒,命锦衣卫鞫之。指挥佥事哈铭与额森特穆尔谋欲脱成罪,伺帝幸吉祥宅,乃报额森特穆尔先期往候。比至,奏言成有功监禁乞宥。帝问知事,由哈铭命锦衣卫监之后録奏罪囚,乃降铭副千户,调发贵州卫差操。
质实,贵州卫在贵阳府治西隅,明洪武中置,今废 额森特穆尔旧作也先帖木儿,今改。
发明人君幸臣工第,史策每艳称之,以为荣遇,然亦不仅见也。阁寺之徒,岂能邀帝临之盛典!吉祥与养子钦统领兵权,家多蔵甲,不一二年后即有逆谋。英宗懵然罔觉,尚欲幸其私宅。观哈铭等预期伺谋,则知临幸其家者非一日矣。土木之役,亦以王振志在邀驾,荣其乡里,致罹竒变,困心衡虑之馀,犹尚出此耶!
夏四月,南和侯方瑛大破东苖,东苖千把猪等僭号称王,攻都匀诸卫,命瑛与賛理军务都御史白圭合川、湖、云贵军四道击之。瑛圭兵进青崖,总兵李贵进牛皮箐,参将刘玉进谷种,参将李震进鬼山,所向皆捷,合攻石门山,贼退据六美山翁受河复㑹兵大进,生擒千把猪,送京师磔之。瑛前后讨川湖、贵州诸苖,克寨二千,俘斩四万馀,平苖之功,前此莫与比者。瑛晓古兵法,尝上练兵法及阵图,老将多称之。
质实,东苖即白苖,在贵阳府贵筑龙里诸县界。青崖一曰青岩,在贵筑县南五十里牛皮箐,形势狭长,横亘于台。拱八寨,古州丹江、都江、青江六㕔之间,东西绵长一百四十馀里,南北寛三四十里,周围统计三百六十馀里。今有屯田,𨽻贵州丹江通判:谷种寨在湖广绥宁县西境鬼山、六美山,皆生苖之地,与贵州接境。石门山在贵筑县东六十里。翁受河,一曰瓮首河,在贵定县南,大平伐司东南二十里。白圭,字宗玉,南宫人。刘玉,字仲玺,磁州人。李震,南阳人。
六月,复命巡抚官以八月集京师议事。命戸部移文各巡抚,以地逺近,分年赴京议事。
秋八月,石彪有罪下狱。
彪自陜西召还,谋镇大同,与亨表里握兵柄,令千户杨斌等奏保,帝觉其诈,收斌等拷讯得实,大怒,下彪诏狱,令门逹鞫之,得其绣蟒龙衣及违式寝牀诸不法事,罪当死,遂籍彪家,并逮其党治之。彪事既发,言官将于朝班劾之,有泄于彪者,帝闻之大怒,乃勅文武大臣无故不得相往来,给事中、御史及锦衣官不得与文武大臣交通,违者依太祖鐡榜例治罪。
质实,鐡榜,明史宦官传:太祖尝镌铁牌置宫门曰:「内官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
冬十月,石亨以罪罢。
先是,亨以彪下狱,大惧,请罪,帝慰谕之,亨请尽削弟侄官,放归田里,不许,法司再鞫彪言,初为大同游击,以代王増禄为已功,王至跪谢,自是数欵彪出歌妓行酒,彪凌侮亲王,罪亦当死,因交章劾亨招权纳贿,肆行无忌,私与术士讲论天文,妄谈休咎,宜置重典。帝命锢彪于狱,罢亨闲住,絶朝参。
质实,代王代,隠王仕壥也。仕壥,简王桂之孙,正统十一年,桂卒,其世子逊煓先卒,十三年以仕壥嗣封。
诏自今章奏勿用夺门字,诸冒功者黜之。石亨既得罪,帝以夺门字问李贤,贤曰:「迎驾则可,夺门岂可示后?天位乃陛下固有夺,即非顺彼时亦幸成功耳。万一事机先露,亨等不足惜,不审置陛下何地!」帝悟曰:「然」。贤曰:「若景㤗果不起,羣臣表请复位,此辈虽欲升赏,以何为功?老臣耆旧,依然在职,何至有杀戮降黜事,致干天象?招权纳贿,何自而起?国家太平,气象岂不益盛?今为此辈损削过半矣」。帝深然之,乃诏自今章奏勿用夺门」字,诸冒功得官者自首,更正黜四千馀人,朝署为「清」。
诏霜降后録囚,著为令。
每嵗霜降后,三法司㑹同廷臣审録重囚,谓之朝审,遂为定制。庚辰
四年春正月,石亨以罪下狱。二月,亨瘐死,石彪伏诛。逯杲奏亨怨望逾甚,与从孙后等日造妖言,且蓄养无赖,专伺朝廷动静,不轨迹已著,廷臣皆言不可轻宥,乃下亨诏狱,坐谋叛律应斩,没其家赀。未几,亨瘐死,彪及后并僇于市。帝初縁亨复位徳之亨,无日不入见,即不召,必假事以进。一日,亨引二人侍于文华殿,帝问曰:「此何人?」亨曰:「此千户卢旺彦敬,臣有机密事,必与谋,如迎请复位,其功实多」。乃擢二人为指挥使。自是干请无虚日,弟侄家人冒功锦衣者五十馀人,部曲亲故窜名夺门籍,得官者四千馀人。亨每见出必张大,其言在亨门下者,得亨语,即扬于衆,以为声势,朝臣奔走恐后,以货之多寡为授职,美恶入之,先后为得官,遅早时有「朱三千龙八百」之谣,谓郎中朱铨、龙文辈俱以贿被擢也,既以宿怨残害忠良,大狱数兴,廷臣侧目大权,悉归于亨,亨预政事,所请或不从,艴然见于辞色,久之,帝不能堪,以语李贤贤曰:惟独㫁乃可。因勅左顺门,非宣召毋纳总兵官。亨燕见遂稀,所请亦渐有不从者,亨犹不悟,恣横如故。初,帝命所司为亨营第,既成,壮丽逾制,帝登翔鳯楼见之,问谁所居,吴瑾侍侧,谬对曰:此必王府」。帝曰:「非也」。瑾曰:「谁僭逾若此?」帝颔之。逯杲本亨所擢,密受帝㫖,往往伺亨所为以报,而亨竟不知。从子彪,本以战功起家,不籍父兄荫,然一门二公侯所蓄材官猛士,不下数万,中外将帅半出其门,又谋镇大同,为天下精兵处,权倾人主,羣疑其有异志,故遂及于祸。
质实,按明纪事本末:瞽人童先者出妖书,曰:惟有石人不动,劝亨举事。亨谓其党曰:大同士马甲天下,吾抚之素厚,今石彪在彼可恃也,异日以彪佩镇朔将军印,专制大同,北塞紫荆闗,东据临清,决高邮堤以絶饷道,京师可不战而困。及保喇冦延绥,帝命亨往御之,童先又力劝亨,亨曰:为此不难,但天下都司除代未周,待周为之未晚也。先曰:时者难得而易失。亨不聼,㑹彪败罢亨,而亨谋渐急,事益露,其家人上告变,逮治之。据此,则亨不轨之谋,乃其家人所发,而明史亨传以为杲奏存。考翔鳯楼在南内,龙文,㤗和人。
夏四月,大雨雪。
月馀乃止。
秋七月乙亥朔,日有食之,徴天下逋逃工匠。
凡三万八千四百馀名,命吏部铨官二十员分往督捕之。
淮水决,没军民田庐,遣使振䘏。
鳯阳府自五月连雨抵七月,淮水溢,决坝埂,没田庐甚多,事闻,命加意振䘏,所决城坝以渐筑之。
下工部侍郎翁世资于狱,贬知衡州府。蘓抗等府织染局,嵗造有定数,帝遣内使増造彩縀七千尺,世资请减之,帝怒,下锦衣卫狱,寻贬衡州府知府。
质实,翁世资,字资甫,莆田人。
八月,鞑靼分道入冦。
保喇与玛拉噶等分三道,自大同威逺西拥衆南行,总兵官李文不敢出,保喇直抵雁门,至代、朔、忻诸州肆掠,帝遣都督顔彪率师至紫荆闗,冯宗至倒马闗御之,冦稍引去。
质实,威逺,卫名,在大同府城一百八十里。代州,秦为雁门郡,隋置代州,明初改代县,后仍为州,属太原府,今升𨽻州。忻州,秦属太原郡,随置忻州,明属太原府,今升直𨽻州。倒马闗在易州广昌县南七十里,东南至定州二百五十里。李文,西番人毛玛拉噶,旧作「 里孩」,今改。
冬十二月,释徐有贞归。
有贞在金齿三年,石亨败,帝谓李贤曰:「有贞何大罪为石亨辈所陷耳!其释归田里」。有贞既归,犹冀复召,时时仰观天象,谓将星在,吴益自负,常以铁鞭自随,数起舞。及闻韩雍平两广有功,乃投鞭太息曰:「孺子亦应天象耶!」遂放浪山水间十馀年而死。
质实,韩雍,字永熙,长洲人,辛巳
。五年春二月,巡抚广东都御史叶盛请罢采珠池,从之。菜盛奏广东珠池经二次采取,今珠螺稀嫩,须暂停缓,方得长大况、雷亷等府州县,夫蛋,累被广西流贼刼杀,必须大兵,宁靖人力,寛苏之日,方可采捞。帝命戸部议行。
免山东被灾税粮。
免山东粮二十四万馀石
三月,免蘓松常镇被灾税粮,免蘓松、常、镇四府粮五十三万馀石
湖广、贵州总兵官李震㑹广西军剿猺獞,悉破之,震从方瑛平贵东苖千把猪瑛卒,即以震充总兵官,镇湖广。贵州初,李添保以逋赋逃八苖中,伪称唐太宗后,拥衆万馀僭王号,建元武烈剽掠逺近,震进击,大破之,添保遁入贵州鬼池诸苖中,复诱苖作乱,震擒送京师,伏诛,至是进剿猺獞,皆破之,长驱至广西,㑹总兵官,大克诸猺,前后俘斩数千人
质实,李天保,麻城人
。
夏五月,免河南被灾秋粮。免河南粮二十六万馀石。
杀弋阳王奠壏。
初,逯杲聼詗事者言诬奠壏烝母,帝令奠壏兄靖王,奠培具实以闻,遣官与杲按问,奠培奏无其事,杲按亦无实。帝怒,责问杲,杲惧,乃执如初。帝竟赐奠壏母子死,焚其尸,方舁尸出,大雷平地水深数尺,人咸以为寃。
质实,弋阳王奠壏,宁献王权之孙。
下南雄知府刘实于狱,寻死。
实居官三十馀年,亷介爱民,中官过郡,多邀索弗与,中官折辱之,郡民大呼,拥实去,中官惭忿,诬以罪,逮下诏狱,瘐死,郡民哀而祠之。
质实。南雄,宋州。元路明府,今因之。刘实,字嘉秀,安福人。
六月,遣尚书马昂、怀宁伯孙镗击保喇,保喇衆万馀,屯庄浪,攻凉州诸卫,副总兵仇亷御之,败绩,敌渡河剽掠,官军莫敢撄其锋,闗中震恐。帝以昂总督军务,镗充总兵官,率作军击之,未行而曹吉祥之乱。
质实。庄浪卫,本唐凉州地,明洪武中置卫,寻改守御所,永乐中复置卫,今设庄浪营参将𨽻凉州镇。马昂,字景髙,沧州人。
彗星见。
戊戊夜见东方,光芒长三尺馀,尾指西南,庚子,丙午夜复见,至丙寅夜始灭。
秋七月,太监曹吉祥及其养子钦反。怀宁伯孙镗讨之,钦败死,吉祥伏诛。
正统间,吉祥屡出监军,辄选达官善骑射者𨽻帐下,师还,蓄于家,故家多蔵甲,石亨败,吉祥不自安,渐蓄异谋,日犒诸达官金钱谷帛,恣所取达官,亦恐吉祥败而已随退黜也,皆愿尽力结为死党。千户冯益、景㤗间请从上皇于沂州复辟,后以吉祥请,得不诛,因客钦所,钦问曰:古有宦官子弟为天子者乎?益曰:君家魏武其人也。钦大喜。钦有家人百户曹福来者,得罪逃去,奏行捕治,钦乃别遣家人寻获,至家私掠死,为言官所劾,帝令指挥逯杲按之,且降勅徧谕羣臣毋自专干宪典,钦惊曰:前降勅遂捕石将军,今复尔殆矣!反谋遂决,使其党掌钦天监。太常寺少卿汤序择是月庚子昧爽,钦拥兵入废帝而已以禁兵应之,谋定,钦召诸逹官夜饮,时懐宁伯孙镗奉诏西征,将陛辞,是夜与恭顺侯吴瑾俱宿朝房,达官马亮恐事败,逸出走,告瑾趋告,镗从长安右门隙,投疏入,曰急变!即达御前,迟则用军法斩。镗与瑾俱拙于书,惟曰曹钦反,曹钦反,帝得奏,急絷吉祥于内,而勅皇城四门,京城九门闭勿启,钦以亮逸知事泄中,夜驰往逯杲家杀杲,斫伤李贤于东朝房,以杲头示贤曰:「杲激我也!逼草奏释已罪,亡何,又执尚书王翺贤,乃就翺所索纸,佯草疏,乃获免。钦又杀都御史冦深于西,朝房遂率衆攻东西长安门,不得入,纵火守卫者折河壖甎石,塞诸门,贼往来呌呼门外,镗遣二子急召西征,军大呼曰:有狱贼反,获者得重赏!西征军奔集至二千人,镗曰:不见长安门火耶?曹钦反,能杀贼者必赏!」遂击钦,钦走攻东安门,瑾将五六骑觇贼,猝与遇,力战,死。钦复纵火门毁,门内聚薪益之,火大炽,贼不得入。天渐曙,钦党稍稍散,镗勒兵逐钦镗子砍钦中,膞、钦走突安定诸门,门尽闭,奔归家拒战,㑹大雨如注,镗督诸军奋呼入,钦投井死,其家无大小,尽诛之。帝出吉祥,与钦尸同磔于市,汤序、冯益及姻党皆伏诛。马亮以告反授都督,进孙镗为侯,李贤、王翺进太子少保,封吴瑾凉国公,谥武庄,赠冦深少保,赦谥庄愍,将士陛赏有差,以擒贼诏示天下大
质实,沂州,后魏置北徐州,周改曰沂州,明属兖州府。渊本朝雍正二年升直𨽻州,十二年升府。冦深,字文 , 唐县人,永乐间为庠生,其乡人有谋不轨,驰京师告发,得为国子生。正统中,以右佥都御史镇守四川松潘,以功升左副都御史。景㤗二年召还,复命提督辽东军务。英宗复辟,升左都御史,初亦阿事曹钦父子,已而疏之,故及于祸。
。
免南畿被灾税粮。
免应天等府粮五十九万七千七百石有竒。
求直言。
诏曰:「凡朝廷得失,生民利病,百僚贪暴奸邪,近侍风宪,职皆当言。近多嘿嘿,畏避权势,今后无讳不当者,亦不罪焉」。
河决开封。
城中水深丈馀,官舎民居,漂没者过半,周王及诸守土官乘舟筏避于城外,军民死者不可数计。
质实,周王周,定王橚之孙,懿王子埅也,天顺元年袭封。
罢孙镗西征,遣都督冯宗充总兵官代之。孙镗既不行,边报益急,因命宗充总兵官御之,起副都御史王竑于家,与兵部侍郎白圭参賛军务。八月,保喇三上书乞和,帝遣指挥使唐升赍勅谕之,自是毎嵗入贡,而冦掠如故。明年,白圭、王竑巡边遇敌,皆败之。时穆尔格尔与保喇相仇杀,未几,穆尔格尔死,衆共立其兄䝉古勒克埒,青吉思亦号小王子,自是鞑靼部长益各専擅。
九月,京师地震有声。
壬戌已时,地震有声,起自西南方,至东南方止。
冬十一月丁酉朔,日有食之。
壬午
六年夏四月,免河南被灾税粮。免河南开封等五府所属四十州县去年被灾秋粮二十八万四千馀石。
五月,都督佥事顔彪击广西猺,破之。
自元年春,大藤峡猺为乱,两广苖猺獞蠭,起广西残毁殆偏。前年,帝命彪为总兵官讨之,彪㑹两广兵,攻破七百馀寨,驻军大藤峡,进击龙山,直抵梧浔,所向皆捷,而彪多滥杀冐功,剿捕不能尽贼,故不久即发。明年,贼夜薄捂州城,时总兵官陈泾驻兵城中,㑹议调兵,贼三更,驾梯入泾,不觉,贼遂入府治,刼官库,放罪囚,杀死无算,大掠城中,执副使周璹,为质杀死。训、𨗳、任璩有致仕,布政使宋钦挺身出,以大义谕贼为贼害,贼声言官军莫动,动则杀周副使,泾拥兵自卫,不敢发一矢,纵贼出城而与讲和,贼亦寻遣璹还,时官军数千,贼仅七百骑,事闻帝䧏㫖,切责而已
质实,大藤峡在广西浔州府桂平县西北,浔州之境,万山盘矗中有水曰浔冮,发源抑庆,东绕至浔,带象州永安修人、荔浦、平乐诸郡县,夹江诸山𥓂砑嶻嶪,其最险恶地为大藤峡,宏石矶之下,弩滩之上,通罗渌、三洞、紫荆、罗运等三十六巢,峡岸有大藤横生过江,日沉水底,夜浮水靣,连亘峡涧,势如徒杠,贼渡而南,以通龙山别寨,南截浔水为府江,自藤峡至府江约三百馀里,地惟藤峡最髙,登藤峡岭,数百里皆见军旅之聚散,往来可顾盻尽也,诸蛮以此为与区桂平、大宣乡、崇姜里为前庭,象州东乡、武宣北乡为后户,藤县五屯障其左,贵县龙山据其右,而峡北岩洞更以百计,如仙人闗诸处,其极险厄者,峡以南则有牛肠、古岵诸村,皆縁江立寨,藤峡、府江之间为力山,力山之险不下藤峡,又南为府江,周遭六百里,峡中冥岩奥谷,悬磴絶壁,入者手挽足移十歩九折,若一失足,陨身万仞,中産猺人,蓝、胡、侯、盘四姓为渠魁,力山又産獞人,善傅毒药弩矢,中人立死,虽四姓猺亦惮之。景㤗中,猺渠侯大狗等倡乱,啸聚万人,羣起应之,攻堕郡县,出没山谷,守臣不能制,辄招抚縻之,天顺中,益纵恣,诏能捕大狗者予千金,爵一级,竟不可得,乆之蔓延两广,所至残毁,为楚粤大害矣。龙山在浔州贵县北五十里,以为藤峡左臂。陈泾,泰州人,泰寜侯陈圭之后。宋钦,苍梧人。
秋七月,淮安海溢。
溺死盐丁一千三百馀人,命免两淮盐课三十万引。
九月,皇太后孙氏崩。
谥孝恭皇后。
广锦衣卫狱。
初,逯杲给事门达左右,达倚为腹心,及杲得志达,反为之用。至是,杲已死,达欲踵其所为,益布旗校于四方,告讦者日盛。寻以囚多狱舎,不能容,请城西武库隙地増置之。及达败,始毁去。
冬十一月,葬孝恭皇后。
合葬景陵,祔太庙
翰林院学士吕原卒。初,石亨、曹吉祥用事贵倨,独敬原原朝㑹衣青袍,亨笑曰:「行为先生易之」。原不答。寻与岳正列亨、吉祥罪状,疏留中,二人怒,摘勅谕中语,谓阁臣谤讪。帝大怒,坐便殿召对,厉声曰:「正大胆敢尔!原素恭谨,阿正何也?」正罢去,原得留。至是,遭母丧,乃归葬,寝苫哀毁,体素丰,遂羸瘠,甫襄事而卒。 原佐李贤秉政贤通达,遇事立㫁,原守正济以持重,㑹彭时亦入,三人同心辅政,庶务称理,原卒,年止四十五,赠礼部左侍郎,谥文懿。
癸未
七年春二月,以陈文为礼部侍郎兼翰林学士,入内阁,预机务。
文自广东左布政使丁母忧,特召为詹事,侍东宫讲读。吕原卒,帝问李贤:「谁可代者?」对曰:「柯潜可」。出告王翶曰:「陈文年资皆深举,潜置文何地!」明日,贤入见,固请用文帝,乃许之。文既入阁,每事与贤争曰:「吾非若所举也」。
质实,陈文,字安简,庐陵人。柯潜,字孟时,莆田人。
夏四月,杀巡按御史李蕃。
蕃巡按宣、大锦衣卫侦事者,言其擅挞军职,逮治之。又辽东巡按御史杨璡、山西巡抚御史韩祺,并以中官诬奏,相次被逮,蕃与祺并荷校死。
质实,李蕃,云南河阳人。杨璡,祈县人。韩祺,萧山人。
发明,巡按许其便宜行事有明一代之纰政,立法固未为善。然既奉诏巡行,则谘询疾苦,整励风教,亦其职分所宜,即偶有过举,亦当亷察其是否,倚势作威而后治之,乃以一锦衣侦事者之言竟成定谳。绣衣特设之谓何,不若罢之之为愈也。况官校刺事,自李贤请撤后,其势益张,至是而中外耳目悉寄于若辈矣,岂独寃一李蕃哉!
五月己丑朔,日有食之。
秋七月,免陜西被灾税粮。免陜西粮九十一万石。
闰七月,追上宣宗后胡氏尊谥。孙太后崩,钱皇后为帝言:「胡后贤而逊位,其殁也,人畏孙太后,殓葬不如礼」。因劝复其位号。帝问李贤贤,对曰:「陛下此心,天地鬼神实临之。臣以陵寝、享殿、神主,俱宜如奉先殿式」。帝从之。奉册宝上尊谥曰恭让诚顺康穆静慈章皇后。
冬十月,振陜西饥。
振陜西、西安诸府饥粮一百八十万馀石。
十一月,下锦衣卫指挥同知袁彬于狱,寻释之。彬与门达同掌锦衣卫事,彬恃帝旧思,不为达下,达深衔之,乃诬彬罪,且言其尝受曹石贿,奏下彬于狱。有军匠杨埙者,愤然不平,为彬讼寃,上疏言昔者驾在北庭,独彬以一校尉保䕶圣躬,备尝艰苦,今卒然付狱,乞御前録审,则死无憾。并条陈达诸不法事,击登闻鼓以进。诏并下达治。时大学士李贤方被宠任,数陈达罪,达憾入骨,欲并去之,乃榜埙究主使,埙知达意,即谬曰:此李学士𨗳我也。达大喜,即奉闻,请法司㑹鞫于门外,帝遣中官裴当监视,达欲执贤为质,当曰:大臣不可辱。乃止。及讯,埙仰曰:「吾小人,何由见李学士门!锦衣实教我言之」。达色沮,不能言。彬亦厯数达纳贿状,法司畏达不敢闻,坐彬绞输赎,埙斩。帝命彬赎罪毕,调南京锦衣而禁锢埙。
质实,杨埙,或作杨瑄为彩漆军匠。
发明,民有讼,其有司者必易他吏治之,此犹闾阎细故也,况大狱乎!杨埙为袁彬讼寃,并及门达诸不法事。时达方权倾朝野,即下诸司讯鞫,犹恐有所顾畏,未能尽得其情,何乃竟付达治耶?迨门达之纳贿已确凿,可数李贤之主使,又毫无可慿,而法司犹论彬、埙以死可知,是非颠倒,实由英宗不能自操阿柄使然。观袁彬传载,当达诬奏彬时,英宗语之曰:「任汝往治,但以活袁彬还我」。此岂君人者之言耶?
甲申
八年春正月,帝不豫,命太子视事文华殿。有间大子于帝者,帝卧文华殿,密召李贤告之。贤顿首伏地曰:「此国本也,愿陛下三思」。帝曰:「然则必传位太子乎?」贤又顿首曰:「宗社幸甚」。帝起,立召太子至,贤扶太子令谢。太子抱帝足泣,帝亦泣,谗竟不行。
帝崩,遗诏罢宫妃殉葬。
初,太祖崩,宫人多从死者,厯成、祖、仁、宣二宗皆用殉,多者至数十人。景㤗,帝以郕王薨,犹用其制。至是,帝遣诏罢之。
太子见,深即位。
以明年为成化元年。
大赦。
免明年田租三之一,释参政罗绮于狱。
绮前以张鹏、杨瑄狱䧏,广东参政过磁州,㑹州同知龙约自京还,与绮言帝为王振建祠事,绮叹曰:「朝政如此,吾辈自应降黜怨家」。闻而告之,帝捕绮,下狱,籍其家。至是,帝立赦为民,还其资産。
侍读学士钱溥以罪贬官。
溥尝授内使书,东宫内侍王纶从受学,英宗疾笃,纶私诣溥计事,陈文与溥比舎,居密觇之,已而英宗崩,李贤当草诏,文起夺其笔曰:「无庸己有草者」。因言溥、纶定计,欲以溥代贤,而以兵部侍郎韩雍代尚书马昂。贤怒,发其事,㑹大敛。时纶衰服袭貂,帝怒之,因数纶罪,执下狱,词所连者十馀人,谪溥顺徳县知县,降雍为浙江参政。
质实,顺徳县,景㤗中析南海县地置,属广州府,今因之。王纶典玺局局丞。
二月,指挥佥事门达下狱,戍边。
达先以王纶必柄用,预为结纳,及纶败,调贵州都匀卫,甫行,言官交章劾之。左都御史李宾疏言:「达恃恩藐法,玩弄威权,文纲苛细,大狱屡兴,假托上㫖,恣逞贪残,官校驿骚,子弟奸比,罪浮于谪遣,当正国法」。于是逮系坐斩,籍其家,后贷死,戍广西南丹卫
质实,李宾,字廷用,顺义人。宾刚简镇黙,以伉直著名,门达廷讯时,负固强辨,至宾前曰:「公直讯我」。遂引服。
袁彬复掌锦衣卫事。
门达败,召还,袁彬代之。
始以内批授官。
帝命中官传㫖,用工人为文思院副使,自后相继不絶,一传㫖姓名至百十人,谓之传奉官,文武、僧道滥恩者以千数。
质实,明史职官志:工部文思院,大使一人,正九品,副使二人,从九品。
发明,授官必由阁部,亦古者爵人于朝,与衆共之之义,所以遴选才能,慎重名器,即至微曹散秩,亦悉由铨次之常,若除授径出于内批,则是斜封墨敕之滥觞矣。况传奉至于千百,滥予及于工人僧道,尤前代所罕有。厥后方外继晓,李孜省辈皆以内侍荐授,致位尊显,而诸杂流加侍郎、通政等衔者,不可悉数,作福擅威,朝野侧目,其弊至于不可救药。宪宗早位,储宫中更多故,宜其虑患之深而初政已如是,其又谓之何哉?
三月,尊皇后为慈懿皇太后,贵妃周氏为皇太后。帝命议上两宫尊号,中官夏时欲独尊贵妃为太后,李贤、彭时持不可,顷之,中官传贵妃㫖曰:子为皇帝,母当为皇太后,岂有无子而称太后者?宣徳间有故初不事,彭时曰:今日事与宣徳异,胡后上表让位,故正统加尊。今名分固在,安得为此?中官曰:如是何不草让表时曰:先帝时未尝行,今谁敢草?中官复厉声怵之,时拱手靣天曰:太祖、太宗神灵在上,谁敢二心!且钱后无子,何所规利,而为之争?不忍黙者,欲全主上圣徳尔,若推大孝之心,则两宫并尊为宜。贤亦极言之,议遂定。将上册宝,彭时曰:两宫同称则无别钱,皇后请二字以便称谓。从之。越数日,中官覃包至内阁,曰:上意固如是,但迫于太后,不敢自主,非二公力争,几误大事」。陈文初黙无一语,闻包言大愧。
放宫人。
时日黯无光,李贤偕同官上言:「日者君象君徳,明则日光盛,惟陛下敬以修身,正以御下,刚以㫁事,明以察微,持之不怠,则天变自弭」。又言:「天时未和,由阴气太盛,自宣徳至天顺间,选取宫人太多,浣衣局没官妇女愁怨尤甚,宜皆放还」。帝从之,中外大悦。
召岳正还。
诏正以原官直经筵,正自谓当大用,而李贤欲用为南京祭酒,正不悦,㑹有忌者,伪为正劾贤疏草,贤嗛之。未几,出为兴化知府,欲正至官,筑堤,溉田数千顷,节缩浮费,经理预备仓 ,有所兴革,乡士大夫不利其所为,腾谤言正,亦厌吏职。后以入觐,遂致仕。寻卒,年五十五。无子正,博学能文章,高自期许,气屹屹不能下人。在内阁才二十八日,勇事敢言,便殿论奏,至唾溅帝衣,英宗亦悉其忠。
复立团营。
帝用㑹昌侯孙继宗等言,于五军、神机三千营选壮勇官军一十二万,分立十二营,各命侯伯、都督等官坐营团练,命继宗同太监刘永诚总管提督,毎遇操时,仍遣给事中、御史各一员巡察。明年正月,复罢去,又明年复立。
质实,十二营:曰奋武、曰耀武,曰练武,曰显武,曰敢勇,曰果勇,曰鼓勇,曰効勇,曰立威,曰申威,曰扬威、曰振威。孙继宗,字光辅,孝恭章皇后之兄。
夏四月癸未朔,日食不见。
下天文生贾信于狱,帝以信所言失实,非惟术数不精,且事渉轻率,故逮治之
五月,大风,雨雹。
大雨雹,大风飘瓦,拔郊坛树。李贤上言:「天威可畏,陛下当凛然加省,无狎左右近幸,崇信老成,共图国是」。帝嘉纳之。
葬裕陵。
谥曰法天立道仁明诚敬昭文宪武至徳广孝睿皇帝,庙号荚宗。
质实,裕陵在石门山,距显陵西三里,自显陵碑亭前前分西为裕陵神路。明史赞曰:英宗承仁、宣之业,朝野清宴,大臣辅政,纲纪未弛,独以王振擅权开衅,遂至乗舆播迁乃复辟,而犹追念不已,抑何惑也?然而释建庶人之幽系,罢宫妃之殉葬,则盛徳之事可法后世者矣。
秋七月,立皇后吴氏。八月,废之。冬十月,立妃王氏为皇后。
时有司以遗诏请大㛰南京,吏部侍郎章纶言:「山陵尚新,元朔未改,陛下践祚之初,当以孝治天下,乞俟来春徐议大礼」。疏至京而册立已行矣。后立甫逾月,以万贵妃已擅宠,摘其过杖之。帝怒,废居别宫,乃册王氏为后。贵妃宠冠后宫,王后处之,澹如也,以是得安。
质实,废后吴氏,顺天人。皇后王氏,上元人。万贵妃,诸城人,时年三十有五,帝宠之颛房。
前礼部侍郎兼学士薛瑄卒。
瑄告归凡七年,及得疾,危坐正寝而逝,年七十有二。赠礼部尚书,谥文清。瑄学一本程、朱,其修已教人以复性为主,充养邃密,言动可法,尝言:「自考亭而后,斯道大明,无烦著作,直须躬行耳」。有读书録二十卷,平易简切,皆自言其所得,学者宗之。
始置皇庄。
以没入曹吉祥地为宫中,庄田、皇庄之名自此始。给事中齐庄言:天子以四海为家,何必与民争利?弗聼。自是戚畹及中贵家多夺民地为庄田矣。
质实,抄没,曹吉祥地,在顺义县安乐里板桥村。
。立武举法。
初,吴元年,始定武科,洪武二十年用武举,令武臣子弟于各直省应试,寻废不行,至是,复命直省举诸武艺人,兵部同总兵官考校策畧弓马,分别甲乙,以备録用,指挥以下子弟,悉令入学
质实考校䇿畧弓马,按明史选举志:帅府试策畧,教场试弓马,答策二道,骑中四矢,歩中二矢以上者为中式,骑歩所中半者次之。成化十四年,太监汪直请设武科,乡㑹试,悉视文科例。𢎞治六年,定武举,六嵗一行,先策畧,后弓矢,策不中者,不许骑射。十七年,改定三年一试,出榜赐宴。正徳十四年定,初场试马箭二埸,试歩箭三场试策。嘉靖初,定制,各省应试举者,巡按御史于十月考试,两京武学于兵部选取,俱送兵部。次年四月,㑹试翰林二员,为考试官,给事中、部曹四员为同考官,乡㑹场期俱于月之初九十二十五起送考验,监试张榜大率仿文闱而减杀之
。十二月,免京官杂犯罪。
敕两京文武除犯赃外,杂罪记録者,悉免之。
御定资治通鉴纲目三编卷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