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沓藏书

第十三回 高宗驾宰感业寺 王才削发混为僧

词曰:

两眼乾坤旧恨,一腔今古闲愁。

隋宫吴苑旧风流,寂寞斜阳渡口。

兴到豪吟百首,醉余凭吊千秋。

神仙迂怪总虚浮,只有纲常不朽。

长明道:「我这里几个徒弟,都有那僧俗来伴他快乐的。」则天道:「我眼里怎生不见?」长明道:「因你到来,恐皇上一时病好,又来取你还宫,漏泄我们行止,故此我们忍着痒,熬这几时。今圣主宾天了,已绝回宫之望,故才与你说一个快乐方儿。」则天想而笑曰:「几时方可快乐?」长明曰:「我们快活人,他一得知便来了,只没有与你为对的。」则天道:「为何?」长明说:「因你容貌绝世,才识超群。非文雅美貌者,不能遂你欢心。」则天道:「那里拣得有这等妙的?」长明道:「我有一施主人家,姓王。他一个儿子,今年廿三岁了。」则天想道:「他这等小我四年。」长明又道:「唤做王才,号曰怀义,聪明俊秀,雅致风流。他常到庵中作耍,看上我那徒弟。」则天道:「你徒弟可与他相好了么?」长明道:「我们出家人做事,比那俗家人不同。一家守着一个,且是贞烈。若增了一个,或偷了一个,便吃醋撚酸,登时传将出去。那地方上的人,诈得个心满意足,还要送官赶逐,就不好了。只因我们都有了对头,不好增着他。他只要到这里读书,思量干着此事。我想不放他来,他是个秀才,寻我们一个风流罪过,反为不好。想他目今又好来缠扰,要租这静室。莫若将机就计,与你完了这桩心事,可好么?」则天道:「且待他来,再做理会。」

真个是命犯所招,天缘辐凑,恰好那王秀才又来,在外面叫一声:「长明师父在么?」那长明在内一张,见正是那人,便悄悄儿见礼,坐了吃茶,又说着要租这间静室读书。长明今日比每常间的话就不同了,道:「不是我出家人敢如此推三阻四,若相公在此读书,恐招外人物议,这些光棍们便造言生谤起来,故此屡屡推辞。」王才道:「不妨。我不去寻别人也罢了,那有个反怕别人的道理?」正坐在那里说话。则天走到门后一张,见他:

生得唇红齿白,更兼目秀眉清。

风流俊雅正青春,必是偷香首领。

下笔千言立就,挥毫四座皆惊。

等闲难与共为群,女貌才郎方称。

则天看罢,见他就如妇人一般,不卖情兴迷离,神魂恍惚,回至房中呆想。长明许了王秀才租这静室,王才作别起身。到了家中,与父母说明。次日着安童挑了书籍铺陈,投寺而来。见了长明,到了静室,果然好一个所在:

庭列青青翠竹,轩排阵阵香花。

兰烟直透碧笼纱,秀色松阴如画。

入槛琴书生润,分阴枕簟冰加。

数声钟罄诵莲花,配著书声谁亚。

王才满心欢喜,遂住下了。长明道:「这位管家在此出入,实为不便。三参茶饭,可以寄食。有甚事情,只须来说。」王才一发欢喜,遂送了房金与寄饭的银子。长明谢着,接了归房。则天见他住下,暗暗的欢喜。

又过了几日,那王才只去调那两个小尼,并不知则天在内。则天闷闷道:「我不去露面,他怎生知道?」穿了一件玄色衫儿,包着一个幅巾,系着一条白练裙,露着三寸小金莲,假意儿在池边闲耍。王才偶然一见,吃了一惊,想眼中并不曾见着,不免上前问他便了,笑吟吟走上前来,朝着则天叫道:「师父。」则天慌忙答礼叫道:「相公。」王才道:「一向并不曾见师父尊颜,几时到这里来的?」则天便道:「我主未曾龙归之前,便到这里来的。」王才听见他这句言语,才晓得他是武则天,道:「失散了。」心下想道:「怪不得唐太宗为他死了,果然好一位美貌女人。」又想他被逐斥为尼,与两尼无异。我便取笑他几句,也无妨碍,便道:「师父,你居王宫事荣华,服龙凤之衣,挂珠玉之佩,受用的珠围翠遶,怎结果得榻榻淄衣。」则天道:「我乃编户人家出身,原是清淡过的。享此一纪荣华,只做得一场春梦。寄迹空门,如梦得醒,这也不在我心上。」王才道:「这是出家人的悟头,恰解得好。但只是梦中,还有比荣华富贵更快活的事儿,这却怎了?」则天知他说上那件事来,把他看一眼,低了头不应他。王才见他不应,又不知喜他,又不知怪他,便道:「告辞了,明日竭诚到宝房基拜。」则天道:「不知相公在此,茶也不曾奉得。」两下走了开来,各人心下想了一夜。

王才次日梳洗完了道:「我为则天想了一夜。我今去假意望他,免不得他来答我。即时来来往往,定要试他。试着这经皇帝幸过的妇人,不知怎生样美的。」便穿齐整了衣服,径到他房里来。只见则天在那里坐着呆想,一见王才到,各施了礼坐下,道:「多蒙相公光降,顿然寒荜生辉。并无毫物为献,止有一杯茶,一炉烟而已。」王才道:「此二物已消受不起。」便递了茶,添了些香。两下眉来眼去,心下徘徊。王才想道:「坐在此间,也是徒然。我不若暂回,他必然到我房里来,那又好识熟些。」便别出门,王才依先去了。

则天便瞒了众尼,径往静室而来。王才一见,满面堆着笑道:「何劳光降,使鄙人不安。」二人坐下。王才笑道:「家僮在,无人煮茶,当亲自烹茗,方见至诚。」立起身去取火。则天道:「不消得。」立起身来,又不好扯住他。王才把火取在炉中,则天便向袖中取出扇儿,搧着那火。王才道:「岂有此理,待我来搧。」也取了一把扇去搧那火。两把扇搧着,登时红了。王才笑道:「火动了。」忙去取水来,放在炉上。须臾茶熟,烹了一壶,把香炉重烧些唵叭沈檀,道:「宾主一般奉答,并无他物,殊觉为惭。」则天吃着茶道:「主人自煮,令人实难消受。」王才道:「宝房与此处止隔得一池,每于清夜无聊,便觉闷心。倘不弃,当常常对谈,以释闷怀,意下如何?」则天曰:「使得。」又道:「读书忘倦,为何有闷?」王才道:「那书里面偏有那许多添闷所在。」则天就不开了口。两下里不好再说得甚话,又不忍别,只好呆呆坐着。后人看到此处,有几句古书语,说着二人道:

浪子心,佳人意,不禁眉来并眼去。

虽然色胆大如天,中间也要人传语。

技俩熟,口头利,握雨烟云多巧计。

无言默坐两心知,怎生好赴巫山会。

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傍人管闲事。

只因少个俏红娘,张生难与莺娘配。

朝想对,暮想对,想得人心痴与醉。

还须大胆向前行,若还不肯拚着跪。

王才道:「师父,我咋日才睹芳容。不想夜来,便已入梦。」则天道:「梦见我什么来?」王才笑道:「此梦不便于说,倒便于做。」则天道:「怎么做?」王才遂立起身,情欲如火,走过去把他抱住着,便去亲嘴。则天假意儿道:「此事你读书人可以如此,若我是出家人,断使不得。」一边说,一边推将开来。王才跪将下去道:「望师父应了梦罢!」则天见他跪将下去,便扶他起来道:「我怜你膝下黄金,你不可把我当做残花败柳。」

王才见他允了,忙去解下衣服,着他睡在床上,硬着那物肏将进去。这王才之物,大如武三思的。则天一十二年不曾遇着这样大物,他便迭得高高的,任他乱肏。那水流滴滴,不住有声。王才一边又解他上身衣服,半露酥胸,却如一块嫩粉。情兴大发,把两脚直撑起肩上,则天兴发乱叫。

正在情浓之际,只听得一时间钟声乱响,满寺里叫嚷起来。王才则天二人大惊,一齐整衣出房去看,只听得圣驾到了。则天大惊,急忙归房,换了偏衫,正要去接。长明慌了,跑进来对王才道:「一时间悄然圣驾进内搜着,庵中怎生容你这后生在此?我的老命倒也罢了,只是可惜又害了这两个徒弟。」王才慌道:「这样我也不得活了。」长明道:「这是你来送死的,不与我相干。」王才道:「我如今跑出去也还不迟。」长明道:「那外边一对对的,摆上许多在门首,插翅也飞不出。」遂急了道:「待我叫徒弟来商量。」却又跑出去了,王才则天都抖起来。只见一个小尼姑,拿了一把剃刀,飞跑进来道:「快些除了巾儿,与你剃头。」王才要救性命,只得凭他。则天忙取了一件偏衫,把一个僧帽来戴了,把长明一双鞋与他穿着,随了众尼,立出在山门口。只见鸾驾还远,王才又进去,把静室内书籍,并自已换下的鞋袜,一齐俱收拾了。走将出去,迎接圣驾。只见一路上香烟缥缈,有许多武士朝臣,簇拥着一把黄罗绣伞,想君王必在此内。有诗为证:

行宫迢递接仙台,郭外縿驿羽骑来。

出护皇舆千嶂合,天临宸极五云开。

春留翠柳供行幄,香引繁花献寿杯。

独愧周南流滞者,侍臣遥羡柏梁才。

再说那鸾舆前来,众尼俱低了头俯伏了,接着口称:「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圣驾到了山门,只着几个文臣内侍进内,于佛前焚香,坐在龙椅之上道:「着众尼过来。」长明在前,王才与则天二小尼一齐俯伏着。圣上问众尼叫什么名字,长明遂道法名,圣主着文臣一个个记了名字。长明道:「这一位是则天娘娘。」坚上看了一眼,又问其余名字。长明因一时间不曾与王才取得法名,便先指着一尼道:「他叫做性真。」又指着一尼道:「他唤做静真。」指着王才,说不出了。长明大慌,想道:「他嘴边有乌丛丛的,一时间说是尼僧。他倘然看出,必不好了。」他便道:「他是老尼的儿子。」圣上道:「是你儿子,是个男僧了,几时来的?」不知长明怎生答应。

要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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