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寓言十九,藉外论之。亲父不为其子媒。亲父誉之,不若非其父者也。非吾罪也,人之罪也。与己同则应,不与己同则反。同于己为是之,异于己为非之。重言十七,所以己言也。是为耆艾,年先矣,而无经纬本末以期年耆者,是非先也。人而无以先人,无人道也。人而无人道,,是之谓陈人。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因以曼衍,所以穷年。不言则齐,齐与言不齐,言与齐不齐也。故曰:无言。言无言:终身言,未尝言;然,有自也而不然。恶乎然?然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恶可?可。终身不言,未尝不言。有自也而可,有自也而不可;有自也而可于可;恶乎不可?不可于不物固有所然乎于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非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孰得其久。万物皆种也,以不同形相禅、始卒若环,莫得其伦,是谓天均。天均者,皆天倪也。
郭注:寄之他人,则十言而九见信。世之所重,则十言而七见信。尼,满则倾,空则仰,非持故也。况之于言,因物随变,唯彼之从,故曰日出。日出,谓日新也。日新则尽其自然之分,自然之分尽则和也。言出于己,俗多不受,故借外耳。肩吾、连叔之类,皆所借也。父父之誉子,诚多不信。时有信者,辄以常嫌见疑,故借外论之。己虽信,而怀常疑者犹不受,寄之他人则信之,人之听有斯累也。同则应,不同则反,互相非也。三异同处,而二异讼其所取,是必于不讼者俱异耳。而独信其是,非借外而何。重言以其耆艾,故俗共重之。虽使言不借外,犹十信其七。夫耆艾者年在物先耳。其馀本末,无以待人,则非所以先也。期,待也。此直陈久之人耳。而俗便共信之,此俗之所以安,故习常一也。夫自然有分而是非无主,无主则曼衍矣,谁能定之哉?故旷然无怀。因而任之,所以各终其天年也。付之与物而就用其言,则彼此是非,居然自齐。若不能因彼而立言以齐之,则我与物复不齐矣。言彼所言,故虽有言而我竟不言也。自由也,由彼我之情偏,故有可不可。而物各自然,各自可。统而言之,则无可无不可。无可无不可而至也。唯言随物制而任其天然之分者,能无天落,虽变化相代,其气则一。于今为始,于昨为卒,皆理自尔,故莫得其伦,是谓天均。天均齐者岂妄哉,皆天然之分也。
庄子谓惠子曰:孔子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始时所是,卒而非之。未知今之所谓是之非五十九非也。惠子曰:孔子勤志服知也。庄子曰:孔子谢之矣,而其未之尝言。孔子云:夫受才乎大本,复灵以生。鸣而常律,言而当法。利义陈乎前,而好恶是非直服人之口而已矣。使人乃以心服而不敢姜五各反,立定天下之定。已乎,已乎。吾且不得及彼乎。
郭注:随年随化,与时俱也。时变则俗情亦变,乘物以游心者,岂异于俗哉。变者不停,是不可常。谓孔子勤志服膺而后知,非能任其自化也。此明惠子不及圣人之韵远矣。孔子谢变化之自尔,非知力之所为,故随时任物而不造言也。若役其村知而不复其本灵,则生亡矣。鸣者,律之所生。言者,法之所出。而法律者,众之所为。圣人就用之耳,故无不当,而未之尝言,未之尝为也。服,用也。我无言也,我之所言,直用人之口耳。好恶、是非、义利之陈,未始出吾口也。口所以宣心,故用众人之口,则众人之心用矣。我顺众心,则众心信矣,谁敢逆立哉。因天下之自定而定之,又何为乎?因而乘之,故无不及也。
曾子再仕而心再化,曰:吾及亲仕,三釜而心乐;后仕,三千锺不洎既,吾心悲。弟子问于仲尼曰:若参者,可谓无所县其罪乎?曰:既已县矣。夫无所县者,可以有哀乎?被视三釜、三千锺,如观一作鹤雀、蚊虻相过乎前也。
郭注:泊,及也。县,系也。谓参仕以为亲,无系禄之罪。既以县矣,谓系于禄以养也。夫养亲以适,不问其具。若能无系,则不以贵贱经怀,而平和恬畅,尽色养之宜矣,彼谓无系也。夫无系者,视荣禄若蚊虻、鸟雀之在前而过去耳,岂有哀乐于其间哉。
颜成子游谓东郭子綦曰:自吾闻子之言,一年而野,二年而从,三年而通,四年而物,五年而来,六年而鬼入,七年而天成,八年而不知死、不知生,九年而大妙。生,有为,死也。劝公以其死也,有自也。而生阳也,无自也。而果然乎?恶乎其所适,恶乎其所不适?天有历数,地有人据,吾恶乎求之?莫知其所终,若之何其无命也?莫知其所始,若之何其有命也?有以相应也,若之何其无鬼邪?无以相应也,若之何其有鬼邪?
郭注:野,外权利也,从不自专也。通,通彼我也。物,与物同也。来,自得也。鬼入,外形骸也。天成,无所复为也。不知死、生,所遇皆妙而安也。妙,善也。善恶同,故无往而不冥。此言久闻道,知天籁之自然,将忽然自忘,则秽累日去,以至于尽耳。生而有为,则丧其生。自,由也。由有为,故死。由私其生,故有为。今所以劝公者,以其死之由私耳。夫生之阳,遂以其绝迹无为而忽然独尔,非由有也。然而果然,故无适无不适而后皆适,皆适而至也。天地,皆已自足。理必自终,不由于知。非命如何,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谓之命。似若有意也。故又遣命之名以明其自尔,而后命理全也。理爻有应,若有神灵以致也。理自相应,不由于故,则虽相应而无灵也。
众罔两问于景影曰:若向也俯,而今也仰;向也括,而今也被发;向也坐,而今也起;向也行,而今也止。何也?景曰叟叟也,奚稍问也。知其所以。予,蜩甲也,蛇蜕也,似之而非也。火与日,吾屯豚也;阴与夜,吾代也。彼,吾所以有待耶,而况乎以有待者乎?彼来则我与之来,彼往则我与之往,彼强阳则我与之强阳。强阳者,又何以有问乎。
郭注;运动自尔,无所稍问。自尔,一故不知所以。影似形而非形。推而极之,则今之所谓有待者,卒至于无待,而独化之理彰矣。直自强阳运动,相随往来耳,无竟不可问也。}}
阳子居南之沛,老聃西游于秦。邀于郊,至于梁而遇老子。老子中道仰干而叹曰:始以汝为可教,今不可也。阳子居不答。至舍,进盥漱巾栉,脱屦户外,膝行而前关,曰:向者弟子欲请夫子,夫子行不问,是以不敢;今问矣,请问其故。老子曰:而睢睢灰盱盱吁,而谁与居。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阳子居蹴子六切然变容曰:敬闻命矣。其往也,舍者迎将其家,公执席,妻执巾栉,舍者避席,炀漾者避灶。其反也,舍者与之争席矣。
郭注:睢睢吁吁,跋扈之貌,人将畏难而疏远也。尊形自异,故惮而避之。去其矜夸,故与之争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