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沓藏书

第三十三回 李守备冒功欺元帅 狄钦差违限赶边关

当下狄青闻李义之言,即道:「贤弟,这两颗首级,由焦廷贵取下,难道他没有到营中?」李义道:「并未有一人到此。」张忠道:「不好了!焦廷贵拿了首级回关,冒功去了。」狄青道:「不妨,此人是杨元帅的先锋,乃一硬直莽汉,决非冒功之辈。」继英道:「他先回关通知杨元帅,也未可知。」

狄爷又问继英道:「方才你言孙云早有书与强盗,劫去征衣,但不知此人是怎生来历,要害我们?」李继英道:「小人自逃离相府,与庞兴、庞喜同到天盖山落草存身,不料二人残杀良民,吾因劝告不听,与二人分伙。偶到磨盘山,又与牛健兄弟结拜为盗,不想孙兵部之弟名孙云,将金宝相送,要牛氏兄弟打劫征衣,陷害主人。我再三相劝,二人不允,只得与他们分手,一心想下山通个信息与主人,不料心急意忙,走错路途,来到营中,征衣已失。如今既立了大战功,料失去征衣之罪可赎,不须在此耽搁,趁此天色已亮,即可动身。」狄爷听了道:「你言有理。」李义又将遇见孙云强抢妇女,二人搭救之事,一一说明,并道:「可恨这奴才又通连两名狗强盗,将征衣粮草,尽数劫去,弄得我们众人,受饥忍寒,好生可恶。」狄爷道:「这孙云抢劫妇女,又串通强盗劫征衣,理应擒拿定罪。但无实据,即今趱程要紧,不能追究,暂且丢开。计程急走,明日到关,过限期六天,幸圣上外加恩限五日,明日到关,实过限一天。」连夜拔寨,狄爷上了龙驹,张忠、李义、李继英三人,同上坐骑而行。三千兵丁,人饥马渴,一同赶趱三关不表。

且说李成、李岱,拿了两颗首级,趁着月光,一路飞跑,到得三关,已是巳牌时分。父子下了马,早有关上的参将、游击等把守官员问道:「你是五云汛的守备李成、千总李岱?」二人称是。参将道:「你父子离开本汛,到此何干?这两颗大大人头,哪里得来!」李成道:「卑职父子射杀赞天王、子牙猜,此乃两寇的脑袋,特来元帅帐前献功。」众武员听了,又惊又喜说:「妙,妙!才智的李成,英雄的李岱!」二人连称不敢当。中军官道:「你且在此候着。」父子应允。

再表杨宗保元帅是日用过早膳,端坐中军帐中,浩气洋洋,威风凛凛,左有尚书范仲淹,右有铁臂老将军杨青,下面还有文武官员,分列左右。杨元帅开言道:「范大人,想这狄青,为钦命督解官,押运征衣,期限一月,又蒙圣上宽限五天,今天尚还未到,想他仗着王亲势头,故意耽延日期,他若到时,不即处斩,难正军法了。」范爷道:「元帅,这狄钦差倘或不是王亲,故意怠惰迟延,也未可知。他乃朝廷内戚,岂敢迟延,以误圣上边兵,尚祈元帅明见参详。」杨青老将道:「解官未到,只算故意耽迟,即退到一天,不过打二十军棍,何致斩首?元戎的军法,也太严了。」

杨元帅想道:范、杨二人,因何帮助狄青,莫非狄青先已通了关节,还是二人趋奉着当今太后?便道:「杨将军、范大人,如若狄青心存为国,雇念全军冻寒之苦,还该早日到关。如今限期已过,况雪霜漫天,众军苦寒,倘遭冻死,此关如何保守?」范爷道:「关中苦寒,未为惨烈,他在途中奔走,迎冒风霜,倍加苦楚。」杨青道:「如若要杀狄钦差,须先斩焦廷贵。」杨元帅道:「焦廷贵不过催趱之人,怎能归罪于他?」杨青道:「元帅限他十三日午时缴令,今日十四还未回关,此非故违军令么?」

杨元帅听了,默默不语。正在沉想之间,忽见禀事中军跪倒帐前道:「启上元帅,今有五云汛守备李成、千总李岱,同到辕门求见帅爷。」元帅道:「他二人乃守汛官儿,怎敢无令擅离职守,又非有什么紧急军情来见本帅,且与吾绑进来!」中军官启道:「元帅,那李成、李岱有莫大之功,特来报献。」元帅道:「他二人又不能行军厮杀,本帅又未差他去打仗交锋,有何功可报,何名可立?」中军道:「启禀元帅,这李成言箭射赞天王、李岱杀死子牙猜,现有两颗首级,带至关前,求见元帅。」元帅道:「有此奇事!传他二人进见。」

范爷听了微笑道:「元帅,吾想他父子二人,毫无智勇,如何将此二寇收除?此事实有可疑。」杨青道:「如此听来,是被鬼弄迷了,元帅休得轻信。」杨元帅道:「范大人,杨将军,且慢动恼。若言此事,本帅原是不信,但想李成父子,若无此事,也不敢轻来此报。况且现有两颗首级拿来,那赞天王、子牙猜面容,岂不认识?且待他父子进来,将首级一瞧,便可明白了。」

当时李成父子,进至帅堂,双双下跪,口称:「元帅在上,五云汛守备李成、千总李岱,参谒叩首。只因卑职父子,箭射赞天王,刀劈子牙猜,有首级两颗呈上。」杨元帅当令左右提近,还是血滴淋漓,元帅细细认来,点首道:「范大人,老将军,看来两颗首级,果是赞天王、子牙猜的,请二位看明是否?」二人细认道:「果是不差。」心中却觉得李成父子,一向无能,今日如何立此大功,有些蹊跷。范爷道:「元帅,那首级虽然是两贼首的,但不知李成父子,怎么取来,也须问个明白。」元帅道:「这也自然。」便发令将两颗首级,辕门号令。又唤李成道:「你父子二人,有多大本领,能收除得此二寇?须将实情说与本帅得知。」李成道:「帅爷听禀。前天卑职父子,同在汛岸巡查,已是二更天时候,只见二人身高体胖,踏雪步月而来,吃得酒醉沉沉,并无器械护身,询问卑职,此地可有姿色妓女。当时我们见他不是中原人声音,即动问他姓名,这黑脸大汉,自言是赞天王,紫面的是子牙猜。卑职父子,见他二人已经醉了,即发一箭射倒赞天王,儿子李岱,顺刀劈下了决子牙猜,将二人首级割下。今到元帅帐前请功。」

这李成若言在疆场中交战立功,自然众人不信他,说是深夜了,观他酒醉,无人保护,手无兵器,趁此出其无意中下手,说得有理可凭。不但杨元帅,便是范爷、杨青,俱已信以为真了,一同出位言道:「此乃贤乔梓莫大之功,国家有幸,宁靖可期了,且请起!」李成道:「元帅,范大人,老将军,吾父子毫无所能,全仗天子洪福齐天,元帅雄威显著,是以二凶自投罗网。卑职父子,偶然侥幸,何敢当元帅如此抬举,实为惶恐。」元帅欣然扶起李成,礼部范爷挽起李岱,扶他们父子二人起来。元帅吩咐摆下两个坐位,父子俱称不敢当此坐位。元帅再三命坐,范、杨二人亦命他们坐下说话,李成、李岱只得告罪坐下。帅堂上吃过献茶,元帅又吩咐备酒筵贺功。元帅道:「难得贤乔梓除此二凶,大小孟洋,不足介怀了。待本帅申奏朝廷,贤乔梓定有重爵荣封。今日本帅先奉敬一杯,以贺将来。」李成、李岱道:「元帅爷虽有此美意,但卑职断然当不起的。」

当日帅堂摆开酒宴,李成父子正吃得高兴,忽闻报进狄王亲奉钦命解到三十万军衣,现有批文呈上。元帅将批文拆开,上填三十万军衣,九月初八在汴京出发,圣上加恩限期五天,算今天十月十四,只是过限期一天。元帅吩咐,将狄钦差绑进。范爷道:「元帅,狄钦差此刻到关,只算差得半天,且念他风霜雨雪,路途劳苦,应该免绑才是。」杨青老将军也道:「元帅须要谅情些。护载数百辆车、三十万军衣,途中雨雪难行,昨天期到,今日方来,虽说过了限期,不过差得几个时刻,便要绑了钦差,元帅太觉无情了。」元帅暗想,二人定是受了狄青贿赂,所以屡次帮他,使道:「既然如此,免绑,有劳二位出关点明征衣,倘差失一件,仍要取罪。」

二人领命,一同出关,范爷东边立着,杨将军西边拱立,开言道:「足下是钦差狄王亲否?」狄青道:「不敢当,晚生狄青,请问大人尊官?」范爷道:「下官礼部范仲淹。」狄青道:「原来范大人,多多失敬了。」深深打拱,向锦囊中取出包待制书一封,双手递与范爷,言道:「此书乃待制包大人命晚生送与大人的。」范爷接过道:「重劳王亲大人了。」狄青道:「岂敢。」此地不是看书之所,范爷就将书藏于袖中,想着:包年兄料得狄青在途中,必耽误限期,要我周全之意。又问道:「包年兄与各位王侯,近日如何?」狄青答说,都很安康。又向囊中将佘太君之书信取出,揣藏怀内。又向杨青打躬道:「此位老将军是何人?」杨青道:「某乃安西将军杨青。」狄爷道;「原来杨老将军,多多失敬,有罪了。」连连打拱,杨青还礼。狄青道:「吏部韩大人有书,命晚生带上。」打虎将军笑道:「原来韩乡亲不曾忘记我铁臂杨。」此间不便开书,揣于怀内。

杨将军不问忠臣,反诘奸党情形,狄青便将冯拯、丁谓、王钦若、吕夷简、陈尧叟、庞洪、孙秀一班奸佞,倚势陷害忠良,恶似狼虎,君子退贬,小人日进的情形说了一遍。范、杨二人嗟叹一声道:「圣上原是明君,但太仁慈,致奸臣胆大弄权,滔天焰势,十分可慨。」范爷又道:「狄王亲,元帅如今正在着恼,只因天寒地冻,征衣待用,理该及早到关。限期在于昨天,今日方至,莫非你果有意延迟?」狄青道:「范大人说哪里话来?晚生虽则愚昧少年,但岂不知天气严寒,征衣乃众将兵待用之物,况且仰承王命,焉敢故意延迟,以取罪戾。奈因途中风霜雨雪,兵了寒苦,难走程途,不得已停屯,如今延迟一天,不过止差半日。」

范爷又问道:「征衣可齐到了么?」狄青道:「到齐了,如今俱屯在大狼山。」范爷听了道:「是何言也!元帅委我们点明征衣,方好散给众军人,如何反说屯于大狼山,此是何解?」狄青道:「大人不用查点了,谅也不差错的。」范爷道:「休得闲谈,速令众兵押车辆到来,方可查点给散。」狄爷道:「大人,这些征衣已经失去了。」范爷道:「怎么说失去的?」狄爷道:「被强盗劫去,解往大狼山去了。」范爷道:「抢去多少?」狄爷道:「三十万尽数抢劫去了,一件也不留存。」范爷听罢,高声说道:「不好了!如今是捆绑得成了。」杨将军道:「杀也杀得成了,有甚么理论说情的?快些去吧,勿来此混账,休得耽搁,且走回朝中,不要在三关上做孤魂怨鬼了。」

不知狄青如何答话,是否被杨元帅斩首,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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