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六使自遣孟良行后,心下怏怏,坐卧不安。忽夜睡至三更,梦见孟良、焦赞满身鲜血而来,二人拜曰:「重蒙本官恩德,未能酬答,今日特来相辞。」六使惊曰:「汝等何以出此言?」遂伸手扯住孟良。蓦然醒觉,却是梦中。六使忧疑不定。
捱至天明,忽府中人报:「日前焦赞赶孟良同往幽州去了。」六使听罢,顿足惊曰:「焦赞休矣!」左右问其故。六使曰:「孟良临行曾言,若遇番人缉捕,当手刃之。彼不知焦赞后去,必误作番人杀之矣。」众尚未信。适巡军走入府中,见六使拜曰:「小人幽州巡更之卒,前夜偶遇一壮土,付我包袱,再三叮嘱送至将军府来。不敢失误,今特献上。」六使令解视之,乃木匣所贮令公骸骨。六使又问:「当时曾间其姓名否?」巡军曰:「问之不言,仓卒而去。」六使令左右取过白金十两,赏巡军去讫。乃遣轻骑,星夜往幽州缉访。
不数日回报:「孟良、焦赞二尸,俱暴露于幽州城沟,今以沙土壅之而回。」六使仰天叹曰:「值戎马扰乱之日,若非二人效力克敌,焉致太平?正好安享,辄自丧亡,伤哉!伤哉!」次日,入奏真宗曰:「臣部下孟良、焦赞,为事失误,已死幽州,乞陛下追还官诰。」帝闻奏,甚加伤悼,乃允六使所奏。仍下命,以孟良、焦赞有救驾之功,敕有司为筑封墓,谥赠二人俱为忠诚侯之职。六使谢恩,退回府中。自思二人丧后,怅怅不悦,杜门敛迹,亦无心赴任矣。
却说八王于幽州回军,路感疾气,卧养府中。真宗不时令寇准等问安。八王谓准曰:「与先生辈相处数年,不意于此分别。」准曰:「殿下偶尔小恙,何足为虑?值今四海清宁,正须燮理朝纲,共睹太平之盛,如何出兹语乎?」八王曰:「大数难逃,宁奈彼何哉?」准等既退,入奏帝,请效祈禳北斗之事,以保八王。帝允奏,着令寇准、柴玉主行是事。准领命,请华真人,建坛于禁宫,依法祈祷二日。真人报寇准曰:「坛上天灯长明不灭,八殿下可保无虞。」寇准暗喜。果然蘸坛完满,八王病体复瘥。满朝文武上笺称贺。适八王入朝谢恩,真宗亲接上殿,面谕之曰:「得卿平复,社稷之幸矣。」八王奏曰:「赖陛下福荫,当效犬马之报。」真宗大悦,命设庆筵,礼待文武。是日,君臣尽欢而饮。日将晡,众臣宴罢,拥送八王出朝,来到东阙下。前导军校报人:「有一白额猛虎,从城东冲人,百姓惊骇,今直进东阙下。」八王听罢,出车望之,果见人丛列开,其虎咆哮而进。即令取过雕翎,八王拈弦搭箭,一矢射中虎项。其虎带箭跑走。众军急赶至金水河边,不见踪迹,回报八王。八王惊疑半晌。回至府中,旧疾复发,再弗能起矣。
却说杨六使忽感重疾,报知令婆。令婆与延朗、宗保、太郡等都来问候。六使对令婆曰:「儿此疾实难自保。」令婆曰:「待令医人调理,或可痊安。」六使曰:「昨日当昼而寐,偶游东阙下,适逢八殿下与群臣退朝。殿下发狠,弯弓放矢,正中儿之项下,便觉骨肢损痛,想是命数合尽。母亲善保身体,勿因不肖过伤。」又唤过宗保谓曰:「汝伯延德,善明天文,曾对我言:国家杀气未除。汝宜忠勤王事,不可失为杨门之子孙。」宗保拜受命。六使嘱咐已毕,顾谓延朗曰:「四哥好好看承母亲,令兄弟中惟兄福而有寿。谨记勿忘。」言罢而卒,寿四十八。静轩有诗赞曰:
慷慨归朝志愿酬,将军正尔得封侯。
于今坟上无情土,野草离离几度秋。
令婆等哀号深切;汴城军民闻者,无不下泪;文武众官,亦各悲悼。真宗叹曰:「皇天不欲朕致太平,而使栋梁先折也。」道未罢,群臣奏知:八殿下听得郡马已卒,愤而加病,夜五更,终于正寝。」真宗倍加哀念,为之辍朝二日。
寇准、柴玉等会议,奏请八殿下与杨郡马封溢。柴玉曰:「八殿下与杨郡马,皆辅国良弼,今既弃世,当表其谥。明日须同众臣奏之。」寇准等商议已定,次早约众人人奏真宗。真宗曰:「此寡人之本心也,允卿所奏。」遂追封八王为魏王,谥曰懿;杨延昭为成国公。并命有司,俱用王礼葬祭。寇准等既退,有司承命而行。只见功臣将士相继而死,不知清平世界可得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