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前回书中,奚十一受了琴言之气,恨恨而回,心中很想收拾他,又想不出什么计策,惟有逢人便说琴言在外陪酒,怎样的待他好,还要来跟他。
造了好些谣言,稍出了几分恶气。那一个镯子,菊花盘问起来,奚十一只说自不小心,失手砸了,菊花也无可奈何。偏有那巴英官告诉了,菊化便大闹了一场,奚十一软话央求,将来遇有好的再配,方才开交。那奚十一的为人,真是可笑,一味的弃旧怜新。从前买了春兰,也待得甚好,不到半年就冷淡了。去年得了巴英官,如获至宝,如今又弄上了得月、卓天香,将英官也疏远起来。那巴英官心中气忿,便与春兰闲谈说道:「从前老土待我们怎样,如今是有一个忘一个,你心上倒放得开么?」春兰道:「我从前主意错了。与我出了师,我当他是个有情有义的,那晓得是个没有良心的。看他所做的事,全不管伤天害理。从前那个桶子,也不知骗了多少人。听得说还有些好人家的孩子,被他哄了,回去竞有上吊投水的,将来不知怎样报应呢。」英官道:「我也听得说,从前有个桶子,是怎样的,就能哄人?」春兰道:「这桶子是西洋造法,口小底大,里头像钟似的叮叮????的响。他将一样东西扔下去,叫那人用手取出来。中间一层板,有两个洞,一个洞内只容得一只手。
若两手都伸了进去,他便将桶内的机巧拨动,两手锁住,再退不出来。耸着屁股,那就随他一五一十的顽罢。我头一次就上 他这个当。后来被人告发了,将桶子才劈破了。」英官道:「索性待人有恒心也罢了。从前还常常的赏东西,如今是赏也稀少了,到像该应拿屁股孝敬他的。
这个人偏不生疮。烂掉了,倒大家干净。」春兰道:「你还有旧主人在此,他如过于冷淡你,你可以告假,仍跟姬师爷,我看还比跟他好些。」英官道:「那姬师爷更不好,如果好,我也不跳槽了。那个人肉麻得很,又小气,一天闹人几回,才给几十个钱,还搭几个小钱在里头,所以我更不愿跟他。我在家做手艺时何等舒畅,打条辫子也有好几百钱。到晚饭后,便有几个知心着意的朋友,同了出去,或是到茶馆,上酒店,嘻嘻哈哈,好不快活。馄饨、包子、三鲜大面,随你要吃那样。同到赌场里去,只要有人赢了,要一吊八百都肯,真是又红又阔。从跟了那个姓姬的,便倒了运。」春兰道:「那姬师爷的相貌,实在也不讨人喜欢,见人说话口咨着两个黄牙,好不难看。」
英官道:「他身处还狐骚臭呢。」闲话休题。且说奚十一那天一人独自到宏济寺来,和尚与聘才都出门去了,小和尚在自己一间房内,歪在炕上,朝里睡着。奚十一见他单穿个月白绸紧身,镶了花边,绿绉绸的套裤,剃得逼清的光头。奚十一看了动火,脱了外面长衣,倒身躺下,轻轻的解了他的带子,把裤子扯了一半下来,贴身服侍。得月惊醒,扭转头一看,见了奚十一,便说道:「来不得。」奚十一不听,得月又说道:「当真来不得。」奚十一还当是他做作,故意进了一步,只听得得月腹内咕噜咕噜的一响。得月连说「不好」,身子一动,一股热气直冒出来。奚十一觉得底下如热水一泡的光景,急忙退出,「口咨」的一声,摽出许多清粪,撒得奚十一一肚子。奚十一道:「这怎么好!」忙翻身下炕。
得月跟着下来,往下就蹲,哗喇喇的一响,已是一大滩, 臭不可当。奚十一掩着鼻子瞧那地下,还有些似脓似血的东西。
奚十一找了些纸,抹了一会,裤裆上连带子上也沾了好些,一一抹了。得月皱着眉挪了挪,方才撒完了起来。不好叫人收拾,自己到煤炉里撮些灰掩上,扫净了。奚十一道:「我怎样好,快拿盆水来洗洗。」得月道:「我原说来不得,你不听。」便找了小沙盆,舀了些水,将块脚布与他,奚十一将就抹了一把。
得月重又躺下,奚十一好不扫兴。得月道:「我身子不快,且走肚子,懒得说话,你去罢。」奚十一只得出来,却好碰着卓天香进来,撞个满怀。奚十一道:「和尚与魏大爷都不在家,得月病了,懒应酬,不要进去了。」天香道:「我们还到魏老爷地边去坐坐罢,他虽不在家,也可坐得的。」奚十一无可无不可,就同了天香进去,叫聘才的家人沏了两碗茶,与天香闲谈。天香道:「今日我找魏老爷,要问他借几吊钱,偏又不在家,不知几时才回来呢?」奚十一道:「你方才从何处来?沾得一身土。」天香道:「去找那卖牛肉的哈回子讨钱,又没遇着。」奚十一道:「你要多少钱使?」天香道:「还短十五吊钱,一时竟凑不起来。」奚十一道:「什么事这样紧要?」天香道:「昨日翠官被人讹了八十吊钱,写了欠票与他,今日来取,约明日还他的。」奚十一道:「翠官被什么人讹的?」天香道:「除了草字头,还有谁?昨日叫他们去伺候一天,倒把他捆了起来,说他偷了烟壶,要送北衙门。跟去的人再三央求,他们的人做好做歹,赔他八十吊钱,写了借条,才放出来的。
今日将我们的衣服全当了,才得六十吊,又借了五吊钱,哈回回尚欠我们几吊钱,偏又遇他不着。如今求大老爷赏十五吊钱,了此事罢。」奚十一道:「这有什么要紧,横竖明日才还他。
我们坐一坐,到潘三爷铺子里开张票子就是了。」天香道了谢,便与奚十一在一处坐着闲谈。
原来天香去找哈回回,哈回回有个侄儿与天香有些瓜葛,见他叔叔不在家,便留在铺子里吃了两小碗牛肉,五六个馒头,做了一回没要紧的事,也给了他两吊钱。那晓得那个小回子才生了杨梅毒,尚未发出来,这一回倒过与天香了。天香此时后门口觉得焦辣辣的难受,要想奚十一与他杀杀火。奚十一见天香情动,便也高兴,两人不言而喻,闹了一回,聘才尚未回来。
奚十一本要同他到潘三处取钱,忽然跟中冒火,两太阳疼胀,身子不快起来,便写了一个飞字叫天香自龋奚十一即回家,头晕眼花,扎挣不祝脱衣睡了一夜,如火烧的一般,且下身疼得难受,把手一摸,湿淋淋的流了一腿,那东西热的烫手,已肿得有酒杯大了。
口中呻吟不已。菊花一夜不能安睡,明日见了那东西,吓了一跳,忙问其缘故,奚十一不肯直说,只推不知为什么忽然肿起来。菊花道:「请个医生来看看罢。」奚十一道:「唐和尚就很好,专医这些病症。」菊花便打发人去请。
原来唐和尚这几天见得月气色不正,指甲发青,知他受了毒气,便用了一剂攻毒泻火的泻药,昨日已泻了好几遍,适奚十一来承受了,由肾经直入心经。奚十一身子是空虚的,再与天香闹了一次,而天香又新染了哈小回子的疮毒,也叫奚十一收来。两毒齐发,甚为沉重。少顷,和尚来问其得病之由,奚十一只将天香的事说了,诊了脉,也用一剂泻药。谁知毒气甚深,打不下来,一连三日,更加沉重。肿溃处,头已破了,奚十一苦不可言,只得又另请医生,要二百金方肯包医。一面吃药,一面敷洗。谁知那个医生更不及和尚,又没有什么好药,越烂越大,一个小和尚的脑袋已烂得蜂巢一样,臭不可言。奚十一又睡不惯,只得不穿裤子,单穿套裤,坐在凳子上,两脚揸开,用两张小凳搁起,中间挂下那个烂茄子一样的东西,心 上又苦又急。
菊花见了,好不伤心,又不敢埋怨他,只得求神许愿,尽心调治。换了两三个医生,倒成了蜡烛卸。还是唐和尚知道了,用了上好的至宝丹敷了,才把那个子孙桩留了一寸有余。后来收了功,没头没脑,肉小皮宽,不知像个什么东西,要行房时,料想也不能了。此是奚十一的淫报。
无事不成巧,说起来真可笑。却说潘三店内有个小伙计,叫许老三,只得十六岁,生得颇为标致。潘三久想弄他,哄骗过他几次,竟骗不上手。那孩子有一样毛病,爱喝一钟,多喝了就要睡。正月十五日,众伙计都回家过节,潘三单留住了老三,在小帐房同他喝酒。许老三已醉了,在炕上睡着。
潘三早安排了毒计,到剃头铺里找了些剃二回的短发,与刮下来的头发,藏在身边,乘他醉了,便强奸了一回,将头发?H进,已后叫他痒起来,好来就他。那许老三醒来,已被他奸了,要叫喊时,又顾着脸,只得委委屈屈受了。
谁知从此得了毛玻明知上了潘三的当,放了东西,心中甚恨,忍住了仍不理他。潘三自以为得计,必当移舟就岸,那知许老三怀恨在心。他有个姐夫周小三,即与潘三赶车,为人颇有血性,倒是个路见不平拨刀相助的朋友。
许老三上当之后,即告诉了姐夫,姐夫即要与潘三吵闹,倒是老三止住了,商量个妙计报他。
明日老三回家,他无父母,有两个哥哥,一行开的小酒店,卖些熏肉香肠,一个是游手无赖,在杂耍班里做个斗笑的买卖,叫把式许二。他那姐姐也在家。就将他上当的事讲起来,恨如切齿,誓要报仇。他二哥听了,即脱下衣裳,便要跑去打架。
大哥拉住了,道:「不是打架的事,且商量。去邀了李三叔来,是他荐去的,我们讲理去,看他怎样?」三姐说道:「打架固 不好,讲理也不好。这又没有伤痕,难道好到刑部里去相验么?依我想个法子,也叫他受用一回,叫他吃个闷亏,讲不出来。」
那老大、老二道:「妹子倒说得好,他是个四五十岁人,怎样叫他吃这闷亏?」三姐笑道:「待我慢慢的想着。」原来那三姐才十九岁,生得十分标致,而且千伶百俐,会说会笑。若做了男子,倒是个有作为的,偏又叫他做了女身。想了一会,笑道:「我倒有个妙计,就是没有这个人。」那老二道:「要与兄弟报仇,就到水里去,火里去,我肯的。」三姐道:「这件事用你不着,而且与你讲不得。与你讲了,你要说出来的。」
老二发气道:「这是什么话?既要赚人,难道还对人讲?」
三姐道:「只消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就是没有这个人。」老大想道:「你嫂子不中用,引不动人,且回娘家去了。或者请了王八奶奶来,不然请葛家姑娘?」三姐道:「不好。这些门户中人,非亲非戚,他们也未必肯来。况且潘三认得这些人。」
老二笑道:「妹子,我们都是亲哥儿姊妹,既与兄弟报仇,也应出点死力。那天何妨就将你做个幌子,难道真与他有什么缘故?只要我们留点神,快快走进来就得了,横竖妹夫也要请来的。若讹着了钱,还是自己家里人分用,不比谢外人好些?」
三姐啐了一口,骂道:「放狗屁,你何不等二嫂子来做幌子?」
老二笑道:「还没有娶回来,谁耐烦等这一年半载。若已经娶在家里,怕不是就用他,还来求你?」老大听了,可以报得仇,还可以讹得钱,便也劝道:「老二这句话,倒也讲得在理,除妹子,却无第二人可做。
但是做了之后,老三是不用说了,就是妹夫,这个锅也砸定了。」三姐道:「那倒不妨,三吊钱一月,别处也弄得出来。
这件事既商议定了,倒要趁早,你们去将你妹夫叫来。大家说明,也要他肯。」去叫周小三来家,三姐将方才商量的话说了, 周小三无有不依,定于后日晚间行事。
过了一夜,明日老二到潘三处搬老三的铺盖,潘三知事发了,心中有些惧怕,只得将言留他。经周小三力劝,留下铺盖,把老二劝回。潘三感激小三不尽,谢了小三,小三道:「三爷如果真心要提拔我的舅子,明日我去劝他来。这孩子糊涂,我开导他几句,他就明白了。明日倒有件凑巧事,不晓三爷肯赏脸不肯?」潘三道:「什么话!你虽与我赶车,也是伙计一样。
你既这么懂交情,难道我还有什么不依的?」小三道:「三爷若肯赏脸,那好说了。」又道:「明日是我妻子的生日,家内也没有一个亲戚,老大、老二明日有事不能来,老三是来的。
明日晚上,我请三爷到我家里去坐坐,趁老三在那里,当面说开,我叫他跟了回来就是了。」潘三喜极,说道:「很好,你如完全了这件事,我重用你。我每月加一吊钱。」小三道:「这更多谢三爷。」到了明晚,小三跟了潘三步行回家,潘三就堂屋坐了,小三进去,送出一钟茶来。潘三道:「今日既是你奶奶的生日,我应该祝寿的,请你奶奶出来见个礼。」小三道:「祝寿是不敢当。我受了三爷这样恩典,我叫他出来磕头。」
便「三姐、三姐」的叫了两声。听得里头答应了,这又娇又嫩的声音,就觉入耳。潘三听得咭咭咯咯的高底响,到了门后,手望门上一扶,露出两个银指甲道:「要什么?」小三道:「三爷初次来,你也该出来见个礼。况且三爷是有年纪的人,父母一样,不要害臊。」三姐笑了一声,道:「我厨房有事,还没有净手。老三嘴馋得很,不能帮我也罢,我装一碟,他到要吃半碟。」又笑了一笑,便进去了。潘三听了,已有些软洋洋的起来,心中想道:「好个声音,不知相貌怎样,若像他兄弟就好了。」小三拖开桌子,摆了三面。老三先拿酒壶、两个酒杯、两双筷子来,随后又送出四个碟子。潘三见是一碟腌肉, 一碟熏鱼,一碟香肠,一碟面筋。小三斟了酒,两人坐了。潘三道:「老三也可叫他出来坐坐。」小三即叫老三出来,老三道:「我不喝酒。」潘三道:「老三,来,来,来!喝一钟。」
老三不理,又进去了。小三道:「他帮着他姐姐弄菜,少停肯来的。」老三又拿出两碟两碗,一碟是炒猪肝,一碟是炒羊肉,一碗烩银丝,一碗炸紫盖。
两人已吃了一会酒,只听得打门之声,又听得连叫两声「小三!」小三即忙去开门。潘三听得一声「了不得了!」倒吃了一惊,又听说了好些话。
小三道:「我就来。」那人道:「同走罢,不要耽搁了。」
小三进来向潘三道:「三爷请坐坐,我叫老三来陪你,我要出去劝解一件事,就回来的。」潘三道:「我也走罢。」小三道:「忙什么,我即刻回来的。」潘三心上为着老三,正好等小三去了,招陪他。口虽说走,身却不动。小三叫老三出来,老三终是不肯。小三骂了一声:「糊涂小子!」只得叫声:「三姐出来。」三姐到门后道:「又做什么?」小三道:「你二哥又闹了事,要我去劝解。三爷在此,老三又不肯出来。我想三爷五十来岁的人,你做他女儿还小,你大方些,出来陪陪,我去就来。」三姐道:「我不会陪,我是妇人家,适或简慢了三爷怎好,三爷还是要怪你的。」潘三听了这几句话,已觉得魂消,巴不得他出来,便接口道:「奶奶好说,本来要与奶奶祝寿,请出来!」潘三已站起了。
三姐笑将出来,潘三见了,神魂消荡。见他是瓜子脸儿,一双凤眼,梳了个大元宝头,插上一枝花。身上穿件茄花色布衫子,却是绿布洗了泛成的颜色,底下隐约是条月白绸绵裤。
绝小的一对金莲,不过三寸。身材不长不短,不肥不瘦。香喷喷一脸笑容,对了潘三福了一福。潘三见了,色心已动,连忙 还礼,请坐下,他却不坐,对小三道:「你快些回来,省得三爷等得不耐烦。」小三应了,到了外边说道:「顶快也要二更天才得回来,去有五六里路呢。」说着忙忙的去了。三姐出去关门,进来坐下,潘三便笑迷迷的道:「奶奶今年贵庚了?」
三姐道:「十九岁。」即叫声:「三爷,我们那小三是粗卤人,有伺侯不到处,多蒙三爷的恩典,常常照应他。穷人家没有孝敬的东西,就这一点心。酒是喝不醉,菜是吃不饱的。」便袅袅婷婷的执了酒壶来,斟了一杯放下。潘三乐得受不得,便道:「奶奶何不请坐过来。要你这么劳动,心上不安。」三姐笑了一笑,即叫声:「老三,三兄弟,你出来。」老三道:「我不来,你陪他罢。」三姐笑道:「你不来陪你的人,倒要我替你陪,那里有这样崛强的孩子,怪不得人要暗算你。」潘三听了这话有因,即道:「小三在我家,也是亲人一样,奶奶就坐坐,谅也无妨。」三姐道:「我坐在这里,也是一样。」潘三道:「奶奶坐着虽是一样,但到底离远些,不好说话,请过来坐罢。」三姐起一起身,微微的笑着,又坐下了。潘三便起身斟了一杯酒,送到三姐的身边道:「我敬奶奶一杯。」三姐道:「不敢,不敢!三爷请自饮。」口虽说,已接过来,道:「怎么倒要三爷敬酒!」便一饮干了,就走近桌边,把杯子用手擦了一擦,也斟上一杯道:「三爷请喝这杯。」潘三已经心醉,喘吁吁的道:「敢不领奶奶的盛情!」接过杯子,顺手将他手腕上一捏,三姐低了头。潘三喝了,捺不住,便搭着三姐的香肩,说道:「奶奶请坐,不要站疼了小脚。」三姐微笑,也不坐了过来。潘三道:「小三天天不在家,奶奶家里还有谁,可不孤另么?」三姐道:「向来有个老婆子,这两天又走了,还没有雇着人。」潘三道:「今日要奶奶亲手自造,我却造化多了。」
便又斟了一杯送过来。
酒已完了,三姐道:「没有酒有,兄弟你去打半斤好烧酒来。方才这酒淡,你上大街去买,你不要嫌路远,又在小铺里买来。」老三答应,亦不点灯,趁着月色去了。三姐道:「我关了门,他到大街上去,有一会呢。」潘三见他去关门,心中想道:「可以下手了。这婆娘很有勾我的意,我不可辜负他。」
三姐进来坐了。潘三此际欲火中烧,脸皮发赤,走过来道:「奶奶再饮这一杯。」便挨近了,在凳边坐下。三姐故意要走开,潘三即扯住袖子,三姐低着头只顾笑。潘三心迷意乱,大着胆放下杯子,双手抱祝三姐道:「三爷,你抱我做什么?」
把眼一睃,潘三忙道:「我的妈,你儿子也不晓得要做什么。」
便将三姐抱在膝上,想要亲嘴。三姐将手隔过,道:「使不得,三爷你好不正经,调戏良家妇女。我若喊起来,你就没脸了。」潘三道:「我的娘,你施点恩罢!」三姐道:「你真看上我?好便宜,那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你把我太看轻了。」潘三道:「奶奶,你要肯施恩,你怎么说怎么好。」三姐一手推他的脸,一手把住他的手,摸他的金镯子。潘三明白,心上想道:「他想这个,也顾不得了。」即除下来道:「奶奶,你肯行好事可怜我,我就将镯子送你,已后还要大大的谢你,也加小三的工食钱。」三姐接了镯子,套在自己手上,笑道:「多谢你,我如今依了你,你却不要告人。」潘三连声答应,想扯他的裤子,三姐即忙跳下道:「房里来!」说罢先走,潘三随后跟了进去。到了炕边,三姐道:「你把长衣脱了,就在炕沿上顽一顽罢。」三姐先坐在一边,潘三把长衣解开,扯了裤子,正想挨扰来,忽听得背后脚步响。回头一看,吓了一跳,连忙掖了裤子。只见周小三已到前面,大喝了一声,一把揪住,骂道:「好大胆的忘八蛋,原来你竟不是人!」潘三吓得目瞪口呆。
三姐忙说道:「潘三爷方才要小解找溺壶,你当是什么?」小 三忙道:「没廉耻的婊子,一见爷们就搭上了,还要在我面前遮饰!溺壶在你身上呢?」三姐嚷道:「你别撒赖讹人。」小三道:「他□了你,倒说我撒赖。讲是讲不清的,我们到街坊上去评评理。我好意请你喝酒,你到要□起人家的堂客来!」一面拖着潘三要走。潘三急了道:「小三,不要这么着,有话好好的说,原是我不是了,不应进你内室。但我们多年相好,你也容点情,没有不好说的话。」小三道:「还有什么话说,我这媳妇也不要了。我将你们两个人送到官,凭官断,断与你也好,断与我也好,我们在这里不必讲。」三姐在旁装作啼哭,潘三无法,只得软求。三姐骂道:「你穷昏了!我做了什么事,你想断离了我么?你送到官,我也有得说的。」一面飞了个眼与潘三,潘三道:「小三放手,我们有话好商量,我是没有不好讲。」小三道:「讲什么,我这个人不要了,你拿一千两银子来,饶了你罢。」潘三道:「要银子也好说的,放了手。」小三道:「放手好便宜!」翻将潘三按将下来。潘三道:「奶奶,你劝劝。」小三道:「你想罢,你愿出一千银子,你就乖乖的答应送来。你不愿,我就捆你起来,送你到官。」潘三道:「我愿,我愿!但如何要得一千银子?我身边有三百吊钱的票子,给你罢。」小三道:「三百吊钱算什么?」三姐道:「你也摸摸良心,三爷待你这样好,今日就算他错了,你也须看他往日情分。你若知恩报恩,难道三爷真不懂得好歹么?」潘三道:「奶奶说得是,我是最懂交情的。小三,我们留个相与,我那一天不可照应你,何必定要今日?」小三道:「既如此,我们倒说明了,横竖人也被你顽了,一回也是顽,一百回也是顽,我这绿帽子是扔不下了。你先拿三百吊来,以后每月再给六十吊钱,你依不依?」潘三道:「我依!我依!」小三把手一松,潘三爬起,将钱票送出,穿好了衣赏。三姐对小三道:「你点灯送三 爷回府去罢,他受惊了。」小三笑道:「三爷不要害怕,我们是顽笑的。」潘三方放了心,心中尚突突的跳,说道:「好顽笑,这个只好一回。」小三道:「以后凭你老人家怎样,再不顽笑了。」潘三方定神。小三去点灯,三姐道:「你明日早饭后来,我有好处给你。」潘三没有做成,听了这话,又喜欢起来,连连点头。小三领了潘三出去,三姐在后扯扯潘三的衣服,又低低说了「明日」二字。潘三乐极回家,明早即打发小三下乡有事。
吃了早饭,到了小三家,见门不闩,推了进去。见三姐坐在屋里,引着小狗儿顽。潘三咳嗽一声,三姐满面堆下笑来。
潘三道:「昨日几乎唬死我。」三姐道:「他不过想钱罢了,他真心要拿你?」潘三道:「屋里没有人?」三姐道:「有什么人?」潘三道:「我去闩了门。」三姐道:「今日天气暖,脱了衣服爽快些。」又道:「溺急了。」跑到后院子去小便,回头对潘三道:「你先脱光了罢,进被窝去。」潘三不敢不遵,刚脱下身来,见三姐笑盈盈的两手提着裤子进来,潘三放心脱光了,上炕扯了被窝盖了身子。三姐也走到炕边。
潘三道:「快些来罢!」要来扯他,三姐笑道:「关了房门。」刚转身,只听得外面嚷道:「做的好事!」一阵脚步响。
潘三一听,魂不附体。只见周小三领着他两个舅子,拿着雪亮的刀,又有一条粗麻绳,上前将潘三按住,拉下炕来。许老二一连三四拳,骂道:「你这狗鸡巴□的,□了我的兄弟,还想□我的妹子。」潘三只得在地下叩头。小三道:「我昨日饶了你的狗命,你今日又来送死。」便把潘三捆了。潘三光着身子,只是哀求。许老二道:「你会□入的屁股,老爷子也要□□你的屁股。」潘三着急,苦苦求饶。那三姐在旁笑得打颤。只见他二哥伸出个中指头,像个小黄萝卜一样,到油罐里蘸了些油, 在潘三屁股里一抠,潘三「哎哟」连声。许老二解开一个纸包,拿那药与头发,?H了两三回。潘三口内呻吟,双脚乱挣。幸亏他的肛门老苍,没有抠出血来。许老二?H完,放了潘三。潘三只是发抖。许老大道:「潘三,你知罪么?我好好一个兄弟,被你强奸了,就天理难容。你还放了些东西,叫他一世成了病,做不得好人。所以我们今日也还个礼,叫你也做个脏头风,你说该不该?」潘三俯首无词,穿了裤子鞋袜,然后向小三说道:「你既然是为人报仇,就不应要我的钱。」小三道:「要你什么钱?」潘三道:「非但钱,还有八两重的金镯子。」小三道:「你回去与我打官司就是了。」三姐道:「潘三,你要打官司早些说,我好习学口供,省得上堂时说得不好。」潘三一人,如何闹得过他们,只得忍气吞声,后门口又火焦火辣的难过,遂欲穿衣。周小三上前夺下道:「你还想穿衣出去么?」
三姐道:「给他罢,遮遮他那个狗脸。」潘三穿了衣裳,往外便走。听得三姐笑道:「潘三转来,你明日有空再来走走,我找个东西与你杀杀痒儿。」那三个拍着手哈哈大笑,潘三又羞又气,抱头鼠窜而去。
那兄妹夫妻四人犹大笑了一会,三姐道:「这潘三也被我们收拾苦了,亏二哥能下这毒手。」老二道:「我还没有使劲,恐怕挖了他的肠子出来。」三姐道:「那三百吊钱,我有个主意,不知两位哥哥肯依不肯依。」老大、老二道:「这件事是妹子的功劳,凭妹子怎样,我们无有不依。」三姐道:「将一百吊钱给你妹夫,叫他做本钱,也不必赶车了。二哥你使三十吊,大哥你也使三十吊。这一百四十吊,留与三弟将来做本钱,你们找个铺子,与他生息。这钱是因他来的,自然他应多些。」
那兄弟两个都说「很是。」小三今早将这票子,民同潘三对了外票,是预先商量停妥的,便拿出来交与三姐。三姐分派定 了,又说道:「倒是三兄弟的毛病要紧,与他治好了方好。」
许老大道:「这个有什么方法?」三姐道:「我闻得吃荞麦面,便可除肚里吃下的猪毛羊毛。你把这荞麦面做了汤元,包些糖,不要煮熟,带生的与他吃,吃两天试试。或者可以撒得出来。」那二人道:「这个最容易,我们回去就做些与他吃。」
又坐了一坐,弟兄二人拿了钱也自回去。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